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十天過去了。
每天,邊瘦桐總是在院子裏踱步,一邊調息行氣,恢復功力,一邊仔細觀察着島上動靜。
現在,他確信身上任何一個部位,都已恢復了健康,那條“白線毒蠱”對自己並沒有造成什麼危害。
十幾天來,除了歪頭老九以外,他沒有見過什麼人,南海雙鷗再也沒有露面,就連怪人何七也沒有再見到!
他猜想,也許自己已不再被雙鷗所重視了。
這紅樓之內,所關着的每一個人,也許都和自己差不多,在絕招被騙學之後,就被長年的禁錮在這美麗冷酷的紅樓之內了。
可是,他們為什麼都這麼安心、平靜地住着?偌大的紅數之內,甚至於連一聲咳嗽都沒有……真是怪哉!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決心要出去探個究竟,他要看一看,囚禁在樓內的都是些什麼人。
也許在這整個紅樓之內,只有自己一個人是行動自由的,他想,要不然,他們為什麼一個都不露面呢?
他悄悄地來到走廊上,看見在走廊通囚室的入口處橫着一張睡椅!歪頭老九正躺在上面。他身邊的一個矮几上,放着一套煙具。邊瘦桐從沒有見過這種奇怪地東西!
只見歪頭老九用火媒子點着火,一個雞蛋似的東西罩在盤子裏,咭咭咭咭抽得好不開心!
邊瘦桐莫名其妙地看了一會兒。他想起近來曾聽人説過的“鴉片”,吸時要點火為泡,莫非這歪頭老九抽的就是那種煙不成?
聽説,這種“鴉片”一抽就會上癮,漸漸會形銷魄落,是一種極為可怕的毒品。想不到,南海雙鷗竟會以這種手段來對付這個索倫人,其用心無非是要他為赤城島賣命!
他悄悄立在當地,見歪頭老九一口一口地吞雲吐霧,兩道黃白色的眉毛一會兒展開,一會兒又緊皺,簡直快樂到了忘我的境界!
邊瘦桐見樓梯就在他的面前,無論外出或是上下樓梯,都會被這個索倫人發現。當時只得把身子蹲下,等待機會!
一會兒工夫,歪頭老九已抽完了兩個泡子。他坐起來,又用一根竹籤子在挑抹着煙膏。就在他聚精會神的當兒,邊瘦桐提起了一口丹田之氣,用乾元指力,一指點了過去!
這一指不是朝人點去的,而是對着几上那盞鐵絲罩子馬燈!
只見燈光一閃,那盞馬燈應指而滅。
歪頭老九“咦”了一聲,罵咧咧地摸索着去點火。就在這個時候,他彷彿覺得身邊吹過去一陣風。
歪頭老九猛地轉過身來,可是什麼也沒有發現!
他把燈點了,仍然什麼也沒有發現,就又躺下來,繼續抽他的煙去了。
這時,邊瘦桐卻已來到樓梯口。
只見樓上一列兩排房間,靜靜的沒有一點兒聲音,牆壁上掛着兩盞玻璃罩子燈,閃着黃黃的光。
邊瘦桐輕悄悄地來到一間囚房門前,見門上編號是“八”,他把身子靠過去。門上有個小洞,可以清楚地看見室內的一切。
他把目光湊近,忽聽得室內傳出一個地道的京腔道:“朋友,看什麼?”
邊瘦桐不由吃了一驚,見室內是一個瘦小的老人,一身綢子衣褲,正自坐在牀上吃着花生,皮屑扔得滿地都是。這時,他睜着一對小眼,向門這邊直看,嘴裏嘟嚷道:
“怎麼樣?去給島主説一聲,我已經想好了,赤城島上共有三百畝空地,一半種花生,另外種稻子和水果。”
邊瘦桐怔了一下,輕聲問道:“朋友貴姓?”
老人呆了一呆,從牀上跳了下來,拍了一下身上的花生皮,道:“我是黃葉兒張,咦!朋友你是……”
邊瘦桐道:“先別問我,請問你是幹什麼的?南海雙鷗要你給他們作什麼?”
黃葉兒張翻了一下小眼,道:“要我為這島上研究種莊稼,我已經研究了兩年了。
朋友你代我回一聲,這一次我成功了!”説着他打開了一個瓷罐子,裏面滿是泥土,他抓了一把,笑道:“這種土可比黃土肥多了,裏面有沙子,種花生最適宜!”
邊瘦桐頓時明白了,原來這樓上囚禁着的,並不全是武林奇人,而是各行各業的人物都有。
南海雙鷗所以把這些人擒來此地,原來是含有深心。他們是要這些人,為這個島進行全面的改良和建設。這兩個人的野心太大了。
想到此,他又問:“你本來在哪裏?是幹什麼的?”
黃葉兒張抹了一下鼻子,嘆道:“老爺,我原來是專管大內果子園的,也是有身份的人。現在在這裏一往三年,這個苦可真夠受的……”説着苦笑了一聲,道:“這些話你可別回上去……”
邊瘦桐道:“好,我知道該説什麼。”
黃葉兒張笑着道:“你開開門,我請你吃花生,這是何七爺送來的,咱們好聊聊,我有幾個月沒和人説話了!”
邊瘦桐苦笑道:“今天不行,再見了!”説着抽身退回。黃葉兒張還一個勁地在裏面道:“喂!喂!你開開門,喂……你是誰呀?”
這時,邊瘦桐又走到了隔壁的一間門前,從門洞向裏面一看,不由嚇了一跳!原來這間房子裏關着一個四十來歲的文弱漢子,此人赤着上身,雙耳上架着兩隻炭條。在他這間房內,牆上桌上,到處都掛滿了一張一張的紙,紙上畫着各種各樣的樓房。這時,他正低着頭,全神貫注地盯在一張圖紙上。
邊瘦桐輕輕地敲了一下門,那瘦子由地上一跳而起,低聲問道:“誰?是九爺吧?”
邊瘦桐沉聲道:“朋友,你這是在幹什麼?”
瘦子彎下腰,由門洞裏向外面看看,道:“你是誰?我怎麼沒聽到過你的聲音?”
邊瘦桐笑道:“我是新來的,你在幹什麼?”
瘦子摸了一下頭道:“我在畫圖呀,快畫好了!”
