那個人,真的很耀眼。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圍繞的人永遠特別多,笑聲特別響亮。同學們有什麼爭執,只要他出面協調,每一次都順利解決。雖然功課不是最頂尖,卻是每個老師最欣賞信賴的學生。
對這樣的一個人,小翎原是不敢奢求能跟他靠得多近,只要遠遠地看着他就心滿意足了。誰知蔡志恆卻主動對他伸出了友誼的手,總是拉着他參加班上各種活動,幫他打入同學們的圈子裏,原本閉塞的生活也多彩多姿起來。
自然而然地,小翎跟志恆成了死黨。他們形影不離,連假日也膩在一起。無論是課業上的煩惱、家庭秘辛、或是對未來的期望,全都開誠佈公地傾訴,無話不談。每天早上小翎都興奮雀躍地醒來,只因為這是有志恆的一天。
然而,進入下學期後,情況卻變了。
志恆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他,每次跟他交談總是簡短而冷淡,一副急着擺脱他的神情。清澈開朗的眼睛裏,開始築起了警戒的高牆,那眼神好象完全不認識他一樣。
小翎完全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每次想找志恆問個清楚,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然後一走了之,只留給小翎滿腹的不解和心痛。
也許是他太在意志恆的改變,而忽略了其它徵兆。某一天他才驚覺,不只是志恆,所有的同學都跟他保持着距離,沒有一個人願意靠近他。他被冷凍了。
小翎在極度的惶恐和疑惑中過了幾天,在同學中流傳了快一個月的耳語終於傳到他耳中:「陳少翎是同性戀。」
真相大白了,卻比被矇在鼓裏更加殘酷。
這對小翎簡直是晴天霹靂。他想不通,事情是怎麼泄露的?長久以來,他一直深埋在心裏的秘密,連父母都不知道,為什麼同學們會曉得?
是他每次碰觸到志恆的身體時,臉上笑得太愉快?還是他凝視着志恆的眼裏,流露出太多依戀?
他找不到理由,只知道:原來人的生活,不管他多麼地努力經營,都會毫無預警地,在一瞬間灰飛煙滅。
嘗過友誼的温暖後,再度被打入孤寂的黑洞,當然是十分難受,但更讓他痛心的是志恆的態度。他對待小翎的方式,是「無視」再加上「戒慎恐懼」。在學校裏總是能避則避,萬一不幸狹路相逢,他就把頭轉開,看也不看小翎一眼地快步離去,彷彿光跟他擦肩而過就會得愛滋病似地。
最後,小翎選擇了休學。
千秋端坐在鏡子裏,聽着小翎的敍述,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直到小翎説完這段傷心事,低頭不語時,他才開口:「你很恨他吧?」
小翎吃了一驚:「沒有啊!我……我怎麼會恨他?」
遭到這種對待,當然會震驚、不解,傷心痛苦,多少會埋怨;但是,恨?這麼激烈的字眼……
「我只是……很難相信,為什麼他翻臉翻得這麼快?前幾天還跟我説,我是他最好的哥兒們,過不了兩天,卻好象我是什麼噁心的怪物一樣。」
「這就表示,他之前是真的很信任你,你應該欣慰才對。」千秋説:「因為信任越深,發現被騙後的憤怒也越強。」
小翎大叫:「我沒有騙他啊!我從來沒騙他任何事,除了……除了……」
除了自己對他的情意以外。
「重要的不是你做了什麼事,對他而言,只要他認識的你並不是真正的你,他就會有受騙的感覺。你也不要指望他顧念舊情,在這種時候,以前的美好,全部都會變成笑話。這就叫做『往事不堪回首』。」
淚水湧上了小翎的眼睛:「就算當不成情人,難道連當朋友都不行嗎?為什麼要做得這麼絕?」
「朋友?哈哈!」千秋捧腹狂笑起來:「你也太天真了吧?你以為什麼是『朋友』?每天一起吃冰喝茶,一起打球一起沖澡,偶爾可以去他家過夜,説不定還可以抱着他睡覺,福利這麼多,當然每個人都想當朋友啊!可是你不要忘了,除了福利,還有義務。他釣馬子的時候你要給他出主意,還要幫他傳話送情書;他結婚的時候你得當伴郎,還要笑得比新娘更燦爛。總之,就是要兩肋插刀,不能有半點非份之想,這才叫朋友,你做得到嗎?」
這番話就像連發手槍一樣,每顆子彈都正中要害,讓小翎痛得幾乎不能呼吸。想到志恆身邊總有一天會出現另一個比他更重要的人,想到自己永遠只能做他生命的旁觀者,永遠不能成為他的一部分……
「朋友」,真的是好沉重的職位啊!
