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狼來了。
只有在黑暗中才會出現的,無論是人還是野獸,都比較神秘可怕些。
只有在黑暗中才會出現的人,多少總有點見不得人的地方。
他們黑衣、黑鞋、黑巾蒙面,每個人都有雙狼一般的眼,每個人行動都很矯健。
最後走出來的一個卻是個跛子。
他的行動看來最遲鈍,走得最慢,可是他一出來,就象是利刀出鞘,自然帶着種殺氣。
小馬帶頭、常無意殿後的一行人,圈子已在漸漸縮小。
珍珠姐妹已握住了她們的劍。
老皮的一雙眼珠溜溜亂轉,好象已在準備奪路而逃。
跛足的男衣人慢慢地走出來,輕輕地咳嗽兩聲,大家本來以為他正準備開口、
誰知他的咳嗽聲一起,各式各樣的兵刃和暗器,就暴雨般向小馬這一行人打了過來。有刀,有劍,有槍,有長棍,有餃子鏢,有連珠箭,甚至有迷香。
江湖上五門、下五門的兵刃暗器,在這一瞬間幾乎全都出現了。
每一樣的兵刃和暗器,打的都是對方不死也得殘廢的要害。
幸好這些人之中的高手並不多。
珍珠姐妹揮劍急攻,香香的—雙纖纖玉手杖腰裏—帶,竟抽出條一丈七八尺長的軟刀。
用迷香的那兩個人,小馬搶先衝過去,兩拳就打碎了兩個鼻子。
常剝皮身形飄忽如鬼魅,只要遇上他的人,立刻就倒下去。
可是各式各樣的兵刃和暗器,還是浪潮般一次又一次捲上來。
劍鋒上濺出的鮮血,在月光下看來就象會發光的。
但他們究竟是女孩子,手已經漸漸軟了,已經開始在喘息。
老皮更是不斷的在驚呼怪叫,也不知是不是已受了傷。
小馬和張聾子已衝過來擋在病人和藍蘭的轎子前面。
始轎的那大漢手揮鐵棒,雖然打碎了好幾個人頭,自己也掛了彩。
張聾子道:“擒賊先擒王!”
他用的奇形之刀,真的和鞋匠削皮時用的差不多。
一刀斜斜揮出,一條手臂斷落。
小馬道:“你要我先對付那個跛子?”
張聾子點點頭。
跛足的黑衣人一旁袖手旁觀,忽然又咳兩聲,道:“退。”
這一個字説出口,所有沒有倒下的黑衣人立刻退入黑暗中。
跛足的黑衣人早已不看見。
剛才還血肉橫飛的戰場,忽然間就變得和平面安靜。
若不是地上的那些傷者和死人,就象根本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香香和珍珠姐妹已坐了下去,就坐在血泊中,不斷地喘息。
老皮更好象整個人都軟了,索性躺了下去。
只聽藍蘭在轎子裏問:“他們走了?”
小馬道:“是。”
藍蘭道:“我們傷了幾個人?”
常無意道:“三個。”
受傷的是兩轎伕和曾珍,老皮雖然叫得最兇,身上卻連一點兒傷都沒有。
藍蘭道:“我這裏有刀傷藥,拿去給他們。”
她從簾子裏伸出手,手裏有個玉瓶。
她的手比白玉更潤滑。
小馬伸手去接,她的手忽然輕輕握了握他的手。縱有千言萬語,也比不上她這輕輕一握。
他心裏竟不由自主起了種説不出的微妙感覺,一切的艱辛和危險,彷彿都有了代價。
她彷彿也明白他的感覺。
她只輕輕説了句:“替我謝謝你的朋友。”× × ×
她並沒有謝他。
她不過要他替她謝謝朋友。
因為他是不必謝的,因為他們就等於一個人。小馬接過玉瓶,心裏忽然充滿摯愛。
──一個沒有根的浪子,只要得到別人的一點點真情,就永遠也不會忘記。二
可是天地間卻是充滿了悲傷和淒涼。
一輪將圓未圓的明月還高掛在天上,冷清清的月光,照着這滿地血泊的戰場。
香香長長吐出口氣,道:“不管怎麼樣,我們總算把他們打退了。”
張聾子道:“只怕未必。”
香香變色道:“未必?難道他們還會來?”
