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石砥中受到四大神通的夾擊,震得他胸中氣血洶湧不停,他在四股拳風合聚之際,揮出一式當日自千毒朗君的“陰陽雙尺”上學來的一招,削開一道掌風。
他身形一旋,一記“般若真氣”拍出,劍式變為“將軍揮戈”,自四個方位各自擊出一招,身子直衝而上。
雷吟悶哼一聲道:“各位兄弟,不要讓他跑了。”
雷響見到雷吟身上衫袍被劍芒掃得都是破綻,大驚問道:“老二,有沒有受傷?”
雷吟搖頭道:“沒有,他寶劍太犀利了·!”
雷鳴瞧見石砥中在空中連跨兩步,有如凌空渡虛似的繞了一匝,駭然地叫道:“這小子所使的輕功是崑崙雲龍八式!”
雷嘯臉露殺氣道:“他適才擊出的一劍竟是千毒郎君的招式,老大,留他不得!”
雷嚮應聲道:“對!這小於年紀不過二十歲,竟能有如此造詣,留他不得。”
他們說話之時,已身形連轉,四人手掌互貼,圍成一個大圈,飛快地移動著,只見八條腿在虛渺的濛濛月色下,幻化成千,帶起氣旋。
石砥中適才處身於四神通的合擊中,那洶湧有如山峰傾倒的無匹剛勁拳風,直穿過他匆匆發出的“般若真氣”撞得他心肺大震。
幸得他運劍如虹,以兩種互不相連的劍法,交互結合,自萬鈞拳勁中分開一道空隙,沖天躍起。
他以“雲龍八式”中的“大雲落”身法,旋開三丈,回空一匝,意欲躍入密林裡,憑藉地形取勝,因為他知道,憑他一人之力,決不能抵擋住四大神通合擊的力道。
誰知他剛繞空運行一匝,便覺得全身一顫,氣血竟然翻滾不能遏止,頓時丹田一鬆,四肢無力起來。
他輕哼—二聲,自空中落了下來,“叭噠”一聲,摔落地上。
雷嘯大叫一聲道:“這小子受傷了。”
他們四人如飛躍入青草中,掌掌相連,倏地身軀迴轉,“啪”地一響,互拍一掌,斜空擊出一式。
草根掀起,狂風大作,轟然一聲,硬生生地將地上擊起一個大坑。
雷響狂笑一聲道;“這小子死定了……”
他笑聲陡然一停,雙眼睜得老大的凝在一株大樹上,彷彿正個心神都已被震懾住。
他抓了一下臉,將面上的人皮面具揭下,露出了皺紋滿臉,鬍鬚飄拂的形相。
他嘴唇蠕動著,喃喃道:“若萍……若……萍……”
雷吟和雷鳴以及雷嘯,也都似中了魔,齊都趴伏在地上,他們眼中露出驚詫,企望,欣喜的神色,嘴裡也都喃喃地念著“若萍……”
在樹枝杈椏,枯藤纏繞的叢草上,立著一個長髮披肩,身披斗篷的女郎。
月光灑下,落在她的長長的黑髮上,如同清冽的瀑布,蜿蜒瀉下。
那幽幽的目光,深邃如海,在朦朧的月光下,看來是如此清晰。
秀眉微皺,嘴角含著一股堅毅的神色,那如削的雙眉,修長的身軀,在微風裡飄拂的羅衣,似是凌空而階的仙女,飄逸而出塵……
這情景深印在四人神通的眼裡,他們全身顫抖,緊緊地盯在這似幻似真的女郎身上。
雷響顫聲道:“若萍,你,還認得我嗎?我是大師兄雷響……”
雷吟扯去臉上的人皮面具,顫聲道:“師妹,你……你還怪我嗎?”
他掩臉痛哭道:“我不該為了沒打贏東方剛而在師父面前播弄是非,以致使你吃盡了苦……”
雷嘯號陶大哭,道:“師妹,你那年逃走時,若非我們兄弟在師父面前說壞話,師父也不會這麼快死。嗚!”