千秋做了結論:「我告訴你,『就算不能在一起,還是能當朋友』,這種鬼話早就連現在的國中生都不信了。你根本就是想借着『朋友』的身分,賭賭看哪天會不會擦槍走火,讓你撿到便宜。好了,現在走火了,結果便宜沒撿到反而炸斷自己手,還想怎麼樣?事到如今,除非你能做到對他沒有半分期待,否則就不要再見面,就算看到也當作不認識,搞不好三年後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到時再來當朋友。總之,不要再玩這種幼兒園的好朋友遊戲了!」
小翎將嘴唇咬得要出血:「難道真的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連暗戀都不行?」
「既然是暗戀,就不要露餡啊。留在心裏就是你自己的東西,誰都搶不走。你偏要有意無意表現給他看,一旦讓他知道,當然就得看他願不願意被你喜歡了。總之,誰叫你老是什麼事都寫在臉上?活該嘛!」
小翎差點大叫出來:「你到底有沒有真正愛過一個人?為什麼一點都不能體諒別人的心情?」
「如果説,『愛』只是讓人理直氣壯做蠢事的藉口的話,我寧可不要這種東西。」
小翎的手本能地動了起來,「啪」地一聲將鏡子反轉壓在桌上,不想再看到那張臉,拎了換洗衣服,飛快地衝進浴室裏,把熱水開到最大。在這種時候,只有水聲可以蓋住他無法壓抑的嗚咽。
眼淚噴湧而出,很快地糊了視線。一年來他常常流淚,卻從不曾像現在這樣,彷彿連心的碎片都一併流了出來。
千秋説的話,就像無情的鐵槌,把他的疑惑,他那自我麻醉的説詞,還有他一年來委身其中,用自憐自傷建立起來的保壘,狠狠地捶了個大洞,讓他看見更殘酷的現實。
原來,志恆的反應是合理的,他不是個翻臉無情的人,錯的是自作多情的陳少翎。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錯,不該奢望藉着友誼的保護傘,滿足他骯髒的私慾……
原來他心中最卑微的願望,只是「幼兒園的好朋友遊戲」?
不管受多少苦,再怎麼傷心,再怎麼被踐踏,他都只能怪自己。
這就是千秋的價值觀嗎?尖鋭殘忍,不留情面,不允許任何一絲苟且軟弱,卻又讓人無從否定。
難道説,一個人不管再怎麼被欺負被壓迫,都是自己的錯,只能自認倒黴嗎?為什麼有人可以輕易地融入人羣,過着開開心心的日子,他就是不能呢?難道身為同性戀就這麼該死?
他真高興,鏡子被浴室裏瀰漫的霧氣弄糊了,這樣他就不用看到自己的臉。他現在的模樣一定是狼狽悽慘到極點,醜陋得不堪入目。
「哎呀,你身材不錯耶。」
一回頭,小翎萬分震驚地發現,某人正浮在霧氣消退的鏡子上,盯着他一絲不掛的身體瞧,他差點當場石化。
千秋仍是面不改色:「嗯,皮膚好,比例也勻稱,只可惜太瘦了點,沒有肌肉……」
小翎憤慨不已:「你怎麼可以偷看我洗澡?」
「哎喲,人家都已經佔有你的身體這麼多次了,看一下有什麼關係?」
「不要説得這麼噁心好不好?」在這種理應大吼大叫的場合,卻必須壓低聲音説話,小翎覺得自己實在太悲哀了。
「我説錯什麼了嗎?」千秋一臉不解。
小翎想到自己的身體被他一覽無遺,羞得恨不得當場蒸發,拿浴巾緊緊包住自己:「你出去啦!」
「好吧,那我等你睡着,再爬起來脱光光好好看個夠……」看小翎一臉要吐的表情,他才改口:「開玩笑的啦。不過説真的,你有沒有看過『天雷勾動地火』?」
「沒看過,連聽都沒聽過!」
「真的哦,好可惜。我現在才發現,你跟那男主角長得蠻像的耶,白白嫩嫩,又有一對大眼睛,笑起來還有酒渦,好可愛説。」
小翎以前也常被男人稱讚可愛,當時只覺尷尬,現在被千秋一講,不知何故臉卻紅了起來,倒把裸體被看到的困窘給忘了。
「我又沒酒渦。」
「有,只是你不常笑而已。」千秋斬釘截鐵地説。