張聾子沒有回答。
他希望他們已真的退走,可惜他知道夜狼絕不是這麼容易就被擊退的。
常無意神情也很沉重,道:“紮好傷勢,就立刻向前闖。”
曾珍道:“我們總該先休息一陣子。”
常無意道:“你着想死,儘管一個人留下來。”
曾珍這才閉上了口。
轎伕正在互相包紮傷勢,其中一人道:“老牛傷得很重,就算還能向前走,也沒法子抬轎子了。”
常無意冷冷道:“沒有病的人並不一定要坐轎子的。”
藍蘭道:“一定要坐。”
常無意道:“你沒有腿?”
藍蘭道:“有。”
常無意道:“那麼你為何不能自己走?”
藍蘭道:“因為我就算自己下來走,這頂轎子也不能留下來。”
常無意沒有再問什麼,
他已明白這頂轎子裏一定有些不能拋棄的東西。
小馬道:“其實這根本不成問題,只要是人,就會抬轎子。”
老皮立刻搶着道:“我不會。”
小馬道:“你可以學。”
老皮道:“我以後一定會去學。”
小馬道:“用不着等到以後,你現在就可以學,而且我保證你一學就會。”
老皮跳起來,大叫道:“難道你想要我抬轎子?”
小馬道:“你不抬誰抬?”
老皮看着他,看着張聾子,再看着香香和珍珠姐妹。
常無意他連看都不敢去看。
他已看出這些人他連一個人都指揮不了,所以抬轎子的就只有他,
已經無法改變的事,你若還想去改變,你就是個呆子。
老皮不是呆子。
他立刻站起來,笑道:“好,你叫我抬,我就抬,誰叫我們是老朋友呢?”
小馬也笑了,道:“有時候我實在覺得你這人不但聰明,而且可愛。”
老皮道:“只可惜你是個男的,否則……”
這句話他沒有説完。
他不是個呆子,可是現在已嚇呆了!× × ×
黑暗中忽然又出現一羣黑衣人,這次來的人數比上次更多。
那跛足的黑衣人也已出現,遠遠的站在一棵大樹下。
張聾子大聲道:“在下張彎刀,算起來也是道上的,閣下……”
跛足的黑衣人好象也是個聾子,根本沒聽見他在説什麼,只咳嗽了兩聲。
咳嗽聲一響,各式各樣的兵刃和暗器又暴雨般打了過來。
這次兵器的種類更多,出手也更險惡,其中已有了許多高手。
常無意冷笑了一聲,忽然從腰帶裏取出一把劍。
軟劍。
雖然是軟劍,迎風一抖,就伸得筆直,而且精光四射,寒氣逼人。
他本來不難備動用這把劍的,也不願讓人看見它。
可是現在他已決心要下殺手!× × ×
這一戰當然更兇險、更慘烈。
珍珠姐妹的劍法雖然毒辣老到,可是兩個人身上都已負了傷。
老皮也捱了一刀,一刀斬在他背上,血流如注,傷得不輕,他反而不叫了。
張聾子的彎刀斜削,專走偏鋒,一刀揮出,必然見血。
可是常無意的劍更可怕。
黑衣人遇見他,刀劍和拳頭固然攻擊無效,有時無緣無故的也會倒下去。
倒下去的時候,全身上上下下都沒有別的傷痕,只有眉心一滴血。
誰也看不見這暗器是從那裏發出來的。
這種奪命追魂的暗器,就象是來自黑暗的源流,來自地獄。
跛足的黑衣人遠遠看着,直到他手下兩個最勇猛的黑衣人也無聲無息的死於這種暗器,他才揮手低叱;
“退。”× × ×
夜狼們立刻又消失在黑暗中,月光更凝冷,地上的死人更多。
這次藍蘭已不再問他們自己傷了多少人。
她自己走了下來。剛才她已在轎子裏看見,自己的人幾乎已全都受了傷。
他們用的本就是拼命的招式,夜狼中居然也有幾個不敢拼命的。
只有常無意還筆直地站在那裏,衣服上雖然全是血,卻不是自己的血。
夜狼們退走時,他手裏的劍也看不見了。
香香扶着轎杆,眼睛裏帶着奇怪的光芒,吃吃地問道:“他…,他們會不會再來?”