邊瘦桐在門洞裏打量了一下這瘦子,矮小的個子,尖下巴,滿臉皺紋,典型的一個文人。
邊瘦桐聽説他在畫圖,吃了一驚,問道:“畫什麼圖?”
瘦子放下了手上的炭筆,齜牙一笑道:“是島主關照我畫的呀,有‘藏經樓’什麼的。老兄,你是幹什麼的呀?把門開開,咱們聊聊!”
邊瘦桐低聲笑了笑,説道:“我呀,開不開,你叫什麼名字?來了多久了?怎麼被關這裏?”
瘦子怔了一下,輕聲道:“夥計,原來你不是島上的人呀!那你是誰呀?”
邊瘦桐哼了一聲道:“別管我,我問你的話,你還沒有告訴我呢!”
瘦子上前幾步,把眼睛湊在門洞上來,想看外頭是誰,可是邊瘦桐卻用一隻手按在了門洞之上。這人看了半天,嘖了一聲道:“怪呀!我怎麼看不見你呢?”
邊瘦桐低聲道:“我也是關在這裏的人……”
瘦子口中低低地啊了一聲,道:“原來是這樣的。老鄉,你膽子太大了,這島上防備得很緊,你跑不掉的!”接着又道:“我姓蔡,叫蔡萬石,這海角紅樓就是照我畫的圖紙建造的。他們現在又叫我畫別的圖,唉!想不到我自己會關在自己設計的房子裏!”
邊瘦桐點頭微笑道:“不要灰心,總有一天,我會救你出來的,再見吧!”
蔡萬石口中連聲道:“謝謝!謝謝!你可千萬要小心呀!這事情可不是鬧着玩的,弄不好大家腦袋都別想要了!”
邊瘦桐微微一笑,隨即抽身退開。
這時他才注意到,門上釘有一塊小木牌,上面寫着很小的字,蔡萬石的姓名、籍貫、擅長的職業都寫在上面。他立即又轉到了另一個門前,門的編號是“四十一”,門口的小木牌上寫着:
姓名:吳幼娟。
籍貫:江西吉水。
擅長:小紅拳、劈空掌、刺繡。
邊瘦桐不由怔了一下,心説這裏還關有女人,忍不住就着小門洞向內望了一眼。原來那所謂的“幼娟”已是一個禿了頭的老太太。室內點着一盞昏黃的燈,一個老太太,正彎着腰,在那裏繡什麼東西,兩隻手哧哧有聲地拉着長長的綵線!
邊瘦桐不由低嘆了一聲,道:“可憐!”
不想這聲音竟被她聽見了,只見她猛然抬起頭,厲聲喝叱道:“王八羔子,我不是説過,我在做工的時候,不許任何人來看嗎?孃的,你是誰,竟敢不聽我老孃的話,打!”
“打”字一出口,就見她一揚巴掌,照着門上用力地一推!
邊瘦桐自從發現這老嫗擅長劈空掌,對她早就存下了戒心。這時見她忽然舉掌打來,忙自向一邊一貼!
只聽見“轟”的一聲門響,緊接着一股風力如同哨子似地自那個小小的門洞之內穿了出來,幾力頸疾,確實驚人!
邊瘦桐這才知道,這個老太太敢情是真功夫,當下沒有招惹,連連退身。
室內傳出吳幼娟的怪笑之聲,接着罵道:“去告訴南海雙鷗,就説我的話,以後老孃在做工的時候,誰要是再來偷看,我就打死他!我老婆子可不是好欺侮的人!”
邊瘦桐只好搖了搖頭自認倒黴,想不到南海雙鷗真把事情給做絕了,這些被囚的人物,竟是五花八門,無所不有!
當下又陸續看了幾間,有位幹裁縫的方師傅,原是在宮裏專為皇帝裁剪衣裳的,南海雙鷗看上了他的手藝,竟把他也弄到了這裏,專為二鷗裁製衣服!
另外還有擅長文學的、天文的、算術的各行學究,真是應有盡有!
南海雙鷗把他們每個人分別囚禁於一室之內,各人無可奈何,只有努力地為他們賣命!
看到此,紅線金丸邊瘦桐不由渾身戰慄,他已看出,南海雙鷗在這遙遠的赤城島上,是存有深心大謀的!
他們這樣經營、建築着這個島,是居心叵測的,也許是圖謀反叛!
對這座海角紅樓,他一直沒有勘察過,不知到底有多大。今天走了十數間之後,他才發現,這座紅樓竟大得出奇,建造得也實在絕妙!十數條廊道,縱橫交錯,很容易令人陷於迷陣!
邊瘦桐仔細留意走過的地方,以免走岔了道。當轉過第三條走廊時,他終於從門牌上發現了十一婆的房間。
只見門牌上寫着:
姓名:十一婆;
籍貫:江蘇武時;
海棠派嫡傳。
邊瘦桐不由心中一怔,暗暗忖道,原來這十一婆竟是武林中久負盛名的海棠派嫡傳弟子,難怪二鷗這麼重視她了!因為海棠派的武功,現已近絕跡,其“飛索引掌”、“一陽指力”在江湖上早已失傳。這位十一婆既是海棠派的傳人,對這幾種功夫,她必定是熟悉的!
關大勇説過,這十一婆是負責島上暗道設計,以及陷阱地道策劃的。
可是她的“擅長”欄內,卻僅僅只有“海棠派嫡傳”幾個字,可見雙鷗利用病鷹關大勇、十一婆以及九宮徐錫三個人在島上挖暗道、設埋伏、佈陣圖,是如何隱秘了。
紅線金丸邊瘦桐在門前站了一會兒,見室內黝黑一片,沒有一點兒燈光。可是仔細一聽,卻可以聽見有一個人在裏面喃喃地自言自語。
邊瘦桐貼身門上,才聽出她口説道:“一丁二白三叉口,四出五回六奇門!”接着一陣低沉沙啞的笑聲,像是用力地唾了一口痰,又喃喃地道:“南海雙鷗,王八蛋!沒有良心的東西,不守信用的東西!”
一會兒又傳出一陣大口嚼吃東西的聲音,像是吃得極香,吃了一陣之後,又説道:
“不行,我口渴了,得喝茶!”接着就有杯壺相碰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房子裏亮起了點點火光,門洞內晃晃地映着一個老太婆的人影。
邊瘦桐本不願意去偷看一個女人的房間,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他必須得和這個老太婆合作!