他那素來輕浮的眼神,此時卻顯十分認真而温柔,好象在欣賞心愛的名畫,小翎從來不曾被男人這樣看過,尤其是這麼像千秋這麼俊俏的男人。雖説千秋已經不算男人了,他的神情仍是讓小翎心跳加速,呼吸也有些困難。
「你,你到底要幹什麼啦!」
「哦,對了,我是想跟你説,我要看志恆親親的長相。」
「……我待會拿照片給你看。」
「不是,我要看他本人。」
這話差點把小翎嚇得魂飛天外:「不行啦!他……早就不理我了……」
「所以我才要看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啊!居然讓我的同居人哭得這麼傷心,你看你鼻頭還是紅的哩。」
「那是你害的!」小翎氣得眼冒金星。
「我?」千秋十分驚訝:「我做了什麼事?」
小翎不想跟他扯,只能氣急敗壞地説:「聽好,你絕對不可以去找他!」
「我幹嘛要去找他?是他會來找我!」
「什麼?」小翎睜大了眼睛,以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千秋自信滿滿地説:「我向你保證,一個禮拜後的今天,蔡志恆會自己出現在你面前。」
「怎麼可能……」
「等着瞧吧。」千秋留下一-意味深長的笑容,消失了。
*
接下來幾天,小翎戰戰兢兢地揣測着千秋下一步的動向,但本人卻好似忘記自己説過的大話,隻字不提。只是小翎夜裏總是睡不安穩,覺得自己好象在睡夢中進行着某種工作,醒來後卻怎麼也記不起來;因此他白天常常昏昏欲睡,好幾次打瞌睡被老師抓包。
這陣子千秋安份了許多,沒再像頭兩天一樣鬧得轟轟烈烈,只不過是每天戴不同的面具上學,從鬼面具到加菲貓一應俱全,搞得路人側目;只不過是因此天天跑給教官追,只不過是當教官逼問他戴面具的原因時,他理直氣壯地回答「避邪」,把教官氣得半死;只不過是拿了某件東西把黑板上的國父遺像蓋住,只不過是過了整整一天才有老師發現黑板上掛了面海盜旗。除此之外,學校非常和平。
同學們也逐漸安心了,原本懷疑他精神失常,現在則認為他不過是個愛作怪的怪胎;巴西人和法師〈吳毅華和林法民的綽號〉對他的種種花招自是叫好不迭,當然也有人認為他太愛出風頭而十分不屑。
一陣胡攪之後,成功地把同學對他性向的注目焦點模糊掉了,然而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仍然有人視他為眼中釘。
這天,小翎和巴西人、法師一起去福利社喝飲料,聊得正高興時,他卻感覺到福利社的另一角傳來了帶着強烈厭惡的視線。他不用看就知道,是他們班上的幾個「同撲會」成員。而其中帶頭的人,正是鼎鼎大名的「泡麪」侯江聖。
侯江聖長得眉清目秀,頭髮是很少見的天然卷,因此得了「泡麪」的外號。他平常只是個活潑陽光的大男孩,但是一提到同性戀馬上就咬牙切齒,彷彿他祖宗三代全都慘遭同性戀者殺害一樣。
他總是會在班上大聲朗讀報紙上關於同志犯罪的新聞,無論是殺人、搶劫或是轟趴被抓到,還有多少人愛滋帶原之類的消息,全逃不過他法眼。任何時候只要一看到小翎,他臉上馬上浮現明顯的憎惡,也絕不跟他説話。
小翎知道全班都在等着看他如何響應,千秋也好似存心要他自己解決,遲遲沒有行動。但是他從以前到現在,面對他人莫名的惡意,始終只有滿腹的困惑和委屈,對於如何處理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就像現在,明知敵人在挑釁,他還是束手無策。想到自己的懦弱,不禁悲從中來。
「小翎?你怎麼了?」旁邊的二人感覺到他面色有異。
「呃……我……」被這樣一問,小翎更加心慌,竟打翻了飲料,差點潑到法師。「啊!對不起,對不起,我……」
「得了得了,我來吧!」再也看不下去的千秋決定出手了。
拿面紙把桌子擦淨,對巴西人嫣然一笑:「麻煩挪一下。」
巴西人一頭霧水地移動身子,千秋筆直地盯着他身後,視線毫無阻礙地跟泡麪對個正着。