雷鳴雙掌打著自己嘴巴、臉頰,哭道:“師父就是這樣氣死的,師妹我該打……”
雷響淚流滿面,顫聲道:“師妹,若萍,你被我們害得吃了許多苦,辛苦跋涉在大漠裡,後來,東方剛要殺我們,你還苦苦地替我們求情,我們……我們不是人……”
“師妹你原諒我們冒瀆你……”
他們似是瘋了,哭泣之聲驚得鳥都振翅而飛,滿面的鬍子和著淚水的樣子,使他們看來很滑稽。
但是長髮披肩,站立在枯樹下的東方萍卻沒有笑容,她的臉頰不知何時掛了兩顆晶瑩的淚珠。
她喃喃道:“媽,媽……”
雷響用袖子擦了下眼淚,道:“若萍,你沒老,也還是那樣仁慈,嗚……我們都老了啊,雖然我們會化裝,雖然我們遊戲人間,但我們老了,我再也拾不回以往的歡笑……”
雷響大叫道:“師妹,你聽得到我們說話了嗎?”
東方萍靜靜地立著,沒有移動一下,她的臉頰上掛的兩顆淚珠早已流到衣衫上,她臉上的神色仍是那樣湛清。
在她眼中露出的是一股憐憫而同情的目光,她那淚水盈盈的眼眶上長長的睫毛都沒眨動一下,她恐怕自己淚水會流得滿臉,而忍不住大聲哭泣起來。
因為,在她身後的樹枝旁,石砥中正盤坐著,那枝綠漪劍卻深插入地,僅露劍柄.柄上的流蘇,仍自輕輕地拂著他木然不動的身子。
東方萍生恐自己一露出驚慌或恐懼的情緒,會使這四個精神臨於迷亂中的老人驚醒過來,而至於害及石砥中的運功。
她斗篷下的右手,握著三柄短劍,但她卻不敢殺害眼前的四大神通,她的確是太懦弱了!
雷響大叫一聲後,不見回答,他愕然地望自己的三個師弟,問道:“老弟,你們看若萍是不是已經變成仙女了?她是從天上來的,當然不會聽到我們的哭訴!”
雷嘯一摸蓬亂的頭髮,他那與其他兄弟相同的臉孔上,顯出一絲困惑之意。
他搖了搖頭道:“不!師妹她不肯原諒我們,所以假裝沒聽見我們的話,你若不信,試摸摸她的衣衫,仙女是摸不到的。”
雷響想了想了喃喃道:“對的!她是仙女,她不原諒我們……”
他驀地打了自己一個耳光道:“我怎會沒想到若萍她最喜歡珍奇的寶物……”
他自手指上將那枚紅光四射的戒指退了下來,捧著向前走去。
他乞憐地道:“師妹,你收下這紅火寶戒……”
他顫聲道:“若萍,你原諒我們以前的錯,我們錯了……”
東方萍凝視著那紅豔如火,光暈流轉的戒指,忍不住兩顆淚珠落了下來。
雷響惶然道:“若萍,這戒指能吸毒,而且不畏陰寒掌風……”
他大聲道:“這是秉南方之火生的火石精晶,能使體魄練得更為剛健……”
東方萍只覺胸中情緒激盪不已,她忍不住哭泣起來。
剎時,母親的慈容,父親的懷念,以及眼前這四個老人的狂瘋似的哭鬧,都在她心中迴旋。
她的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使得四大神通齊都大驚,他們都愕愕地望著東方萍。
雷響那厚厚的嘴唇蠕動了兩下,大喝一聲道:“你不是若萍!”
他兩眼圓睜,躍起老高,五指倏伸而出,往東方萍身上抓去,喝道:“你是誰?”
他五指如風,迅疾無比,一把便已揪住東方萍斗篷。
東方萍驚惶地道:“你要幹什麼?”