當時只得就門洞向內望去。這一望,頓時令他大吃了一驚,馬上把頭縮了回來。
原來,那十一婆已是七八十歲的年紀了,此刻卻脱得一絲不掛,露出她漆黑的一身排骨。只見她發如亂草,左手拿着一個大茶碗,呼呼有聲地喝着茶,右手持着一柄大芭蕉扇,呼啦呼啦地扇着。
邊瘦桐邊忙背過身子,一時俊臉通紅,口説晦氣,怎麼這十一婆竟會如此不知羞恥?
想到此,有意咳了一聲!
十一婆本來坐在牀上,兩隻瘦腿架在椅子上,聽見咳聲,不由嚇了一跳!她忽地一跳站起來,隨便抓了一件衣服,遮住身上要緊的地方,一雙赤紅的眼睛,向外望了望,叱道:“是誰?”
邊瘦桐咳了一聲,道:“十一婆,是我!”説着後退了幾步。
這時十一婆已湊在洞口,向外望着,顯然她已看見了邊瘦桐。當時她口中怪笑了一聲,道:“小子,偷看什麼?你是幹什麼的?説!”
邊瘦桐苦笑了笑,道:“病鷹關大勇託我來問候你,順便……”
不等他説完,十一婆忽然“波”的一日濃痰啐了出來!
邊瘦桐早有戒心,當時急速地一低頭,那口痰“波”的一聲,打在對面房間的門上!
邊瘦桐回頭一看,就見對面的木門之上,竟被她這口痰打了一個洞,不由心中一驚,暗道了一聲,“好厲害!”
當下,他忙擺了一下手,正容道:“十一婆,你不要誤會!我……”才説到此,就聽得那老婆婆怪笑了一聲,口中大聲地罵:“去你孃的,滾!”
“波”的一聲,又是一口濃淡,一道白光直向着邊瘦桐當胸直吐了過來!
這一下不禁把邊瘦桐惹火了。就在她這口痰唾出的一剎那間,邊瘦桐衣袖一翻,十一婆吐出的痰,竟像是遇見了一股大力迎頭一擊,倏地倒轉了回去?只聽見“叭”的一聲,竟自反打在了十一婆的房門之上。十一婆不由得口中“唷”了一聲。
邊瘦桐道:“你我初次見面,何故如此無禮?”
十一婆翻着一雙怪眼,打量了他半天,哼道:“小子!你是幹什麼的?功夫不錯呀!”説着咬了一下牙,又憤憤地道:“我知道,你準是南海雙鷗派來接替歪頭老九的,是不是?”
邊瘦桐笑了笑,道:“你猜錯了,我是病鷹關大勇的朋友,是他託我來問候你,並且想問一問……”説着向前走了一步。十一婆忽然厲聲道:“不許走近!你説吧,我聽得見!”
邊瘦桐只得忍着氣道:“關於地道的事……”
十一婆忽然哈哈一笑,道:“你去告訴關大勇,就説我老婆子説的,他是什麼東西,也配來問我?”
邊瘦桐不由面色一沉,但轉念又心中氣平,暗想道:“關大勇曾説過,由於長年囚禁,這十一婆已經有些神經失常,見人就罵!此刻,由她赤身露體、見人就罵這些情況看來,果然是大失常態。她是一個可憐而需要同情的老婆婆,自己何必與她一般見識!”
當時這麼一想,他的氣頓時就沒有了,他冷笑了笑,道:“十一婆,你不要不知好歹,我是一番好心,看你可憐,想把你救出來。因為當初你和九宮徐錫、病鷹關大勇三個人,負責這島上的機關暗道設計,所以關大勇才介紹我來見你……”他頓了頓,哼道:
“你既然這個樣子就算了,我走了!”説着轉身就走。十一婆爬在門洞之上,聞言後忽然“噓”了一聲,道:“喂!小子別走!”
邊瘦桐回過身來,冷冷地道:“怎麼,你想明白了?”
十一婆嘻嘻一笑,用着極小的聲音道:“你説的可是真的?”説着又搖了一下頭,道:“你小子別想騙我!病鷹關大勇……哦!你等我想一想看看,不錯,是有這麼一個人!”
十一婆説着,一隻手用力地在頭上一陣亂搔,偏着頭,咧着嘴,道:“怪呀!他怎麼知道我留下了一張圖呀?”
邊瘦桐不由心裏一動,冷笑道:“十一婆,你不要裝糊塗,你那張圖自己藏着,是沒有什麼用的,何不拿出來我們大家研究研究!”
十一婆怔了一下,翻着一雙惺忪的眼睛,過了一會兒,才笑了笑搖着頭道:“你不要聽關大勇的話,我老婆子哪裏會有什麼圖?”
邊瘦桐冷笑道:“隨你便吧,我過幾天再來看看,你如果想明白了,就拿出來,否則我也沒辦法!”説着轉身而去。十一婆在門洞邊一直望着他走遠了,才發出了一聲怪笑道:“我老婆子豈會上你的當?笑話!”説着,她又照樣喝她的茶去了。
邊瘦桐離開了十一婆居處之後,心中十分惱火,暗責十一婆不知好歹!
這偌大的紅樓之內,除了樓下走廊處那個歪頭老九在吸鴉片煙之外,竟連一個守衞的人都沒有。
紅線金丸邊瘦桐以極快的動作,在紅樓內走了一週,果然沒有發現九宮徐錫其人,可見關大勇所説徐錫被囚禁在一個隱蔽的山洞之中是不錯的了。
他步出了紅樓,見天上星疏雲靜,四下寂靜無聲。
邊瘦桐忽然心血來潮,暗忖道:“我何不趁着今夜紅樓內疏於防守,到這赤城島上走它一遭?順便也可查訪一下九宮徐錫囚於何處!”
這麼一想,不由更覺有理。
歪頭老九這時大概煙癮已經過足了,早已進入夢鄉。邊瘦桐躡手躡腳離開了紅樓,耳中聽到了海水拍擊岸礁的聲音。
邊瘦桐這位身杯絕技的少年奇快,藝高膽大,一切困難都沒有放在心上。他展開了輕功提縱之術,起落縱跳,有如掠空的燕子,一時間,已自撲奔到了鐵絲網圍牆附近!