「喂,小翎,不要衝動。」另外二人嗅出了火藥味,連忙阻止。千秋含笑搖手,要他們不用擔心,仍舊一臉自得地跟福利社另一頭的侯江聖一幫人進行瞪眼比賽,對方有幾個人受不了這種氣氛,自己別開眼睛,只有侯江聖不服輸地繼續瞪着他。三分鐘後,他起身朝這裏走了過來。
法民連忙站起來打圓場:「-,泡麪,不要生氣啦……」
泡麪粗魯地推開他,站到千秋面前。
「你什麼意思?幹嘛一直盯着我看?」
千秋一臉莫名其妙:「我哪有盯着你看?」
「你少裝蒜!你從剛剛就一直在看我!」
千秋這才恍然大悟,尷尬一笑:「哦,你是説剛才那個啊?我眼睛是朝着你那邊沒錯,可是我不是在看你耶。我是在看……呃……你肩膀上的東西。」
「肩膀上?」迅速地往左右兩邊瞄了一眼:「我肩膀上哪有什麼東西?」
千秋長嘆一聲:「沒辦法,你畢竟是普通人,看不到也是難免。」
普通人看不到的東西?這話一出,眾人都露出奇怪的表情。
「喂……小翎,你到底看到什麼東西?」巴西人一臉狐疑:「該不會是『那個』吧?」
「總之不是乾淨的東西。」
「聽你在亂講!」泡麪怒喝:「你又在轉移話題了!」
千秋聳肩:「你以為我願意嗎?動不動就看到一堆不想看的東西,我自己也很受不了啊。不然我沒事休學幹嘛?」
法師張大眼睛:「你是因為看到『那個』才休學的?」
千秋搖頭苦笑,語氣沉重:「唉,真的是不堪入目,害我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才調適過來。」
「不是吧!他是被人發現是變態才躲起來的!」
千秋搖手:「好好好,我休學的原因不重要,重點是,」他站起來面對泡麪:「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已經存在的東西,它不會因為你不信就消失的。不過,它應該是沒什麼壞處,不信也沒關係。」
他表情十分鄭重,雙眼直勾勾地盯着泡麪肩膀上方的位置,眼神出奇地專注,卻又帶着説不出的詭異陰森。眾人都感覺到氣温好象驟降了一度。
泡麪心裏多少打了個突,嘴上還是不認輸:「好啊,那你説,我肩膀上有什麼東西?」
千秋為難地抓頭:「這個……在這裏講不太好耶。」
「有什麼不好的?你要是心裏沒有鬼就直説啊!」
「唉,何必這麼堅持呢?有些事不知道不是比較好嗎?只要你行得正立得穩,那東西應該是不會對你有什麼影響的。」
泡麪氣得青筋直冒:「你不敢回答就表示你心虛!」
千秋非常爽快:「對,我心虛。請問我可以回教室了嗎?」
「……」老實説,這種態度只會讓人心裏更毛。
千秋又回頭補充了一句「啊,順便再奉勸你:你泡麪大哥雖然也算是人模人樣,比起郭品超跟霍建華還是有一段差距,所以呢,不要沒事老以為別人在偷窺你,挺沒氣質滴。」
一路上,巴西人和法師不斷逼問他,他總是笑而不答。旁觀的小翎忍不住開口批評:「居然扯這種鬼話,騙得了誰?」
「我可沒騙他哦。」
小翎吃了一驚:「什麼?難道他身上也有……」
千秋打斷他:「總之,等他下次來找你再換我上場。掰了。」
接下來一整天都相安無事,下午掃完地,眾人正收拾書包準備回家時,煩惱了一天的泡麪終於忍不住,殺過來了。
「我再問你一次,我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
班上早有人聽説了福利社裏的談話,紛紛停住腳步等着看好戲。
千秋一臉為難:「真的要在這麼多人面前説嗎?我怕對你不太好耶。」
這是廢話,他知道泡麪絕對死也不願意跟他單獨相處。
「如果你沒有騙我,就在這裏當着大家的面説!」泡麪咬牙切齒。
千秋嘆了口氣:「好吧。那我就説了。」全班同學紛紛凝神傾聽,氣氛沉重起來。
只見陳少翎同學拿起筆記本,在泡麪肩上拍了拍,公佈正確答案。
「頭、皮、屑。」
「厚!靠杯哦!」周圍傳出笑罵聲,泡麪氣得滿臉通紅:「媽的,你耍我!」
