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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光亮而閃爍的陽光,在眼前跳動着,百杖翁竺化目光被逼,幾乎睜不開眼睛,他情不自禁地移開一點。

    就在他身形稍一移動之際,寒芒輕嘯,已自空隙射進,劍刃在陽光下,發出璀璨的霞光,掠空削下。

    他心中一陣慌亂,移步退後,竹劍急轉……

    劍光連閃,他手中竹劍斷為數截,劍尖削過他的胸前。

    “啊——”他哼叫一聲,跌出四尺以外。

    石砥中運劍回身,目光沒在竺化身上停留,略一顧盼,他見到滅神島主已經向那紅色的大樓行去。

    他輕哼一聲,移步飛躍,往紅樓追去。

    就在他身形晃動之際,眼前人影一閃,冷飈乍湧已見寒芒閃爍,勢如奔電般射到身上。

    他微微一凜,移步挪身,滴溜溜的一轉,長劍帶起一道光痕,飛射而去,急逾隕星,電射而出。

    “嗆——”雙劍一擊,一點火花綻出,石砥中身形微微一晃,幾乎立足不住,他心中不由一驚。

    無情劍何平更為吃驚,他運出渾身真氣擊出一劍,原是見到竺化危險,想以之阻止石砥中再下毒手。

    他以為自己這一劍擊出,至低限度可以使那年青人受傷,沒想到自己卻被對方劍上傳來的力道,震得胸中氣血沸騰,長劍幾乎脱手飛去。

    他直退七尺,方始遏止那回旋翻滾的力道,立穩身子。

    臉色迅捷地一轉,他很快便回覆冷靜,肅然地凝望着手中的劍尖,沉氣挺立,漠然於四周的一切。

    他練劍多年,知道眼前這個少年既能擊敗海南劍派宗主,且又能運劍如電,較之自己更為快捷,使他不敢絲毫輕視。

    面對何平,石砥中緩緩將劍尖收回,抱劍側身,他也嚴肅地望着冷漠無情的何平,一點都不懈怠。

    石砥中眼芒閃處,瞥見金羽君已將那枚寶戒搜了出來……

    他目光斜走之際,何平低哦一聲,長劍悄無聲息地攻出三劍,劍式詭異,飄忽無痕。

    石砥中長眉一軒,劍把一立,劍刃划起一道寒芒,奪人眼目。

    三聲輕響聲,石砥中雙目神光暴射,劍式破空運行,“將軍執戈”,“將軍射雁”,一連兩式。

    他劍式展開,有似長江大河,滔滔不息,洶湧澎湃,還擊而去。

    無情劍何平挺劍划行,劍影飄飄,輕靈地翻騰於石砥中如海潮般的劍浪之中,毫不退縮。

    石砥中目中射出炯炯神光,劍尖所指,又連環攻出三劍,劍上真力充沛,隱隱發出風雷之聲。

    他見到何平劍術,乃是輕盈毒辣,飄忽為主,故而劍式所行,大開大合,嚴正無比。

    剎時之間,何平被石砥中這一連三劍,逼得無法立足,那一丈寬闊的劍虹,將他擋在丈外之處,不能前進一步,只能往後倒退不已。

    石砥中自劍影之中,窺見金羽君已經不見了,連施韻珠也不在棚內。

    耳中突地傳來陣陣鼓樂之聲,細柔輕軟,卻穿過劍風隱隱之聲,直貫耳膜。

    他驚異地忖道:“怎麼在樓中還會出現這種絲竹樂聲?”

    他思緒流轉,忽地想到一事,不禁暗叫一聲不妙,劍式一頓,喝道:“住手!”

    何平正自感到難以攻入那寬闊的劍影中,突地眼前光影一斂,那如潮的劍浪,竟撤乾淨。

    他微微一愣,愕然地望着石砥中,冷冷地問道:“你有什麼話説?”

    石砥中道:“我此來是要與滅神島主算帳,並非與海外劍派結怨,希望你不要強加出頭!”

    何平冷哼一聲,目光射出堅毅的目光,沉聲道:“閣下能仗劍硬闖滅神島,即是輕視我海外劍法無人,本人忝為五島之一,豈能放任閣下如此橫行?”

    石砥中眉頭一皺道:“我與滅神島主有殺父之仇,依江湖規矩,當……”

    他話未説完,一個憤憤的聲音插上來道:“什麼江湖規矩不江湖規矩,我們不講這套!”

    他臉色一變,冷哼一聲道:“你沒有死呀!”

    何平側首一看,見到海南島主竺化滿身纏着灰布,兩眼血絲布滿,充滿仇恨地盯着石砥中。

    他心中一驚,問道:“竺翁,你的傷勢……”

    竺化狂笑道:“我老破竹一身經歷無數危難,從沒有被毛頭小子擊傷,你想我甘心就此死掉?”

    他揮舞着手中長劍,啞聲道:“小子,崑崙雖是中原四大劍派之一,這是並無這樣高明劍術,你究竟是什麼出身?”

    石砥中道:“本人出身天山,而天山一門自滅神島主派人去後,已自江湖除名。”

    他微微一頓,想到天山血流滿山的情形來,他臉上殺意更濃,寒聲道:“我要將島上殺得血流滿地,凡是誰幹予我復仇的,便是我的仇人!”他目光似劍,掃過竺化和何平臉上。斬釘截鐵地道:“是我仇人則以劍鋒殲之!絕不留情!”

    竺化咧開血盆大口道:“好狂的小子,你仗的是誰的勢?

    金羽君便能嚇唬住我?”

    何平冷漠地道:“聽你的口氣,我可要將我的頭顱贈與你了!”

    石砥中道:“話已説盡,是友是仇端在你們決定!”

    他深吸一口氣,回身便朝那紅樓之中走去。

    就在他移步之際,竺化喝道:“且慢!”

    石砥中緩緩回過頭來,道:“你有何話説?”

    竺化道:“我已二十餘年未持長劍與人對敵,今日要與你一決生死!”

    石砥中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道:“你的確不是那種背後偷襲的宵小之輩,較之他好多了。”

    竺化慘笑一聲道:“不管你怎麼説,我一定不輕易放過你!”

    何平冷哼一聲道:“跟這種小輩羅嗉什麼?”

    他身形一閃,劍刃劃開一個大弧,攻出三劍,劍影重疊,氣勢逼人。

    石砥中默不作聲,長劍平身翻出,劍花三朵,銀光氾濫,朝何平擊來的長劍點去。

    “叮!叮!叮!”

    劍尖所指,統統擊中那攻來的長劍的劍刃處。

    何平手腕一顫,長劍劃了開去。

    竺化雙眼俱赤,低吼一聲,滑步移身,自偏鋒攻出一劍,險辣狠毒,迅捷無比。

    石砥中朗笑一聲道:“你早該這樣子!”

