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寂寂,白雲悠悠……
瑟瑟的秋風自山谷裏吟着小曲而來,輕靈的腳步藤行在樹枝頭上,跺落了殷紅的楓葉,一片片落下………
華山芙蓉峯頂,有兩道人影似電掣星飛,閃動之間,白雲片片飄散開去,風雷聲中,碎石泥沙簌簌的落了下去。
“砰——”
一聲巨響,一塊重逾千斤的巨石被一個身材魁梧的長髯老者一掌拍碎,有似冰雹一樣漫空飛散而下,順着斜坡落下山去。
他悶哼一聲道:“師兄,你這樣阻擋我是為了什麼?”
在他對面的一個威武飄逸,一身裝扮有如王者的中年人道:“嘯天,你這就不該了,當年之事已經煙消雲散,你又何必再仇視江湖呢?”
那老者濃眉似墨,眼有重瞳,淡金色的臉上,透出一股使人震懾的神情,他雙手揮動之間,已擊出十幾招,將對方擊出的所有招式擋過。
他雙掌一封道:“難道我落星天魔不能出現江湖嗎?我歐嘯天隱匿海外數十年之久,還不是為了要殺狄浩那傢伙,難道就此放過他嗎?師兄。你説我有何不對?”
中原神君費幹雲怒叱道:“你一生聰明任性,做出的事都是隨心之好惡而發,所以被天下之人目為邪惡中人,替師父丟人丟到極點了,你還要一味孤行,不理天下人對你的想法如何,到現在年紀這麼大了還不知道追悔?”
落星天魔厲聲道:“你這些話都對,但你可知道我自泰山暗襲之後,傷重幾乎死去,那時叫天不應,呼地不響,怎麼你不會來告訴我這些話?”
中原神君身形急轉,似風飛旋,閃開對方擊出的幾記絕招,喝道:“你殘害中原各派英才達百人之多,那時師尊剛飛昇而去,我也坐關不知,若非狄浩兄和……”
落星天魔濃眉一揚大喝道:“你提她幹什麼?當年中原各派糾人起來,以眾凌寡,我為了自己生命,豈有不奮力衝出之理?若非那時我尚愛着她,豈有被她打上一掌之理,哼!沒想到她那末狠心,一掌之下就使得我二十年都沒恢復過來!”
中原神君道:“這些舊事都已經過去了,你我都是百歲之人了,還有什麼放不開的?你把你的徒弟帶來華山幹什麼?”
落星天魔冷哼一聲道:“我為他把那些人都殺了!若非你的來到,我也不會叫他回來的!”
中原神君嘴裏雖然仍在説着話,但是手下可並沒閒着,他的身形有似風車旋轉不停,掌上帶起的勁風將周圍的草木都揮得飛開老遠,連圍在山腰的白雲,也都被他們發出的強勁似颶風的掌風擊穿。
他聽完落星天魔的話道:“你雖然被逐出師門,但是本門功夫一點都沒放下,這麼多年來,想必更加勤苦練習吧!”
落星天魔見對方突地説出這番話來,他心中一怔?眼中似電的冷芒漸漸收斂回去,眼望對方那頷下的長髴和額頭的皺紋,他忽地記起自己幼年時被師父蒼松上人收為弟子時,受到師父照料的情形了。
頓時之間,一切過去所深藏在心底的事蹟都慢慢的被髮掘出來,鮮明的閃現在腦海中………
他想到目己幼年孤獨,雙親很早便死去,幸得師尊帶到洞中習藝,在那時,承師兄費幹雲的照顧,得到許多的方便……
後來,自己才知道師兄也就是自己的表兄,於是,兩人的感情更加濃厚了,一直都相處得很好………
然而,她來了!她那純潔明媚的笑,好似輕風飄過熱騰騰的大地一樣,使人感到清涼而舒適,於是他偷偷的愛上了她………
但是他卻發現她的輕柔的微笑,總是拋在師兄的身上,這使得他那尚未完全成熟的心靈開始有了一種特殊的感覺,那是嫉妬啊!
他開始對自己表兄有了不滿,雖然費幹雲對自己仍然一樣,但是自己卻更加不滿了,這因為師兄在江湖上開始闖了個很大的威名………
那些積得愈來愈高的嫉妬,使得他終於有一天誼泄了,他趁師兄打坐時,閉了穴道,然後挾着她逃了出去……
這一連串的往事像是湖水裏映着的蒼天,清晰地閃現在他心裏,那泯沒的靈智剎時自心中湧現。
他看了有些老態的中原神君,嘆了口氣道:“你也老了!”
費幹雲身子微幌,已躍出數丈,他怔了一下,望着那濃眉雄偉的歐嘯天,心中有着一股説不出的滋味,他也嘆了口氣道:“你也老了!唉!我們都老了!”
歐嘯天自覺這句話像是自己心底所要説出的一樣,他抬起頭來,看到悠悠的白雲,以及倉鬱的樹林,一股蕭索的感覺浮上心頭。
他想到昔年自己因為一時疏忽,自被她跑了,結果被南海普陀來的一個老尼姑救去,他卻因功力未臻絕頂,而終被老尼姑打敗。
他苦笑了下忖道:“那是第六百招時的事了,若是那時我有現在的功力,這一切都不同了!”
是的,一切都會不同了。
他將可以偕同她,遨遊江湖,那時再也不會因憤嫉過份而胡亂殺人了。
他記得自己曾苦練劍法,並欲找天下劍法名手較量,但是在他的落星劍法下,沒有人能全身而退的。
他幾次都想到普陀山去,但卻是總被料纏不息的中原武林人物阻止他的行程,沒想到那年在泰山觀日出之時被包圍起來……
也就是那次,他看了削髮為尼的她,他在重重包圍之中,奮力的掙扎着,為的就是想看到她。
可是,她卻給了他一記狠辣無比的掌風………
他咬了咬牙,暗自忖道:“當時我實在可以擋得過的,但我卻沒有抵抗沒想到望見是真的下手,所以我身受重傷,被劈得滾下山去!”
他握了握手中的拳頭道:“我曾打算要殺盡天下的尼姑,以及找狄浩那小子報一掌之仇。”
中原神君見到落星天魔的臉色本來很是緩和,沒想到此刻竟突地變成兇狠起來,他身形一閃,又自五丈之外躍了過來道:“嘯天,你到現在還沒有想通?”
歐嘯天冷笑了下,道:“有什麼想不通的,想你我同門又是同一家親戚,卻任那天山小子找我麻煩?哼!我自己不能親手將天下的尼姑庵剷平,自有我的徒兒去幹。”
中原神君知道歐嘯天的性格變幻不定,喜怒之間,經常不容一發,他淡淡一笑道:“不管怎樣,你這個思想是完全荒謬無疑,中原尚有落星追魂呢!你徒弟又有何用?”
落星天魔吸口氣,道:“我那本落星秘笈遺留在長白,倒給這傢伙……”
他話還未説完,丁一鳴全身浴血的奔了上來,心中一驚,也沒顧到什麼,便自山峯頂上瀉下。
他身在高空,喝道:“一鳴,你怎麼啦?”
丁一鳴半身是血,滿頭的汗水,混合着泥沙,形容狼狽無比,他一見落星天魔躍了下來,再也支持不住,一交跌倒地上。
落星天魔歐嘯天濃眉斜軒,一把扯住丁一鳴的身子,問道:“有誰能將你打成這樣子?”
丁一鳴囁囁地道:“落星追魂!”
歐嘯天兩眼圓睜,喝道:“什麼?落星追魂?”
他話聲剛了,一聲穿雲裂霧,有如金石敲擊的嘯聲響起,天山神俠偕同徐婉菁,劉懷冰飛躍而來。
嘯聲還未歇,另一個清朗的嘯聲響起,李劍銘左手拉着公孫慧琴而來,他怒目向着仆倒於地的丁一鳴,道:“想不到你還能跑到這裏來!”
