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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一回 烈焰可棲身 微波能起浪 一朵燈花生世界 兒重煞幕護妖壇

    癩姑到底追隨屠龍師太多年,佛道兩家均有極深造詣。更因久經大敵,臨事謹慎,雖不似謝氏姊妹有那麼厚的佛緣,連得好些千載難逢的珍奇和遇合,行事終究老練得多。

    謝琳則得天獨厚,大成之前該有這場小挫,一上場來便即粗疏自恃,一念之差,幾遭大險。如非警覺得快,不特自己,連一行皆為所累。輕雲是近來勤修,法力精進,為人行事更比癩姑謹慎。上官紅是夙根靈悟,天生仙骨,初當大任,始終謹慎。癩姑適才再一告誡,眾人益發守定心神,不敢稍忽。以上官紅而言,就算前在依還嶺多服靈藥,迭經高明傳授,但她入門修為才得幾時,尚且無害,何況謝琳?四人數中,應有此難,不過暫時小困罷了。

    輕雲、上官紅均知法力功候尚差,一經警覺身入危境,便專顧自己,不敢隨意言動。

    癩姑卻是旁觀者清,一見謝琳屢勸不聽,心中奇怪,覺着謝琳近年不特功力大進,來前又承師長指示機宜,不是不知禁法厲害神奇,怎會如此情景?便料她不知何時疏忽,無意之中受了禁法所迷,心情顛倒。一行仗她神光護身,萬一真入幻象,神光先散,豈不全敗?數千裏將良友請來,有什挫折,異日何以對人?想到這裏,手忙拉緊謝琳,先不勸説,細察神情。見她面上神光依然煥發,目光靈瑩猶昔,只秀眉微揚,似在尋思之狀。

    知她就有迷惘,也還不深,心雖稍放,安危一瞬,仍是大意不得。此時癩姑處境至難,既要顧人,還要顧己,兼顧全局,心神稍失鎮定,自己也許一樣入迷。如果所料不差,勸已無用,反而有損。只得一面運用玄功鎮攝住心神,一面把飛刀、法寶齊放出來,在神光中護住四人和所救元神,以防萬一神光有了疏失,多加上一層保衞,比較穩妥。同時又盤算應付之法,準備相機再給謝琳一個當頭棒喝,使其警覺。輕雲見狀,情知形勢不佳,不敢開口,也將飛劍、法寶放出,如法施為。上官紅因未奉命,未敢妄動,仍守在側。那道者元神見五行禁制已被引發,憂容轉斂,雙目垂簾,重又入定,甚為安詳。

    這原是瞬息間事。癩姑正在準備以前所傳佛家法力,運用玄功,突向謝琳喝破。不料謝琳正尋思間,忽見癩姑拉緊自己的手,輕雲也在禪光內放出飛劍、法寶,對一行五人又護上一圈,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因被癩姑拉住,不便強掙。心想:"眾人成見甚深,未必肯信。且把有無相神光往外擴大,立可試出戊土禁制威力強弱,免得爭論。"

    隨想隨施法力,隨將神光往外展開。哪知不動時,只是身陷戊土之中,還不甚大妨事;這一施為,戊土禁制立生妙用:四外黃塵看似虛質,無什阻力,及至神光在外一脹,不特上下四外堅逾鋼鐵,人和神光被包在內,分寸難移,並且生出極猛烈的重壓,往中心擠來,神光竟被逼緊,一點伸張不開。謝琳見狀,不禁大驚,才知果是厲害。忙以全力抵禦時,上下四外本是一色淡黃色光景,原看不出一點別的景象,倏地黃影一閃,化為千萬層黃色雲濤,金光電閃,齊往中心壓來。內中夾着無量數的暗黃金光,其色較深,暴雨一般打到。始而挨近神光,便即爆炸分裂。末後越現越多,不等到達,便自相排蕩衝擊,紛紛爆裂。每團黃光看去最大的只酒杯大小,那威力卻極驚人。一經爆裂,便是震天價的霹靂,數又極繁,密如貫珠,漸漸匯成一片連續不斷的轟轟巨震。那爆裂出來的火花星光佔地甚廣,互相激射飛濺,宛如千萬花筒,交相發射,合為星山火海,聲勢猛烈雄奇,難以形容。雖隔着一層神光,兀自震得人目眩神昏,耳鳴心悸。謝琳自出生以來,未曾見到過這等陣仗。如換功力稍差一點的道術之士,處此境地,必定驚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心神再一搖惑,不能自攝,護身神光首先失效,稍有疏隙,五行真氣立即侵入,人為幻象所迷,魔念一起,便自不可救藥。就算同來諸人明白,未為魔頭所乘,也是愛莫能助,至多不受牽累,已萬幸了。

    此時情勢,端的危機繫於一髮,險到極處。尚幸謝琳仙骨仙根,屢劫清修,都是童真入道,夙根至厚,元神凝鍊。加以此生從小便受仙人撫養傳授,取法既高,近隨小寒山神尼勤修,又得了師門心傳。雖以習練《滅魔寶籙》稍微外務,功候不純,易召魔頭,但受禁制不深,真神迄未搖動,稍微迷惑,只是暫時的事,本身定力依舊堅強。一見情勢萬分危險,驚念才起,立覺神光為戊土神雷所迫,重如山嶽,直往內縮退,大有支持不住之勢。想起受人重託,數千裏遠來,不但未助成人,反使良友為己所累,休説身敗名裂,只要內中有一人失閃,也應愧死。便拼着性命,運用神光,強行撐拒。誰知戊土威力強烈異常,那萬丈雲濤已難抵禦,戊土神雷尤為厲害,上下四外,一齊往中央打來。

    身外神光受不住那猛惡威力的震撼排蕩,已起了波動,光圈已是越來越小,高下減了一多半,外圍也減去了三分之一,所剩不足兩丈方圓。照此情勢,再如不能支持,不消多時,就算神光不破,人已隨同壓縮成了一團肉泥。

    可是謝琳仍不害怕。忽又心想:"自己決不至於遭此慘劫,同來諸人自然也是禍福與共。再説禍善福淫,也斷無此理,怎情勢這等險惡?萬一真個逢兇,自己和癩姑、輕雲俱擅玄功,元神凝固,或者無什大害,至多壞卻肉身,不會形神皆滅。上官紅根骨極佳,學道未久,卻是可憐。"心念一動,百忙中往癩姑等三人細一察看。先以變生倉猝,形勢奇險,只顧以全力應付,又以不聽良言,至有此失,懷着幾分內愧,無暇觀察眾人神色。初意三人定必驚慌失色,無計可施,甚或埋怨自己,誰知目光到處,竟是不然。