    他移步斜肩,避開那攻來的一劍。

    何平一咬嘴唇,雙眉一軒,自側面迅速地躍了過來,剛好與竺化站成犄角之勢。

    他輕喝一聲,長劍劃過半空,快捷似電地連進四劍。

    竺化滿頭亂髮,一陣波動,他配合着何平進擊之勢,“大海眨眼”,“白鱗萬點”兩式相接,緊密地將石砥中後退之勢封住。

    他們都是當今武林有名的劍派宗主,放眼中原四大劍派,也都無人能與之對峙百招外。

    現在竟以兩大幫派之掌門人,合擊一個年僅二十的年青人,若是傳出江湖,有誰能夠相信。

    所以何平與竺化都明白這次只要石砥中生還中原,那麼他們永不能出現江湖了。

    這種為了名譽之事,簡直可説是孤注一擲,不能有絲毫的放鬆。

    他們一用全力,劍式辛辣配合着滑溜,詭譎配合着狠毒,不容一絲空隙,直似銅牆鐵臂圈住了石砥中。

    石砥中長劍回擊,在兩人夾擊之中,變換了六套劍術,時而天山,時而崑崙,甚而千毒郎君的雙尺上的招式也都使了出來,卻都不能突出劍圈。

    剎時之間,他們三人已經交鋒了二十招之多。

    石砥中運用“將軍十二截”中的第六式,反覆—使用,猛攻穩守,沉着地在劍幕之下尋思着脱出之計。

    要知若是普通武林人物合擊之時,每因步履與武功不能配合,而陷入紊亂局面,反而與人有可乘之機。

    而這等絕頂高手,劍式運行之際,便能測知兩人的長短,而以已之長補人之短,劍式配合,互相銜接,威力之大,絕不是兩人功力之和,而更有甚之。

    故而石砥中能在海南崎石兩派劍術嚴密配合之際,抵擋了二十招,使何平和竺化都不禁為之動容。

    何平臉色鐵青,心知自己與竺化一向都是同來同往,故而劍式配合,連三君四大神通都不敢小視。

    而眼前這二十來歲英俊的年青人,卻有如此深沉的潛力與神妙莫測的劍術,真是他畢生所僅見的。

    他的心念轉動,已見竺化怒吼一聲,猛攻數劍。

    這數劍擊出,只聽劍氣“嗤嗤”響起,劍光繚繞。

    他心中一驚,忖道:“他怎會不顧自己的生命,攻出這種猛烈的劍術?難道他真要與敵俱亡?”

    不容他再思索,竺化那種有去無回,激烈剛猛的劍術已將石砥中逼得向自己這邊退來。

    他大喝一聲,上身挺立,長劍筆直射出,劍光突然大熾,劍式所行,真似大江瀉下,有去無回。

    石砥中在這激烈的劍氣中,只覺心神大悸,恍如當日在大漠逢到幽靈大帝的幽靈騎士圍攻時的情景一樣,稍一差錯便是生死之別。

    他低嘯一聲,左掌迴旋半匝,急劈而出,右手長劍斜引一圈,劍氣彌然,嗤嗤聲大響。

    陡然之間,“般若真氣”激旋而出,他滿頭頭髮掙脱束髮的簪夾,根根高豎而起。

    劍式行處,已疊出兩劍,“將軍託山”,“將軍撐天”。

    他那劈出的盤若真氣將兩人急衝的沉重力道,撐得緩了一緩,使那雙劍上傳出的劍氣受到一擊。

    長劍滑過,一圈一行,頓時將那兩支擊到的長劍粘住。

    輕煙一縷飄上,他手上劍鋒被那雙劍擦過,變得火熱,頓時之間,三柄長劍齊都變得通紅……

    “啊……”

    一聲尖鋭的女人叫聲,刺破長空傳了過來,

    石砥中臉色陡然一變,手腕一震……

    “叭……”

    三柄長劍齊從劍刃中央斷去。

    石砥中兩眼射出駭人神光,神色嚴肅地舉劍一送。

    自長劍斷刃之處,一個光弧升起……

    光弧乍閃即沒,何平已慘叫一聲,被他發出的“劍罡”擊得飛起丈餘,跌在兩丈開外。

    他臉色蒼白,遲緩地提起斷劍。

    竺化大吼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將劍舉起,拼命的一擲。

    一道劍光射出,朝石砥中胸部射來。

    石砥中身形一偏,想要讓過那支急射的長劍。

    然而斷劍急射如電,已釘入他的左肩。

    “呃……”他忍不住哼叫一聲,身形一個踉蹌,方始站穩。

    竺化睜着血紅的雙眼,死盯着石砥中,他胸前傷痕已經掙裂了,鮮血滲透外衣,一滴滴的落在麻石板上……

    石砥中急驟喘了兩口氣,運及“將軍紀事”中所載之“瑜伽術”療傷回元之法,運轉真氣迴旋體內……

    百杖翁竺化看看自己,突地放聲大笑起來。笑聲之中卻藴含着無限悲憤淒涼……

    石砥中長眉斜軒,怒喝道:“你笑什麼?”

    竺化啞聲道:“我笑什麼?”

    他茫然地將視線投在石砥中身上,突地又狂笑起來。

    石砥中臉色蒼白,肩上仍然插着那支斷劍,他往前行了兩步,眼中射出兇狠的目光。

    竺化笑聲未歇,石砥中怒喝一聲,斷劍一揮,寒光過處,帶起一片血水飛濺空中。

    百杖翁竺化臉上的笑容凝聚了,他一條左臂飛起二丈,落在石板上,人卻像木雕泥塑似地呆立着。

    石砥中閉上眼睛,輕嘆口氣,回頭便住那紅樓中躍去。

    竺化整個身子立即卧倒於地。

    大棚之中,留下許多屍首,血水染遍麻石鋪就的地上,那些屍體之上,有着金光閃閃的長羽……

    一陣微風吹過,帶來陣陣絲樂之聲,彷彿樓中歡樂正,濃。

    石砥中跨進大廳,便見地上倒着許多屍首,每一具屍首之上,都插有一支金色的長羽。

    他目光移處,便見竹簾之後,人影隱現,穿梭往來。

    那悠揚的樂聲,此刻聽來更是醉人心脾。

    他猶豫了一下,方始想到自己是為了聽到那聲尖鋭的呼聲而來了。

    他深吸口氣,運功催動體內真氣,飛快地運行一週,然後,飛身朝廳後撲將過去。

    掀起竹簾,眼前一陣腥紅,使他雙眉一皺。

    金羽君正自跌坐於那紅色的地氈之上,他的雙眼緊閉,滿頭汗珠湧現,臉色紅地像喝醉了酒似的。

    他雙手握着九根金羽,卻在微微顫抖,沒有將之發子出去。

    在他四周,十個披着輕紗,赤着雙足的少女,正自曼歌輕舞,薄紗輕飄,真似雲間仙女……

    目光剛一凝視,他只覺熱血沸騰,心旌搖曳,不可遏止急速上升的慾念。

    他急驟地喘了兩口氣,慌忙退了出來。

    剛在受傷之後,他感到自己也無能力抵抗那種激動心神的輕歌妙舞,這使他臉色立時轉紅。

    他深吸口氣,壓制住上騰的熱血,這個時候,他身上那支斷劍還沒有拔出來,是以鮮血自傷口溢出。

    一陣驟痛使他全身顫抖了一下,他知道此刻縱然疼死,也不能將那深入左肩胛內的斷劍拔出,否則將因無藥遏止血液急速流出而死。

    在這個剎那之間,他的思緒急轉,盡在籌思怎樣才能破去那迷魂勾魄的陣法……

    那是一種令人心神迷亂的陣法,不能依據他胸中所壓迫擺陣之術破去,要在心神未被震懾時設法……

    他一連想了十幾個法子,依然不能想出破陣之法。

    頭上汗珠湧現,他目光一斜,轉到右首一根雕着大龍的石柱之上。

    他心中意念一動,跨步過去,一掌拍出,擊在那根石柱之上。

    “嘭——”