落星天魔歐嘯天凝視了李劍銘一下,道:“你就是李劍銘,江湖上稱為落星追魂的?”
李劍銘還未及説話,費幹雲道:“這是你那未見一面的師父落星天魔。”
李劍銘哦了一聲,躬身道:“師父,你……”
落星天魔吃了一驚,道:“師父?”他大喝一聲道:“呸!吃我一掌看看!”
他右掌一豎,剎時青氣繚繞,落星神功的勁氣自掌心飛出,朝李劍銘擊去。
李劍銘深吸口氣,右掌一伸,但是他卻沒發出掌來,他全身一閃,轉出了幾步,便避開了那宏闊的勁風。
歐嘯天哼了聲道:“你的步法倒走得熟!”
他在説話的剎那功夫中,連劈三掌,氣浪重疊,激漩飛揚,迴旋的勁風自四面八方朝李劍銘身上撞到。
李劍銘此刻心中矛盾無比,他一向都默認落星天魔為自己的師父,雖然他的武功是得自“落星秘笈”而他也一直沒見過歐嘯天,但是他自受人鄙視,受人欺凌中,能夠使得自己受到天下的武林的尊敬與懼怕,這完全是由於“落星秘笈”的緣故。
所以他一直都是將歐嘯天尊為自己之師,現在驟然之間見到了歐嘯天竟要以威力奇大的“落星神功”打擊自己,這使他不知要怎樣才好。
回手,或者不回手,都在他腦海中轉過,但他依然決定不下。
就在他思索未定之際,落星天魔連環三掌已經壓到。
他悶哼一聲,身軀迴旋有如風車,斜掌劈出“大雲槌”的掌功。
如錘的氣勁,穿過東在四周的勁風,刺向落星天魔手掌。
落星天魔怪叫一聲,身形急閃躍出三丈開外,問道:“你這是什麼功夫?”
李劍銘哼了一聲,沒有理歐嘯天説些什麼,敢情他認為這等不明是非的人,已不能算是自己的師父。
他暗忖道:“雖然‘落星秘笈’是你手着的,但父親和伯父都將性命投擲在裏面,而我也費了那麼大的力量才學成它,現在知道你是這個樣子,哼!”
他伸手到懷裏,將那密藏的“落星秘笈”掏了出來,道:“這是前輩的落星秘笈,現在在下交還給你!”説着,他將套在封面的封套卸了下來。
落星天魔沒想到李劍銘會如此做,他接過李劍銘拋來的“落星秘笈”,發了一下楞,然後狂笑一聲,雙手一搓,紙屑片片飛去。
他喝道:“你將封套留着幹什麼?”
李劍銘冷冷道:“這是父親以生命換來的,上面還沾有他老人家的鮮血,我當然應該留下!”
落星天魔大喝一聲道:“你竟敢打傷我的徒兒,吃我幾招!”
李劍銘怒道:“他竟政調戲慧琴姐,若非看在是你徒兒面上,現在就已經要了他的老命了,你還要……”
他話未説完,落星天魔已挾着傾山倒海的威勢,攻將上來,掌影紛紛,氣勁呼嘯騰激,迴旋的勁風迫人慾窒。
李劍銘深吸口氣,右掌平揮,“落星神功”擊出,左掌斜旋揮出“大雲槌”奇功。兩股氣勁自不同的方位揮擊而去。
“砰——砰——”
沙石飛騰,漩轉激濺的碎石,落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然後急速的滾下山去。
落星天魔睜大眼睛,道:“好小子,真不差。”
李劍銘運氣於身,飛快地在體內運行了一週,沒有感到什麼不適,他冷笑一聲,待要説話,卻見到中原神君費幹雲躍了過來。
費幹雲知道歐嘯天的性情,同時他更瞭解李劍銘的性格,他曉得李劍銘平時對落星天魔隱然有一種默認為師的感情存在,所以他並沒阻止李劍銘尊稱落星天魔為師。
沒想到落星天魔竟然如此怪癖,為了丁一鳴,竟要掌劈李劍銘,他於是就一直忖想李劍銘整個心理的變化過程。
果然,李劍銘因為自己平時幻想中的落星天魔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沒想到此刻眼見到的歐嘯天,卻是個善惡不分,胡作亂為的人。
他自將“九龍金杖”接到後,即偕同公孫飛鴻飛躍而出,沒料到兜了一個大圈子,又回到華山來了,遠遠就看到公孫慧琴被一個年青漢子圈在掌影中,不能脱身,仔細一看,竟是那適才冒充武當弟子的離塵劍丁一鳴。
他怒火中燒,長嘯一聲,運起“兩心神功”,即將“赤霞神掌”施出,騰空御劍而去,將丁一鳴殺傷。
這一股怒氣加上失望,使得他不願意再認落星天魔為他的師父了。
中原神君完全看透了李劍銘心中聽想的,他不由得為落星天魔本性的不改而嘆息了。
他單掌一擋道:“掌門人且慢,容老朽與師弟説幾句話。”
落星天魔一愕道:“掌門人?他幾時成了掌門人?”
中原神君肅穆地道:“他是清虛門第三代掌門人,嘯天,你難道不願重回師門嗎?”
歐嘯天眼睛轉了兩轉道:“百年來飄蕩於天下,像個無主的孤魂一樣,我當然想重返師門………”他頓了頓道:“但是我尚有未了之事要辦!”
他頜下白髯無風自動,目射異光道:“老朽很高興你能因我的這本‘落星秘笈’得到中原各派的敬畏,我一生剛強,從未向任何事情低頭過,你也有這個性情,我更是欣慰無比,這是老朽所收之徒弟,一向驕縱慣了,希望你能好好管教!”
他轉首對丁一鳴比道:“你這個風流的惡習仍未改掉,若非是你師兄,你還有命嗎?還不快謝過師兄?”
丁一鳴一向與歐嘯天相處,知道師父的性情一直都是喜怒無常,根本不能猜測到下一個時辰將會怎樣,所以他暗自苦笑了下,朝李劍銘一揖道:“謝謝師兄不殺之恩,尚請師兄原諒小弟的不遜之處。”
李劍銘淡淡的應了一聲,也沒説什麼。
落星天魔眼中露出一片殺氣,緩緩轉過身來,朝着天山神俠道:“狄老兒,你還沒死呀!”
天山神俠一見落星天魔的目光,心知此刻他是計較到百年前在泰山時,自己給予他的一掌。
他淡然一笑道:“老兒,你也沒死!”
歐嘯天緩緩的自脅下將長劍拔了出來,他冷冷道:“現在我要你看看百年來落星劍式的變化,同時也要再見識一下天山的‘天禽劍法’。”
天山神俠狄浩輕輕拂了一下頷下鬍鬚,道:“百年以還,人事滄桑,變幻莫測,今日之狄浩已非往日之狄浩,爭強鬥勝之心也都沒有了,你又何必使我為難?”他頓了一下道:
“至於當年泰山之事,也只是格於形勢,否則你已受紫竹神尼一記神掌,不管麼樣,也不會受得了我一記‘無相神掌’吧!但你卻就此飛躍下山,難道……”
落星天魔歐嘯天濃眉軒起,喝道:“你的意思乃是當年放我逃生的是你?”
天山神俠默然的點了點頭。
歐嘯天掀須大笑,笑聲響徹雲霄,好半晌,他才止住笑聲,指着往上飛奔的各派掌門,對狄浩説:“你能對他們説,百年前各派弟子死傷四十餘人,結果還讓我脱走,是因為你一時慈悲,以掌風送我脱走的?”
狄浩苦笑了下道:“這點你可以問令師兄便可知道!”
歐嘯天道:“我現在是要聽你的答覆,不是要聽別人對我説這些話!”