對於這個地方,他已有了很深的瞭解,所以絲毫也未猶豫,走到了網邊,就要騰身而過。
忽然,他聽得身側草叢中似有什麼響動!就在他回身探看的剎那之間,一條惡犬如同箭似地,向他猛撲了過來。
邊瘦桐不由吃了一驚,他倒不是怕這條狗,而是怕它叫喚驚動了守夜之人。那樣一來,今後的行動可就要受拘束了!
想到此,掌心向外一吐,暗中夾了五成的內功潛力。那條黑狗半聲都沒有叫出,立時翻倒在地,七孔流血而亡!
邊瘦桐料理了這條狗之後,毫不停留,一長身體,如同一縷青煙似地,倏地騰到了那面鐵絲網牆之上。網上的數百十個銀鈴,竟未發出一點聲音。
他目光清晰地看見,一束昏黃色的燈光,正自順着牆網的那一頭緩緩地向這邊移動着。
可見這裏的防守人員,是相當認真地在執行着巡邏任務,當下不敢在牆上久立,身形向下一矮,如同一枯萎的樹葉輕飄飄地落在了地面上!
面對着他的是寬約十丈開外的一道海溝,溝內波濤洶湧,浪花飛濺!
邊瘦桐不由怔了一下,心道:“糟了,我竟忘記了,如此寬闊的海面,我怎能渡得過去?”無可奈何,他只好施出“登萍渡水”的輕功絕技一試了。
當下由一邊的樹上折下了七八節尺許長的樹枝!
他先試着打出了幾節,只見樹枝在澎湃着的海面上一閃即逝,而他必須要在這一閃的剎那間落足其上,否則將沉入海中。可真是千鈞一髮!
邊瘦桐試了幾次之後,認為可為。就見他順手打出一節,身形向下一蹲,平着向海面上縱去。待到雙足幾乎落水的剎那之間,他手上又拋出了一節枯枝。
樹枝和足尖,幾乎是同時落水,看起來配合得那麼準確,天衣無縫!
白雪似的浪花,把他一雙褲管都打濕了,可是就在海水湧起時,他的身了再次騰起,如同一隻躍起撲雀的貓一般,已經落腳在對面岸上!
邊瘦桐不由打了一個寒戰,心説好險呀!難怪南海雙鷗對自己如此放心,他們一定認為自己是絕對無法越過這遼闊的海溝的!
這也就更難怪那歪頭老九會如此大膽而疏忽了!
邊瘦桐躲在岸邊樹影裏,把浸濕的褲管擰乾,定了定神,開始打量眼前島上的形勢!
這座赤城島,雖然不大,可是卻是上天的傑作,四周圍着有巍峨的岩石,形成三面天然的屏障,正面遙遙可以望見浩瀚的海洋,似和中原神州相接。
邊瘦桐前日來此,不過是走馬看花,並不十分清楚島上的環境和建設!此刻他仔細這麼一觀察之後,內心不禁驚歎,這種地勢,可真謂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勢,任何人要想進犯這座島,勢必要先翻過環繞在四周的天然險阻,那確實是一件艱鉅而不可思議的事!
邊瘦桐看過這峻險地勢之後,忽然注意到,就在西面的險崖之下,有一排排石屋,大約有百幢之多。內心大為奇怪,猜不出這石屋裏又住的是些什麼人!
當下他又順着山邊,展開了輕功提縱之術,一剎那間,已馳到了那幾排石屋前!
這時,他才聽到,石屋之內隱隱傳出些奇異的音響,間雜着嘈雜的人聲。
從最外邊的十數幢石屋窗口,可以看到閃閃的火光和叮叮噹噹的鐵錘之聲。
石屋外圍,有很高的鐵絲網圍着,似乎訪備外人涉入!
邊瘦桐為察個究竟,非要進去不可。當下一提丹田真氣,足尖一點,“嗖”的一聲,已自拔身上了網牆,緊接着雙臂一張,宛如一隻大鳥似地,落身在一幢巨大的石屋頂上。
這時,有幾個人走過來,一個個赤着上身,膀大腰圓,雄氣赳赳。
由外表上看起來,他們好像不是漢人,頭皮颳得光亮,膚色黝黑,月光之下,閃着古銅色的光。他們嘴裏説的話,邊瘦桐一句也不懂,因此猜知這些人必定是島上的土人。
南海雙鷗把他們集合在這百十幢石房之內,是幹什麼的呢?
他一邊想着,一邊伏身行到一排石房窗口之前。
這時那叮叮噹噹的聲音,震耳欲聾。邊瘦桐探身一望,注意到這間寬大的石屋內,竟有十數座巨石砌成的大爐灶,爐中火焰正熊熊燃着!在這些巨大的爐灶上,各有一口大鍋,正自沸騰着熔化的鐵汁!
數以百計的土人,在大庭的四周敲打着礦石,他們把選出的礦砂,放在竹簍內;然後再由工人把它們倒在冶煉爐內,化成鐵汁。
由窗外看進去,紅紅的火光,映着黑壓壓一大羣人,燒火的燒火,敲石的敲石。
在一旁的幾座石屋內,另有十幾名土人,正用巨大的鐵錘,在錘打着赤紅的鋼鐵,那叮叮噹噹的聲音,正是由此發出來的!
邊瘦桐不由得為眼前這種情形驚昨呆住了,這座赤城島,原來是這麼富的有的一個島,難怪南海雙鷗能享受如此奢侈的生活了!
他禁不佳更加認真地去觀察,看見在這寬大的石廳四周,還有十數名漢人。這些漢人,一個個皆穿着緊身的黑色短衣短褲,背上斜揹着一口厚背鬼頭刀,胯側配着鏢囊。
他們穿行於數百名土人之間,極為嚴厲地監視着他們,不時地發出兇狠的喝斥之聲,指揮着這些土人如同牛馬似的為他們作工!
這座大石屋,共有兩個門,一個是進口,一個是出口,進口的是礦石礦砂,出口卻是用獨輪車推出的一塊塊粗煉成的生鐵塊。
邊瘦桐看到,他們把一車車的鐵塊,推到另一間石室之內,堆在一起。
他心中想不透,這些鐵是用在本島呢,還是運出去販賣?