巴西人和法師連忙攔着他:「哎呀,泡麪,只是開玩笑,玩笑而已嘛!」
「不要太認真咩。」
這時,馬勝英走了過來,一面安撫氣得半死的泡麪,回頭對千秋微笑:「小翎,我一直忘了跟你説,你那天的自我介紹真是帥啊。」
「好説好説,拿破崙的字典裏沒有『難』字,我的字典裏只有『帥』字。」
「那你以前有沒有跟志恆學長講過呢?叫他千萬不要愛上你?」小馬哥的眼裏滿是惡意的微笑。
馬勝英自從開學當日被千秋當面譏刺,氣得好幾天睡不着覺,一直想着要讓小翎難堪,想來想去,手上最大的王牌,自然就是蔡志恆。這招的確是正中要害,不幸的是,他的對手不是陳少翎,而是惡鬼葉千秋。
「怎麼沒有?我還天天講哩,就怕他聽不懂。那小子很死心眼的。」
馬勝英顯然沒想到,他聽到蔡志恆的名字居然還能這麼平靜,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恢復平靜:「這你不用擔心,他一定有聽懂,前陣子才剛交了新女友。」
聽到「新女友」三字,千秋感覺到左手顫抖了一下。不是他,是小翎。
「真的啊?那真是可喜可賀。」千秋笑容滿面:「我還怕他永遠離不開母親的懷抱哩。」
這反應自然是大出小馬哥意料之外,他心懷疑慮繼續進擊:「聽説他女朋友很漂亮-,好象是北一女的校花哦。」
「咦,北一不是無什麼女嗎?真難得説。看來我們家恆恆運氣不錯呀,總算不用我再替他操心了。」
「你想不想看他女朋友長什麼樣子?阿Q學長有跟他們合照過,我去幫你借照片。」
千秋一面忍受着腦中「我不要看!我不要看!」的激動叫聲,臉上仍是平靜無波:「我沒事去看人家女朋友照片幹什麼?」
「你以前的麻吉交了女朋友,你不會很好奇嗎?」
「我又不是賣紙尿布的,幹嘛要好奇?」
「哦,」馬勝英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你那時候跟志恆學長好象有點不歡而散哦?是不是怕看到他們恩愛的樣子,會觸景傷情啊?」
千秋嘖嘖幾聲,對他的愚鈍十分不以為然:「小馬哥有所不知,我這人天生命運乖違,從小到大,只要哪個女生的照片被我瞄到,過沒兩天那女生就會莫名其妙愛上我,我是怕不小心破壞了他們的感情,對不起麻吉啊!」
「厚!」
「臭美啦!」頓時眾人又是怪叫連連。
馬勝英跟他扯了半天,佔不到半點便宜,倖幸地走開了。
然而,千秋仍然聽得到,小翎的心正在流淚。
*
「小朋友,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千秋躲到廁所裏,對他的同居人精神喊話。
「我才沒哭呢!」雖然是藉着電波在腦神經中傳送,小翎的聲音仍有些發顫。
「我管你有沒有哭,總之明天就是大日子,你絕對要給我振作起來!」
小翎這才想到,明天就是千秋跟他約定的日子。
「你……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急什麼?明天不就知道了。」
「那個……」小翎低聲説:「明天的計劃取消好不好?」
「取消?」千秋大叫:「開什麼玩笑?你知道我期待多久了嗎?」
「也不過一個禮拜呀……」
聽到志恆已經心有所屬,他現在正是萬念俱灰;再想到千秋不知又要用什麼怪招去招惹他,到時志恆一定會更討厭自己,更覺得了無生趣。
「拜託你好不好?我現在真的不想看到他,我真的……」説着,再也忍不住哽咽。
「喂喂,才叫你振作,你怎麼就哭了?傷腦筋-!」千秋説着,竟開始解制服釦子:「決定了!為了幫助你忘記煩惱,我們去裸奔吧!」
小翎這一驚非同小可:「不不,不用了!我已經不哭了,我現在心情很好,輕鬆愉快,青春又有活力……」
「這樣啊?那太好了。」千秋十分欣慰:「就讓我們以愉悦的心情迎接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