費幹雲沉聲道:“師弟!您豈可如此追迫狄兄?”
他肅穆地道:“你在江湖上普造殺孽,遭受各派圍剿,有何善事能令天下人憐憫你?狄兄因昔年承師尊指點過劍術,所以才放過你一遭,昔年我赴天山,承他以此相告,並且還知道他因此衷心很是不安……”
他的聲音鎮定沉着,緩緩的流過每個人的心田,使得周圍之人都能覺察出來他的言辭的公正與慈藹,他微微一頓道:“這種顧及恩惠的施與和報答的人,正是我等練武之人所應有的德行,昔年師尊曾言劍道亦即人道,難道你不知道這裏面的意思嗎?”
落星天魔嘴唇蠕動了幾下,他的目光轉移到那些圍在他四周的各派弟子,道:“昔年各派圍攻我於泰山,所施之陰毒手段,難道也該我放過他們嗎?”
天山神俠臉孔通紅,他接受到各派掌門投來的鄙恨的目光,心中有着無限的感慨,他想到因自己昔日的一時心軟而放過了落星天魔,以致於在今日會得各派門人都知道現今落星天魔的重現江湖再造殺孽,都是源由於自己……
從落星天魔這種跋扈的樣子,使他想到了在泰山經過各派圍攻時的慘樣子了……
在那段記憶裏,鮮血染紅了泰山,慘號繼續不斷的響起,三天之中,日以繼夜的拚鬥,使得兵器斷折,殘骸滿山,而歐嘯天卻身中十幾處傷痕,披頭散髮,形同困獸死鬥,目中射出的光芒是混合着憤恨與淒涼……
他苦笑了下,忖道:“當年我見他劍術乃是蒼松上人嫡傳,而且又見到紫竹神尼眼中也露出不忍之色,所以不願,也不忍當時斃之於掌下,原來以為他那時身受之傷,無論如何也不會好了,但是他卻在百年之後重現江湖,若是天下武林因此而遭受浩劫的話,那這一切都是我所造成的了……”
他看了看落星天魔手中長劍劍芒突射,吞吐下定,暗暗咬了咬牙齒道:“他若要重施殺手,邪我只好與之一拚了,就算兩敗俱傷,同歸於盡,我也不可猶疑了,反正活得也夠了……”
這些念頭有如電光石火在他腦際一閃而過,他闊步向前道:“昔年各派之事,一切都由我承擔,你如要報那一掌之仇,就衝着我來好了!”
落星天魔濃眉斜剔,目射xx精光,道:“你要一手承擔?那麼吃我一劍。”
他劍隨聲起,乍閃即飛,一道劍虹夾着風雷驟發之聲,射到狄浩身上。
天山神俠狄浩清吟一聲,肩膀未動,身如游龍翔空而起,“嗖”地一響,劍已出鞘,烏黑的光芒顫起一縷細碎的輕音,似是龍吟雲霄,鳳鳴九淵,清越之至。.一道悽迷的烏光,排空現出一座屏風,擋住了對方刺到的一劍。
歐嘯天大喝一聲道:“好一式‘孔雀開屏’!”
他身形微頓,便斜引劍訣,一式“雲星閃耀”,星芒點點飛出,氣勢宏闊無比,神妙莫測。
“嗆!嗆!嗆!”
耀眼的劍光似是電光連閃,森森的劍氣,寒徹逾冰,往四外發散開去,劍圈立時擴大至丈外。
劍身相磨,發出一連串清脆的聲音,落星天魔身子在空中微微一頓,藉着長劍一觸之勁,又飄身騰空。
他巨目張開,鬚髮俱立,大喝一聲,劍上湧起一層寒芒,劍尖聚起一團蕈狀白氣。
“劍罡!”狄浩驚呼一聲,長劍繞體,虹光一道飛瀉而去,僅一眨眼功夫,便閃出數丈開外。
落星天魔長嘯一聲,如附骨之蛆,逐身之蠅,劍尖上凝聚着劍罡,星射而去。
就在他長嘯急射之際,中原神君費幹雲招呼了李劍銘一聲道:“你施出馭劍之術,擋住狄老兒,我則將嘯天的劍罡擋住!”
他話聲一了,伸手之間,已將丁一鳴手中的月形彎劍拿到手中,一聲輕嘯,化為電芒一道,激射而上。
李劍銘一仰身,手中寶劍出鞘,寒芒突漲,劍氣迴繞體外,囁空而起,“嗤嗤”的劍氣聲中,彌空而布,射向天山神俠。
狄浩見到落星天魔以劍道中的無上絕技“劍罡”朝自己撞到,他悶哼一聲,白皙的臉上頓時泛上一層紅暈,只見他左手姆指扣着長劍劍尖,立時劍身彎曲起來。
他身在空中,弓着一彈,左手一用勁,“格登”數聲,長劍已被也扣斷成為五截,五點寒星彷佛被人虛空托住似的,仍然像一枝長劍行空射出。
李劍銘剛剛施出“馭劍飛空”之術飛射而上,便碰到狄浩施出那等奇異的功夫出來,他微一怔,但卻仍然原式不變的配合中原神君費幹雲乘射而去的劍芒,射向兩人中間。
一團劍氣纏着他的身子,正好趕上狄浩彈出五枝斷劍。
“噗!”劍氣受到千鈞的一擊,李劍銘心中一驚,知道這可能是天山神俠練成的獨特心法,折劍御空之術,用來抗拒落星天魔的劍罡。
他看到後面四截仍然緩緩射將過來,心知威力,一定更為厲害,以天山神俠的百年功力之聚,一定非自己單劍所能接得下的。
心念一轉之下,獨門“兩心神功”已經運出,剎時只見他身外劍芒大盛,左掌做一轉旋,“大雲槌”激漩着空氣,呼嘯而出。
“當!”一點星火自那截斷劍上傳來,李劍銘劍刃沉下兩分。
“當!”又有一點火星自斷劍撞及劍刃,李劍銘劍刃立時沉下半寸。
他悶哼一聲,體內真氣分流兩道,左掌劈出白一記“大雲槌”正好將那第四截斷劍劈中,斜落地上。
第五截劍刃連着劍柄,本來緩緩飛到,此刻突地加快射下,嘯聲不歇,驚人之至。
李劍銘深吸口氣,左手往下一拂,下沉的身軀平空升起三尺,右手長劍斜揮,兩層劍幕布起。
“噗!”劍光一閃,他輕喝一聲,長劍自“星幕密密”化為“穹蒼星射”,一連九劍在一個剎那裏揮出,立時將那根劍柄切為九段。
只聽輕脆的響聲中,劍光一絞,碎末隨風化去,他喝道:“請老前輩住手!”
天山神俠見到一剎那功夫,情勢突地一變,一道劍虹突地自中間插了進來,將落星天魔的劍罡擋了過去。
他這一手絕技乃是練成的“折劍行空”,有似玄門“馭劍”之術,威力自是非同小可,這下一見有人竟要分開自己與落星天魔之鬥,他心中不由一怔。
因為他與落星天魔的功力,可算是天下絕頂的高手,當世之中,絕無人敢獨自一人分開兩人的爭鬥。
他這門功夫,一出手之下,便無法收回,所以心中雖是焦急,但是卻還沒想到要如何才好。
那知他的念頭還沒想完,便見到了李劍銘以風捲殘雲之勢,將自己的“折劍行空”破去。
這些動作都是剎那之間完成的,他在驚詫之中,一聽李劍銘之言,便飄身落在地上。
李劍銘也躍落於地,他看到天山神俠的錯愕神色,忙抱拳道:“尚請前輩見諒……”
他話聲未了,即聽落星天魔暴喝道:“師兄!你要幹什麼?”