    輕雲、上官紅正運用飛劍、法寶,在神光內繞上一圈,各自澄神定慮,從容沉着,立在側面,那猛惡的聲勢,直如不聞不見。癩姑則把飛劍、屠龍刀,還有一件法寶,齊放出來,與輕雲等連成一體,隨同環繞在身外;她本人竟在自駕遁光之上,閉目合睛,入定起來。那道者元神更在所運青色罡氣之上,安然入定,態甚莊靜。謝琳功候原深,見此情形,忽然想起土遁初發難時,雖然四邊阻力絕大,不能行動,但神光尚可抵禦,未受壓迫衝擊,神雷也無此時繁密。只因自己見勢不佳,心略驚慌,便立即增加了幾百倍的威勢。照此情勢,眼看不保。後以徒憂無益,又想:"聖姑既然事早安排,不應如此顛倒,儘管自己以全力抵禦,勢仍如此猛烈。癩姑等先前那麼膽怯,此時應更驚懼,不料卻運用玄功,暗中戒備,外表反倒從容鎮定,毫無畏色。又曾力勸自己,不合輕敵自恃,致有此失。來時父親曾説,聖姑以前乃旁門中第一流人物,夙根深厚,屢世清修。只因前生不合妄動嗔念,與同道友人打賭,欲試自己定力智慧,特意再生投入旁門。雖以夙因不昧,生具靈悟,未行一惡,終以所習不是玄門正宗,本身雖不曾為惡,卻種下好些孽累。及至佛緣遇合,皈依淨土,又以生性好勝,所習複雜,空具無邊法力,不是上乘佛法。後來功候日深,老是相差一步,不能完滿正果。幸遇天蒙、白眉二位老禪師指點,聽到幾句偈語,恍然大悟,這才知道佛家雖然放下屠刀,立登彼岸,禪修途徑卻是走錯不得。又欲肉身成聖,這才發願,以元神坐百年死關,求那上乘正法,就便了卻妖屍這段公案。她雖未能即時成真,她那法力卻是兼有釋道諸家之長,高妙精微,不可思議。

    尤其最長於心靈禁制之術,厲害無比。故此所設諸般禁制,五遁諸法,無不層層相生,變化無窮,非得她傳授,精於彼法的人,多高法力也難破卻。千古修道人而又生具好勝特性,居然做到言出必踐,無人能敵。似她這樣的,無論佛道、正邪各派,除絕尊者而外,連她不過四五人。其獨步當時以此,其不能成就正果,多坐這百年死關,也由於此。

    父親吩咐此行不可輕率自恃,當入洞時也頗存有戒心。嗣見事甚順手,五行埋伏一直未發,加之父親、葉姑平日常是那等勸誡口吻,既認作了常談,又誤以為妖屍合當伏誅,洞中禁制多半期滿失效,所以妖屍連遭大挫。於是把事看易,心神疏懈,不知何時受了禁制。現看三人這等神情,回憶適才所為,不特愚妄自用,並連父師之誡竟會忘卻。分明一時不慎,中了圈套,陷入危境。幸而平日功力尚強,否則不堪設想。"

    當時思潮如電,一起伏間,謝琳猛觸靈機,忙即鎮攝心神。欲待運用玄功,先將心靈之禁剋制,護身神光、本身法力自必隨以復原增強,免去危害,再打主意。經此一來,雖然醒悟,神智漸復清明,可是禁制威力也隨以加大。尤其是雜念叢生,思潮繁亂,儘管學有根底,仍覺甚是勉強,越知所料不差。安危瞬息,心神再稍搖惑,立有不測之憂。

    於是拼命以定力鎮攝心神。

    癩姑本在運用禪功,靜候時機。先見謝琳手忙腳亂,指定身外神光,面現急迫之容,誤以為入魔已深,一行諸人全在危境。自己雖然發難前未受禁制,此時一樣也是疏懈不得,哪敢優急,致分心神,又恐一發不中,反而激出亂子,只得沉下心去,反虛生明,把本身元靈真氣運用純熟,使其活活潑潑地靜以相待。嗣見謝琳看了眾人一眼,跟着神態又復轉自如,目光內視,面上神采重又煥發。一手仍指定神光,抵禦外來重壓,知是時機稍縱即逝,一面祝告聖姑默佑,一面猛將所運元靈真氣化作一片光華,往謝琳當頭一罩。同時大喝道:"你忘卻來處了麼?"癩姑深知此舉也極危險,元神雖凝鍊純一,但已有人我之相,自己佛家功候又未達到爐火純青地步,萬一謝琳入迷已深,靈光照將過去,不能破禁使其警覺,自身也不免連帶受累。無奈四人同舟共濟,連所救道者元神,都成了一體,只要內中有一人入迷,均受其害。必須四人一樣,先定固了元神,始能運用法力抵禦一時,再作脱身之想。否則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若照着預計施為,稍有破綻,為魔所乘,牽一髮而動全身,難保不皆為一人所誤。就算不致如此之甚,同門三人神智未昏,再仗法寶之力脱險出去,謝琳卻受了害,也是問心不過,無以對人。因為別無善法,所以事前十分謹慎,先求聖姑默佑,隨即施為,進退均極神速。

    癩姑一聲喝罷,哪敢察看謝琳神情,忙先復原,潛光內照,先保住了自己,覺無警兆,方運慧目法眼往前注視。謝琳本來仍在受禁之中,彷彿常人夢魔將醒情景,心中明白,在彼奮力掙扎,縱無此舉,也將清醒復原。經癩姑靈光一照,猛覺眼前一亮,耳聽一聲大喝,忽然警悟,心神立即復舊如初,重返靈明。謝琳佛門功力原本較高,禁制一解,法力大增,有無相神光隨又增強。但戊土威力依然猛烈,神光只恢復到與先前一般高大,便即止住,不能再長。謝琳此時已然想起,小寒山起身前數日,父、師、葉姑先後所示機宜,迥非適才心理,氣早平靜。五行合運,相生變化,還須全盤發動。運行以後,再以法力制住一宮,始有脱身之望,勉強不得,更忌躁妄。先前神光內縮,由於心靈受制所生幻象,並無所損。因為臨危警覺,幸無疏漏,致敗全局。但戊上威力至大,所以只能恢復到原來一般高大,不能再長。便不再謀進展行動,只把現狀勉力維持,靜心待變。

    癩姑見她靈智恢復,知已無害。照着掌教師尊下山時所賜法諭,聖姑生有特性,未來之事早有預定,法力雖然極高,無論何等禁制,只要當時能自解免,人再服低,又不是妖邪一流,以後便不致再由此生出災害。不過脱禁至難,不是她昔年算就,意在警誡,點到即止;便是預伏助力,自行解免。謝琳法力不應受禁,也許先前稍驕自恃,藉以示儆。此關一過,雖仍不可大意,心神料已不致再受禁制。專力抵禦五遁,危難便減多了。

    不禁寬心頓放,勇氣大增。為防萬一仍有疏失,心中尋思,也未向眾人説破,只在暗中打點,相機應付。方料土遁無功,必要再生出庚金或是別宮妙用,果然有無相神光剛一復原,黃光一閃,那上下四外的無限雲濤忽然隱去。緊隨着風雷大作,雜以金戈、刀箭之聲,眼前雪亮。先是金光、銀光二色奇光,層層相間,閃幻若電,又似狂濤一般,上下四外排山倒海齊湧上來。身外神光才略鬆動,又受重壓,只是還能支撐,不似先前抵擋不住。眾人有了先前經歷,連謝琳也小心翼翼,只以全力運用抵禦,保住原狀,不求有功,先求無過。似此相持不多一會,金銀光中忽現出千萬金戈、刀劍,耀如霜雪,齊向神光飛射而來。一會越緊越密,中雜無量數的大小箭弩彈丸,宛如暴雨飛瀑,射到面前,彼此互相激擊排蕩。萬頃金銀光濤中,閃變起千萬點星雷火雨,精芒耀目,難以逼視。一時金鐵交響,無限繁響匯成一種極猛烈的炸音,益發聲勢厲害,驚心眩目,比起先前戊土,猶有過之。

