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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兩敗俱傷

    且説李劍銘被章巴楞以“瑜珈術”的奇異身法逼得先機一失,而讓對方那“飛龍十九變”

    的紅教絕技使開,以致連身子都蹲在地上。

    這時章巴楞飛騰空中三丈,鐵杖“嗆啷啷”的一陣怪響,大喝聲中連人帶杖化成一道人影畢直的射了下來。

    他那杖上的力道因是依着招式使出,匯成一股足可開山裂石的無儔勁氣,隨着他的身子的急瀉而下,而齊集李劍銘身上。

    那杖上的勁風使得李劍銘的衣衫都“蠟蠟”作響,整個方圓一丈之內,俱都被他的杖風圈住,將空氣激動得起了無數的漩渦。

    李劍銘兩眼覷定對力那瀉下的巨大身子,他手中長劍斜斜舉起,微微的顫動了幾下,卸下那洶洶即將壓體的氣勁。

    陡地——

    他雙目圓瞪,舌綻春雷,喝聲在那嗆啷的環聲中清晰的傳了出來,迴繞在空中,撞擊着每個人的耳鼓。

    隨着這個喝聲,他渾身真氣自每一個毛孔中滲透出來,氣貫五行,步走天星,他的身子倏然的閃出三步。

    光華一道,劍身在空中奇快的一劈,發出刺耳的一聲尖鋭的嘯叫,朝對方那粗如兒臂的禪杖劈出。

    “嗤——”

    李劍銘手中的“王者之劍”通體發紅,灼熱無比的削過禪杖。

    “嗆啷!”杖首一切即斷,隨着劍上激出的劍氣一撞,紅影翔空噑叫連連,章巴楞跌出四丈之外。

    李劍銘平劍於胸,抿住嘴望着在急驟地喘着氣的章巴楞,他那灼熱通紅的長劍此刻已經緩緩冷卻,而回復原先的銀色。

    章巴楞撫着胸前被對方劍氣趁勢撞上的地方,感到氣血一陣激盪,翻滾而起直過喉間。

    他強抑住那即將噴出的鮮血,茫然的盯着手中被削斷的禪杖,好一會,他喃喃道:“就是這一招………”

    他昂首望天,眼中淚珠簌簌落下,嘴唇囁囁而動,似在祈禱什麼似的。

    這時,河套煞君緩緩跨前數步,他兩眼盯住李劍銘那寶劍上,然後他側過頭去,對着章巴楞説了幾句藏語。

    章巴楞濃眉揚起,他對着河套煞君一拱手,而後朝李劍銘説道:“大俠功力超絕,貧僧今日能見此上乘劍術,甚為欣慰,不過敝教掌教師尊曾囑咐敝派弟子,凡遇到‘蒼松上人’弟子,則邀之赴前藏與敝教切磋一番,貧僧現在………”

    李劍銘知道章巴楞下面要説什麼了,他打斷對方話語道:“我近來雜務忙碌,不克遠赴西藏,如貴教欲指教敝人的話,隨時可來中原找我……”

    他話還沒説完,便聽到河套煞君狂妄的大笑,笑聲裏河套煞君冷冷道:“落星追魂!你可想到你是否能夠有命活到明天?哈哈!我現在要叫你嚐嚐‘絕魂斷魄’的手段——”

    話聲未了,紅影暴漲,一團寒澈逾冰的氣體陰時佈滿四周,緊接着無數繽紛的指影,朝他身上點來,剎那之間,已將他胸前所有的穴道罩住。

    李劍銘大驚失色,他弓身一退,步步奇正,兩個閃動之下,已轉了數個方位,然而那撲來的指風卻如附骨之蛆,緊跟着他的身子而來。

    他吸了口氣,體內真氣運行了半周,倏又施出“兩心神功”來,只見他身子如柔柳迎風似的飄動了兩下,隨即劍虹爍爍,“嗤”地布了一個大大的劍網。

    他的左手揚起,掌心一個晶瑩的紅印,光華流轉,隨着他推掌而出,一股灼熱的氣勁,往前撞去。

    “轟——”