費幹雲怒叱道:“你一生偏激,害得天下武林都為之受罪,至今仍然不敢分毫,我念姑母早年寡居,含辛茹苦之情,一向縱容你,連你對我的暗中加害也都不加計較,所希望的只是你有反悔之時,豈知至今仍然如此,我以師尊之名,將要仗劍鋤去為害整個江湖之害!也免得令你以為我一生都是優柔寡斷!”
四周的各派掌門以及弟子,都為適才眼前所見的武林神技所驚,齊都閉口無聲,而中原神君朗朗的聲音,雄渾而懾人,繞空迥蕩,久久未散。
歐嘯天看到費幹雲的激動樣子,心中微微一怔,旋即為對方眼中射出的神光懾住,隱於心底的善良意念立時又萌發起來。
風吹起了他的頷下白鬚,他嘆了口氣道:“雲哥,你又何必這樣呢?”
費幹雲見歐嘯天將長劍放回鞘中,他臉色稍為和緩道:“這並非我要這樣,我可是一直都記住師尊之言。”
他微微一頓道:“你還記得師尊創立清虛門時在他的住處所題的‘慵庵’二字的意思嗎?”
歐嘯天聽費幹雲突又言及師尊蒼松上人昔年手創清虛門的事來,他點了點頭道:“我記得!”
費幹雲仰首向着蒼天,緩緩道:
“丹經慵讀,道不在書;藏經慵覽,道之皮膚。
至道之要,貴乎清虛;何謂清虛?終日如愚。”
歐嘯天右手掀須接下去道:
“有詩慵吟,向外腸枯;有琴慵彈,弦外韻孤。
有酒慵飲,醉外江湖;有碁慵奕二,意外干戈。”
費幹雲一聽歐嘯天接着下去,他收回投向雲天的視線,瞼上揚起一片欣慰的神色,朗吟道:
“慵觀溪山,內有畫圖;慵對風月,內有蓬壺;慵陪世事,內有田盧:慵問寒暑,內有神都。”
歐嘯天踏前一步,激動地道:“松枯石爛,我常如是………”
費幹雲嘴唇蠕動了幾下,道:“謂之慵庵,不亦可乎?”
他大聲喝道:“嘯天,你還記得師尊常日所吟,此意如何?”
歐嘯天眼現淚光,點了點頭,喃喃道:“師尊之意,我到現在方才明白了!”
他大喝一聲,右手一揮,將長劍連鞘帶劍的往地上一擲,立時整根長劍沒入地裏,沒見絲毫影子。
費幹雲將手中彎月形寶劍擲還丁一鳴,這:“那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歐嘯天道:“雲哥,我們走吧!”他清嘯一聲,一條人影倏然淡去。
費幹雲微一抱拳道:“九龍金杖已歸還各派,落星追魂之事既了,老朽也該走了!”
話聲一了,他已橫空飛躍而去,轉眼便不見影蹤。
各派掌門都沒料到這中原百年未見的一場紛爭,會由清虛門中這一對老師兄弟説了幾句話便終止了。
他們齊都楞了楞,沒想到要説什麼時,兩人齊都騰空躍走了。
一時之間,沉寂籠罩着四周,沒有一個人説出話來。
狄浩茫然的望着悠悠的白雲,好一會兒他嘆了口氣,喃喃道:
“至道之要,貴乎清虛。
何謂清虛?終日如愚。”
他反覆輕吟了幾聲,眼睛突地一亮,哈哈大笑道:“既然已悟真諦,我還留此作啥?樹高萬丈,葉落也將歸根!”
長笑聲中,他大袖微拂銀飄飄翔空而去。
劉懷冰叫了聲,拉起徐婉菁,便待離開,誰知一聲暴笑,憨和尚一把將他拉住,問道:
“你知道他適才的意思嗎?”
劉懷冰一愕,搖了搖頭道:“我聽不懂!”
憨和尚哈哈笑道:“這江湖上是需要你們這些年青人,我們都是老了,根本不要計較這些虛有的浮名。”
他向着李劍銘打了個稽首道:“適才之約,就此取消,貧僧認輸就是。”
李劍銘一拱手道:“大師能了悟真諦,在下先為大師祝賀。”
憨和尚捧腹大笑,緩緩向山下走去,但是僅見他足躡草上,轉眼之間便走出數十丈外。
微風帶來了他的歌聲:
“天地即道,浮雲即道,至道之要,貴乎清虛,何謂清虛?終日如愚……”
歌聲悠然消逝,老叫化深沉的嘆了口氣,道:“浮生若夢,為歡幾何?他們是真正與大自然合而為一了。”
※※※
李劍銘能夠感觸到這些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的老人家心中所感觸到的事情,他想到昔日自己讀書時,老塾師就經常嘆着人世之間的世事無常,那就像一些歷盡滄桑的人,經常會想到生命的問題而興出人生不再的嘆息。
人的生命總有滅絕的一日,就像一枝臘燭總有一日要熄滅一樣,所以能夠感觸到這種想法的人,在他熱愛人生的時候,每日生活的感覺上會加添了悲哀的詩意,而這種悲感,使得人們更熱切深刻地去領略人生的樂趣,盡情的去享受人生。
然而有些人卻將這種感覺昇華到追尋一種永生的希望,他們將自己的心靈揉合到大自然裏,與天地的氣脈感觸相同,彷佛自己都已沒有存在,只依附在自然中………
佛教與道家的區別在於佛家的意念,是要一個人無求於世家道家的意念卻是相反,要一個人不被世人所求,做一個不被世人所求的無憂無慮的人。
但是人生的慾望無窮,要能摒棄得了,無所冀求是談何容易?所以一旦能夠了悟到自己內心所尋的東西,而放棄了這種冀求的心理,摒棄了慾望,那麼就不會計較到一些浮名了。
昔年蒼松上人以聰穎無比的天資,悟得無上之絕藝,在九大門派之外,另樹一幟,贏得天下人之無限欽佩,至中年之際,便了悟至道,乃創立清虛門。
他所題的詩句,好似老子的無為而治一樣,一切放任,悠閒的生活,盡情的玩賞大自然,使心地恬靜,樂天曠達,對世事而無所求。
所以他題着“至道之要,貴乎清虛,何謂清虛?終日如愚。”
繼着這些年過百歲的江湖奇俠紛紛離去後,李劍銘道:“九龍金杖已經找到,此間恩怨已了,各位大概沒有什麼話好説了吧!”
華山掌門元真道人望了望李劍銘,將手中的九龍金杖拿了起來道:“各位道兄看看九龍金杖!”
這根金杖長約一尺,粗如兒臂,杖上刻着九條長牙舞爪。栩栩如生的金龍,每條金龍的兩顆跟珠都是用珍珠所鑲,在太陽光下,閃閃生輝,十八條龍爪向項空伸出,擎着一個金印。
在印上刻着各大門派掌門簽署的名號,下面還刻着兩柄交叉的長劍,劍下有着一行細字。
靜虛念道:“凡我弟子務須遵從此杖者有兩個願望,不可有違,否則當治以欺師滅祖之罪,人人追殺。”
崑崙掌門雲夢禪師點點頭道:“本門願聽李大俠吩咐!”