    四人始終鎮定心神,守在神光以內,聽其自然。似這樣挨有半盞茶時,金銀二光連閃兩閃,先前戊土黃雲重又出現。方疑來勢更要猛惡,不料兩下里才一混合,忽自消滅無蹤。跟着面前一暗,上下四外全被陰雲包沒,乍見時還未覺怎厲害,倏地大片玄雲起處,隱聞海嘯之聲自遠而近。隨見一線白光環繞雲外,成一極大圓圈,遠遠飛來,晃眼之間,化作萬丈銀濤,發着轟轟發發的巨響異聲,泰山壓頂般齊往神光上面打到。上方如此,神光下面又突起了幾根巨大晶柱,飛泉猛噴,直衝上來,才一挨近,猛然震天價連聲巨震,爆裂分開,卻不消散,化作千萬團大小灰白光華。有的往光外打到,有的自行擊撞衝激,二次散裂,重又雹雨一般打到。最厲害的是那些由水柱爆散的灰白光華,才一撞裂,只有空隙,不遇擊撞,立即暴長加大,一經撞擊,又行分裂,仍是如此,生生不已,越來越甚。本來聲勢猛惡,比起戊土、庚金又加勝些。謝琳沒有防到有如此厲害,竟連神光幾被衝動。方往下方加緊戒備,不料上方四外陰雲狂濤中,也起了無數水柱,與下方一樣情景。威力之大,簡直無可形容,眾人雖在神光以內,也幾乎難耐那等猛烈的震撼。

    癩姑因輕雲前在北洞下層與英瓊雙鬥妖屍,嘗過癸水神雷滋味,傳聲詢問比那次如何?輕雲答以手勢:比前厲害得多。癩姑暗忖:"想不到五遁威力越來越猛,少時順序運行以後,先後天五行使要合運。如不按照預計制住機先,決擋不住。上官紅雖然精習木遁,道力功候尚淺,初上大陣,居然鎮定如常,固是可嘉,但到了緊要關頭,能否勝此大任,實為難料。並且身在伏中,為時久暫不知。聖姑法力微妙,瞬息萬變,局中人覺着時間甚長,實則就許彈指之間,時機稍縱即逝。各位師長雖示機宜,但對此五行合運如何下手,卻未明言。且喜適和輕雲傳聲問話,暗中留意,果無警覺,更無差池。莫如先向上官紅叮囑幾句。"

    癩姑心念一動,忙向上官紅傳聲,告以大任將臨,務要留意。可慮的是五遁似須一一應過,木遁居於第四,以木製木,不等五行現完,恐生出別的阻力;不制,又恐木生火旺,不能制火。五行合運,威力過大,一個失措,反有大害。最好在木遁將完,火遁將現之時,姑試為之。是否可行,須看自己手勢行事。上官紅忙即點頭應諾。

    這時玄霧忽然又起,幻出黃雲和庚金二色奇光,完全出現,也是連閃兩閃,便自消滅,隨聽萬木搖風之聲。四人不知即此便是五行合運,每生出一行,便要增添出好大威力。可是已現過的戊土以次諸遁,須到五行齊備,方同出現,此時只在暗中加威,卻不現形相。任是多高的慧目法眼,也看不出。似此愈來愈烈,到了五行皆備,一齊運行,便不可制。實則木能克土,不必以木製木,只要在戊土發而未收之時,令上官紅以木製土,立可無事。偏生錯過機會,危機一發,全未知曉。誤以道家常理推斷,認為是應有現象。幸而癩姑預向上官紅叮囑,稍作戒備,不然,雖不致形神消滅,元神也必受重創無疑。

    這五行中,只有乙木來得先柔後猛。始而如小風初起,枝搖葉動,幽籟徐舒,清飆遠引,自協官商。忽然萬木蕭蕭,狂風大作,走石飛沙,濤奔浪舞,萬籟交鳴,匯成一陣緊一陣的洪洪發發的怒吼,中間更雜着一種極尖鋭淒厲的異聲,甚是刺耳,令人聞之,自然心悸。漸漸聲勢越惡,直似海嘯山崩,地軸翻圻,千百萬天鼓一齊怒鳴,宇宙若將傾頹。這才顯出乙木威力,比起先前三次所經厲害得多。耳中所聞已是如此猛惡,面前所現景象也更比前厲害十倍。自從風木之聲一起,先是青雲沓靄,和初入伏內光景差不許多,只是彼靜此動,略有不同。晃眼煙嵐四合,綠雲如浪,上下四外潮湧而來。乍看勢仍不算十分猛惡,及至海嘯一起,立即隨同加盛,漸漸綠雲化為青光,威力越發加大。

    眾人的有無相神光,被綠雲團團包緊,本就覺着神光外面有一種極大的潛力壓迫,分毫轉動不得,經此變化,更增加了不少的壓力。此時謝琳雖然靈智早復,得以施展佛法,運用神光,一心應付,照樣也覺出形勢危急,分毫不敢鬆懈,大有不進則退之勢。這還不算,緊跟着青綠雲光在電閃翻飛中,忽又現出千百萬根大小青柱,由上下四外一齊打來。這乙木神雷又與先前土、金、水三遁不同,那青色光柱撞將上來,並不爆炸散裂。

    先是狂濤一般,後浪催着前浪湧壓突起,夾攻而來。第一層到了近前,吃護身神光阻住,便各自兀立光外,依然向前猛力壓迫,也不散退。後面無數青柱,又接踵趕到,晃眼之間越聚越密,環光矗列。這回卻比先兩三次看得遠,但是神光之外,無論何方,全被這類青色光柱佈滿,密壓壓望不到底,除了神光之內數丈之地,上天下地,全被青柱塞滿。

    跟着海嘯忽止,這些大小高低不等的千百萬青柱互相旋轉擠軋,一味爭先猛進,吃神光一格,鬱怒不宣,旋轉摩擦愈疾,發出一種極繁密的軋軋怒聲,比初起時的風中異吼還更尖鋭淒厲,悸人心魄,那壓力自然也增加了不知多少倍。

    四人雖看出這五遁禁制變化一回,便加出好些威力,卻沒想到乙木禁制竟有如此猛惡。更不知層層相生,已變化到第四宮上,一會便要萬木生火,五行全數合運,危機瞬息,大難已將臨頭。輕雲前曾身經,見這次與前番迥乎不同,尤為疑怪,正和癩姑相對驚顧。謝琳覺着乙木威力遠勝於前,一任自己運用全力抵禦,竟會相形見絀,萬分吃緊。

    知道這次與先前不同,只有拼命竭力相抗,稍微鬆懈,抵擋不住,吃它一壓一逼,神光縱不破裂,也必定被束緊,壓力更大,萬無幸理。此時已是難支,乙木神光還在不斷增長,威力如此險惡,何能捱到終局?想了又想,除卻違背師父不許毀壞洞中景物洞壁之誡,拼犯大險,仍用諸天遁法穿地而出,直無逃路。並且下手仍須迅急,等被逼緊,再逃更難。一時情勢迫急,正待施為,就在這籌思轉念之間,那上下四外乙木神光所化千百萬根青柱,因摩擦擠軋時久,壓力有增無已,同時每根柱上都有煙嵐嫋嫋冒起,漸漸射出一兩絲青色火星。上官紅道力雖淺,木遁禁制出諸聖姑傳授與高明指教,自隨乃師上次人洞,有了親歷,加上苦念恩師,赴援心切,連日用功益勤,精進之餘,業已窮極精微。青光青柱相繼一現,早就看出形勢不妙,只為未學後輩,又過信癩姑等人道力高深,未奉命令不敢妄發。心中卻是憂疑,覺着可怪。便在暗中加緊戒備,靜等一聲號令,立以全力施為,免有疏忽,致誤機宜。