他正在看得出神的當兒,忽聞得屋內銅鑼一陣緊敲,震耳欲聾!一個漢人站在一張椅子上,雙手連連揮動,口中怪聲怪調地用土語説了幾句,那些作工的土人,急忙放下工具,飛跑到一邊集合起來!
邊瘦桐心中一驚,暗想道:“莫非他們發現了我在此窺視他們不成?心中正在吃驚,就見兩名黑衣漢人出現在門口,每人手上捧着一口雪亮的鬼頭刀。
二人一出來,即向兩邊一站,活像一對廟裏的凶煞門神似的!
這時,大廳內,除了熊熊的烈火和開鍋的鐵汁沸騰聲外,一點聲音都沒有。
過了一會兒,一輛漆木雙輪小車,轆轆有聲地推了進來!
車上盤膝坐着一個身穿雪白衣裳的青年。邊瘦桐不看則已,一望之下,心中不禁吃了一驚!
原來那白衣青年不是別人,正是這赤城島上的二島主、南海雙鷗之一晴空一羽蕭葦。
只見他頭上戴着同樣雪白的一頂便帽,帽沿的正中配着一聲綠光閃爍的寶石,手上持着一把摺扇,正自悠然自得地搖着。他身後兩名黑衣壯漢,握着推車的兩個把手,偉岸的身材,直挺挺地立着,就像是兩座鐵塔一樣。
整個工房之內,那麼多的人,竟連一個大聲喘氣的都沒有!
晴空一羽蕭葦坐在車座之上,四下看了幾眼,一合手上的摺扇,向一個漢子點了點頭。
那名漢人立刻跑到了他的的面前,腰桿挺得筆直,口中問了一聲道:“二島主有何吩咐?”
晴空一羽蕭葦嘴皮動了動,那漢子立刻彎下腰大聲應道:“遵命!”
他轉過身來,大聲叱道:“二島主有令,把那兩名妖言惑眾的礦工押出來!”
立刻有人答應了一聲,轉身而去!須臾之間,兩個倒剪雙臂的土人被押了出來,跪在蕭葦面前。
這時,四周的土人發出了一陣騷動之聲,晴空一羽蕭葦劍眉一挑,厲叱了一聲,道:
“給他們鬆綁!”
就見一個漢人走過去,為兩個土人解開了綁在腕子上的繩子。兩個土人相互對看了一眼,面上現出極為驚異和害怕的神色。
晴空一羽蕭葦冷笑了一聲,道:“你們不是要逃走麼?現在逃吧!”
一名漢人用土語將這句話翻譯了過去,兩個土人面上立時現出驚喜之色!
二人低聲説了句什麼,慢慢向着門外走去,待到走近門口的時候,忽然散腿就跑!
這時,晴空一羽蕭葦身邊的一個漢人,口中罵了一聲,就要追趕,卻被面帶冷笑的晴空一羽蕭葦給攔住了。那漢人驚異地道:“二島主,你真的要他們逃走麼?”
晴空一羽蕭葦笑了笑道:“不錯!只要他們跑得掉!”
這名漢奴不懂他言中之意,聞言後驚恐地道:“二島主,這一來,只怕這些人都要跑了。”
説話之間,已有不少的土人,發出了怪叫的聲音,紛紛地動搖了。
邊瘦桐伏在屋頂之上,居高臨下,看得很清楚,想看看那兩個土人如何逃出去。但是,又見石室之外的三道鐵絲網邊都有人把守,想必二人插翅難飛!
兩個土人跑到了第一道關口時,站住了腳,不知如何是好。這當兒,旁邊走出一個漢人道:“奉二島主令,不要攔阻他們二人!”
守門的一雙大漢,立刻退回原處,兩個土人對望了一眼,一衝而出。
他們一連通過三道隘口,前邊是一片亂石,大海就在眼前了。
兩個土人不禁狂喜如痴,他們以為自己真的獲得自由了,情不自禁地叫嘯蹦跳起來!
他們自幼生長在海水中,自信只要縱身入水,性命就算是保住了。
邊瘦桐遠遠看着他們,不知道晴空一羽蕭葦這麼做是何用心,莫非他真的這麼好心,叫他們帶頭逃跑?一念未完,他已發現這事情的結果了。
只見兩個土人,儘管狂呼亂叫地飛跑着,可是二人足下始終沒有離開方圓十丈範圍之內。兩個土人雖是情急,跑得飛快,可總是跑不出去!
二人急得又叫又跳,更奇怪的是,他們所兜的圈子,竟是越來越小。到了最後,竟然只有丈許方圓大小。兩個人你撞我,我撞你,撞得頭暈目眩,舉手投足,狼狽不堪!
晴空一羽蕭葦同着礦廠內的員工,在遙遙地觀望着!
那為數上千的土人,目睹這情形,無不驚駭之極,他們思想簡單,不禁把南海雙鷗敬若神明,紛紛嚇得跪地痛哭,磕頭不已。
這時,海岸上那兩個土人,已經精疲力竭,周身流汗,氣喘吁吁地倒在亂石之間。
晴空一羽蕭葦冷笑了一聲道:“看看你們還想不想跑了?”
一個持刀的漢人躬身道:“二島主,可要捉他們回來?”
蕭葦哼了一聲道:“你是走不進去的,我自己去!”説着,只見他雙袖一揮,如同一隻白鶴似地,猛然間自車座上騰了起來!
在明亮的月色與十數盞明燈的照射之下,這位身懷絕技的赤城島主,展開了身形,倏起倏落,疾如星火般朝海灘飛馳而去。
遠遠看過去,只見一個小小白點,在大海在映襯之下忽起忽落,有如“星丸跳擲”
一般!
只見他那飄動的身子,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時而低進,時而回身。不一會兒工夫,他已把兩名土人抓在了手上,就像提着兩個大冬瓜一樣!然後,他返回身來,和去時一樣,忽左忽右,快得令人頭暈目眩!
邊瘦桐在暗中窺見,心頭怦怦直跳。他這才知道,原來這島上四周,都佈置有極為高妙陣法!