武當掌門玄真道人道:“本門也願聽大俠吩咐。”
靜虛道:“李大俠為清虛門掌門,中原神君老前輩及天山神俠老前輩都已承認,現在既有九龍金杖,本門也願聽大俠吩咐。”
他頓了頓道;“本門上代掌門傳言下來,凡遵囑做完一事,得能將杖上龍爪上的鱗片剝去一片,各位請看這爪上果然有兩片較大之鱗,這更可證明此杖非假。”
崆峒掌門涵石陰陰一笑,沒有説話,他將長白派風雷道長袖子一拉,輕輕的説了幾句話。
李劍銘此刻可沒注意到這些,他只是看了看他們,便仍然將自己的視線投在謝宏志身上,他看到謝宏志見到公孫慧琴時,眼中所露出的一股奇異的情緒。
那是感傷混合着自卑的情緒,從他臉上唯一露出面巾外的眼睛裏,毫無隱瞞的表露了出來。
李劍銘看了看身後的老叫化和白如雲,也看到丁一鳴木然的站着的樣子,他突地心底泛起一絲寂寞的情緒,那就好像幼年獨自流淚時的心情一樣。
雖然這些人都是自己的友人,但是他覺得此刻一切都離開自己這麼遠。
鍾菁菁和王婷婷同徐婉菁一起在輕聲低語着,留下公孫慧琴一個人默然的站着,她在這種情形下,可用女性特有的觸角,感覺出來她們所談及的必是自己。
她一直沒有機會同她們見面,也沒有聽到李劍銘對她説過,所以不知道三個美豔無比的女人是誰。
她很快便發現到鍾菁菁和徐婉菁兩人臉貌相同之處了,同樣的,她記起好像在那裏見過王婷婷似的,那使她都自愧不如的美麗,確實是很少見的。
她剛在記憶中搜尋這個俏麗的影子時,猛地接觸到了謝宏志那種奇異的樣子,和那兩道怪異的目光。
她愕然不解對方為何會有此種目光,又為何要將面目蒙成那個樣子,但她不想知道,她緩緩移開自己的視線。
然後輕輕走到李劍銘身邊,輕輕地問道:“那個姑娘是誰?好漂亮呀!”
李劍銘臉上掠過一個淡淡的笑意,道:“你猜猜她們是誰?”
公孫慧琴白了他一眼,對公孫飛鴻道:“鴻弟,她們是誰?”
公孫飛鴻因與劉懷冰一起追求徐婉菁,但他一直被二道爺拉着,沒有機會接觸到徐婉菁,此次自江湖回來後,卻發覺徐婉菁和劉懷冰的感情已要好得很,使他心中發生一股酸味,都恨不得趕快離開華山,所以一直都默然的沒有説話,獨自一人望着重疊的峯巒在出神。
公孫慧琴一連叫了兩聲,他才自沉思中醒了過來,慌忙問道:“什麼?你説什麼?”
公孫慧琴輕罵一聲道:“你怎麼啦!失了魂似的,我説那三個姑娘是誰?”
公孫飛鴻看到鍾菁菁跟王婷婷的親密樣子,暗自罵了聲,衝口而出道:“她們跟劍銘哥……”
他説到這裏。李劍銘乾咳一聲,使他立時驚覺到自己實在不該在這種場合裏説出來。因此立時就住了口。
公孫慧琴眼珠轉動了兩下,已大約猜出這裏面的關係,她問道:“你為什麼不説了呢?”
公孫飛鴻又認為自己實在不該欺騙自己的姐姐,所以他只得苦笑了下道:“你問劍銘哥好了,他等下會告訴你的。”
公孫慧琴哼了一聲,她一轉過頭去,看見李劍銘在朝着這邊勾手指,一見自己回過頭去,慌忙尷尬地一笑。
她也不由得好笑起來,輕聲問道:“你有什麼説就是了,為什麼這樣?”
李劍銘聳聳肩道:“沒有什麼!等我們過了今天,我再告訴你吧!”
謝宏志可親眼看到他們這種親密的樣子,他咬了咬牙,大喝一聲道:“李劍銘!我們還有一場劍沒此完!”
他右手一揮,劍虹乍展,嗤嗤劍氣彌空而起,一連劃出三個連串的劍花。
李劍銘看清了對方眼中所露出的妒恨,他淡然一笑道:“這場劍我看也免不了,但是又何妨等此間事了結之後再此呢?”
謝宏志一怔,隨即頷首道:“也好!等此間事一了之後再比吧!”他緩緩的將長劍入鞘,默然的退了開去。
李劍銘見對方雖然在盛怒之下,也能很快地剋制住自己的情感,心中不由得暗驚,忖道:
“沒想到他的修養功夫能夠做到懸崖勒馬的程度了,真個不簡單。”
就在他忖想之際,元真道人啓口道:“李大俠!請問對於敝派,大俠想要敝派做些什麼?”
李劍銘道:“希望貴派能放開江湖上的事,潛修本門絕藝五年!”
他頓了頓道:“這是在下第一個願望,也是希望各位掌門的,至於第二個………”
他話還沒説完,長白掌門風雷道人喝了一聲道:“且慢!”
他大步跨向元真道人,説道:“九龍金杖尚沒有讓各派看清,怎能就此答應呢?”
元真道人一愕,隨即笑了笑道:“這上面有各派掌門的名號及簽署,難道還有假的?”
風雷道人笑道:“請讓貧道看看……”
元真道人不防有他,就將手中金杖交給風雷道人。
風雷道人一拿到金杖,低頭看了看,衝着李劍銘陰笑了下,道:“一點都不錯,這枝金杖是真的!”
司空百里算是代表峨嵋派,他也湊了上去,細細的看了看道:“一點都不錯,這枝金杖是真的!”
風雷道人將金杖交給崆峒掌門人涵石道人,道:“請道兄也看看!”
涵石道人接過金杖,看都沒看,便收了起來,他陰沉的一笑道:“請崑崙、華山、峨嵋、點蒼、武當,各派掌門及弟子聽着,立刻將落星追魂及離塵劍丁一鳴殺死!”他此言一出,有如悶雷響起,一陣譁然,雲夢禪師喝道:“你要幹什麼?”
涵石道人舉起手中金杖,念道:“凡我弟子務須遵從持有此杖者兩個願望,不可有違,否則當以欺師滅祖之罪,人人得追殺。”
他大聲喝道:“你們聽到沒有?務須遵從持有此杖者兩個願望,現在我就是金杖持有者!”
武當玄真道人怒喝一聲,道:“涵石,你怎可如此?”
涵石道人雙目圓睜,喝道:“你想欺師減祖嗎?”
雲夢禪師一咬牙,唸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他大袖一揮,禪杖挾着排山倒海的威勢,朝李劍銘砸去。
李劍銘沒料到情勢突地轉變成這樣,他怒火中燒·喝這:“大師,你怎麼啦!”
雲夢禪師苦笑一聲道:“請大俠原諒貧僧身不由己!”
李劍銘右掌一拂,“落星神功”推出,一股柔和的勁氣將對方杖勢擋住,他喝道:“你替我擋住他!”
鍾菁菁輕叱一聲,身如流星電閃,雙掌飄忽,一片掌影飛出,朝雲夢禪師襲去。
李劍銘目中冷電暴射,臉上一片殺氣,回頭喝道:“丐幫弟子擋住這些各派弟子,不可傷害他們!”
他深吸口氣,長劍經天閃出一片虹光,左手平伸而出,一個圓形霞光晶瑩流轉。
武當掌門玄真道長將松紋古劍拔出,朝涵石道人恨恨的望了一眼,左袖一揮道:“攻向落星追魂與丁一鳴!”
他撲了上去,李劍銘喝道:“你也要與我作對?”
玄真道人苦笑一下道:“事非得已,貧道只好如此了!”
李劍銘身形微閃,避開對方攻來的六招快劍,一個大旋身,翔空而起,朝涵石道人射去。
劉懷冰自偏鋒刺來一劍,一溜劍光將玄真道人的長劍接住。
玄真道人一眼望見公孫飛鴻在發着楞,他喝道:“飛鴻!你是不是本門之徒?”
公孫飛鴻“啊”了一聲道:“是的!師父。”
玄真攻出三劍,劍光一轉,將劉懷冰逼出兩步之外,道:“那麼你聽到祖師令沒有?難道你要欺師減祖?”
公孫飛鴻一舉劍,朝丁一鳴劈去,道:“請丁兄原諒!”