    巨響聲中兩個影子,一分而開,尤其那個青色的影子飛得更遠,直倒穿出五丈方始落地。

    兩個人影一落,便聽到數聲女人的驚叫,敢情他們為眼前所見的情形而震懾住了。

    因為此時李劍銘整頭的頭髮幾乎都被對方那奇快的一式給抓掉,雖則只抓掉了束髮的玉簪,但滿頭的長髮卻已整個披在身上。

    他的左肩頭上有着一絲血水流了出來。現在他的眼睛也被亂髮掩住,然而他卻動都沒動一下,因為他知道自己所面對的是一個絕代的高手,隨便怎樣的一個小破綻,也可以使對方發出致自己於死命的一擊。

    他的腦筋幾乎已成空白,兩眼凝聚的目光,落在對方身上,那是絕不能容他放鬆一點的。

    隨着他微微上舉的斷劍,一塊紅色的布帛掛在劍尖上,然而卻畢直的掛着,沒有隨着微風而幌動,因為此時他的真力已經貫注在劍身的每一寸了。

    站在他對面的河套煞君,此時卻一臉孔鐵青,他那揚起的左掌,是一片雪白,有如白玉似的放在面前,在陽光的照射下,竟發出晶瑩的光輝,恍似他的手掌是白玉雕成而非血肉的。

    在他的中指上,一點鮮紅的斑點,豔麗奪目,似在緩緩的轉動……

    在他抬起的左手袖子上,裂開了一道長長的破縫,一塊碎開的布片在隨風飄揚着……

    他兩眼凝注在對方劍尖的破布片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然後卻露出一絲笑意。

    望着那漸濃的笑意,李劍銘的兩道劍眉更為軒起,他心中驚訝對方的臉上卻在這時露出了這種純真的笑容,這是多麼的不相襯!

    他更加的提起精神,渾身真氣緩緩的運行,心神一引為二,一方面注意着對方,另一方面則籌思着怎樣取勝之道。

    他肩部的血在緩緩流出,濕了衣衫,但他卻彷佛毫無所覺,木立在雪地上,與河套煞君對峙着。

    陡地——

    他的耳邊響起一個細若蚊蟲的聲音:“小心他的左掌,那是佛門‘玄玉般禪掌’,並且他還練有西藏‘紅花指’,小心他的指掌齊施,現在你引他背後對我,我設法破他的‘紅花指’,那時你就可抵住他的‘玄玉般禪掌’。”