一句話剛説完,就已倒下。
張聾子立刻衝過來,一隻手扶着她,一隻手把住她的脈。
常無意道:“她並沒有死,只不過中了迷香。”
張聾子鬆了口氣,道:“剛才明明看見小馬第一個就已將那個用迷香的人擊倒,還踏碎了他的述香筒,她怎麼會被迷倒的?”
常無意冷冷道:“你為什麼不問她自己?”
張聾子當然無法問。
香香不但已完全失去知覺,而且連臉色都變成了死灰色。
張聾子的臉色也難看極了,忍不住又問道:‘誰知道她中的是哪種迷香?”
小馬道:“是種無藥可解的迷香!”
他勉強笑了笑,安慰張聾子:“幸好她中的並不深,絕不會死的!”
常無意冷冷道:“可是那些人若是再來,她就死定了。”
他説的雖然難聽,卻是真話。
夜狼們若是再來,來勢必定更兇。他們應戰還來不及,絕沒有人能分身保護她。
老皮哭喪着臉,道:“那羣狼若是再來,不但她死了,我們只怕都死定了!”
小馬道:“可是他們死的一定更多。”
他算過,現在夜狼們的死傷,至少已經在五十人以上。
曾珍倒在地上,身音發抖,卻還在安慰自己:“也許他們的人已經快死光,已不會再來!”
小馬道:“也許!”
老皮道:“也許他們馬上就會再來!”
小馬瞪了他一眼,道:“你為什麼總是喜歡説讓人討厭的話!”
老皮道:“因為我不説別人也一樣討厭我!”
藍蘭看着這些渾身沾血,幾乎已精疲力竭的人,長長嘆息了一聲,黯然道:“現在我才知道,狼山真是個可怕的地方!”
其實狼山這地方又豈止可怕二字所能形容的。
小馬卻大聲道:“我倒看不出這地方有他媽的什麼可怕?”
他媽的三個字本來是他的口頭禪,近來他已改了許多,一氣之下,又忍不住脱口而出。
藍蘭道:“你看不出?”
小馬道:“我只看得出他們已快死光了,我們卻還全部都活着!”
只要還有一口氣,他就絕不會泄氣。
只要不泄氣,就有希望。
藍蘭看着他,眼睛裏漸漸有了淚。他不但自己絕不低頭,永不泄氣,同時也為別人帶來了希望。三
可是他們情況卻不太妙。
現在距離黎明還有段時候,夜狼們隨時都可能重整旗鼓再來。
何況黎明後還有別的狼,至少還有君子狼。
君子狼據説比夜狼更可怕。
藍蘭道:“現在大家還能不能往前走?”
小馬道:“為什麼不能?”
他大聲接着道:“大家的腿都沒有斷,沒有不能往前走的!”
老皮道:“可是我……”
小馬打斷了他的話,道:“我知道你受了傷,你不能抬轎子,我抬!”