雷響咧開大嘴,露出一嘴黃牙,吼道:“我要打死你,你欺騙我!”
東方萍還沒想到要怎樣才好,雷響左掌已經拍到。
在這電光火石一剎那,一道翠綠的長虹乍然閃起,如電掣飛星,迅捷無比地切過空隙。
雷響淒厲地叫一聲,身形跌出兩丈開處,一條左臂齊肩飛起,灑得半空血影。
東方萍惻然她舉起素袖,掩住眼睛,不忍見到這血肉橫飛的慘狀。
她的袖角被石砥中扯開,石砥中握著她的手道:“不要怕,你閃開點。”
東方萍道:“你好了?”
石砥中道:“我本沒什麼,只是氣血稍為滯留不散而已。”
他拉開東方萍,緩緩地向前走兩步。
且說雷響左臂被利劍削斷,直痛得他全身顫抖,本能倒翻而出,一交跌倒於地。
雷吟距他最近,大叫一聲,一把將雷響扯起,急道:“大哥!你怎麼啦?”
雷響滿頭大汗,撕下一截衫角,道:“倒點金瘡藥來!”
雷吟自懷裡掏出一個瓶子,在雷響手中的衫布上灑上藥粉,替他敷在斷臂之處。
雷嘯和雷鳴兩人,臉色凝重地圍在一起,他們雙掌斜分,掌緣漸漸泛著血紅的顏色,淡淡的月光下,顯得恐怖無比,石砥中長劍斜指蒼竅,淵靜嶽峙地昂然站立著。
他眼見那紅如血的四掌,已緩緩透出一股赤熱的氣息時,不由雙眉緊皺,也輯緩將綠漪劍移至胸前。
他全身繃緊,有如弓弦,手中劍刃已自吐出寸許劍芒,伸縮不定。
雷嘯喉中低吼一聲,雙掌倏然暴漲,斜身躍起,陡然翻出,一式疾穿而去,異嘯如雷,尖銳地響起。
雷鳴默不作聲,循著雷嘯相反的方向,身如車輪一轉,雙掌連疊,印向前去。
石砥中輕哼一聲,目中神光大放,綠虹暴起,繚身飛出。
雷響大喝一聲道:“小心劍罡!”
他話聲一了,猛覺眼前一暗,月光已被雲朵遮住。
就在這剎那間,綠光大熾,一輪光痕飛起,絲絲芒鋒散發開來,如同流星劃過空中的藍色芒尾一樣,驟閃即滅。
慘綠的光,照到鬚髮根根蓬起的雷嘯和雷鳴,使得他們看來更是形同鬼魅。
“噗!噗!”連兩聲輕響,劍光搖曳,那輪光痕立即黯淡隱去。
“啊……”一聲大叫,人聲立即斂沒。
黑暗中,只聽到喘息之聲。
風搖樹枝,月影又現,在月光下,雷嘯和雷鳴兩人仍自站立如山,盯著抱劍挺直的石砥中。
雷響問道:“怎麼啦?”
雷嘯默然地搖搖頭,他那滿頭長髮披散臉上,卻沒見他用手去撥開一點。
雷吟冷冷道:“老四,你沒死吧!”
雷鳴深吸口氣道:“我們被他劍罡所震。”
他朗聲笑道:“但他也沒討得好去。”
雷響望見石砥中懷抱綠漪劍,神威凜然地挺立著,他倏然想到昔年在大漠邊緣遇到天龍大帝攜著師妹時,也是以一劍敵住自己兄弟四人,那種豪氣沖天,無所畏懼的樣子,就與眼前的年青人一樣。
他似乎感到一陣淒涼之感,陡然狂笑起來,蒼茫的夜色裡,他那魁梧的身影顯得有點駝背了。
他笑聲一斂,喝道:“走!”