    他一聽使知這是二道爺説的話,心中一喜之下,立時又是一驚。

    因為他可從未聽過有什麼“玄玉般禪掌”,不過剛才自己的“赤霞神掌”卻幾乎擋不住對方的一擊。

    因而他這下非常提防對方那如玉的左掌,並且在設法使對方轉變方位。

    他緩緩的將長劍提起,擺出一式“落星於野”,這是“落星劍式”裏後六式的第四式,也就是剛才擊敗章巴楞的一式。

    他左足貼着地面慢慢的伸了出去,上身微躬,左手運集“赤霞神功”護身,輕悄無比的轉了個方位。

    跟望着對方緩緩豎起的滿頭黑髮,以及那轉為鮮紅的左臉,河套煞君也轉了個方位,他那左掌隨着這麼一轉,抬高了兩分,指上的紅點更加鮮豔奪目。

    就在這時,他的背後已經向着那仆倒地上的武當長老二道爺,然而他卻絲毫沒有覺察到背後會有人偷襲。

    他只變動招式,防備着面前這崛起江湖僅一年多的煞星落星追魂。

    李劍銘此時心中念頭頓起伏不已,因為他知道只要二道爺施出“玄門罡氣”的當時,自己能配以“落星劍式”必可將河套煞君殺死無疑。

    但是這樣一來,天下的羣雄都將知道自己是靠着別人的助力來打敗河套煞君的,那麼自己的聲譽必將受到影響,或甚而為天下武林所不恥。

    不過對方百年來的修為,實在較之自己數年的修練要強得多,雖然自己學得“兩心神功”,但是仍然較對方相差那麼一線。

    在武林絕頂高手的比武時,僅這麼一線的相差,足可使勝負變為生死之相差。

    面臨着生與死,榮譽與生命的選擇關頭,他着實的考慮了好一會。

    人生最甚者莫過於害怕失去生命,然而往往為了自己的理想,而丟棄生命者,卻不在少數。

    有的人認為愛情甚於生命,有的人認為自由甚於生命,有的人認為追尋真理,追尋榮譽,是值得犧牲生命的。

    他們雖在面臨兩者選擇的時候,有過很大的猶疑,但是到了決定了自己選擇的時候,他們定會慷慨悲壯的向着死亡走去。

    因為他們已經拋下了在人世的一切掛慮,而人生最大的悲劇莫過於放下這些掛慮,佛門所説的空空世界,也就是勸人不致執着於塵世的俗物,而放得下這些掛慮。

    李劍銘望着自己的斷劍,一股豪邁的氣魄自他身上充滿了每個毛孔,他想到了自己身為“清虛門”掌門,手中所持的是昔日師祖“蒼松上人”獨戰西藏藏巴大師的古劍。

    就那次的震動天地的大戰,使得中原武林不致受到域外番僧侮辱,而自己這次遭受到一生唯一的大敵,怎能借着別人在背後的暗算,而勝得河套煞君?

    “馭劍之術!我用馭劍之術!”

    這個念頭閃過腦際,他昂首望天,長嘯一聲,但見他那舉起的長劍,一道劍芒自劍身射出,吞吐不已,耀眼生輝。

    他以千里傳音的功夫,將話傳了出去:“二道爺!不要動,我自己和他拚鬥。”

    隨着話聲一出,他繞身行走兩步,剎時但見光芒繞體,虹影密佈,閃爍的光華將他整個身子都罩住了。

    “嗤嗤——”

    劍芒騰空而起,一道光華劃空而去,尖鋭的嘯鳴聲中,迅疾有如流星電閃的朝河套煞君射去。

    河套煞君狂吼一聲,左掌往前一推,一股氣勁有如迅雷似的“隆隆”發出,往那射來的劍虹撲去。

    他那中指上的一點紅印剎時擴大及整根中指,火紅的有如一根燒紅的鐵棒。

    “噗——”

    李劍銘的劍虹受到那沉重無比的“玄玉般禪掌”一擊,而致微微一挫,然而光華燦亮,仍然挾着異嘯朝河套煞君射去。

    要知這種馭劍之術為劍學上的最最絕頂的功夫,練劍之人何止千百,而會上乘內家劍術又何在少數?然而要行到這種“馭劍飛空”之地步,那又是何等的困難!

    劍道之上乘心法,即是能以神馭氣,以氣馭劍,懂得這種劍術的,則非修練數十年所不能的。

    然而這種劍術也是劍為身外之物,身劍分開,施以招式來取勝。

    但馭劍少循則純為身劍合一,練到這個地步的人,自己全身每一段肌肉,都已經變成了一枝劍,也就是全身的精神,氣血都與寶劍融而為一,至時,殺人於百步之內,而只見劍光一道。