丁一鳴怒罵一聲,左掌一封對方劍式,右手一揮,彎月銀輝划起一條悽迷的劍虹,他一閃身,撲向涵石道人而去。
公孫慧琴見到情勢突然一變,她一引長劍,道:“鴻弟!你瘋了嗎?”
公孫飛鴻苦笑一聲道:“姐姐!你總不願我欺師滅祖吧!”
公孫慧琴道:“那麼我纏着你,不讓你去殺人總行?”她一劍揮出,便將公孫飛鴻身子卷在劍光之中。
李劍銘身形剛起,便碰到謝宏志騰空躍起,在空中截住。
他喝道:“姓謝的!讓開點!”
謝宏志冷哼一聲道:“我這是尊從祖師遺命!”
李劍銘左掌一揮,一股熱熾的剛猛勁道劈出,擊向謝宏志。
謝宏志看到對方手中流瀲轉動,晶瑩四射,知道這赤霞神掌的厲害,慌忙一提氣,劍交左手,右手似拳似掌,揮出一記點蒼的“烈陽功”。
“呼——”熱焰剎時隨着手掌的揮出,撞向李劍銘。
兩股同屬陽剛的掌功相碰,有似沉寂如死的晴空裏響起了一個悶雷,狂刮飛揚,氣漩激動,“轟”地一聲,捲起地上的沙石騰上空中,灑得謝宏志一身都是。
李劍銘覺得對方掌勁的確很有進展,伹他真氣一轉,手掌下沉數寸,勁這洶湧而出,頓時將謝宏志震了開去。
他藉着手掌一觸對方勁道之力,深吸口氣,又騰空數尺,似天神而降,神威凜凜的捧劍射向涵石道人。
謝宏志被對方的掌勁撞得面紅耳赤,血液加速而流,心脈砰砰跳動,幾乎受震斷去,這下子他才知道自己的功力距李劍銘還有好半截。
但是一股憤怒使他沒有多想什麼,略一定神便又一躍而起。
白如雲一見情勢突變,他便吩咐跟來的十個四袋丐幫高手,將那些身不由己的各派門人擋住,但不可傷害生靈。
老叫化見到他行事有條不紊,還顧及許多方面,心中暗贊,也暗自慶賀自己有眼光。
他知道這些人中,就只王婷婷不會武功,所以趕快躍去,道:“姑娘,不要怕,跟着我老叫化沒錯!”
徐婉菁一直因為王婷婷不會武功,恐會遭受意外,所以一直沒敢離開她身旁,雖然她躍躍欲試,伹卻一直沒有辦法走開,直急得磨拳擦掌,一股怒火不得發泄。
這一下見老叫化趕了過來,她不由大喜道:“好了,她交給你了,老叫化!”
她眼光一瞥,見到謝宏志被李劍銘劈了下地,還想撲上去,她怒喝一聲道:“喂!你要不要瞼?”
謝宏志腳步沒起來,便聽到身後的怒喝,他眉毛一皺,一個大旋身,看到徐婉菁躍了過來,他問道:“你是對誰説話?”
徐婉菁右掌一立,道:“姑娘就是罵你這混蛋!”
謝宏志目射奇光道:“你再罵一句!”
徐婉菁玉掌一揚,香風迴轉,雪白的掌影似瑞雪飄飄,往謝宏志身上大穴拍到,掌風漩激,怪嘯聲聲。
謝宏志沒想到對方沒有説話,使攻將上來,凌厲無比的掌勢,竟將自己身前的所有空隙都填得死死的。
他不由得心裏暗驚,猛退兩步,閃將開去。
他以為自己是一派掌門,絕不可以用長劍來與一個空手的女子對敵,所以他施開左掌,拍出一記掌風,右手長劍回鞘。
徐婉菁冷笑一聲道:“假惺惺什麼?”
她兩手晶瑩似玉,香風捲起,有如凌虛仙子,嬌柔無比的欺身而上,十指有似蘭花經風吹襲,搖擺幌動裏,已點出十八記獨步南疆的“玉簪指”功夫。
謝宏志突地見到對方身法一變,五指還未全出,又是五指揮出,快如急電,攻勢所到之處都是令自己不能預料得到的,奧秘無比,奇幻莫測。
他竟思索不出有何方法可以破去對方的玉指,一直退出六七步遠,兩手連封,也都擋不了對方連串的凌厲攻勢。
驀然之間,他想起一事,大喝道:“你是五毒門的?”
徐婉菁輕笑一聲道:“本掌門人在此,你到現在才知道?”
謝宏志一凜,右手一轉,已將長劍掣出,微一仰身,揮出一招“后羿盤弓”,爍爍的劍光護住身子,緊接着又是一記“力挽巨弓”,將對方身子逼了出去。
徐婉菁諷刺地冷笑一聲道:“你早就該拔出寶劍了!”
謝宏志身為點蒼掌門,久居南疆,自然知道五毒們的毒功,天下無雙,生恐稍有不慎,便中上了毒,所以不理對方的諷刺,悶聲不響的出劍攻敵,立時與徐婉菁戰在一起。
且説峨嵋之秀司空百里,他此次抱着很大的希望來參加此次大會,沒料到會被人擊敗,而且若沒有李劍銘救命的話,早就被丁一鳴殺死了。
此刻一聽涵石道人的喝叱,心中不由得一陣猶疑,雖然他知道涵石道人此種行為很是不對,但是在欺師滅祖的大帽子壓制下,他可不願冒這個險。
他一領手中劍,剛好看到丁一鳴躍將過來。一股怒氣頓時向他心底冒起,他上身稍傾,橫空遞出一劍,截住對方飛躍的身子。
丁一鳴一見眼前劍光迷濛,彎劍一斜,劍氣颼颼而響,立時將對方擋住。
他身子一落地上,看見是司空百里,冷笑一聲道:“原來是你!呸!吃我一劍!”