雷嘯叫道:“大哥……”
他仰天一交跌倒,披散的頭髮下的臉上,雙眉之間一道劍痕,鮮血流滿臉頰。
雷吟大驚,背起雷嘯道:“大哥,他受傷了。”
雷響猶疑一下,在東方萍身上投了一瞥,然後喝道:“走!”
雷吟和雷鳴互望一下,愕然地跟隨雷響飛奔而去。
夜色深濃中,人影沓然,晚風吹襲而來。
石砥中嘆了口氣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拉住我的衣衫,不許我追趕,甚至不許我說話……”
東方萍幽怨地道:“我不忍心見到他們害你……”
她揚起手來,三柄短劍被握在手裡。
她說道:“只要你稍有危險,我就會破第二次例,動手殺人……”
石砥中道:“但是他們不一定能傷害我啊,而且,他們那樣對你母親……”
東方萍搖搖頭道:“我不能違背媽以前作的決定,她曾經阻止爹殺他們,唉!我那可憐的媽……”
石砥中聽東方萍輕泣起來,不由嘆了口氣道:“令堂有如此慈悲的心腸,怪不得你是如此純潔善良。”
他將綠漪劍插入鞘中,交給東方萍道:“這劍是你喜歡的,交給你吧!不要再哭了。”
東方萍擦了擦眼淚,接過寶劍,摩挲著滑滑的劍鞘道:“這劍鞘好象綢緞一樣,柔軟滑膩……”
“哼!”一聲低沉的哼聲,自枯枝後響起,人影一道悄無聲息地躡行而來。
石砥中悚然一驚道:“什麼人?”
那人沒有回答,身形如風,飄然來到石砥中面前,沒作一聲,揚掌便往石砥中臉上拍去。
石砥中看清楚是誰時,駭然道:“前輩,你……”
掌勢飄忽,迅速如電,沒容石砥中躲開,便聽“啪”地一聲,已受到那拍來的一掌。
這一掌打得他眼前金星直冒,隱隱一股力道撞在他身上,竟使他站不住腳,直跌出三步之外。
“哼!”那人冷哼一聲道:“這是教訓你目中無人。”
東方萍的眼睜得老大,驚叫道:“爹!”
來人長鬚飄拂,高雅嚴肅,正是天龍大帝。
他兩眼炯炯發光,凝視著東方萍,默不作聲。
東方萍惶然地道:“你怎麼也出來啦?”
東方剛冷哼一聲,道:“我有一個好女兒,會揹著我逃到中原。”
東方萍嘟著嘴道:“爹,我錯了,您。”
東方剛沉聲道:“你在谷中要什麼沒有?現在竟然看到一支劍便如此眼紅起來……”
東方萍辯道:“爹,這是大內要勾結西門伯伯,對爹不利,所獻的東西,所以……”
東方剛輕蔑地道:“大內會有何作為?還不是想要蒙境裡金鵬城裡的寶物,哼!我一天在,便不容他放肆……”
他的話聲剛了,石砥中揚聲道:“前輩不能如此輕視,幽靈大帝正在訓練一個幽靈大陣,每一個組成之人,都似乎受過催眠一樣,全無人性……”
天龍大帝東方剛叱道:“無知孺子,你知道什麼?”
他雙眉斜軒,沉聲道:“你膽量不小,竟敢闖到天龍谷里,將萍兒帶走……”
東方萍呼道:“爹,是我自己出來的,不是他帶我的……”
東方剛毫不理會她的活,繼續道:“若非你適才死命的保護萍兒,現在我將要令你血濺五步!”
石砥中一抹嘴角的血液,抗聲道:“在下並不怕死,更不怕任何人的威脅!”
東方剛冷冷道:“嘿!我倒忘了你中了我‘白玉觀音掌’沒有死去,你的神通真大……”
他怒喝道:“咄!給我滾開,我一看到你便討厭!”
東方萍委屈地叫了聲道:“爹,他是個很好的人,他是很好的人,你不要怪他,都是我不好……”
石砥中劍眉倒豎,道:“萍萍,你不要替我求情,我並不怕他!”