    此即古代空空子,精精兒,聶隱,紅線等所擅之飛劍之術也!只因後人罕得見到此種馭劍飛空之術,故而日為神仙一流,而名為劍仙,至此以訛傳訛,終至亂人耳目。

    這種馭劍之術,上乘者劍光發出而無絲毫破空之聲,李劍銘得“中原神君”所授者因功力不足,且系初級功夫,故異嘯嚇人,刺耳之極。

    河套煞君眼見自己的“玄玉般禪掌”見只能阻止對方劍影頓了一頓,心中不由得大吃一驚。

    他闊袖飛揚,有如鬼影似的騰空而起,在空中他大喝一聲,左手揮掌而出,右手五指一揚,五道黑負勁氣自下而上的佈滿面前。

    就在這個時候,那假裝受傷的二道爺也是大喝一聲,猛地長身躍起,隨着他兩隻大袖的飛揚之下,一蓬青濛濛的氣柱,柔和無比的遍佈空中,朝河套煞君砸去。

    他這揮出的“玄門罡氣”,剛好撞上河套煞君護身的罡氣上。

    “澎——”地一聲大響裏,劍芒暴漲,嘯聲尖鋭直衝九霄,快似電掣的朝河套煞君射去。

    河套煞君一個碩大的身子在空中受到兩面夾攻,竟然停在空中一下。

    就在這麼一剎那的時間中,他的左掌倏地暴漲數倍,有如巨靈之掌似的,探進那森森的劍氣裏。

    他手指的中間,一溜腥紅的勁道,逼了出去——

    “波波——”

    輕脆密接的響聲中,數聲悶哼下,三道人影分了開來。

    “啊!”驚叫之聲自四方響起,一個輕巧纖小的身影自車座之內閃了出來。

    她叫道:“爹!你怎麼啦!”

    敢情這時河套煞君左手中指已被削斷一小截,身上紅色的錦袍也被寶劍劃開一道長長的縫,裏面有着血水滲透出來。

    他那如玉的左掌,此刻又回覆到適才一樣大小,然而整個掌上都是一片紅色,那是他指上流出的鮮血染得如此之故。

    他的臉色鐵青,頷下鬍鬚被李劍銘的劍氣削得乾乾淨淨,聽到他女兒的聲音,他別過頭去緩緩道:“婷兒!我沒什麼!”

    她驚魂稍定,側過頭去,便又向着李劍銘投下一個關注的眼色。

    李劍銘這時的樣子,真個嚇人得很,因為他的嘴角掛了一條血痕,他的整個左邊胸膛一片血紅,隨着左手的捂悶,自指縫裏鮮血湧了出來。

    他那披在頭上的亂髮,仍然散亂的蓋住了臉,自發絲後,一雙紅紅的眼睛望了出來。視線裏充滿了一種奇異的情緒,那只有他自己才能瞭解的情緒。

    而二道爺此時卻仆倒在三丈之外,面如白紙似的緊閉着雙眼,他那急驟喘動的胸部與那不時在抽搐着的面上肌肉,可以看出他受了內傷。

    李劍銘所注意的是他眉心中的一條黑線,在緩緩的擴大中,他心中大驚,知道二道爺是中了邪門的氣功,或者一種秘練的毒功所致。

    但是此時他全身都已乏力,那股御空馭劍的真氣,已受對方的奇重一擊而致擊散,亂竄於七經八脈之中,雖然自己在緩緩的運集,但卻無力再戰。

    撫着左胸斷去的三根肋骨,他驚駁地付道:“我以馭劍之術,加上赤霞神掌,仍然不能取勝河套煞君,而且加上了二道爺的‘玄門罡氣’,也只是落得個兩敗俱傷………”

    他正忖思到這裏,章巴楞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他用藏話罵了幾聲,然後大聲説道:

    “你們中原的人不要臉,你們兩個打一個,你們用暗算………”

    他這話像一枝枝的利箭似的,深深的刺進了李劍銘心底,他忖道:“我一向厭惡用暗算狡計的,需這次卻是靠着暗算而將他的‘紅花指’絕門奇功破去,否則我所受的傷,當不止如此………”

    河套煞君此時左手一推,將他的女兒推開,他向前走了兩步,狠狠地道:“落星追魂!

    你拿命來吧!”