    一聲巨響,石柱斷裂兩截,碎石飛濺,屋檐“格格”作響,掉下粉灰碎瓦,好似樓閣就要傾倒……

    他身形一旋,斷劍急揮,那排竹簾被劍刃削得掉在地上。

    他目光閃處已見到依靠在朱欄之上的幾個奏樂吹簫的少女,都驚慌地望着這邊。

    他大喝一聲,斷劍急射而出,一道閃光,便將那捧着玉笙的少女射中。

    “啊——”斷劍穿胸而過,那少女被劍上力道一帶,翻出朱欄,直往外面跌去,慘叫之聲直墮海上……

    石砥中牙根一咬,趁着絲樂稍頓之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了進去,巨掌揮動,狂飈旋激而起……

    那些披着輕紗的少女,正自隨着樂聲旋動之際,突然樂聲一歇,接着便是慘叫之聲傳入耳中。

    她們神色一怔,已經見到一個滿身血污,披頭散髮的人衝了進來。

    尤其那人身上還插着一支劍,直貫背後,這像是凶神自空而降,使得她們驚慌無比,幾乎忘了己身何在。

    石砥中右掌連揮,指尖點處已閉住那些少女的穴道,狂飈起處,將那些少女打得七零八落,跌倒於地。

    他急喘兩口氣,身形閃處,又將那四個捧着樂器的少女攔住。

    他目中射出兇狠的光芒,殺氣騰於臉上,沉聲問道:“你們島主哪裏去了?”

    那四個少女驚得呆了,望着他這幅樣子,怔怔地説不出話來。

    石砥中單掌一舉,狠聲道:“你們島主何在,老實的説來,否則我……”

    身後一聲輕響,他猛然翻身,只見金羽君莊鏞站了起來。

    他收斂起戒備的敵意,微微一笑道:“前輩好!”

    金羽君擦了一把汗,臉色尷尬地道:“真沒想到十年來的潛修,還是不能抗拒這‘迷陽之陣’……”他話一頓,驚訝地道:“老弟,你受傷了?”

    石砥中苦笑了下道:“這個倒沒什麼!只怕你不知那丫頭哪裏去了?”

    金羽君驚歎道:“老弟你命真長,劍刃穿過肩胛竟能不死。”

    石砥中道:“我已經運功閉住了左邊的穴道,一時尚還無恙。”

    金羽君臉色凝重道:“我有藥在此,先給你將傷口敷好,然後再……”

    石砥中搖頭道:“我無關緊要,那滅神島主不能讓她逃了。”他臉色一變道:“哦!還有那施韻珠,剛才我好像聽到她的叫聲,不知她到哪裏去了。”

    金羽君道:“我剛才追趕她到紅樓時,曾見另一個美麗少女也追了進來,那時我惟恐那丫頭逃走,故而發出金羽將她打傷。”他自懷中掏出一個白色瓷瓶,倒出了一些粉末道:“你忍着痛,我這就替你拔劍。”

    石砥中點點頭道:“後來怎樣呢?”

    金羽君莊鏞臉色凝重,沒有説話,他右手握着那沒入石砥中肩胛的斷劍劍把,詳細地看了看傷情。

    他“嗯”了一聲道:“老弟!我這藥粉是唐門秘傳傷藥,斷無絲毫痛楚。”

    石砥中微微一笑道:“這有什麼關係。”

    莊鏞趁石砥中説話之際,用力一拔,將斷劍拔出。

    石砥中眉毛一皺,全身不禁地一陣顫抖,一股巨痛使他幾乎忍不住叫出來。

    他不禁想起關公刮骨療傷之事來了,似乎在這時候,他才更能體會出痛苦的意義。

    莊鏞將斷劍拔出,馬上將左掌上的藥粉掩了上去,很快地撕下衣襟,將傷患處包紮好。

    石砥中目光在樓內望了一下,道:“那幾個奏樂的溜走了,我也沒有阻攔,剛才我是想到人間恩怨糾紛,紛爭不已的事……”

    金羽君嘆了一口氣道:“江湖中恩恩怨怨,又怎能防止得住?像我自滅神島逃出後,即流居鄉間,欲以塾師終老,誰知又會介入金戈之爭而重入滅神島……”

    石砥中坐在椅子上,閉目沉思,只覺人間恩恩怨怨紛爭永無歇止,一切的事都循環反覆,幾乎使他不能想出自己這次到島上來究竟為了什麼。

    一時之間,思緒紛沓,心潮洶湧不已。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一掌劈下,擊在那大理石桌上,“喀嚓”一聲,將整個大桌擊得粉碎。

    他立身而起,道:“我還是要將那女子找到!”

    金羽君撫着長鬚道:“我金羽之上有的塗有烈性毒藥,有的卻是沒有,剛才我發出金羽之際,忽然忍心不住,所以發出的乃是無毒金羽,她叫了一聲朝樓外躍去……”

    石砥中問道:“施韻珠也就在那時追了去?”

    金羽君頷首道:“我是見到那個美麗的少女持劍追了過去,而我迫近這大樓時,被這陣式所困,幸得我身上有奪自那老兒的戒指……”

    他自懷中掏出戒指,交於石砥中道:“這是你的紅火寶戒!真沒想到丹田真火能夠被誘導而出,抗拒住搖搖欲飛的心神,真是寶物。”

    石砥中接過戒指,目光呆凝地注視着紅光瀲灩的寶石上,眼前又湧出當時在大同城外,與東方萍共同抗禦四大神通的“天雷轟頂”劍陣時的情形……

    明眸浮笑,雙頰嫣紅,性情柔弱的東方萍,為了他而面對中原四大神通,為了他而至於要發出“三劍司命”的絕技殺人。

    他知道她是平時連螞蟻都不忍心踏死的善良無比、純潔可愛的女孩子……

    剎時之間,他的思緒又轉向大漠,在那浩瀚的沙漠中,有着他思念的伊人……

    他真願此刻身長雙翼,越過大海,橫跨中原,直奔黃沙漫地,白雲飄空的瀚大沙漠……

    “唉!”他輕嘆一口氣,緊緊地握着紅火寶戒,然後緩緩地放在懷中束腰包裹裏……

    金羽君不知他在這短短的剎那裏,意念已飛越過千山萬水,他只覺得石砥中非常落漠……

    他咳了一聲道:“老弟!你莫非因為首次受挫於人而頹喪?”

    石砥中淡淡一笑道:“不是的,我好幾次都是死裏逃生,甚而明知絕望已將來臨,但是終能不死,而獲生機……”

    金羽君道:“你這樣想就好了,我就怕你因為沒吃過虧而過於灰心。”他嚴肅地道:“我生平所遇之人何止千萬,卻從未見過你這種滿身藴含着神秘之人,這較之武林二帝,尤其過之,在十年之內,你石砥中之名必超越我們這些老不死的,而居武林之首,所以,我勸你好自為之,不要輕易放鬆!”