東方剛冷哼道:“你不要以為你功力又有進步,便在我面前裝成這副英雄樣子……”
石砥中深吸口氣,道:“我從不畏懼什麼,也不會裝扮。”
天龍大帝冷笑一聲道:“好,我倒要看看你憑什麼!”
他一掌豎起,如刀削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將出去。
石砥中悶哼一聲,左手斜送,一式“將軍射雁”,右手伸直,如劍劃出一招“臥看七巧”,掌風颯颯,勁力沉猛。
“啪!啪!”兩聲,天龍大帝微驚道:“嘿!不錯!”
他掌緣一牽一引,右肘搗出,直撞石砥中胸前“血阻”大穴。
他這一式去得神妙莫測,有如羚羊掛角,不留絲毫痕跡,沒聽見風聲,便已欺入對方中宮之內。
石砥中連出兩式方始擋住那迅速的一擊,直震得他立足不穩,此刻沒容他有喘氣的功夫,那如錘的一肘,便已擊到。
他大驚失色,“嘿”地一聲吐氣開聲,身子平飛而起,雙臂一抖,躍起八尺。
他雙足一縮一彈,連環踢出,直奔對方胸乳。
東方剛身形不動,五指如勾,疾伸而出,左掌一拂,“觀音坐蓮”一股掌風撞出。
石砥中仰天長嘯一聲,飄搖直上,“雲龍八式”穿林而出,回空繞行一匝。
東方剛五指落空,右掌掌心一鼓,如玉的手掌在黑夜中閃起瑩白的微光。
勁道如潮,宏闊無比地逼將出去。
石砥中心中一窒,全身如乎錘擊,他一抖兩肩,雙掌反拍而出,一式“將軍抖甲”,“般若真氣”翻掌拍出。
巨響一聲,石砥中踉蹌地自空中跨開兩步,跌落下來。
他運氣繞體一週,不見有何不適之處,方始放下心來,心知自己能受得了東方剛的一記“白玉觀音掌”。
天龍大帝冷哂道:“象你這種功力,還要與我抗衡?”
“萍萍,把劍給我,倒要看看你新練成的‘劍罡’。”
東方萍悽然道:“爹,你不疼我了?”
天龍大帝皺眉道:“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你還是我的乖女兒嗎?”
東方萍看見石砥中臉頰腫起.血絲沁出.只覺心痛如絞。
她掩臉大哭道:“媽媽!你為什麼要死?害我沒人疼愛……”
她哭著朝草叢後飛奔而去。
石砥中急喊道:“萍萍……”
東方剛看到自己疼愛的女兒,提起逝去的愛妻,心中頓時如同刀割,眼睛立時溼潤進來。
他一聽石砥中喊叫之聲,怒火自心底升起,怒喝道:“都是你這小子!”
他雙掌一立,全身陡然一陣密響,剎時漲大不少。
“哼——”如悶雷刺耳,東方剛兩隻大袖一揮,口中發出一聲輕吟。
剎時枯樹齊都自腰折斷,殘枝樹葉,飛騰而起,瀰漫在半空。
石砥中悶哼一下,便仰天跌倒,吐得滿身鮮血。東方剛冷哂道:“看看我的天龍大法如何?”
他一拽袍角,跨步行空,剎時便沒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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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霧朦朧,月影更移,蒼穹有了淡淡的曙光。
荒墳亂草間,一個人影緩緩地自一塊大石後站起,他摸了摸頭,四下望了一會,自言自語道:“咦!我怎會躺臥這裡,沒有走呢?”