他劍眉倒豎,左手一合劍柄,彎月一泓,織起一條美麗璀燦的劍虹,卷向司空百里。
司空百里深深為對方那玄妙的劍法所懾,尤其他自己苦練劍法,深知劍道浩瀚有如大海,剛剛親見落星天魔施出的“劍罡”神技,以及天山神俠的“折劍行空”的奇妙馭劍功夫,使他更驟然的認為自己的不行起來。
那長久培養起來的自信,剎時消去乾淨,頓時使他興起自卑感來、因此他就更感到束手束腳了。
僅僅幾招,只見一彎爍亮如月的劍光閃閃飛動,司空百里身形疾轉,逼得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丁一鳴嘴上浮起了一絲微笑,那是滲雜着得意與殘忍的笑意,這就像白如雲臉上所露出的笑意一樣。
白如雲此刻一劍在手,輕鬆無比的將華山掌門真元道人封於身外。
敢情他截下了元真道人後,便痛恨元真的昏庸,而致使已將解決的事,另起風波,所以手下毫不留情,施出得自“黃沙寶笈”中的絕招,打得元真叫苦連天,沒有還手之力。
他連攻數劍,看到一個空隙,方待揮出一招“十絕於天”的無上劍訣將元真殺死,那知眼光所及之處,卻看到一場驚心動魄的殺戮。
他看到李劍銘全身纏在一道爍爍的光霞中,騰空飛行如電,朝涵石道人射去。
涵石道人自與風雷道人合謀,想出這個壞主意來,便見到一片混亂。
他朝風雷道人拋了個眼色,待要商量下一步該怎麼之際,猛地急嘯聲之中,一道劍芒騰空飛瀉而下。
一見之下,他心膽俱裂,匆忙地道:“道兄!你們來擋住他!”他拔劍一揮,崆峒弟子一齊聚齊在他身旁,舉起劍來。
李劍銘長嘯一聲,豪氣干雲直上,眼中露出的目光駭人之至,他此刻將渾身真氣提起十成,“兩心神功”運出,臉上的神色都變成一邊泛紅,一邊轉青,殺氣騰於劍刃,劍光就像要吸血似的,比較那斜下的秋陽,更加爍然輝亮。
他看到金色的寶杖,在涵石道人手中,也看到那些舉起長劍的道人,在那些道人的眼中,他看到了許多懼怕的目光。
但急射而下的身子,使他沒有多想什麼,因為他連轉一個念頭都沒有。
眼前的人擴大起來,長劍已往他身上刺到,他暴喝一聲,在一個電光石火的剎那,長劍一切。
“啊——”
展出來的劍芒帶起了一片血水,慘叫之聲在劍尖的隙縫中流過了,灑開的血水裏,有旋着碎成鐵屑的斷劍和堆疊的屍體。
一大羣的人體都仆倒了,只有涵石道人仍然屹立着,他的左手握着那根九龍金杖,右手卻齊掌而斷。
兩個痴呆無神的眼珠,竟然沒有一點生意,死,在他身上伸開了魔掌……
他嘴唇蠕動了一下,那受到太大驚駭,而至失去神智的腦筋稍為轉動了一下,他木然的望了自己身上濺着的一大片血跡,然後看到堆積在自己身旁的十幾具屍體。
兩顆淚珠在他的眼眶裏滾動,他那無神的眼珠裏突地泛上一個悲哀的神色。
他的嘴唇顫動了許久,方始嘆了口氣,喃喃道:“一念之差……”
話未説完,他左手一揚,拿起手中的九龍金杖對着頭頂一砸,只聲噗地一聲,鮮血飛濺,金杖深深鐫進他的“太陽穴”裏。
李劍銘見到涵石道人臉上閃起一個痛恨的神色,已仰天倒了下去。
兩顆失神的眼珠仍然瞪着,仰視蒼穹,一抹灰雲正掠過。
李劍銘正待要上前將九龍金杖拿起,猛地腦後一溜急鋭的劍風朝他志堂穴奔到。
他的“兩心神功”此刻可是運用起來,一心兩用,根本早就知道身後有人暗算了。
只聽他冷哼一聲,拋肩旋腳,一個大翻身,一縷劍光斜飛而出。
“嗆!”
一劍切過,一截斷刃飛起空中,風雷道人心神俱裂,大喝一聲,將手中半截斷劍拋出,反身便跑。
李劍銘知道風雷道人狡猾無比,此間一切都是他一個人搗鬼才發生的,所以他大喝道:
“往那裏跑!”
他舉劍一挑,將那半截斷劍揮上空中,身形急轉而起,“流星飛逝”躡空躍出五丈,快如山風掠過空中。
“風雷道人”一奔到自己弟子中,喝道:“布劍陣!”
十二個長白山下來的道人,此刻一轉一合,撤劍擊出,連綿攻出一十二劍,將長白“千山劍陣”運轉起來。
李劍銘一咬牙,身隨劍走,一式“落星於野”九個劍式變化開來,九九八十一劍擊出。
“嗆!嗆!嗆?嗆”
斷劍和着殘肢齊飛,鮮血共道袍一色。
李劍銘已在一個不及眨眼的剎那裏,破了這個劍陣,劍尖點過了每一個道人眉心“眉衝穴”,齊都仰天仆倒,魂歸地府了。
他見到風雷道人已躍出十丈開外,正在拚命的奔跑着,頓時嘴角閃過一個殘酷的神色。
他喝道:“往那裏跑!”
身形一動,如脱弦之箭,一個起落便是七丈開外,他左肘一沉,“兩心神功”運起,氣分兩道,一扭身,又躍出數丈開外。
風雷道人一聽身後風聲微颯,慌忙一回頭,已見到李劍銘已空騰躍而來。
他嚇得心膽顫動,右手一抖,三枝短劍自脅下打出,射向李劍銘。
李劍銘大喝一聲。道:
“你到死也不悟!呸!去吧!”
只見他星目暴射寒光,左掌一揮,赤霞神掌劈出。
一股宏闊的勁道似山峯壓下,沒等風雷道人吭出聲來,便已震斷心脈,七孔流血而死。
在他背後衣衫上,有一塊黑黑的燒焦了的印子……
※※※
殘陽銜着遠山,茫茫的白雲間,有着絢麗的彩霞,燦爛的霞光和掠過天際的烏黑的烏鴉,交織成一幅黃昏的景色。
李劍銘身形在空中,可以看到遼闊的華山在白雲的懷抱裏,靜靜的躺着,山風吹過,搖起崖壁上的白荻,天籟陣陣,寧馨寂靜。
他的心中突地感觸到一件事,暗忖道:“這整個大自然都是很有秩序,非常寧靜的,但是這世界上為何要有血腥產生?這一切都是人為的,都是由於人的私慾所做成的……”
他想到了老子的無為而治的主張來了,此刻他覺得自己很瞭解老子當年的心理,彷佛他整個思想都融合在裏面了。
但是他立刻又想到一個問題,忖道:“若是沒有人制裁這些行非作歹的人,那麼這個世界將成了什麼樣子?家有家法,國有國法,江湖裏,也有江湖的法規,這就是韓非子的主張了……”
這些一個念頭在他腦際一閃而過,待他落在地上時,他不由得訝然失笑,忖道:“我怎會想到這些事來?尤其在這種場合裏?”
但他卻為自己思想的矛盾而感到好笑起來,待他眼光轉到滿地殘骸,血肉橫飛的情形,他的心情立時沉重下來。
心上好像壓着一塊石頭似的。他趕忙拾起那沾滿血跡的“九龍金杖”,對着那些在拼鬥中人大喝一聲。
他的喝聲有似雷神霹靂,震驚住整個華山,那些已飛投入林的宿鳥,此刻撲撲翅膀,吱吱喳喳的叫了幾聲,又飛出林裏,將低空都遮得滿滿的。
兵器敲擊聲停了,他喝道:“你們都與我住手!”
謝宏志旋身過來,長劍一指道:“你憑什麼叫住手?”
李劍銘大怒,喝道:“我真要殺了你!”
謝宏志冷笑道:“沒這麼簡單吧!”
徐婉菁娥眉倒豎,叱道:“姓謝的,你真要找死,可試試我的毒功!”
李劍銘一眼掃過,見到自己這方是佔上風,司空百里被丁一鳴將長劍削斷,元真道人也破白如雲用長劍逼着,道袍上劍痕累累的。
而崑崙雲夢禪師也被鍾菁菁打得仍在氣喘不停,唯有玄真道人情形較好,沒有什麼狼狽樣子,但他知道這定是劉懷冰手下留情。
那些各派弟子有好多被丐幫的十大高手點住穴道躺在地上,還有些道冠都脱落的,真個狼狽不堪。
他瞥見了公孫慧琴驚愕的樣子,心中不禁冷笑一笑,也沒管她投過的目光。
他緩慢的行走過去,從那堅硬的岩石上印着的一個個腳印,顯示出他心裏的怒意,也可看出他那洶湧不停的血液在何等急速的流動。
他眼中射出懾人的目光,好似要吞下對方似的,隨着一步步移動的腳步,更加強烈的閃現在每個人的心裏。
謝宏志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他橫劍於胸,咬緊着嘴唇注視着對方,連轉動一下都沒有。
李劍銘道:“你將面巾除下!”
謝宏志哼了一聲道:“你少來這套!”
李劍銘冷笑一下道:“難道你有見不得人的地方嗎?”