    石砥中微微一笑,兩眼仰視紅樓之頂,輕聲道:“是的,我絕不能鬆懈!”

    莊鏞道;“希望你能重創西門熊那狂妄的老匹夫,那時……”他話聲一頓:“哦!我將傷藥給你,以備他日之需。”

    石砥中呼了一口氣道:“我會有機會與他相遇的!”

    他將拳一舉道:“謝謝前輩傷藥,現在我必須找到施韻珠。”

    莊鏞道:“我陪你去找,她們可能還在附近!”

    石砥中道:“剛才我曾看了一下這紅樓的情形,發現此樓像是依八卦圖造成,門户重疊,可能不只這裏一處,只不知為何沒有埋伏……”

    金羽君驚愕地道:“你還通曉機關埋伏、消息門派之學?真是奇才!”

    他點頭道:“昔年何青媛那賤人曾化名潛行中原各處,招得許多奇人異士,這些樓宇可能是那些面首中擅於埋伏消息之人建的。”

    他“嗯”了一聲,詫異地道:“只是為何今日沒見到那些面首參與這什麼劍會……”

    石砥中沒有多想,走至牆壁,朝壁上第二盞燈的銅柄上拉了一下,然後又往上面一託。

    只聽一陣輕響,牆上裂開一道狹門。

    石砥中道:“這是這樓中生門所在處,她恐怕是進入裏面……”

    他説着,便朝洞裏走進,金羽君莊鏞也跟着石砥中走進那狹門裏。

    梯階伸延開去,他們才走了兩極,便聽一陣輕響,身後的門,已關了起來。

    石砥中看了下兩壁中懸着的燈盞,道:“剛才我們一踏上第二階梯,已經觸動機簧,將牆門又帶動回覆原樣,前輩不用疑慮,前面一定有出路的。”

    他們身形移動極快,轉眼便一直深入甬道之中。

    一股潮濕之氣撲來,眼前兩條岔道分歧開去。

    石砥中略一顧視,道:“前輩請向左邊去,這才是八卦陣中的生門所在,前面必然毫無阻擋,若是遇見滅神島主之女,則請前輩擒住,然後在出口處等我。”

    金羽君應了一聲,道:“你要小心點。”

    話聲迴旋於甬道之中,石砥中點了點頭便向右邊岔道躍去。

    他知道這條岔道是八卦陣中的死門所在,若是整個樓設有機關,則此處必然藏有樞紐。

    因為死門若是用來困敵,則門户一封起來,便可置人於死地。

    故而他身形一落,便閉住呼吸,在黑暗之中窺視着,看看是否有人藏在這黑暗不見五指的甬道里。

    他目光如炬,那三日三夜在崑崙絕頂練就的夜間視物的奇能,此刻只要略一停頓,便可看到甬道中的情形。

    他左臂插於腰帶之上,右掌輕附胸前,緩緩地往裏邁進。

    行走了約三丈之遠,看見地上一柄長劍橫着。

    拿起長劍,他又繼續向前行去,走沒兩步,看到碎布幾條落在牆沿。

    他輕咬嘴唇,向前躍去,轉過兩個圈,地上竟有了不少白骨殘骸,還有的骨架端正,倒卧地上。

    他忖思道:“這些該是闖入紅樓中之人,卻誤闖進死門之內,不能出去,以致於就此死去……”

    他疾行數步,便見到一個女人倒卧在骨骸堆上。

    他蹲下身子,將那女人翻轉過來,發覺正是七仙島來的施韻珠。

    她手上還緊緊握着一塊黑紗,雙目緊閉,嘴角溢着血。

    石砥中微微皺着眉頭,單掌一搭施韻珠脈門,發現她脈搏跳得很是微弱,而是很不正常。

    他抱起施韻珠往前行去。甬道突地敞開,一個鑌鐵大門堵住甬道底端。石砥中推開鐵門,發覺室內竟然光亮無比。光線驟然轉為強烈,使他眼睛一時睜不開。

    他閉了下眼睛,已聽見沉重的呼吸自身邊響起,指風數縷襲上身來,竟然犀利尖鋭。

    他可以感覺出來指風雖強,卻是很為緩慢。

    他身形急旋,右掌斜揮,一式“目送飛鴻”,已迅捷地將那自身後偷襲的手掌擒住。

    他睜眼一看,見到自己所擒住的正是滅神島主之女。

    此刻,她滿頭長髮倒散,臉上面紗已經除去,露出美麗清秀的臉孔,和那白玉似的頸……

    石砥中眼光掃過,已瞥見室內堆着許多鐵箱,和一張長桌,桌上灰塵很厚,似是很久都無人來此。

    他目光移回她身上,發覺她臉色紅馥,竟然像喝醉了酒一樣,那迷人的眼睛,撩人心絃顫動不已……

    石砥中只覺心神搖曳,幾乎又不能自己。

    他低喝一聲,收斂起搖晃不定的心神,沉聲道:“你又在搗什麼鬼?”

    她卻仍然凝神注視着他,沒有説什麼。

    石砥中心神一陣迷亂,幾乎要想摟她入懷。

    他呸了一聲道:“你又在運用你那‘迷陽之法’了?”

    他右手一緊,厲聲道:“你聽到沒有?”

    誰知他右手一搖,她身上那件杏黃色的長袍已滑落地上,露出她裏面的衣服。

    她身上仍然插着一支金羽,血水自傷口流出,將她衣服都浸濕了,而她的右邊衣裳,被劍刃劃開了一道長痕,背後也被撕去了一大塊,露出雪白的肌膚。

    石砥中一愕,她已嚶嚀一聲,埋首投入他的懷裏。

    石砥中一陣慌亂,趕忙拾起那件長袍給她披上。

    她伏在他胸前低聲飲泣着,抽搐不停的雙肩在他眼前顫動,那濃黑的長髮在他的鼻尖,陣陣幽香撲進鼻中……

    石砥中輕皺雙眉道:“你叫什麼?你真是滅神島主的女兒?”

    她抬起頭來,輕聲道:“我叫何小嬡,至於誰是我的父母,我也不知道。”

    石砥中見到她臉頰上沾濡着淚痕斑斑,真像一枝梨花帶春雨,嬌柔美麗,清馨芬芳……

    剎時之間,他的心神震了一震,幾乎忘了身在何處?忘了自己所為何來?

    美人的淚比她的笑更可愛。

    一個有眼淚的微笑是最明媚可人的——沒有露水的清晨算是什麼呢?那眼淚,由於那微笑,變得比微笑本身更珍貴……

    石砥中只覺自己實是太殘忍了,竟會對一個弱女子施以暴力,他放鬆了右手,説道:“你真的不知誰是你父母?”

    何小緩點了點頭才待答覆,突地全身一顫,臉色一變,雙眉緊鎖,捧住胸口,“唉喲”地叫了聲。

    石砥中一驚,道:“什麼事?”

    何小媛頭上汗珠滴下,顫聲道:“內傷和外傷,此刻都……”她語聲一頓,叫道:“還魂草!”