    癩姑雖然誤解師長指示,沒悟出即此便是五行合運,但畢竟學道年久,見聞得多。

    平日見上官紅演習木遁,又曾試習,不恥下問,雖以勤於正課和籌計除妖救友,往返小寒山接待良友,無暇深造,也頗識得一個大概。青柱上煙絲一起,猛觸靈機,頓時醒悟,木一生火,五行齊備,自然合運。又看出謝琳大有力絀之勢,如此猛惡,再一合運,怎能抵擋?心念一動,暗道不好,正發號令,命上官紅不等丙火化生,急速下手,以木製木時,忽見所救道者元神重又睜眼,面向謝琳雙手亂指,嘶聲疾呼:"不可妄動!"同時又瞥見謝琳面容突轉沉肅,眉間隱帶煞氣,手掐靈訣,將有舉動。癩姑識貨,一眼看出那是恩師屠龍師太所説的諸天印訣,知道謝琳好勝,不耐久困,見情勢危急,竟想把日前閒談所説《滅魔寶籙》上的殺着施展出來。聖姑法力無邊,禁制嚴密,要逃出立有不測之憂。幸能逃出,縱不受傷,也必毀損仙府。謝琳已在開始施為,口頭勸阻,恐來不及,忙縱遁光衝將過去,出其不意,先施法力,把謝琳左手諸天靈訣閉住。同時口中大喝:"二妹且慢!從長計較。"説時遲,那時快,這次癩姑手揮目送,念動即發,連續氣的工夫都不到。同時上官紅更是蓄勢引滿,令下即行,俱是快極。無如癩姑警覺本就稍晚,又經這點枝節,雖然慢不到一眨眼的工夫,那千百萬根青柱已如快刀斬石,火星四下飛射了。幸是木火化生接續之交,火光火星尚是青色,上官紅早準備停當,發動神速。否則所差也只瞬息之間,再遲半秒施為,青柱上激射出來的火星立即由青變紅,丙火也必就此引發,化成一片火海。接着戊土、庚金、丙水也會由隱而現,連同乙木、丙火,五行合運,發出不可思議的威力。一任四人神通廣大,決支持不了多少時候。而且法寶、飛劍將失去靈效,只能按着各人道力功候深淺,相繼陷入那五行法物的陷阱之內,結局不死,也必受傷害無疑。如今雖避免了這種不幸,但四人仍被困於丙火法物神燈以內,威力可想而知。

    癩姑、謝琳、上官紅三人原是一同發動。那有無相神光也極神妙,光中人可以施展法寶、法術,隨意發向外面,無論人物法寶危害,除非行法人失卻主馭,決難侵入一步。

    謝琳一時激發意氣,只覺此外無計,心中原拿不穩。吃癩姑飛來一擋,百忙中又瞥見神光外面青色煙光火花四下激射,上官紅又已發動,雙手一揚,一片奇光閃閃的青霞,電也似疾飛向神光之外,展布開來,也分上下四方六面,向那千萬青柱由內而外反罩上去。

    兩下里勢力俱極強大,才一接觸,謝琳便覺光外阻力一輕,方才心喜。同時忙收諸天訣印,想要誇獎上官紅幾句,話還未及出口,只見青柱火花突湧起來,吃青霞罩住,連衝突了幾下,不曾得勢,忽然疾如電掣,一閃即收,只剩下東方一團青氣,吃青霞緊緊逼住。同時四外金、白、紅、黑各色煙光一齊暴起,上下四外又被包沒,卻未覺出怎樣壓力來。

    似這樣連連電閃般變滅了幾次,四外煙光又化作一片青光,忽然轟的一聲,驚天價的大震過處,新變化出的青光之中突起了一點火星,才一現便自爆散,上下四外已是一片赤紅。光中隱隱現出一些景物,一條青氣正由光中斜射出來。耳聽癩姑、輕雲雙雙"咦"了一聲,同運慧目一看,身外神光已被一幢銀焰包沒。銀焰之外,還包着一層紅光,光外已恢復原狀,現出殿台靈寢。聖姑依然安穩跌坐,玉榻之上那五件法物也重出現。神光內射出來的那條青氣,乃上官紅所放青霞,正斜射在那五行法物樹枝之上。

    眾人本都慧目法眼,仙根仙骨,迥異尋常,身雖被陷,由於法力不敵,心靈未受禁制。加以五行中的乙木一宮又被上官紅制住,只仗先後天變化,由土、金、木三行會合化生出的乙木彌補缺陷,以增加丙火威力,少了乙木本宮真氣,威力要差得多。眾人一運玄功,定睛注視,立可看出真假虛實。見了這等情形,拿先前所見景物默一尋思對照,首先覺察出存身之處地方大小。謝琳方想告知眾人,癩姑、輕雲也早警覺了。再互相里外一看,原來四人已全陷入火遁法物以內,連人帶神光一齊暴縮,困在殿前神燈之上,那四外包圍的銀光便是神燈的焰頭。只是一樁奇怪:那麼指頭大小的燈焰,眾人身在其內並不嫌窄。如非寧神定慮,運用玄功,靜心觀察,還看不出實景和火光以外的景象。

    並且心神一懈,火外景物便已模糊隱去,有無相神光也成了虛景,看去似和先前一般高大,只被困在火焰以內進退不得。

    癩姑、謝琳初次身經,均覺厲害神奇,不可思議,都知此時情景稍微疏忽,最易走火入魔。上官紅關係尤為重要,身在火禁之中行法,所運又是乙木,與火相生,其能隔火施為,也以此故。但木易發旺火勢,利害相兼。現正魔頭潛侵極猛之際,如若定力稍差,萬念紛集,一為魔頭所乘,神智稍被搖惑,對方木不受制,五行立可合運,全數遭殃,仍所不免。其勢又無法相助,都替她擔着心。及至仔細一觀察,上官紅跌坐光中,潛心獨運,竟是靈光活潑,神儀瑩朗,心智專一,迥出意料之外。當難初發時,那木宮法物的樹枝還有兩三縷煙絲火焰在青霞中衝突,騰騰欲起,隱有奇輝閃動,明滅不定。

    就這一會,竟被製得煙焰皆收,無異凡物,除仍蒼潤欲滴,似自樹頭新折而外,不見一點異兆。那青霞卻是分外鮮明澄潔,宛若實質,比起先前只是一道青氣,要強得多,知已無礙。想不到她小小年紀,入門未久,居然如此精進,有這麼高定力,俱都暗中誇讚不置。

    內中周輕雲是過來人,曾見過別人被禁情景,細察看了一陣,頓覺好些異象。見癩姑、謝琳各運玄功,默坐待機。看出只上官紅無什差錯,無須如此。因恐分上官紅心神,不敢明言,便用傳聲對二人道:"以妹子昔日見聞經歷,凡陷身五遁以內的人,本身固是滄海一粟,渺乎其小,並且內中危害至大,難於抵禦,多高法力也難久持。所以衞氏夫妻前遭大難,幾乎形神皆滅。便易師姊日前為救燕兒師弟,自投此洞水禁以內,待了些日。我和瓊妹親見,以她那樣法力,去時又得易伯父母指教,深知底細,備有好些防禦之寶,尚且提心吊膽,自説隨時皆有奇險,危機四伏,難於應付,不敢稍微大意。後將總圖得到,悟出機密,仍如臨淵履薄,看得十分慎重,與她平日自恃神情,大不相同,可知厲害已極。此是中樞要地,禁法自更厲害。可是我先恐心神失馭,致招魔頭,後見形勢不甚嚴緊,再加仔細考查,竟似全局安危只繫上官紅一人,我們三人竟無什相關。