謝宏志一聽此言,好似被人咬了一口似的,跳了起來,狂吼一聲,身似狂風急轉,利劍灑出點點寒星。李劍銘手腕微顫,一式“星幕密密”,布起兩層劍幕,劍光重疊推出,將對方長劍擋出八尺之外。
他一收長劍,冷冷道:“你已經碰到我三次,我也放過你三次,這次我若再放過你,我李劍銘自此在江湖上除名。”
他目光掃過每個人臉上,然後緩緩道:“我若不在十招之內殺了你,落星追魂之名從此不在江湖上了。”
他説得嚴肅之至,比之山中的寒風還要冷,使得每個人都起了雞皮疙瘩,寒上心頭,他們都在愕然不知李劍銘為何視謝宏志如仇,而要發此大誓。
公孫慧琴嘴唇蠕動了兩下,卻覺得喉嚨乾乾的説不出話來,她心中明白李劍銘是看到自己每次都維護着對方而痛心,並且謝宏志一直都與李劍銘作對,所以惹得李劍銘下此狠心。
她投過一個求援的眼光給老叫化,但卻見到老叫化摟着那個美麗無比的女孩,輕輕的安慰着,似是那姑娘很駭怕這懾人的氣氛,所以老叫化才低頭的安慰着她。
收回了眼光,她拉了拉公孫飛鴻道:“鴻弟,你去勸勸他……”
公孫飛鴻一聳肩道:“銘哥從沒這樣怒過,我可不願去碰釘子,難道他這樣的威名要令天下人恥笑嗎?笑他口出大言,卻無法做到?”
公孫慧琴全身一顫,但她卻叫了聲道:“劍銘……”
李劍銘目光一轉,問道:“做什麼?”
公孫慧琴囁囁了好一下,方始道:“你放過他吧!”
李劍銘心如刀割,大喝道:“放了他?你一點都沒有替我在江湖上的名望着想?”
他頓了頓,厲聲道:“他是你的什麼人?”
公孫慧琴掩面痛哭,飛奔下山。
李劍銘鋼牙咬得茲茲作響,眼中幾乎要噴火似的望着她奔下山的背影。
謝宏志大叫一聲,和身帶劍,撲了過來,劍嘯急響,電芒暴漲,逼向李劍銘射到,劍式凌厲,有如拼命。
李劍銘身形剛轉開去,便聽身後劍嘯急起,劍氣森然襲到,他提氣輕身,似一片落葉粘在劍尖上,飄了開去。
他身形一轉,大旋身。揚長劍,斜飛掌,身劍合一,射了過去。
謝宏志一劍削空,深吸口氣,沒容大腦思索什麼,一招“十絕茫茫”揮出。
“嗆!”
兩枝劍刃相碰,彈了開去,數點火花在空中一閃即逝。
李劍銘左掌化掌為指,五指一帶,玄秘奇妙的朝謝宏志瞼上面巾抓去。
謝宏志上身被對方劍上衝來的一股劍氣撞得向後一仰,直退兩步方始站住腳跟。
他心中震懾,眼前已看到對方箕張伸到的五指,一吸氣,斜身側首,左掌拍了上去,手腕一轉,要想勾住對方手掌。
李劍銘手腕一沉,中指斜斜挑出,“嗤——”地一聲已將對方矇住面的布巾劃破。
“啊—”他驚駭的低聲叫了下,整個神經宛如遭受鐵錘一擊,全身都是一震,木然的看着對方的臉……
“啪——”謝宏志擊出的一掌正好拍中他的左胸。
他身形跌出三尺,“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他喃喃地道:“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敢情謝宏志的臉上模糊不清,一塊塊的死肉粘在臉上,一條條的疤痕交錯的深刻着,耳朵也已經被不知什麼東西咬掉了,只留下兩個洞……
嘴唇已扭曲得不成樣子了,參差的牙齒因為牙肉的裂開,已可清晰的看到白森森的骨頭……
簡直不是一個人的臉孔,除了那閃爍着怒火的眼睛外,其他沒有一絲人的意味了。
他這副怪樣,使得每個人都倒吸一口涼氣,不忍目睹,徐婉菁尖叫了聲,趕忙將眼睛掩住,不敢再看。
謝宏志慘笑了聲冷哼一聲道:“為什麼變成這樣子?”他悽楚的笑了笑,有似山魈夜嚎,使得整個山谷裏都回蕩着他的笑聲,寒氣襲人。
他目光凝視着李劍銘,緩緩道:“你還記得在北京城裏,將我殺昏的情形?我的臉上這條劍痕就是你賜的!”
他厲聲道:“你趁我昏迷之際,將我扔在郊外,由於那個潮濕的洞裏有一窩大螞蟻,所以我的臉就變成這個樣子!”
他仰天的笑道:“這樣你該高興了吧!從此再也沒人跟你搶奪公孫慧琴了。”
李劍銘沒料到當時索奴叫那個老者將謝宏志帶出城外,會使得他受此災難,直聽得他毛骨悚然,震懾無比。
他深吸口氣,定了定神,道:“當日將你身體帶出城的,並非是我,而是與你並肩的那個老者,至於這些事,我是一點都不知道。”
他臉上掠過一個痛苦的神色道:“不過這些雖然都是我不知道的事,但是由於你這事,而使我感到有生以來第一大的遺憾,較之我劍上所染的那些血腥,還更令我難過。”
他收回長劍,道:“我落星追魂的名號,自此從江湖上除去,今後你將不會再見我出現江湖,因為我並沒有殺你。”
謝宏志厲聲道:“你這是憐憫我嗎?”
李劍銘苦笑一聲,道:“我已自承敗了,只是憐憫自己罷了!”
他一拱手,道:“各位,從此一切恩怨已了,落星追魂已自江湖除名了!”
他身軀一扭,朝老叫化叫了一聲道:“走吧!老叫化哥哥!”
他摟起王婷婷,朝山下躍去,鍾菁菁和老叫化也一起追了上去。
劉懷冰一拉徐婉菁,招呼了聲公孫飛鴻,躍下山去。
白如雲身後跟着十個四袋弟子,也如微風飄開,轉眼便已消失蹤影。
謝宏志木然的站着,望着遠去的人影,喃喃道:“落星追魂,落星追魂?你以這個震驚天下的綽號來換得我這殘缺的生命,我一定會珍視它的。”
他的眼中湧出兩顆晶瑩的淚珠,低下頭去,他看到了自己胸前一條長長的劍痕,那是剛才李劍銘長劍留下的痕跡。
他一扔手中劍,狂笑一聲,飄然而去,在暮靄裏消失了蹤影。
元真道人茫然的拾起地上的九龍金杖,道:“這又算是什麼?”他苦笑了下,將手中金杖用力一搓,朝山谷裏扔去。
一陣昏鴉目他頭上掠過,往山下投去。
在山腰裏,李劍銘看到了公孫慧琴靠在一株樹邊,暗自飲泣着。
他歉然的叫了聲,道:“我沒有殺他,我除去了我的綽號。”
公孫慧琴兩眼圓瞪道:“真的?”
她擦了擦眼淚道:“我知道你不會這麼狠心的!”
李劍銘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一向讓着我,絕對不會離我而去的!”
公孫慧琴哼了聲,道:“這個辣妹是誰?”
李劍銘道:“她叫王婷婷……”他一回頭,看到鍾菁菁也來到了身邊,説道:“這是鍾菁菁……”
公孫慧琴笑道:“你們好漂亮,這倒是便宜了劍銘!”
王婷婷嬌羞的一笑,叫了公孫慧琴一聲,鍾菁菁卻朝公孫慧琴微一斂袵道:“請姊姊原諒了!”
李劍銘見到公孫慧琴疼愛的將鍾菁菁和王婷婷拉在身邊,他得意的一笑,忖道:“人世間的虛名算得了什麼?只有這種純真的愛,才值得以生命來追求的。”
山風傳聞了他的笑聲。殘霞已經盡褪,夜幕罩上大地……
夜空有着幾顆早現的寒星,閃着光亮的眼睛,似是為他們祝福。
遠處,一顆流星卻忍受不了,曳着一條長長的藍色光尾,落向山那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