    這三個字有如箭矢射入石砥中的心裏,他突地跳了起來,説道:“什麼還魂草,你殺了我爹……”

    然而何小媛已經暈了過去,沒有聽見他的話了。

    石砥中望着何小媛仆倒地上,他怔怔地望着她那有似白玉的雪白背部,不知想些什麼。

    好一會,他嘆了口氣,自懷中掏出那採自鏡湖的“還魂草”結成的果實。

    碧綠的果實,在他掌心滾動着,好一會,他方始蹲下身去,將那顆還魂果放進她的嘴裏。

    他目光掠過她肩上的金羽和那血污,於是,他雙指點處,將她的“肩井穴”閉住,然後拔出金羽。

    他把金羽君送與他的玉瓶拿出,倒出藥粉敷在何小嬡肩上傷口,再撕下衣襟包紮好。

    解了“肩井穴”,他飛指點住她的“睡穴”,然後將長袍纏好她,抱起放在桌子之上。

    他吁了口氣,投下最後一瞥,回頭朝鐵門外走去,重新走入甬道。

    他忖道:“我也不知道我這是對還是錯?似乎我難以分明這世間的恩怨……”

    善與惡,情與恨,恩與怨,本來就沒有一定準繩,誰能肯定地分別呢?

    眼前又恢復黑暗,石砥中仍然喃喃地念着,他的思緒纏結於恩怨之中,不能想出絕對的對錯……

    他走到施韻珠卧倒之處,夾起她,飛躍於甬道中。

    他的身影很快地消逝在黑暗裏……

    →OCR:大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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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浪滔滔,強風吹得破帆嘩嘩作響。

    碧空之中,白雲追逐飛翔,似天鳥翔空,轉眼便消失在茫茫的穹蒼裏。

    船頭之上,石砥中與莊鏞並立,他們負手觀賞着海中波濤翻飛的美景。

    海風吹起他們的襟裳,飄飄欲飛,直似圖畫中人。

    金羽君莊鏞迎風深吸一口氣,側首道:“望着大海直使人興起自我渺小的感覺,真個是滄海一粟……”

    石砥中應了聲,沒有説什麼。

    莊鏞道:“老弟,你還想到那煩人的恩怨問題?”

    石砥中搖了搖頭,道:“我是想到一個人學會了武功,是否終日都要在血腥與驚險中?難道學武是不好的事?非要殺人不可?”

    莊鏞一愕,仰首望着藍天,輕皺着眉頭,沉思了好一會,方始説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學武之人亦是如此,用於善則善,用於惡則惡……”他微微一頓道:“至於説殺人之事,殺人不在於殺不殺,而在於那被殺的人是否死有餘辜,如果説殺一人有利於百人,你又怎會認為不當呢?”

    石砥中嘆了口氣道:“我依然不明白……”

    莊鏞也嘆了口氣道:“人生原來就是矛盾的,任何一件事都沒有絕對的,善與惡之間,原就是很難加以分開的,誰能明確的分出善與惡,而一絲都不差?”

    石砥中思緒想到天龍大帝,他忖道:“武林中認為天龍大帝代表正,幽靈大帝代表邪,其實正與邪又怎有明確地分野?”

    莊鏞見石砥中沉思不語,繼續道:“做人做事端在各人自己心中是否先立有準繩,只要自己心中認為所做的事對,便放心去做,又何必管他人如何?大丈夫應有縱馬崑崙,濯足北海的豪氣,若為世俗所拘泥,又豈是真正的大丈夫?”

    石砥中同意地點了點頭,一股豪邁之氣浮上臉頰,他揮動着雙臂道,“對,大丈夫應有頂天立地的氣概,豈能為區區小事所拘?”

    莊鏞道:“我自滅神島遭受挫折後,曾經蟄伏大同府城,七年之中沒有離開城門一步,終日埋首於經典之中,因而我發現一事……”

    石砥中問道:“什麼事?”

    莊鏞道:“你曾聽説君子與小人之分?我發覺這兩個名詞害人不淺,這世間有什麼人稱為君子?又有誰是小人?就因為這世界上有太多小人蒙着君子的外皮,以致於紛爭不已,其實人性之中善惡俱存,又豈能分出君子小人?”

    石砥中尚是初次聽到這種言論,他想了一下,卻依然搞不清,不由得問道:“前輩,如你所言,這世界上就沒有君子與小人了?那麼孔夫子所説之言豈非……”

    莊鏞道:“我並不是説根本沒有君子與小人,而是説人絕對不能一輩子君子,也不能一輩子小人,任何事都是相對的,所謂君子與小人之論,純粹是騙人!”

    石砥中沉思了一下,方始豁然而悟,他的觀念自此一變,以致影響到整個武林……

    海鷗展着翅膀,自帆旁翔過,海風中帶着濃濃的潮濕味道。

    他們肅靜地站立船頭,沒有説什麼,也許是風力漸弱,石砥中道:“前輩,回艙去吧!”

    莊鏞點頭道:“你也該看看施姑娘!”

    石砥中道:“我已經替她將體內毒素除去,並且導使竄散的真氣歸於丹田,只要躺四五個時辰,她便能好了!”

    莊鏞搖頭道:“我真羨慕你,到處逢到的都是這等絕色佳人,真是豔福不淺!”

    石砥中臉色一紅道:“前輩説笑了!我……”

    莊鏞見到石砥中那副窘相,哈哈大笑道:“我是跟你鬧着玩的,別像個大姑娘!”

    石砥中摸了摸臉,道:“我和施韻珠其實沒什麼!她的……”

    他倏地想到千毒郎君與自己所定之諾言來,那是以施韻珠與他交換“還魂草”的,這使他神情登時一震。

    他忖道:“我若是將還魂草的果實交與千毒郎君,施韻珠非要跟着我不可,我該怎麼辦?”

    莊鏞沒想到石砥中心中所想之事,他説道:“老弟,我們來下棋如何?反正還有六個時辰方能到岸。”

    石砥中哦了聲,側過頭去看了那船上掌舵人一眼道:“能放心那掌舵人嗎?”

    莊鏞道:“我敢保證他們不敢搗鬼,因為他們都害怕毒發身死……”

    石砥中問道:“前輩,你給他們服了毒?”

    金羽君莊鏞道:“我不是走的那條生門之路嗎?那出口處便是一個船塢,停了這麼一艘船,他們一見我去了,驚惶無比,船上有人持着兵器來,便被我以淬毒金羽射中身死,後來我靈機一動,每人身上都用無毒金羽刺了一下……”

    他又哈哈大笑道:“我告訴他們,只要不給解藥,他們四個時辰便會斃死,所以我命他們駕船,他們只得聽命……”

    石砥中笑道:“那麼前輩你給他們服過解藥了?”

    莊鏞道:“就在你給施姑娘治傷之際,他們每人吃了一大碗水。”

    石砥中道:“難道他們不知道那是碗海水?”

    莊鏞笑道:“我在裏面灑了一點麪粉,誰知道那是不是解藥。”

    石砥中搖頭笑道:“這真叫兵不厭詐,我真沒想到會有這種事發生。”

    莊鏞道:“江湖中各色各樣的人都有,各種騙術都有,你若是不能夠明瞭,將來會吃虧的,所以我現在告訴你,今後要小心着,有道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千萬慎重!切勿走錯一步!”