從他的步法上看來,這個陣式,顯然是一種新創的圖譜,和舊有的各種陣式迥然不同。
紅線金丸邊瘦桐雖説熟悉各種陣譜的奧妙,甚至於八卦星像、土木生金,也無所不精。可是像眼前晴空一羽蕭葦所走的這種陣譜,他卻有如“坐望雲霧”,一竅不通。
他恍然醒悟,不由暗暗點了點頭,心中説道:“這必定是九宮徐錫為他們創造出來的怪陣。”想到此不禁暗自讚歎了一聲。由此可以想見,這位“九宮徐錫”,的的確確是個飽學的奇人了!
他感嘆之餘,同時也更明白,為什麼雙鷗對於自己這樣具有超人奇技的人物,也這麼放心,原來他們是如此的“有恃無恐”啊!
這時,晴空一羽蕭葦已把兩個土人捉了回來。
他冷冷一笑,雙手一抖,一對土人就像兩個球似地被他拋了出去,“砰、砰”兩聲,摔在地上,頓時就疼得昏死了過去。
蕭葦哈哈一笑,對其餘的土人道:“你們可曾看見了?”他指着地上的兩個土人道:
“他們二人就是你們的榜樣,你們要是再想跑,不妨試試看!”説着又大笑兩聲道:
“這座島上,到處都設有埋伏,遠比你們所看見的厲害得多,你們不要想跳下海去,就是隨便走走,也會有殺身之禍!”
一個漢子馬上咭咭咕咕的,把他説的話翻譯了一遍,眾土人嚇得低鳴起來。
晴空一羽蕭葦見已收到了效果,朗笑了一聲,道:“把他們倆拉回去,好好給他們養傷,康復之後,改派到礦山上去繼續幹活!”
一名衞差答應了一聲,走過去招呼着土人,把這兩個倒黴的傢伙架走了。
這時,幾個漢人指手劃腳,把這些土人又趕進工廠繼續做工去了。
晴空一羽蕭葦又坐上了他的車子,面上帶着得意的微笑,揮了一下手道:“去礦廠!”
四名黑衣漢子,環侍着他,直向一座石室內推去!
紅線金丸邊瘦桐心中忽然一動,暗忖道:“我何不乘這個時候,到別處去查訪一下,也許能找到九宮徐錫,豈不是好?”
説做就做,他施展輕功騰縱的功夫,身子就像脱弦之箭一般,剎那間,已離開了這片地方!
目睹這一番情景之後,邊瘦桐對於南海雙鷗以及島上的情形,可以説更瞭解了一些。
他匆匆地來到了一片草坪之上,覺得海風吹得很舒服,也沒有當當打鐵的聲音,四周圍只有澎湃的海水拍打礁岸聲音。同時,鼻子聞到了一種芬芳的柚子花香的味道,環島的松柏樹梢,婆娑搖動。
此情此景,宛如回到了江南,彷彿置身在西子湖畔那麼樣的愜意!
遠處柳樹的隱影時,露出了畫樓的一角。他耳中又聽到了陣陣地絲竹聲,還有美妙、宛轉的歌喉。
他忽然記起來了,這正是南海雙鷗寢居的地方。現在晴空一羽蕭葦,正在前面的礦廠裏,自己何不去查探一番?
對於血鷗雲翅夏侯三,他內心仍然存着一些神秘的感覺,在他那座樓內,傳來的這些絲竹和女人的歌聲,是怎麼一回事?”
想到了這裏,他絲毫也未遲疑,一路飛縱疾馳,直向那座美麗的閣樓縱撲而去!
南海雙鷗雖是結義的一雙兄弟,可是二人並不居住在一起。晴空一羽蕭葦,性格喜靜,獨自居住在一所並不奢侈的平房內;而血鷗雲翅夏侯三就不一樣了,此老年逾古稀,可是卻喜歡熱鬧。對於女色尤其喜愛,他所居住地方,無論什麼時候,總是歌舞不輟!
紅線金丸邊瘦桐來到這裏的時候,正是樓內歌舞正酣的時候!
邊瘦桐用“珍珠倒捲簾”的身法,把目光湊近在窗口的一角,用舌尖點破了窗紙向內中窺望。
他知道血鷗雲翅夏侯三武功極為精湛,所以行動上極為小心,不敢弄出一點聲音!
點破了窗紙之後,室內一切都現於眼前,這是一間擺設華麗的內客廳,地上鋪着紅色的地毯,十二支高腳銀質的燭台,上面都插着杯口粗的大紅蠟燭,燃着炯炯的燭火,照耀得這間華麗的客廳有如白晝一般!
客廳左側的一排長窗,全都開着,遙遙地對着大海,連天上明星,也粒粒可數!
窗下垂着細絲編織而成的窗簾,看起來極富於情調!
就在竹簾的下方,一張白玉的卧榻上,半仰半卧着那個皓首白髮的風流老人——夏侯三。只見他身上穿着一襲看來極為松適柔軟的月白色絲袍!足下是一雙絲履,上面各鑲有亮晶晶的一顆珍珠!
他這麼半仰半卧着,一隻腳卻翹在一個赤裸着臂腿的少女身上。
那個看來頗為秀美少女,正擂動着一隻拳頭,輕輕地在他腿上捶着。
另有一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頭上扎着沖天的一雙小辮子,站在他的身邊,雙手捧着一個綠瓷的果盤,盤中盛着用象牙籤插着的各式水果。
血鷗雲翅夏侯三眯縫着一雙細目,正自聚精會神地注重着廳內的表演。
邊瘦桐看到此,不禁有些氣憤,暗忖道:“這夏侯三竟是這樣的一個人,實在令人齒冷!”
再看廳內表演的,乃是兩個黑衣少女,二女身上所着乃是極為輕薄的紗質短裙,輕歌曼舞之際,雪膚玉股無不隱約顯現!
在廳內的兩邊,地毯上面跌坐着十數個短衣少女,無不妖聲冶態,彼此調笑,糾纏成一團。她們身上所穿,都是極為顯露的衣裙,滾鬧調笑之際,更增香豔。
夏侯三隻是含笑地看着她們,絲毫不加呵責!
邊瘦桐甚為驚異,因為這些女孩子,從年歲上看來,至多不過十八九歲之間。如果説她們天生的就是一些伶人,似乎不大可能,因為在這遙遠的孤島上,所能看到的,全是當地的一些土人,又怎會有如許的漢人女伶?這些少女是哪裏來的?莫非也是他們從中原擄來的不成?