    初入困內,心神稍懈,尚覺身居大海,外景模糊。自從青霞凝鍊,益發晶瑩以來,便無此異狀。以妹子妄測,聖姑固是法力無邊,但她痛惡妖屍,算就諸孽今日伏誅。只為做誡後輩未學不可看事太易,一面大顯神通,一面卻留下這以木製木,不令五行合運的破綻。而破她的法,卻是得了聖姑真傳的後輩,並非外人。所以我們抵禦萬分困難,上官紅一出手便可無事。照此情形,不特早有安排,連我們被陷火宮,也必是含有別的用意。

    照理,心神必須以極大定力鎮攝,不可稍懈,雜念更起不得,應有的危害更多。請看妹子先前試探着起了好些思慮,又説了這許多活,何嘗有什警兆?入定默坐似乎不必。乘此閒暇,大可潛心體會,仔細推詳,我們被留在此,到底聖姑有何心意?是否與除妖取寶有關?只要隨時戒備一點,不要十分大意,更不可強作脱身之想,不看準時機,決不妄動,就無妨了。"

    二人聞言,立被提醒,越想輕雲的話越覺有理。略一試探,果無異兆。謝琳被困本是出於無奈,只恐危及良友,不敢再作犯險之舉。及見無事,心又活動,暗付:"前在山中因習練寶籙甚勤,姊姊常説我只顧好勝,欲以法力掃除邪魔,不知念起貪嗔,轉誤正課。異日法力高強,尋常妖邪自必可勝;如若遇見魔教中的首腦人物,或者並非妖邪一類的勁敵,勝負便自難料。尤其是功候不純,到時略一疏忽,難保不受人暗算。彼時我還不服,誰知第一次出手便遭挫折,雖然無礙,到底面上無光,終以能先脱出為妙。

    現在聖姑似有默助,情勢似兇不兇,何妨再試一試?"哪知暗中剛開始行法,略一施為,光外忽現五色奇光,風雷大作,四外壓力重如山嶽,一齊迫來,身外神光幾難抵禦。這才知不妙,未可力爭,急忙收手,重將心神定住,漸漸恢復原狀。因又不謀而行,暗中試探,幾乎生出亂子,偷覷癩姑等三人神色,竟如未覺,好生慚忿。正在盤算,少時想好主意,和癩姑明言,二次試用別法脱身,忽聽男女笑罵之聲,由遠而近。三人聽出內有妖屍口音,不禁想起適才輕雲所説,知道妖屍認定仇人入伏,滅亡在即,前來觀看虛實。默唸時刻已將深夜,易靜應已出困。許是聖姑真個把一行留在此地,等易靜、李、謝三人到來,合力除妖,也未可知。忙各傳聲注意,故作昏迷,窺伺妖屍和眾妖黨動作。

    但愁上官紅這道青霞無法掩蔽,被妖屍發現,難保不侵入生花樣作怪。

    正尋思間,妖屍同了毒手摩什和另外七個妖黨已然走近,到了宮門外面停住。聽毒手摩什的口氣甚是驕狂,竟欲率眾深入寢宮,徑直下手。妖屍力阻,説:"老賊尼狡詐陰險,我們雖有破她之法,又得你在此相助,自可無慮,但畢竟諸位道友法力還差,還是仍照預計,分班入內,小心應付為是。"説罷,隨即行法施為。一片煙光閃過,外面便多了一個丈許方圓的法台,當門而立。妖屍便朝毒手摩什一聲媚笑,當先走上台去。

    毒手摩什跟着走上去,立在妖屍身後,拔起台上一面主幡,面帶獰笑,神情甚傲。同來七妖黨來時神情已不一致,半帶勉強。及見二妖孽到了台上,妖屍一面行法,一面不住向毒手摩什含情獻媚,神態親暱,大是不堪,別人全都不睬,似各懷有妒意,面上均帶不悦之色。妖屍此時越發妖豔,已非適才披頭散髮,血流滿面,獰厲之相。分明見眾人不快,也視若無睹。除不時回顧毒手摩什,媚眼流波外,只忙亂着行法部署,將台上預設的法物一一現將出來。

    眾人一看,那些法物與殿前五行法物一般無二,只內中多了一鼎。方料妖屍要用代形禁法毀那五行法物,妖屍忽然纖腰微扭,倚向毒手摩什胸前,斜睃着一雙媚眼,手指台下同黨,暱聲説了兩句。妖黨中有一赤面長身的妖道立即勃然暴怒,口方喝得一聲:

    "玉娘子……"底下話未出口,毒手摩什一聲怪笑,隨手揚處,撤出一蓬烏金光華,向前罩去。

    妖道原是未來以前已然有些醒悟,知道受了妖屍陰謀愚弄,只為深知二妖孽厲害,已受劫持,不欲公然得罪。妖屍又在暗中頻施邪媚,心仍未死,鬧得又恨又愛,又疑又怕,首鼠兩端,欲罷不能,心想:"姑且隨來,相機行事。反正留心不上她套,敷衍到事完,日後再作計較。至多不過生些悶氣,當不至於反臉成仇。"及見一到寢宮門外,妖屍立即把假面具揭去,怒視眾人,除新歡外全不放在眼內。同時又看出所行法術大是陰毒,分明要選出五人供她犧牲,不禁妒忿交加。知道毒手摩什已受妖屍迷惑,此君的尊容性情決非妖屍所喜,一樣也是愚弄,為之效死,本心是想喝破妖屍的陰謀毒計,毒手摩什如能省悟,自必不肯甘休。二人因此反目,固是快事;否則藉此抽身,以免少時禁制發動,任人宰割。妖道法力也頗不弱,又來了八九十天,人更機警,先是受了妖屍迷惑,陷溺太深,一經醒悟,立有打算,對二妖孽原有防備。此時一面説話,廣面早在暗中行法,準備逃走。

    哪知二妖孽早已商定,妖屍為示用情專一,不特要把同來諸人一齊斷送在寢宮外五遁之下,並欲先酷殺一二人以立威。因此妖道才一張口,烏金色光已疾如電掣,當頭罩下。妖道百忙中看出毒手摩什變臉,剛急飛起,才只兩丈來高,便吃妖光困住,懸在空際,被人佔了機先。情知無幸,一面施展邪法防身,一面厲聲大罵。毒手摩什只微微獰笑,先不理睬。跟着又把手一揮,滿室都是烏金雲光佈滿,通無隙地,只空出法台前另六妖黨的立處和宮門一面丈許地帶。然後戟指妖道喝道:"無知蠢畜!玉娘子被困在此,並未尋找你們,乃是你們這些豬狗自行投到。適才我已當眾言明,玉娘子自是美勝天仙,不能禁人愛她。但她只是一人,不能分身。她雖傾心向我,你們這夥不知死活的豬狗必然不服,當我逞強霸佔。好在你尚在此,不曾離洞,道書、寶物也未取出。今日之事,勝者為強。門內設有五遁法物,無論何宮破去,均可直入取寶。本來我可隨手而取,但是我如先取,你們當我佔先得手,必又不服。為此約定:不論何人,休説全破五遁,毀屍報仇,只要能破去一宮,直入藏珍複壁將寶和道書取出,不必大功全成,也願將玉娘子讓出。底下滅屍報仇,收拾殘局,毀去此洞,並還由我一人出力包辦,以作得手人的賀禮。到時卻由玉娘子按照預計行法,派誰是誰,不許退縮。如若畏難推倭,或是心懷二意,欲加阻撓,卻休怪我夫妻狠毒。你這蠢畜豬狗,只知無事時昏想天鵝肉吃,向玉娘子乞憐獻媚,臨陣卻想逃脱,犯我適才法令。既然自知膿包,就應早日滾蛋。只想快活,卻不肯賣命出力,天底下沒有這等便宜的事。似你這類豬狗,我手裏萬容不得。如因破法效忠而死,我夫妻又借用你真魂行法,不過是當初有點自不量力,為色喪生,應得的苦楚,事後仍能轉世投主。你未上陣,先就膽怯背叛,料你那殘魂剩魄也無什大用。