    石砥中悚然道:“謝謝前輩教誨!”

    莊鏞道;“我知道你對東方萍很好!須知她是個非常善良的女孩子,你千萬不要傷害到她……”

    石砥中激動地道,“我不會的,前輩,你該相信我不是那種無情的人!”

    莊鏞道:“我倒是怕太有情了,以致於無意中傷害到她,所以提醒你注意!”

    石砥中道:“我決不會傷害到萍萍,這次我到中原去,定要趕赴大漠天龍谷,不管天龍大帝如何,我一定要見到萍萍。”

    他們説話之間,已經跨入艙中。

    莊鏞反手將艙門關了,揮手道,“你坐着。”

    他凝望着石砥中那英俊的臉孔,和那堅毅而藴含着智慧的眸子,沉聲道:“約三十年前,我曾因機緣巧合,進入四川天下聞名的唐門中,本來唐門暗器天下無比,誰都知道那是傳子不傳女的,非唐姓子弟不得傳授,然而卻被我打破數十年來的陳規,第一個得到唐門真傳的暗器功夫。”

    他臉色凝重道:“我挾技初出江湖,而東方剛還是一介書生,那時他因喜愛一個女子,而和四大神通結怨,那女子就是萍萍的母親,她也是四大神通的師妹……”

    “呃——”石砥中想到初遇四大神通時的事情來,他不禁恍然而悟。

    金羽君莊鏞深深地注視了他一眼,繼續道:“那時東方剛遭到四大神通之算,幾乎死去,幸得我遇見了,連出唐門十三種暗器方始打退四大神通,救了東方剛的性命。”

    他端起茶壺倒了一杯茶,喝了下去道:“自那次以後,我便沒見過他,到了四年以後,我便聽到了青海海心山下的幽靈宮裏出了個藝技超羣的年青人,那人叫西門熊,他以一劍、一斧,還有那套邪功,打遍大江南北,關裏關外,毫無敵手!”

    石砥中忖道:“原來西門熊與他們都是有干係的!”他不禁全神貫注地聽着莊鏞述説這些武林中的往事。

    莊鏞繼續道:“我那時年輕氣盛,趕着到關洛去會這來自海心山的高手,誰知會面之下,我僅在他手下走了兩百招便敗了下來……”

    他説着,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仰首望着艙頂,好一會方始道:“他那劍斧絕技,的確神妙無比,左劍右斧,一剛一柔,將我囊中暗器掃個精光,若非他那時大發狂言説中原只要有人敵得過他兩百招以上,他便不殺那人,否則,決不會放過了我……”

    他咳了一聲道:“我自出江湖之後從未受挫,驟然之間真是心灰意懶,後來我終於振作勇氣,重新苦練暗器絕技,以致被我發明了金羽飄渺的絕技……”

    石砥中肅然起敬,他曾眼見金羽君那一手金羽絕技的是殺人易如反掌,神妙奇幻!

    莊鏞繼續道:“待我重出江湖,西門熊已被一神秘高手以單劍擊敗,據八大門派高手目擊者後來傳出去,那西門熊在上黃山之時,被那自稱東方剛的年青人遇見,因為東方剛提出挑戰,故西門熊在狂笑中應戰,誰知他起先僅以單劍與東方剛交鋒,後來卻一直居於劣境,這下他才收回那輕視之心,以劍斧絕技應敵。那場大戰真是使得黃山無光,草木變色……”

    莊鏞沉聲道:“後來,他們一直戰到千招之外,那西門熊方始敗了一招,恨恨地回到海心山,於是,東方剛的威名開始震撼天下……”

    石砥中聽得津津有味,忙問道:“後來呢?”

    莊鏞手撫着茶壺,悠然道:“我聽到打敗西門熊的是姓東方的,而且還叫東方剛,不由很是奇怪,我很不相信僅僅五年,一個文弱書生會變成擊敗代表邪門武功的絕頂高手,然而我們卻又沒有機會見面,直到那幽靈大帝西門熊,二次來到中原,我方始見到了他……”

    莊鏞頓了頓道:“那是距東方剛擊敗西門熊後的第五年,我已成為江湖中有名的高手,那時柴倫和丁一平都各以奇功崛起江湖,而西門熊就在那年又來到中原,他首先碰到柴倫那怪人,在關外金氏牧場中,柴倫連戰西門熊七百餘招,終於敗下來,後來丁一平那毒物,曾指明瞭要與西門熊較量毒功,結果卻讓西門熊打得吐血而逃……”

    石砥中心中暗自忖想當年西門熊挾藝重臨中原,那囂張狂妄的樣子,以及他重創七絕神君柴倫與千毒郎君丁一平的情形……

    莊鏞繼續説下去道:“我在洛陽碰到東來的西門熊,那時我與他連拼四百餘招,已發覺他技藝較之五年前不知精進了多少,於是我乃在被逼得將要落敗的一剎那,施出‘金羽漫天’之技。”他一咬嘴唇,恨恨道:“誰知那時西門熊已練成了邪門無上大法‘冥空降’,施展開來,我根根金羽都化為無形,在我驚愕交加之際,我已被他的‘冥空降’擊中,吐血昏死過去!”

    石砥中哼了一聲道:“我總要見識一下‘冥空降’到底有什麼厲害!”

    莊鏞肅容道:“你現在雖然可説是成為武林中唯一如此年輕的絕頂高手,但那西門熊一生只敗在東方剛手下三次,其餘任何人都不是他的敵手,而你目前功力較之武林九大宗派掌門都有甚之,已可追過三島四神通,與我們三個老不死的齊名,但較之二帝實在還差一大截,那幽靈大帝西門熊最是妒忌武林後起高手,若是遇見你,他一定非使你當場斃命不可!”

    石砥中問道;“這又是為什麼呢?”

    莊鏞道:“像你這麼年輕,便具有如此的武功,三五年之後,天下二帝之名,還不是會落在你的後面,他怎會不趁現在就殺了你?”

    石砥中哦了聲道:“像他這種年紀,武功再好,也受到了年齡的限制而不會再有增進,故而他怕我在這幾年裏勇猛精進,而趕過了他?”

    莊鏞點了點頭道:“就是這個道理!所以我勸你見到西門熊臉上發青,咆哮如熊,身子蹲下時,一定要飛快地逃,因為那時,他是預備施出邪門第一奇功‘冥空降’了。”

    石砥中點頭答允,他想到遇見天龍大帝施出“天龍大法”的奇功時,簡直無力抗拒便倒下去了,不由得心中大凜,惕然忖道:“天下之大,技藝武學之道,真是浩瀚無邊,有誰能無敵於天下?我希望我能修得更高絕技,超越二帝之上。”

    莊鏞道:“你一定聽我勸告,不要擋他鋒鋭!”

    石砥中道:“一定會聽從前輩之言……”他問道:“不知那次昏倒後怎樣?”