可是這些女孩子面上是如此的快樂,並不像是俘虜來的樣子,真是令人納悶不解!
這些似乎沒有探討的價值和必要。看了一會兒,邊瘦桐覺得怪肉麻的,再也看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樂聲忽止,只見血鷗雲翅夏侯三伸了一下腿,拍了兩下巴掌,翹着雪白的鬍子笑道:“好!好!小倩比小喜跳得更好,哈哈……來!來!過來給師父親一下!”
那個叫上倩的姑娘,面色微紅,扭捏地笑着道:“不要嘛,師父……”
夏侯三嘻嘻地笑着,步下了玉椅,張開兩手道:“過來!過來!”
小倩卻偏偏不依。於是就在這間廳裏,一個跑,一個追,嘰嘰喳喳,鬧成一片!
邊瘦桐恨不能破窗而入,給他們一個厲害,可是自己今天並非為此而來,再説,這是人家的私事,自己何必多管?
想到此,正要抽身,忽然覺得背上被一粒小石子一彈,邊瘦桐不由大吃一驚。
當下,顧不得再偷看他們了,腹部一挺,倏地一個回身,一掌擴身,一掌應敵!
可是對方並未向他再擊,卻聽得一聲嬌哼道:“我要是打你,你早就摔死了,現在還神氣什麼?”
這姑娘約有二十左右的年歲,修長的身材,水汪汪的一雙大眼睛,顯得十分聰慧!
她上身穿着一件彈墨的白綢子對襟衫,下着一襲八幅風裙,背上扎着一口長劍。
月光之下,這少女看來是那麼娉婷玉立,頭上的青絲紮成一根長辮,在項下拖垂着,兩鬢尚有些毛毛的散發,在微風裏飄動着,確是美得很!
邊瘦桐看清了對方之後,心中一怔,想不到閣樓上竟藏有這麼一個暗卡,只怪自己太大意了!
他不由十分後悔,因為自己這一敗露身形,定會使得雙鷗加強警惕,今後自己再想私下行動,可就會大大的不方便了!
想到此,不由殺機聚起,劍眉一揚道:“你可是夏侯三的弟子麼?”
這少女一雙眸子在邊瘦桐身上望過之後,面上現出十分納罕之色,她左右看了一眼,用一個玉指在唇上按了一下,噓道:“小聲……”然後尖着腳,向下面看了一眼道:
“你的膽了真大,要是驚動了師父和她們,你可就別想活了!”邊瘦桐不由一怔,這句話把他驀然衝上來的熱血,又壓了下去。當時正要開口,那個長身少女玉手向一旁一指,輕聲道:“隨我來!”話聲一落,身形聚起,倏起倏落,直向一邊飛縱而去。
紅線金丸邊瘦桐見狀,心內不解,當下毫不猶豫地跟着她,一路飛縱而去。
那個姑娘身形忽上忽下地起落着,嬌如脱兔,在一片四邊是樹的草坪上,她停住了。
她想,那個陌生的年輕人,必定被自己拉在後面甚遠,可是當她回過身來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對方赫然立在眼前。她不由面上一紅,冷冷説道:“你是哪裏來的?膽子可真大!今天幸虧是遇見我,要不然,你就別想活了!”
邊瘦桐微微一笑,道:“何至於如此嚴重?”
少女秀目一揚,一雙瞳子上下看了他一會兒,道:“你是那邊二島主帶來的新人吧?”
邊瘦桐冷笑道:“什麼新人不新人,我可不知道!”
少女嬌喘了一聲,淺笑道:“唉!和你真説不清,我問你是不是二島主這次出去帶回來的人?”
邊瘦桐搖頭道:“不是的!”
少女不由面色一變,道:“那麼你是哪裏來的呢?”説着像是十分害怕地望着他,邊瘦桐低頭沉思了一下,覺得這個姑娘一派天真,並無油滑之色,當下為試她的心意,就冷笑道:“我是從海角紅樓來的!”
少女退後了一步,吃驚道:“那裏是關犯人的呀!”
邊瘦桐冷笑了一聲,道:“犯人?犯了什麼罪?你倒是説説看!”
這姑娘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他們這麼説的!你真的是那裏來的?
你怎麼過來的?”
邊瘦桐不由微笑道:“那你就別管了!還沒有請教姑娘芳名,你叫我來此又是為何?”
少女奇怪地看着他,道:“你這人真是好大的膽子,反倒問起我來了,剛才要不是我出聲一喊,被老鬼……”説到此,忙改口道:“要是被師父聽見了,你一百個也跑不了呀!我救你的命,你卻連一個謝字也沒有,反倒怪起我來了!”
邊瘦桐聽她竟呼夏侯三為“老鬼”,雖是發現而改過,可是由此可知她平時對於這位師父,並不十分滿意;而是存有憎恨之意!當時不由得微微笑了,點了點頭道:“既然這麼説,我就謝謝你了!”
那少女點頭道:“算了,現在還謝個什麼?”
説着輕步而出,四下看了一眼,又退回身來道:“你既能從紅樓來到這裏,一定有很好的功夫,不過沒有小船,你怎麼過來的呢?”
邊瘦桐笑了笑,道:“我自有辦法。”
少女皺了一下眉,道:“海角紅樓,我也去過兩次,歪頭老九是不是在那邊?他厲害得很,就連兩位島主都讓他三分,你不怕他?”
邊瘦桐搖頭笑道:“我們先別説這些,你叫什麼名字?夏侯三是你的師父嗎?”
姑娘一笑道:“這可好,我沒問你,你倒又問起我來了!告訴你也我關係,我名字叫卜青娥,來到赤城島已經六年了,夏侯三大島主是我師父,不過……”説着笑了一下,道:“你呢!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呢?”
邊瘦桐點頭道:“原來是卜姑娘,我姓邊!”
才説到此,卜青娥愣了一下,張大了眸子道:“哎呀!你就是紅線金丸邊瘦桐吧?”
邊瘦桐不由一怔,道:“你怎知道?”
卜青娥又“哎呀”了一聲,極為興奮地望着他,道:“乖乖,你的大名誰不知道呀!
師父和蕭師叔這幾天天天在談論你,説你本事大得很。我們姐妹幾個正在説,要找個機會去看看你呢!這倒好,你自己來了!”