他抬頭望了望朦朧的天空,方始想到戲劇性的一幕。
他暗自忖道:“點蒼棲霞子與四大神通勾結,竟然冒充崎石和滅神兩島的劍手,將獻與幽靈大帝的一劍一戒搶去……”
他目光一斜,突地看見草叢中一點紅光閃爍著,那光亮,他一看便知道是大內奪命雙環申屠雷交與六派弟子護送的紅火寶戒。
他心中一喜,卻不敢驟然躍將過去。
藉著微弱的光亮,他看到地上的殘餘屍體,也看到了沙土四濺,和草木齊摧的情形。
他駭然忖道:“不知道又有哪個武林高手到了此地,連這些碗粗的大樹都被摧折。但不知那紅火寶戒為何會沒有帶走?”
他忖思了一下,便緩緩向著那發光之處走去。
四野靜寂無聲,他雙掌貼胸,神情肅穆地向著那斷去半截樹幹的叢草邊走去。
走到近處,他看到一個人躺著,身側有一條斷臂,和那枚碩大的紅火寶戒。
他低下頭去,已聞到一股血腥氣衝上鼻來,還沒拾起那枚閃光的戒指,他右腕一緊,已被人擒住。
他悚然一驚,用力一掙,卻沒掙開來。
那人哼了一聲,坐了起來,厲聲道:“墨羽!你待怎樣?”
墨羽右腕被執,左掌急翻,往那人胸前拍去,誰知卻被對方喝住。
他一怔之下道:“你是誰?”
那人右手一抖,將墨羽扔開五尺之外,冷冷地道:“我乃石砥中是也!”
石砥中將紅火寶戒拾起,緩緩地站了起來。
他撫摸著那枚閃出紅豔似火的戒指,嘆了口氣,隨即又恨恨地自言自語道:“總有一天,我也要你倒在我的掌下!”
墨羽愕然地望著石砥中,不知眼前這年輕俊俏的石砥中是否精神錯亂。
他想不起江湖後起的高手中,有什麼人叫石砥中的,於是他問道:“喂!你是說誰?”
石砥中冷哼一聲道,“天龍大帶東方剛?”
墨羽只覺心頭一震,直驚得兩眼圓睜,張大了嘴道:“你說什麼?是天龍大帝?”
天龍大帝為武林中神化的人物,久已自江湖絕跡,這下墨羽一聽石砥中說起天龍大帝竟然出現此地,怎能不大驚失色。
石砥中將戒指套上左手中指,點了點頭道:“是的,有何不對?”
墨羽仰天狂笑,好半晌方始止住笑聲,他指著石砥中道:“就憑你?憑你要天龍大帝倒在你掌下?哈哈!你這不是做夢?”
石砥中怒喝道:“你好大的膽子,敢在我面前放肆?”
回空一劍墨羽一怔,道:“你這人不是瘋了吧?”
他摸了摸腦袋,又自言自語道:“我也不清楚我的神經是否也是正常的。”
石砥中道:“崑崙百年來未曾收過俗家弟子,你怎能自稱為崑崙弟子?”
回空一劍墨羽吃了一驚,道:“你倒底是誰?”
石砥中微哂道:“我是崑崙弟子!”
他又厲聲道:“你承認不承認你是崑崙弟子?”
墨羽猶疑一下道:“家師水月大師!”
石砥中“哦”了聲道:“原來是四師兄之徒,墨羽,你曾見過本門掌門人本無大師嗎?”
墨羽悚然道:“未曾……”
他忽地想到眼前這年青人,怎會是上代掌門人藏空師祖所收之徒?不由臉色一變,道:“你說你是我的師叔!”
石砥中冷哼一聲道:“墨羽,本門戒律,水月師兄曾和你說過吧!”
墨羽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石砥中道:“第一,不得欺師滅祖,第二……”
墨羽大喝一聲,道:“憑什麼你要我叫你師叔?”
他雙掌一抖,身形急旋而起,一式“游龍出谷”,掌走弧形,劈向石砥中胸前,去勢疾速,沉猛剛勁。
石砥中冷哼一聲,身形一弓,右手平伸雙指劃出,左掌一分,自對方擊採的雙掌中穿出,印向“鎖心穴”。
墨羽驚呼道:“游龍斷雲!”