    莊鏞道:“我那時在昏迷之中,只覺狂風呼嘯,遍體生寒,從昏迷中醒了過來時,我眼見東方剛與西門熊的拼鬥。”

    “那時也不知他們拼了多少招,但是雙方互相交手之際,真是怪招奇功層出不已,驚險重疊,高xdx潮起伏,看得我的眼都發花了。”

    “直到後來,天色已漸漸黯淡之際,紅霞滿空,燻人眼目,他們依然沒有分出高低來。”

    莊鏞凝眸沉思道;“我眼見他們頭上都已沁出汗珠,卻依然沒有擺手,那西門熊好似急了,大吼一聲,退後了一丈,身形一蹲,雙掌提起,悶吼一下,像熊那樣一撲!我知道他已施出‘冥空降’了,頓時狂風捲得草木偃服,沙石飛卷而起,漫天遍灑……”

    石砥中聽他説得緊張,兩眼睜大注視着金羽君。

    莊鏞聲音提高,興奮地道:“就在那時,東方剛大袖一揮,三道白光閃過空中,發出尖鋭的嘯聲,急逾似電地朝西門熊射去……”

    石砥中失聲道:“三劍司命!”

    莊鏞吁了一口氣道:“正是三劍司命!”他揮動了一下手,道:“西門熊一見那三柄小劍,竟能穿過他發出的‘冥空降’,不由臉色一變,他身形挪移之際,那三柄小劍已釘在他身上……”

    石砥中曾親身嘗試到東方玉發出三劍司命絕技,若非東方萍叫住的話,他就得馬上死於短劍之下。

    故而他深知三劍司命的厲害,忙問道:“西門熊難道沒有死?”

    莊鏞道:“東方剛曾説過,他當時是顧念西門熊一身絕藝不容易,另一方面則是由於西門嫘的關係,所以沒殺了西門熊……”

    “西門嫘?”石砥中詫異地問道:“西門嫘是誰?”

    莊鏞道:“西門嫘是幽靈大帝的姐姐,昔年江湖上有名的女煞星,她有個綽號叫做羅剎飛虹,武藝較之我來説,不會差上好遠,你碰上她時要小心,她對你很是憤恨,曾揚言要殺了你。”

    石砥中睜大眼睛道:“她要殺了我幹什麼?我與她又有何仇?”

    金羽君莊鏞道:“她現在是天龍谷中的半個主人,從東方萍小時候,便將她帶養至今,她大概想把東方萍許給西門熊的寶貝兒子,當然怪你到天龍谷去了……”

    石砥中雙眉一軒道:“我碰到她時,一定要鬥鬥她!”

    金羽君道:“我所以要廢這麼多唇舌,就是要你知道我與東方剛的關係,因為西門熊僅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所以寶貝得要命,若是他兒子硬要娶東方萍的話,他一定會屈首求親的,有西門螺的幫助,成功是很有可能的。”

    石砥中想到在大漠裏遇見西門錡的情形,不由恨恨地道:“我碰到他時非殺了他不成!”

    金羽君笑道:“他碰到你也要將你殺了呀!”他撫着長髯道:“我為了感謝你兩次救了我的命,所以決定幫你達到這個願望,我所以要告訴你那麼多武林舊事,就是要你相信我能幫助你!現在我問你,你不願萍萍被別人奪去吧?”

    石砥中點頭道:“任何人都不能搶走她!”

    金羽君道:“我知道你們雙方互相愛戀,一方面鑑於東方剛昔年與我的交情,不願他有西門熊那樣一個親家,另一方面則由於我對你欠債,我向來不承人情,沒想到兩次都受到你的挽救……”

    他伸手到懷中,掏出一塊灰綠的玉石來,肅容道:“這是三十年前,東方剛猶為秀士時頭巾上的一塊鑲玉,當時我救了他的命,他以這個贈我,曾説憑着這塊玉,他會答應我任何要求,現在我交給你,作你到天龍谷提親之用。”

    石砥中愕然地注視着金羽君,一時不知説些什麼話好。

    只得接過那塊玉石。

    金羽君瀟灑地道:“江湖上風雲變幻,每每不能不施以詭計,方始能不受傷害,你初出江湖,縱然技藝高明,也有上當的時候,所以我不但要將江湖切口告訴你,還要傳授你我獨門絕技‘金羽漫天’的暗器功夫。”

    石砥中大驚道:“這個如何使得?”

    金羽君道:“這有什麼不行?這金羽之技是我自創的,又並非唐門的暗器功夫?難道你嫌它太差了嗎?”

    石砥中道:“絕對不能這樣!前輩對我已經太好了,我無以回報,現在又要……”

    金羽君揮手道:“你不要這樣,我看你既通曉柴倫之技,又會丁一平的‘陰陽雙尺’上的招術,難道我的絕技卻不在你的眼中嗎?”

    石砥中道:“不!絕對不是這樣,晚輩所會的七絕神君和千毒郎君的招式,原是偷學而來的,並不是他們傳授給我的。”

    金羽君一怔道:“什麼偷學的?這話怎講?”

    石砥中將當日在崑崙之時,七絕神君與千毒郎君會面的情形説了出來。

    金羽君哦了一聲道:“原來你是崑崙弟子,崑崙真不容易,得到如此優異的弟子!”

    石砥中想要説出自己並不徹底是崑崙弟子,而實際上是天山掌門,卻又想到那金戈玉戟與大漠鵬城的事。

    他知道這有關於他自己生命的安全,因為只要他有一點的消息傳出,他將會遇到一切會武的人來騷擾,以致於流血不斷……

    所以他點頭道:“晚輩還是現在掌門的師弟,實屬崑崙弟子之一。”

    金羽君道:“我又不要做你師父,其實我也無能做你師父,我只要你增加一項防身技能而已,希望將來你面對西門熊時,能有所裨益,你非答應不可。”

    石砥中見金羽君意志非常堅決,他只得答應道:“好!晚輩一定遵從前輩之言。”

    金羽君手腕一抖,一枚金羽飛出插在桌上。他説道:“我這金羽是用金子摻雜着其他金屬做成的一種合金,在嶺南冶劍空空子爐提煉出來的五十合金,每枚四兩重,羽尾到尖刃共長七寸,因為羽毛飛出,會因為風力而旋轉,所以我這金羽能自動隨人移動身形發出的風力旋轉,以至令人防不勝防,現在我教你怎樣持着金羽,怎樣發出。”

    風帆依然嘩嘩作響!船身破浪前進。

    時間在浪花裏消逝……

    自窗外透進來的光線漸漸黯了,金羽君臉上的笑容漸漸濃了。

    他讚許道:“沒想到你如此聰敏,這等‘金羽漫天’之技,較之唐門原有的‘滿天花雨’還要困難十分,你竟在短短三個時辰中能學得如此純熟,真不簡單。”

    石砥中擦了擦汗道:“前輩這種手法真是奧妙,天下暗功夫可算前輩你第一了。”

    金羽君哈哈笑道:“天龍大帝那種三劍司命之技,已屬一種御劍殺人的階段,不能算是暗器,除此之外,大概還沒人能以暗器功夫超過的。”

    金羽君話聲突地一頓,臉色變幻之際,三枚金羽斜飛而出。

    石砥中喝道:“什麼人?”