邊瘦桐頓了頓,道:“今夜之事,姑娘能代為守口,我就感恩不盡了!”
卜青娥一笑道:“這點小事算不了什麼!不過,你來此是為什麼呢?你説出來看看,也許我能夠幫你一個小忙也不一定!”
邊瘦桐笑了笑,道:“沒有什麼,只是好奇而已!”
卜青娥一雙妙目在他身上轉了一下,搖了搖頭,道:“不會吧!不過,我不再問你了。邊大俠,我告訴你,你千萬要小心,這地方你以後要少來!今天你來得湊巧,碰着我當班,你要是遇着別人,只怕她們就饒不過你了!”
邊瘦桐冷笑了一聲道:“要是別人,我也就不客氣了!”
卜青娥呆了一下,不由低頭笑了,遂道:“你以為你的功夫大?要知道這島上能人多得很。蕭二島主的功夫,恐怕比你還大呢!”
邊瘦桐説道:“只要你不説出,他們誰也不知道!”
卜青娥向後看了一下道:“我要回去了,你有事沒有?你放心,你的事我絕不説出去就是,我也巴不得能夠離開這裏,只是……唉,可有什麼辦法呢?”
邊瘦桐想了想道:“我問你一個人,不知你可知道?”
卜青娥點頭笑道:“這島上的人,我沒有不知道的!是誰?你説吧!”
邊瘦桐考慮了一下,覺得這姑娘一派純真,倒不似口是心非之人,當下就老實地道:
“此人號稱九宮姓徐名錫,姑娘可知道這個人麼?”
卜青娥口中低低的“哦”了一聲,點了點頭道:“這個人我是知道的!”
邊瘦桐不由大喜,忙道:“他如今在哪裏?”
卜青娥又想了想,道:“你是説那個老書生是不是?”
邊瘦桐心想,這九宮徐錫,既熟陣法,必是一飽學之士,當下就點了點頭。
卜青娥嘆了一聲道:“可憐,這個人我見過,聽説現在被二位島主囚禁在山上的巖洞之內,至於那個巖洞在哪裏,我就不清楚了!”
邊瘦桐不由大為失望。卜青娥又笑道:“這姓徐的不愧是一個讀書人,脾氣很固執,聽説他在山洞裏還仍然讀書哩!”
邊瘦桐不由奇怪道:“怎會有這種事?”
卜青娥道:“師父和蕭師叔對他都很客氣,聽説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會算命,是一個奇人!是他自願要求囚禁起來的,他那個地方很隱秘,只有師父和師叔知道,我們誰也沒有去過!”
邊瘦桐點了點頭。卜青娥又道:“這姓徐的曾經説過,這赤城島,將有一次浩劫,不可避免。二位島主嚇了一跳,所以這島上最近佈置得更嚴密了,只是到現在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我看他大概是説着玩的吧!”
邊瘦桐冷冷笑道:“也許他説得對!好吧,我走了!”
卜青娥對他笑了笑,又小聲道:“這地方你最好少來,如果有事情要找我,你只要吹這個,我聽見就會出來。”説着,丟過來一件東西。邊瘦桐伸手接住,見是一支小小的彎曲的笛子,不由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卜青娥一笑,道:“你一吹就知道了!”
邊瘦桐低低吹了一下,像是天上的鷹叫一樣。
卜青娥點頭道:“這東西是我姐姐送我的,也沒有用;現在被他們捉到島上來,更用不着了。正好,你可以留着,要是悶,找我聊天,你只要老遠一吹,我就能聽見。可是你得小心呀,你快走吧!”
邊瘦桐見她説話時,一雙眸子頻頻眨動;而且語音哽咽,好像要哭的樣子。當下含笑點頭,説道:“卜姑娘,你不用傷心,血鷗雲翅夏侯三這個人的為人我知道,你在他手下,雖是弟子身份,但是,必定也受了不少委屈。”説着,冷哼一聲,目射精光,道:
“這種人,我邊瘦桐饒不了他!不過,暫時先讓他高興幾天就是了!”
卜青娥怔了一下,有些傷心地垂下頭道:“可你又能怎麼樣呢?他本事很大,何況蕭師叔這個人更是厲害,你一個人怎麼行?”
邊瘦桐一笑,道:“以後再説吧!我走了!”
這時,遠遠有人喚道:“三師姐,三師姐!咦,人呢?”
卜青娥匆匆道:“她們在找我了,我先走了!記住我的話,要小心!”説着縱身而出,口中大聲應道:“來了!來了!”
邊瘦桐慢慢轉身而出,即見閣樓上飄落下一個白衣少女,和卜青娥湊在一塊,隱約聽得那白衣少女説道:“你上哪去了?師父在找你呢!”
卜青娥含糊地應着,二人邊説邊走,從邊瘦桐身邊走了過去。
二女去後,邊瘦桐不便在此久留。此行雖無多大收穫,可是卻結交了卜青娥這個少女,以後有她在內中策應,總比自己獨自一人摸索好!
他因怕出來的時候過長,被那索倫人起了疑心,所以就按着來路又悄悄地趕了回去。
所幸,一切都和他離開的時候一樣,整個紅樓之內沒有一些異常。
他所居住的房間之內,燈光仍然亮着,但十分昏暗。他心中一動,忖道:“莫非司明還沒有睡覺不成?”想着啓門入內,卻見房內空無一人。
再看那小套間內,啞童司明早已睡熟,心中不由暗責司明太大意了,既然睡了,就該熄燈,這樣豈不會引起外人懷疑!想着走過去正要把燈捻熄,卻發現燈盞之下,斜壓着一個紙角。
邊瘦桐心中一動,遂即抽出一看,果然是一張摺疊着的信紙。打開一看,只見上面歪七扭八地寫着:
coc1“紅線金丸邊瘦桐:失敬了,明晚來訪,請勿出。
coc1coc1coc1coc1coc1coc1coc1coc1coc1coc1coc1coc1coc1coc1/十一婆”coc2邊瘦桐心中不由一怔,暗忖道:“這個十一婆,剛才我不是找過她了麼,怎麼又給我留下了這張條子?”
轉念一想,必定是自己去島上的時候她來過,看來她對自己已有所認識,不再認為自己是南海雙鷗一邊的了!
這樣就好,明晚她來時,自己可以開誠佈公地與她好好談一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