他上身一沉,雙掌轉一偏鋒,掌力一聚,氣勁旋激,拍將出去。
石砥中招式一出,便覺一陣昏眩,頭重欲睡。
他心中一驚,趕忙深吸口氣,甩一了下頭,方始清醒一點。
就在此時,墨羽擊出的掌風已經拍到,他右掌一拍,也劈出一股掌風撞出。
“啪!”
墨羽身形一晃,跌出三步之外,石砥中卻一直退出四步之外,方能立定身子子。
他悚然大驚,不知自己的功力怎會驟然減退。現在只能發揮剛才力敵四大神通的三成左右。
他一怔之下,立即想到剛才天龍大帝那震憾自已的一擊,可能就是那一擊之下方始使自己功力驟然減退。
他飛快地運氣一週,卻沒發現有何不適之處。
墨羽狂笑一聲,揶揄地道:“師叔啊,你怎麼只有這麼一點本領?”
石砥中忖思道:“天龍大帝那一式,倒底是何絕技?竟能使人功力減退?”
他不知天龍大帝近些年來,為了防備幽靈大帝西門熊,所專修的“天龍大法”能夠使人全身經脈收縮而死。
辛得他任督二脈已通,又習有“將軍紀事”中的瑜伽修身術,使他具有頑強的抗拒之力,故而僅廢去七成功力,而沒當傷死去。
墨羽沒見石砥中回答,怒道:“現在該我來懲治你這冒牌弟子了!”
他清吟一聲,“雷行雲飛”身形回空一折,拋掌斜劈,擊出片片掌影。
石砥中怒恨交加,痛苦地悶哼一聲,一式“將軍揮戈”疾翻而出。
“啪!”地一聲,他左掌拍中墨羽左臂,右手雙指扣住墨羽“肩井穴”。
他冷哼一聲,左掌一連兩下,打了墨羽兩個耳光。
墨羽沒料到石砥中功力雖然不足,招式卻神奇譎絕,沒容自己變招,便已被他擒住了。
他臉上立時腫了起來,待要掙扎,卻渾身乏力。
石砥中喘了口氣,罵道:“本門第四條戒律,第七條戒律,乃是不得侮辱尊長,不得為官家鷹犬,你竟連犯兩條!”
墨羽半信半疑道:“你真是本門尊長?”
石砥中突地閉上眼睛,好半晌,他慘然一笑道:“我任督兩脈已被天龍大帝震傷,而至又閉塞不通。”
墨羽駭然道:“你的任督兩脈已經通了!你真的是與天龍大帝對抗而至受傷?”
石砥中哼了聲道:“若非我受了傷,現在只能發揮出原先的三成功力,你還能有如此舒服?”
墨羽張開大眼睛盯著石砥中,他再也沒能想通,本門會有如此年青的師叔,而這年輕的師叔,竟敢面對天龍大帝。
他舐了下唇上鮮血,道:“你遇見天龍大帝,是不是一招便敗了?”
石砥中兩眼一瞪,道:“到了第七招後,我方始被他發出的一氣股怪異力道擊得昏死於地!”
他兩指一點,將墨羽穴道封住,抬頭望了望天空。
淡淡升起的曙光,在東邊的天際,有了一層泛銀的霞光。
他倏然感到豪氣全消,一縷惆帳的幽思泛上心頭,東方萍那哭著而去的情景,恍如眼前。
他坐了下來,腦海裡雜思如潮,一時之間,只覺自己苦悶得要撕破胸膛,方始暢快一樣一樣。
墨羽穴道被點,又被扔在草叢裡,直氣得他七竅冒煙。
他大聲喝道:“喂!;你要把我怎樣?”