    金羽君已隨着發出的金羽,朝艙外躍去。

    “呵呵——”一聲淺笑,人影晃動,金羽二枚已穿窗而出。

    石砥中身形疾旋,也自窗口躍出。

    他看到千毒郎君手持陰陽雙尺,揮動之際,已將金羽君發出的金羽擋住落在艙板上,他陰陰一笑道:“窮酸,好久不見,一見面倒想要了我的命!”

    金羽君罵道:“老毒物!你怎地又跑到這船上來?”

    千毒郎君眼一瞪道:“怎麼?近十年不見,連來看看你都不行?咄!看我的‘雙龍破雲’!”

    他一轉身子,雙尺帶起嘯聲,朝金羽君砸到。

    莊鏞雙掌揮動,迅捷無倫地連出兩招,接下了千毒郎君丁一平的兩下鋼尺,他罵道:“老毒物,去你的‘雙龍破雲’,看我的‘洪福齊天’。”

    他疊手進掌,連攻四掌,狂飈旋激,急撞而去。

    千毒郎君冷哼了一聲,雙尺一分,飛快地也攻了四招,凌厲狠辣,詭絕滑溜。

    兩道人影倏合便分,金羽君莊鏞道:“老毒物,你真的沒將功夫擱下,不簡單!”

    千毒郎君丁一平飄身站在船舷處,冷哼一聲道:“窮酸,你到沒將功夫擱下呀!十年沒見還是這種儒雅的樣子,這才不簡單呢!”

    金羽君哈哈笑道:“你捧我,我捧你,倒沒讓別人笑話來着!”

    丁一平眼光投至石砥中身上,問道:“你怎會跟金羽君一道?韻珠呢?”

    石砥中道:“她被滅神島主之女所傷害,現正在艙中,不知醒了沒有。”

    丁一平驚道:“傷了?有沒有關係?”

    石砥中見了丁一平焦急的樣子,不由想到金羽君跟他説的善惡很難分野之事,似乎在這個剎那,他看到丁一平比較有人性的一面。

    他搖頭道:“沒有關係的,待一會兒便能好!”

    金羽君莊鏞愕然道:“原來施韻珠就是你的外甥女?怪不得我老是覺得面熟,硬像是哪裏見過面似的!”

    丁一平呵呵笑道:“你這臭窮酸哪來這麼多嚕嗦的?十年前我們大醉之際,她們姊妹倆不是拿酒來嗎?那時你説要賞她個東西,到現在也沒有實現。”

    莊鏞驚愕地望着石砥中,他一時之間想到了石砥中與自己所言的施韻珠之事,不由暗自嘆息道:“老毒物也不説明他有這個叫施韻珠的外甥女,看樣子他是想要石砥中做外甥女婿的,剛才我倒拼命地讓他們疏遠,若是老毒物知道了,我還對得起朋友嗎?”

    丁一平道:“到我船上去,我們好開懷痛飲,順便談談你這十年來到底上哪兒去了。”

    莊鏞道:“這個……”

    丁一平道:“什麼這個那個的,我老毒物再毒也不會毒死你呀!走!少廢話。”

    莊鏞猶豫地道:“這個,我……”

    丁一平一瞪雙眼,怒道:“什麼這個!你再説下去,我跟你拼了!”

    莊鏞笑道:“好!好!我去我去,這下行了吧?”

    丁一平道:“你敢不去,我就到處揭你的底!”

    莊鏞皺眉道:“你這全都是在威脅,好,我就算怕了你!”

    丁一平道:“石砥中,你也來吧!”

    石砥中從他倆對話中看出兩人交情非淺,他猶豫了一下道:“我不去,我要趕到中原去有事。”

    丁一平眉頭一皺道:“我船上有美酒可喝,你為什麼不來?真的有事?”

    “我的確有事……”他伸手進懷中,掏出玉瓶,自裏面倒出兩顆“還魂草”的果實道:“這是兩顆果實,你拿去吧!”

    丁一平毫不客氣地接了過來,一仰首,便吞了下去,他吁了口氣道:“石砥中,你何時與我外甥女成親?”

    石砥中一愕道:“什麼成親?”

    丁一平道:“我不是與你説好,你若將還魂草果實取到,我便將韻珠給你嗎?”

    石砥中臉色一變道:“我可沒有説過以還魂草果實與你交換條件……”

    丁一平臉色也是一變,陰xx道:“你以為韻珠配不上你嗎?”

    石砥中道:“我根本沒答應……”

    丁一平怒吼一聲,雙掌急拍,迅捷凌厲地攻向石砥中,似乎想要置之於死地,一點都不留情。

    石砥中腳下一挪,騰身讓開這急攻而到的雙掌。

    丁一平冷哼一聲,掌緣一帶,一股腥氣旋激而起,掌風洶湧擊到。

    石砥中長眉一挑,怒喝道:“你幹什麼?”

    丁一平掌力一吐,喝道:“我要你的命!”

    石砥中大怒,右臂直伸,高高舉起,左掌虛虛一按,身如飛絮,平空騰起三丈多高。

    他輕哼一聲,右掌直劈而下,“將軍揮戈”力道沉猛,有似泰山壓將下來,招式卻又迅急無比。

    丁一平悚然一驚道:“這小子真邪門,每隔一段時間不見,武功便增加一分,這種怪招他竟能使得如此沉猛。”

    這個念頭有似電光掠過,他身形一晃,移開二丈,一招“矢指蒼天”劃將出去。

    “嘭!嘭!”

    兩聲悶響,石砥中掌勁剛好擊中丁一平攻出的雙掌,他身形騰起兩丈,飄身落在桅杆之上。

    丁一平因為站立在船板上,只見他身形一陣搖晃,“喀嚓”一聲,雙尺已深陷船板裏,那自對方掌上傳來的沉猛力道將腳下木板一齊震裂。

    他一交跌入艙底,怒火沸騰地跳躍而出。

    金羽君莊鏞不知道石砥中為何內力突然強得使自己都不相信,竟然把丁一平打得跌倒。

    他感到糾紛馬上便起,連忙攔住了丁一平道:“老毒物,你幹什麼?跟一個小輩拼命化得來嗎?”

    丁一平冷哼一聲道:“小輩?再等兩年我們這些老輩都該受他的氣了。”

    莊鏞正色道:“我可保證他有事非要到大漠去,你別瞎吵好吧?”

    丁一平狠狠地看了石砥中一眼,道:“你將事情辦完,非回七仙島不可!否則我與你沒完的。”

    石砥中哼了一聲沒有説什麼。

    突地——

    一聲痛苦的哭聲由船艙重傳來,施韻珠急衝而出,朝靠在船舷旁的綠色大船撲去。

    丁一平一愕,忙叫道:“韻珠……”他躍着過去,衝進自己船中。

    莊鏞鬆了口氣道:“砥中,你好自為知,我會穩住他們,哦!麪粉櫃子裏有。”

    他大袖一拂,也往那艘綠船躍去。

    石砥中怔立了一下,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實在不能接受你的感情……”

    他目光一掃,高聲喝道:“開船!”

    大船行馳於海中,漸漸又將那艘綠船拋在後面。

    石砥中望着遠去的綠船,輕聲道:“讓一切不該想的都拋在後面吧!展望那未來的新希望!”

    新月向海面升起,月華淡淡灑在海上……

    夜幕低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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