    再者拿你作個榜樣,叫別的豬狗們看看,以免效尤,自家葬送,形消神滅,還累我夫妻多費手腳。"説罷,將手連指兩指,妖光便似電一般急閃起來,旋轉不休。

    妖道先雖覺出妖光厲害,自恃玄功變化,又有法術、法寶護身,尚能抵禦。心想至多拼舍肉身,怒火中燒,猶自毒口咒罵。此時正作萬一不濟,拼連人帶法寶一齊葬送,變化元神逃走。不料妖光竟有如此猛惡威力,才一轉動,護身諸寶首失靈效。妖光只閃了兩閃,便自紛紛爆裂,在烏金雲光中灑了一蓬星花彩雨,晃眼消滅。跟着妖道全身便被束緊,雖仗玄功變化,運用元神,不曾就死。因身已被烈火焚燒,萬箭攢射,並還麻癢,苦痛有甚於死。這才知道真個酷虐,萬難禁受。並且少時便要形神皆滅,決無生路,不由膽寒心悸,盛氣全消。慌不迭顫聲哀告:"玉娘子,我由海外萬里遠來,為你出力,效死效忠,本無他意,只為一時昏愚,鬧到如此慘狀。我知你夫妻將我立威,也不想求活。只求你念我數百年苦修之功不是容易,現在為你而死,以前多少總有香火之情,稍微恩寬,許我兵解。情願以我生魂供你行法,惟望保住靈魂,恩深如海。"

    妖屍聞言,從容仰面媚笑道:"你想我為你向丈夫求情,放你走麼?"妖道説到末兩句上,已被妖光製得通身戰慄,力竭聲嘶,痛苦難耐已達極點。瞥見妖屍詞色不惡,覺着有了生機,方強忍楚毒,抖着語聲,斷斷續續答道:"我自知罪,不敢求生,只求饒我真魂,好為你效力,破法取寶。"話未説完,妖屍立即面色驟變,滿臉立改獰厲之容,厲聲向上喝道:"該死豬狗,做你孃的夢呢!我自出世以來,只有我不愛人,幾曾有人敢中途背叛我過?就這一樣,你便慘死百回,再化劫灰,也難消我的恨。這不過是我丈夫性急,今夜忙於取寶復仇,無此閒心,便宜你少受一點活罪罷了。如由我性處治時,至少也要使你加上百倍痛苦,才肯把你消滅。還敢向我求饒嗎?適才勇氣哪裏去了?

    這等膿包,沒骨頭,我真悔以前和你這樣豬狗相識。你自作自受,快些自認劫運,閉上你的狗嘴,以免引人作嘔。乖乖等死,還落一個痛快爽利;再如多言,或自強行支持,希圖苟延,非但無望,惹我性起,更有你的好受,那時死活不得,平白多受苦痛,就悔無及了。"

    毒手摩什接口怒喝道:"我們正事要緊,及早完工,好隨我回山享受快活,哪有許多閒話?"隨説雙手一搓,往上一指,妖光立即加強,連珠炮火一般紛紛爆裂起來。妖道聽出二妖孽毒心難回,生望已絕,一時悲憤慘痛,咬牙切齒,強掙扎着顫聲罵道:

    "你兩個妖鬼淫魔,休要快意。我自孽重。落你毒手,命數如此。可是你們惡貫已盈……"底下的話未及出口,妖光中毒火陰雷已經爆炸,一聲慘號過處,妖道全身立被震成粉碎。元神化作一團燻煙,還待飛逃,吃妖光往起一兜,只閃得兩閃,連那黑煙和那些殘屍剩肉一齊燒化,無影無蹤。

    妖屍重又恢復了妖嬈體態,一臉媚笑,扭着妖軀,款啓朱唇,笑向台下眾妖黨妖聲説道:"這蠻子忒不知自量,才落到這等結果。我此時想起毒手道友也實處治太過。你們如若不能相助,當可明言。毒手道友愛我太深,人又心直性暴,免得觸怒了他,又是有始無終,白把多少年的功行斷送,連魂魄都一起消滅,還有一層,我們雖然情深義重,但他一向言出法隨。適已有言在先,你們如無二意,不論何人取得藏珍,我仍嫁他為妻,決不更改。你們心意如何?"眾妖黨雖全是邪教中有名人物,但比毒手摩什卻差得多,一見二妖孽如此惡毒窮兇,前人死狀奇慘,淫威暴力之下,早已觸目驚心。明明前後都無幸理,知道妖屍故意作態,稍有違仵,立上死路。除卻甘供犧牲,或者還能死中求活,別無善策。空自悔恨交加,心內雖在盤算,口內哪裏還敢道個不字。只是驚悸憂疑之際,心念不一。一個回答:"他自取死,我們有言在先,怎能反悔?"另一個回答:"為玉娘子效力,死而不怨:哪有臨陣退縮之理?"

    妖屍聞言,便朝這兩個妖黨作了一個媚笑。毒手摩什妒念奇重,見妖屍一身蕩態,笑臉向人,已然勾動妒火。偏巧內有三妖人原是師兄弟兩個,帶一得意妖徒,法力較高,並特為此事煉有兩件破五遁的法寶。未來以前,本想人寶兩得,懷着滿腹奢望而來。到後看出艱難,才死了心。猶盼妖屍性淫,人總可得,戀戀不捨。及見此情形,一面心寒膽怯,卻不十分甘願,意欲暫且敷衍,稍有空隙,冷不防施展全副神通,乘機遁走。一面又想少存體面,不願過於顯出害怕。於是三人不謀而合,同聲答道:"玉娘子,實不相瞞,我師徒為助你出困,祭煉法寶,委實下了不少苦功,並還傷了兩個同道,一個門人。先聽毒手道兄之言,心中並未多讓,以為不知鹿死誰手。此時一看,他那法力實是高強,我師徒知不如人,現已甘拜下風。即便憑着多年辛苦煉成之寶,僥倖得手,也決不敢居功,對玉娘子作那非分之想了。"

    三妖黨原意,自己在左道中頗有名望,卻受二妖孽如此凌辱挾制,日後何顏見人?