石砥中一皺雙眉,右足一抬,踢中墨羽“啞穴”。
他低頭忖思著東方萍柔情巧笑,以及這些日子來,自已所遭遇之事。
良久,他嘆了口氣,輕吟道:“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香閣掩,眉斂,月將沉,爭忍不相尋?怨孤衾,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他昂首仰望蒼空,淡淡曙光照在他蒼白的臉上,使他有一種憔悴疲憊的感覺。
他搖了一下頭,緩緩轉動左手指上的紅火寶戒,無聊地望著那似是火花爍亮的戒指。
摘下戒指,放進懷裡,忖道:“我戴著這個幹什麼?等我遇到萍萍的時候再送給她吧!”
他手指一伸進懷中,忽然觸到用布包著的金戈玉戟上。
這給他帶來一線希望,他忖道:“我要到西藏去,到布達拉宮裡去,學會破解這些文字之法,然後取得那鵬城裡不世之秘,那時我將能重振天山的威望,我將要打敗七絕神君,令東方剛在我手下挫敗,然後解破西門錡的幽靈大陣……”
思緒急轉,他那頹喪的心情,立時又振作起來。
他伸開五指,抓了一下頭髮,深深地嘆了口氣,忖道:“現在我要依照原來計劃,到滅神島去。”
他突然覺得自己胸前“血阻穴”有一股熾熱的勁道,鑽進身體裡面,循著經脈運行,所到之處竟然舒適異常。
“咦!”他伸手往懷裡將那枚:“紅火寶戒”掏出,眼前一亮,那枚戒指上的寶石,有如一蓬熾熱的火花,熊熊燒起。
他陡然想起雷響所說的話來,不由心中大喜,敲了自己的腦袋一下道:“我怎地沒想到這道理來!”
他站了起來,自地上拾起幾枝枯木,然後在身前都插了下去,剎時,樹枝零落縱橫,已被他布起一個陣法來。
他深吸兩口清新的空氣,然後閉上眼睛,趺坐於地,運起瑜伽門獨特的療傷之法來。
那枚紅火寶戒被他放在丹田之處,隨著他內力的凝聚,熾熱的勁道隨著內力衝向任督兩脈。
天色漸明,東方的天空,滿布彩雲,微明透過樹林,射在石砥中身上。
清晨的寒風,浸膚冰冷,樹枝衰草上,有著一層薄的白霜。
那穴道被點,不能動彈的墨羽,望著草尖的白霜,不由暗自叫苦連天。
落在他身上的霜,都被他體熱融化,溼淋淋的衣服貼在身上,一陣寒風吹過,冷得他直哆嗦。
他恨意深濃的目光緊盯在盤膝而坐的石砥中身上,恨不得一劍殺死對方。
他的眼光中,漸漸露出害怕的神色。
敢情石砥中自己運集“將軍紀事”中獨特的內傷療傷之法,一方面療治被天龍大帝撞傷之處,另一方面全力驅使內力撞擊任督兩脈被堵塞之處、他全身都泛起一層濛濛的白霧,這樣使他在清晨的微光下,看來格外神秘,那瑩白的臉孔,肅穆無比,更加神聖莊嚴。
墨羽這才相信眼前這比自己還年輕的英俊少年,的確身懷絕藝。
他也更相信以如此高深絕藝的人,絕對不會冒充自己的師叔。
他想道:“當年我叔父被七絕神君以琴音震斷心脈而死時,水月師父曾專程往自己家中報信,而至收我為記名弟子,本來想要正式拜見掌門大師伯……”
他想要狂笑出來,卻只能臉上抽起幾條肌肉,沒能笑出聲來。
他苦笑了一下,繼續忖道:“誰知道直到現在還未能見過掌門師伯,儀看到過曇月師伯,糟糕,這下又碰到了這小師叔,觸犯本門戒律……”
正當他胡思亂想之際,一輛黑色的馬車,疾馳而來,穿過左側的樹林,往官道上馳去。
就在掠過樹林時,一個低沉的喝聲響起道:“老梅,停停。”
“籲——”一聲長長的喝叫,轔轔的車聲立時停止,馬嘶陣陣裡,一條人影橫空掠起,躍過樹林,落在叢草中那塊大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