他雖然也受了傷,傷得也許並不比老皮輕,可是他胸膛還是挺着的。
有種人無論遭受到什麼樣的打擊和折磨,卻絕不會求饒。小馬就是這種人。
他不但有永遠不會消失的勇氣,好像還有永遠用不完的精力。× × ×
於是一行人又開始往前。
大家雖然都傷得不太輕,雖然都很疲倦,可是看見了小馬,居然全都振作了起來。
香香還沒有醒,所以藍蘭就下來走,讓她坐在轎子裏。
老皮一路上都在唉聲嘆氣,直到小馬説:“你若敢再鬼叫一聲,我不但要打碎你的鼻子,還要你來抬轎子。”
珍珠姐妹受的傷雖重,可是她們畢竟還年輕,藍蘭的刀傷藥又真的很靈。
所以他們居然還能夠支持,聽見了小馬的這句話,居然還能笑。
──一個人只要還能笑,就有希望。
他們居然走出了很遠。
──走得雖然遠,還是走不出黑暗。
夜色仍深。
小馬抬着轎子,健步如飛,藍蘭一直都在旁邊跟着他。
不但跟着他,也在看着他,眼睛裏充滿尊敬和愛戀。
張聾子關心的卻只有一個人,不時到轎子旁邊來,聽她的動靜。
香香還沒有動靜。
另一頂轎子裏的病人咳嗽也停止,彷彿已睡着了。
藍蘭輕輕道:“看樣子他們已不會再來了。”
小馬道:“嗯。”
藍蘭道:“可是我們總得找個地方休息林息,否則大家都沒法子再支持下去。”
她忽又嫣然一笑,道:“當然除了你,你簡直好象是個鐵打的人。”
小馬在擦汗。他並不是鐵打的人。
他自己知道遲早總有倒下去的時候。
可是他不説,也不能説。
藍蘭遲疑着,忽然問道:“假如我嫁給你,你要不要?”
小馬閉着口。
藍蘭道:“難道你還想着她?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小馬的臉色變了。
並不完全是因為她這句話而改變的,也因為他又看見了一個人。
他又看見了那個跛足的黑衣人。四
崎嶇的山路前面,有一塊很高的岩石。
跛足的黑衣人就站在這塊岩石上,一雙跟睛在夜色中閃閃發光。
轎後的常無意已竄了過來,壓低聲音道:“是闖過去,還是停下來?”
小馬放下了轎子。
前面的這塊岩石就擋在道路上最險惡之處,一夫當關,他們已經很難闖過。
何況岩石後還不知藏着多少人。
曾珍道,“我只想宰了那王八蛋!”
曾珠道:“你還能宰人?”
曾珍的回答很快:“能!”
曾珠道:“我們去不去宰?”
曾珍道:“去!”
姐妹兩二人忽然間就已從轎子旁邊衝過去,衝過去時劍已出鞘。
年輕人總是不怕死的。
她們不但年輕,簡直還是孩子。
孩子更不怕死。
兩個孩子、兩把劍,居然還想闖上那岩石,宰了那個跛足的黑衣人。
別人想拉住她們也來不及。× × ×
跛足的黑衣人揹負着雙手,站在岩石上冷笑。
曾珍道:“咱們宰了他,看他還笑不笑得出。”
曾珠道:“他笑得比鴨子還難看,我寧可死,也不要看見他笑的模樣。”
她們若是死,當然就看不見。
她們簡直等於在送死。
她們根本就是去送死。
這跛足的黑衣人雖然沒有出手,可是看他的眼神,看他的氣勢,無論誰都應該看得出他是個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佔據的岩石地勢險惡,而且居高臨下。
岩石後必定還有他手下的人。
她們還沒有搶攻上去,只聽見“啊”的一聲,一條人影從她們身旁擦過,忽又停下。
她們還沒有看清這個人是誰,就已撞在這個人身上。
這個人沒有動,她們卻被撞得倒退了好幾步,險些又跌在地上。
這個人沒有回頭。
可是珍珠姐妹已看清了他的背影,只要看清他的背影,誰都可以認出他,
他是個很瘦很瘦的人,背稍稍有點彎,腰卻很直。
他的手很長,垂下來的時候,幾乎已可達到他的膝蓋。
無論他背後發生了什麼事,他很少會回頭的。
這個人是常無意。
曾珠叫了起來:“你想幹什麼?”
曾珍道:“你是不是有毛病?”
常無意不説話,也不回頭。
他在瞥着岩石上這個跛足的黑衣人。
黑衣人還在冷笑,忽然道:“你一定有毛病。”
常無意不開口。
黑衣人道:“你救了她們,她們反而罵你。沒有毛病的人,怎麼會做這種事?”