    因此故示大方,無所希圖,就便奉承毒手摩什幾句,為使減卻敵視之意,以便少時伺隙逃走。師徒三人除稱謂稍異外,口氣全差不多。方自以為所説得體,哪知妖屍自負古今絕豔,力能顛倒仙凡,為所欲為,最恨人對她離心。尤其是當日是她生死關頭,口裏雖強,內心甚怯。先前已有一舊日情人迷夢忽醒,飛跳出網去,寧以一死完孽,不再受她迷惑。跟着又毀了珍愛如命的豔屍原體。及到寢宮設台行法,剛一開始,又有一同黨反目背叛。想起聖姑玉牒法偈,曾有"眾叛親離,邪媚失效,便該數盡"之言。自從昔年犯戒被逐以來,凡所交結的人,無論邪正各派,只要為她所惑,都是始終如一,竭忠盡智,死而無怨。曾共淫慾的,更是明知受了玩弄,一樣肯為她粉身碎骨,從無反悔。此時不怪自己太已淫兇,卻怪今日怎會接二連三發生此事?心疑聖姑遺偈將要應驗,預兆不祥,正在怔忡疑慮。忽聽三人又是這等説法,益加觸動忌諱。陰沉沉一聲冷笑,驟轉怒容,正待發作,欲言又止,轉過身去。

    那三妖黨人極機警狡詐,口裏説笑,暗中早已留意,説時偷覷毒手摩什滿面獰厲容色,正注視着右側兩個妖黨,似要發難,又強忍住怒火之狀,目光全未留意自己這一面。

    同時又看出妖屍神色驟變,比先前痛罵新遭慘禍的妖道還更難看。猛想起適在前洞,曾聽妖屍咒罵兵解遇救的舊情人所發奇論,怎不留神,只想討好毒手摩什,忘了忌諱?知她心同蛇蠍,必然不懷好意。因估量自己法力比先死妖道要高得多,所煉法寶尤為神妙,恰可用作替代。暗忖:"此時進退都無幸理。乍來時,還覺新煉成的法寶可破五遁禁制,哪知日前便中一試,竟連外洞禁制也是難破,何況設有法物的主宮中樞要地,具有五行生剋之妙,用以脱困,卻似可能。適才受二妖孽深機誘迫,妖屍又説破禁之法已有萬全準備,於是心活上當,妄想因人成事,混水摸魚,找點便宜。不料到後情勢大變,妖屍用心惡毒,臨事又如此謹慎。再看門內,光雷隱隱,甚是兇險,入門決無好果。人固必死,那元神可保,也必是妖屍欺人之談。邪法不成,自是形神皆滅;僥倖成功,妖屍也必將這些有道人的真神禁錮,使與妖幡一體同化,常受煉魂之慘,永無出頭之日。如何可以信她,反正入內也不免於形消神滅,還白代淫兇仇人出入效命,便宜狗男女快活遂心,豈不太冤?定數難移,該死也決不能活。想是平日為惡,應有此報。聖姑禁制定比狗男女妖法還更厲害得多,與其被仇人葬送,轉不如就在外面冒險一試,還有幾絲之望,如逃得快,多半能脱毒手。"念頭一轉,乘着妖屍回身行法,將要發令派人之際,互相一使眼色,悄沒聲地同時發動。法力最高的一個當先開路,揚手發出兩團碧陰陰的火球,一團直撲妖屍,一團直衝妖光,一現便即爆炸。

    妖屍和毒手摩什驟不及防,妖光竟被衝盪開一個大洞。毒手摩什的七煞玄陰天羅,本與心靈相應,運用施為,神速無比。一則鄙視羣邪,並已殺一儆百,決無反抗。心中又生妒火,正在想少時如何處死另兩個情敵,心神旁註,不曾留意。這三妖黨又均是能手,聲東擊西,雙管齊下:一面運用全力發出兩大陰雷,同時施展邪法,催動肉身衝破妖光逃走;一面卻運用玄功變化,將元神離體,往法台一方隱形飛遁,其勢極速。

    妖屍正在行法,瞥見陰雷打到,因是同在妖光籠罩之內,心恨三妖黨語犯忌諱,想佈置停妥,首將這三人開刀,迫使入伏。即便破禁成功,也必使其受盡苦毒,再煉化其元神,為法寶增加威力,以消惡氣,做夢也沒想到網中之魚居然也會情急反噬。對方所發陰雷,又是多年苦功專煉來破洞中庚金禁制,內有月魄太陰真精和無量窮陰鬼火,加以邪法合煉而成,幾乎同以此享盛名的九烈神君最厲害的獨門陰雷差不多少,用以破聖姑庚金之禁固是無效,用以對付敵人卻是厲害非常,妖光煞火尚被衝破,可想而知。妖屍這一雷本禁不住,總算百年苦煉,功候甚深,應變機警,並且肉身已毀,只是元神,玄功變化,飛遁神速,危機瞬息之間,竟被遁向一旁,避開正面。雖然未受重創,但那陰雷威力猛烈,又在空處發作,沒有妖光煞火阻隔,一經爆炸,分佈至廣。妖屍所施邪法專為對付門內五行禁制,法台之上毫無戒備。總共連法台直到寢宮門前,不過數丈方圓,此外全是妖光煞火佈滿。那七煞玄陰天羅不是尋常邪法,妖屍事前如無準備,或是預告毒手摩什,一樣也不易通行。只聽震天價同時兩聲大震,碧焰火花紛紛爆裂,密如星雨,竟把那數丈空隙填滿。休説妖屍無法逃避,在萬分匆迫之中,連毒手摩什也受了傷。比較起來,還是妖屍性雖兇毒,應敵穩練,不似毒手摩什性暴粗野,本身又是元神,不易受傷,一覺變出非常,飛身縱避時,早將元神凝鍊,施展玄功變化妙用,雖然受傷,卻甚輕微。毒手摩什自恃邪法高強,從未吃過人虧,一見三妖黨背叛,已是怒火上攻。

    多高法力,也禁不住變生時腋,事出非常,相去又如此之近。身方受傷,再一眼瞥見心上人受傷張皇之狀,陰雷密佈,仍在爆炸不休。他不知妖屍陰毒狡詐,傷雖不重,別有詭謀,不由情急暴跳,鬧了個手忙腳亂。

    毒手摩什一面忙運玄功,張口噴出一片墨綠色的妖光,護住全身;一面忙向妖屍趕去,手揚處又是一片妖光,將妖屍罩住。等到臨近妖屍,方欲問她受傷如何,才猛想起仇人正用陰雷開路逃走,益發大怒,急得厲聲怪嘯,暴跳如雷。儘管自己飛遁神速,捷如雷電,由此至前面洞口還有重重阻礙,斷難追趕得上。怒火燒心,萬分情急,恨不能一下把仇人抓來,嚼成粉碎,生嚥下去,方消胸中惡氣。於是又把妖屍放下,忙着下手施為,那烏金色的妖光立似狂濤一般飛湧增強,重又急如電掣,閃變明滅。這雖是總共不過一眨眼的工夫,但以仇人也是能手,就這微一慌亂之際,左側那團陰雷已發出連珠般的霹靂,快要衝出光網之外,妖光煞火這一加盛,重又困入重圍。

    毒手摩什斷定仇人一面暗算,一面隱形飛遁,必緊隨在這陰雷之後。大罵:"無知孽畜!任你如何隱形,也難逃我眼底。"説罷正待行法,使其現形擒拿時,逃人好似本就死中求活,拼命一試,作那萬一之想。及被妖光煞火困住,陰雷無功,力絀勢窮。自知一落仇手,必比前人死狀還慘;又以隱身法已被妖光照破,無法再隱:因此剛現出原形,忽發陰雷自炸,一聲極沉悶的雷震,全身粉碎,三人同時斃命。妖屍在旁忙喊:

    "快些停手!"毒手摩什仇深切齒,及想到元神還有大用處,妖光連連電閃了兩下,休説血肉無蹤,連劫灰影子也未見冒起。其他妖黨雖然也各負傷,幸仗逃人無心加害,陰雷分向二妖孽發出,一見變起,雖未敢隨同妄動,均忙行法防護,只略波及,受了一點誤傷,俱甚輕微。一見如此厲害,益發膽寒,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毒手摩什餘怒尚未全消,回顧餘黨,正欲威嚇。妖屍忽然面帶愠色,飛近身來,似嗔似喜,嬌聲問道:"你怎不聽我的話?把這三個蠢物殺死,以為就解恨了麼?"毒手摩什一把摟住妖屍纖腰,問道:"這些豬狗真個詭詐,你幸未受什傷。可惜他們怕被擒受罪,自用陰雷炸死,沒多給他些苦吃。無論何人,休説傷你,便沾你一指頭,或説上一句錯話,先死的幾個豬狗便是榜樣。"邊説邊朝台下三妖黨頻頻獰笑,意頗自傲。妖屍先不睬他,等到説完,才冷笑一聲,問道:"我的好丈夫,好情郎!難為你有這麼高的法力,行事應敵如此莽撞粗心。仇人五遁禁制,須用五個有道力的元神為我勾動埋伏,同時施展我的法力,始能有望,你怎忘了?老早便將他們元神消滅,少時就算能如我願,也必多費心力。再者,這三個豬狗委實可惡已極,百死不足消我夫妻之恨,為報行刺之仇,果真將他們形神一齊消滅,也還可説,照他們自殺情景,以我冷眼觀察,只恐未必吧?"毒手摩什性如烈火,一聽妖屍語意譏刺,不禁怒道:"我恨極這三個豬狗,又沒想到他們會捨命。報仇心甚,誠然手急了些。但你意思似説仇人已然逃走卻不對,我這七煞玄陰天羅,只要在網中,斷難逃走。並且此寶與我心靈感應,如是幻化,更無不覺之理。分明是仇人原身,怎有差錯?至於五行禁制,我本未放在心上。是你膽怯,執意勸我慎重,以求萬全。不必為了人少發愁,你且先試,少時如若不濟,由我一人入內,保你如願,還有何説?"

    妖屍見他發怒,又改媚笑,答道:"你還和我強口。我也看明那是仇人肉身,一個不假。可是仇人均有極深功候,人當急時,又是修道人,知道元神一滅,萬事全休。就被擒住,也必希冀苟延一時,以求生路。自家毀滅,既無此理,死得又那等快法。他們那陰雷雖非你敵,卻與先死那廝真不相同。剛一發動,便將你神光震開一孔,幾乎被衝逃出去。後來神光加盛,暫時並非不能勉強抵禦,如何陰雷勢子減得那麼快?尚未到十分受制,也未見怎強行衝突,才一晃眼,立行反雷自炸,肉體粉裂,隨被神光消滅無蹤。

    休説元神始終未見,連一縷殘煙餘氣也未見他們現出,大出情理之外。你竟一毫未覺,還在得意,因此疏忽,被他們巧瞞過去。他們分明知難脱我夫妻的手,拼舍肉身,發難之先預將元神隱遁一旁,當時能逃更好,否則便待事完,乘隙遁走。我們仇未報成,反吃他們暗中譏笑,日後還要報復生事,不更氣人丟臉麼?"

    毒手摩什本極內行,聞言立被妖屍提醒,不禁又暴跳道:"你説得對,是我疏忽。

    不過我這光網難於衝破,適才未有警兆,想還在此。即便他們逃得巧,已然遁走,多遠我也能夠追上。我且把光網收緊查看,如不現形,即是逃走,無論如何也必追擒回來,煉他們生魂,多加磨折,方消這口惡氣。"説罷,正要施為,妖屍攔道:"你又急躁不是?你此時一行法,別人也連帶受傷,又是無益有損。憑這三個蠢物,能逃我夫妻的手麼?他們發難時,我雖驟出意料,稍微受傷,但一想他們既叛我潛逃,如何還分心分力暗算傷人?早就防他們巧使那聲東擊西的詭計。恰好我法物齊備,部署停當,算計仇人如用此計,逃路必在我這一面。當時也不問料中與否,忙先運用玄功,防禦陰雷。表面故作陰雷厲害,受傷膽怯,飛身左右,亂閃亂躲,實則阻他們逃路。他們暗我明,又深知我神通,更恐發覺,自必隨同閃躲,以免撞上。無如地方太窄,我飛行變化又快,稍一不慎,便非撞上不可。同時發動禁制,就用這三個蠢豬狗來試我法寶威力。現已困入少時化煉仇敵的滅神幡下,想必正在掙扎,受那陰火化煉呢。你不必再費事了。我想這豬狗恨我夫妻必甚,自知萬無倖免,此時就強用他們,必不肯出力,弄巧還要生事。本來我想命他三個進去,現且作罷,先使受盡罪孽。如仍用得着他們,經我炮製,心膽早寒,必不敢再萌他念;如用不着,事完再帶了走,同你迴轉仙山,每日拿他們消遣,緩緩報仇。比你一擊即完,不有趣些麼?"二妖孽天性兇殘,同惡相戀。妖屍説時,又是媚目含春,巧笑嫣然,做出萬種風流,千般媚態。毒手摩什聞言,摟住妖屍,喜得格格怪笑。妖屍把手一推道:"時已不早,你還不放手,把神光收去?諸事停當,該是取寶的時候了。"毒手摩什依言,收了妖屍身外神光,一同返回台上原位。妖屍掐訣行法,將手一揚,一片五色煙光閃過,台上立現出五樣法物。

    癩姑等四人被困火宮神燈焰頭之上,目視門外,看得逼真。見那法台形式與門內聖姑躍坐的殿台一般無二,只少玉榻和榻後環列的玉屏。那五樣法物也和門內形式一樣,只位列次序顛倒,每件法物之後多了一面妖幡,愁雲慘霧,隱隱籠罩其上。毒手摩什手持一面七尺來高的主幡,上有黑氣飛繞,立在後面。法物現出之後,妖屍回眸媚笑道:

    "這三個豬狗現落在水宮之內,你將主幡放起,給他們換個好點地方,多享受些,與你稍微消氣如何?"毒手摩什立照預定施為,將手中幡往前一擲,立有一幢五色妖光簇擁着那面主幡,飛向五行法物之上,虛懸空際。妖屍早掐靈訣相候,見幡飛起,往外一放,喝一聲:"疾!"那幡急轉起來。煙光隨即大盛,先前黑氣也化作數十道各色妖光,由幡頂當中往四面分射過去。光色大部黯淡,並不十分鮮明,也不轉動,只看去強勁,彷彿是實質。

    妖屍正接着行法,內有一道淡黃光華忽似靈蛇吐信,連閃了幾閃,大有乘此掙逃之勢。妖屍叱道:"老黃,你到這時還敢倔強麼?我因念你以前對我忠心不二,又想你法力較高,可代我主持此幡。雖然用你生魂,但絕不似對別人那樣,多受煉魂之痛,怎倒不知好歹起來?乖乖為我盡力,事完,看你立功大小,還有你的活路。現有毒手道友為我護法。你以為煉就玄功,暫時元神難於消滅,雖出不意落入我手,只是被困一時,無奈你何,稍有機隙,便可逃走,你是在作夢呢。休説此幡經我苦煉多年,具有無邊妙用,你元神已被禁住;就算你乘我行法之際,伺隙逃脱,毒手道友飛行急如雷電,任逃多遠,指顧間便可追上。七煞玄陰天羅厲害當必深知,被他煞光一罩,立行消滅。何況內外埋伏重重禁制,也決無逃理。我想你平日那麼機警,其愚不至如此。如因怕老賊尼五遁之禁,或是存心叛我,到此緊要關頭故意掣時,更是蠢極。可知我幡上主要生魂不止你一人,有你固可多加威力,無你一樣可以成功。再如執迷不悟,我只要一句活出口,你數百年苦功便化烏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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