常無意不開口”
黑衣人道:“其實你救不救她們都一樣,反正你們都死定了。”
常無意忽然道:“你有手,為什麼不自己下來跟我動手?”
黑衣人道:“因為我不必。”
這一句話説完,黑暗中就出現了一百個黑衣人──就算沒有一百,也有七八十。
跛足的黑衣人道:“你的劍很快。”
常無意又不開口。
跛足的黑衣人道:“而且你有把好劍。”
常無意不否認,
無論誰都不能不承認那把劍確實是把很難看得到的好劍。
跛足的黑衣人道:“抬轎子的那小夥子的拳頭好像也是雙好拳頭。”
小馬的拳頭並不好。
小馬的拳頭太喜歡揍人,尤其喜歡揍人的鼻子,這種習慣並不好。
可是他的拳頭確實太快、太硬。
跛足的黑衣人道:“可是我的兄弟們,卻還想再試試你們的快劍和拳頭。”
他又在咳嗽。
這種咳嗽的聲音,當然和轎子裏那病人的咳嗽的聲音不一樣。
聽見了他的咳嗽聲,連珍珠姐妹的臉色都變了。
她們雖然不怕死,可是剛才那兩次惡戰的兇險慘烈,她們並沒有忘記。
至少現在還沒有忘記。
這一聲咳嗽響起,就表示第三次惡戰立刻就要開始。
這一戰當然更兇險、更慘烈。
這一戰結束後,能活着的還有幾個人?
想不到就在他的咳嗽聲響起的一剎那間,遠方也同樣響起了一聲雞蹄。
跛足的黑衣人眼神立刻變了,猛一揮手,本來已準備往前撲的夜狼們,動作立刻停頓。
遠山下已有白霧升起。
雲霧迷離處,又傳來一種奇異的樂聲,節拍明快而激烈,充滿了火一樣的熱情。
無論情緒多低落的人,聽見了這種樂聲,心情都會振奮。
岩石上的跛足黑衣人卻已不見了。
夜狼們又消失在黑夜中。
四面雞啼不已,黎明已將來臨,可是看起來夜色卻仍很深。
今天的黎明為什麼來得特別早?× × ×
樂聲仍在繼續。
小馬放鬆了緊握的拳頭,才發現掌心已經被冷汗濕透。
藍蘭長長吐出口氣。
不管怎麼樣,這艱苦兇險的一夜,看來總算已過去。
常無意臉上雖然還是全無表情,收縮的瞳孔卻已漸漸擴張。
他終於轉回身,才發現珍珠姐妹一雙發亮的眼睛正望着他。
她們蒙面的黑紗早巳失落。
她們臉上的傷雖然還沒有好,可是這雙美麗的眼睛裏,卻充滿了柔情和感激。
兩上人忽然衝上去,一邊一個抱住了常無意,在他臉上親了親。
曾珍道:“原來你不是壞人。”
曾珠道:“你也不是木頭人。”
常無意臉上終於有了表情,誰也説不出那是種什麼樣的表情。
小馬笑了。
藍蘭也笑了。
兩個人對望了一眼,眼波中充滿了柔情蜜意。
生命畢竟是可貴的。
人生中畢竟還是有許多温情和歡愉。
小馬道:“他的臉雖冷,一顆心卻是熱的。”
藍蘭看着他,眼波更柔,道:“你好象也跟他差不多。”
常無意忽然冷冷道:“既然大家都還沒有死,腿也沒有斷,為什麼不往前走?”
曾珍嫣然道:“現在他無論多麼兇,我都不怕了。”
曾珠道:“因為現在我們已知道,他那副兇樣子,只不過故意裝出來給別人看的。”她們雖然將聲音壓得很低,卻又故意要讓常無意能聽得見。
等常無意聽見時,她們早已溜得遠遠的。小馬大笑,抬起了轎子,剛抬起轎子,笑聲突然停頓。他忽然發現黑暗中有三雙眼睛在瞪着他。三雙狼一般鋒利的眼睛,眼睛裏彷彿還帶種奇異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