    他舉起右手,一步步的朝這邊走了過來,在他面上,有着一股濃厚的殺氣………

    這時四周的一些人都緩緩的圍了過來,那一張張露着驚駭的臉孔,此刻都望着李劍銘在獰笑。

    李劍銘胸中的氣血仍在如湧的波動着,他可以感覺到肋骨折斷之處好似火燒似的,那竄散在根經脈裏的真氣,雖然慢慢的又凝聚於丹田,然而此時因為正在用功的時候,所以絕不能動。

    望着那些獰笑着的瞼孔,他的兩眼幾乎要冒出火來,牙齒咬得緊緊的,他施出“兩心神功”來,運用着另外一個心神控制着那聚集起的一絲真氣,慢慢的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劍上的光輝使得那些靠攏而來的身子齊都一窒,因為他們剛才是看到了神威凜凜的李劍銘施出了馭劍飛空之術,那是足使他們心搖膽落的。

    就在這大家一窒的當兒,河套煞君大笑一聲,揚起右掌,朝着李劍銘道:“我要取你的狗命!”

    然而那站在一旁的美豔少女,卻躍了上來,她拉着河套煞君道:“爹!你放過他吧!

    他……”

    河套煞君反頭喝道:“死丫頭!替我滾開!”他大袖一揮,朝她推去。

    她的身子直跌出數丈之外,方始站住,由於以往她從未遭受到如此的待遇,因而微微一楞之下,她掩起臉來,便痛哭失聲,回過頭朝馬車奔去。

    河套煞君喝出口後,心中便是一陣後悔,尤其聽見了她的哭聲後,他不由得站住身子,回頭喊道:“婷兒!”

    她一聽到他的喊聲,哭得更是悽楚,掀開簾子朝馬車裏鑽去。

    河套煞君一頓足,然後對李劍銘道:“小子!你拿命來吧!”

    豈知他這喝聲未完,遠遠即傳來一聲怪叫道:“那可不見得!”

    場中各人齊都朝發聲之處望去,只見一個鶉衣百結,手持綠杖的老叫化,揹着一個人跑了過來,在他的身後跟着五六個人,其中有男有女,其快無比的飛奔過來。

    李劍銘自言自語道:“原來是他們來了!”

    老叫化奔過來,望見了李劍銘的樣子,他驚叫了聲道:“老弟!怎麼樣?”

    李劍銘苦笑了下道:“沒什麼!只肋骨斷了幾根——”

    他話還未説完,兩個女人便飛躍過來,劉雪紅焦急地問道:“銘哥,你——”她趕忙扶住他,將他披散的頭髮拂開。

    徐婉菁急忙道:“我這兒有藥,你服下再説!”她説着,從懷裏掏出一個玉瓶,自裏面倒出幾顆丸藥,塞進李劍銘嘴裏。

    這時一箇中年道姑走過來問道:“他就是李劍銘?”

    劉雪紅點點頭道:“媽!他就是,但是他受了內傷,斷掉幾根肋骨……”説着,她的眼睛便紅了起來,珠淚盈眶,幾欲滴出……

    李劍銘詫異地望着這中年道姑,他囁囁道:“前輩………”

    “我是餘恨大師,慧琴的師父……”

    “餘恨大師?”李劍銘驚詫道:“慧琴怎麼了?”

    餘恨大師苦笑了笑,她説道:“等你傷好了後我才告訴你,現在………”

    李劍銘一聽她的語氣,彷佛感到什麼不妙似的,他問道:“什麼?慧琴她……”他抓住餘恨大師的道袍,激動的説道。

    他話未説完,便已覺察到自己的失態,因而訕訕的放下手道:“二道爺!他受了傷………”

    餘恨大師啊了一聲,回頭看到了倒卧地上的二道爺,她叫道:“師兄——”一面她朝二道爺卧倒之處躍去。

    這時河套煞君伸手一攔,喝道:“別過去!”

    然而老叫化卻呵呵笑道:“河套煞君!你不要你兒子的命了?”

    他將肩上扛着的人抱了起來,只見一箇中年漢子雙目緊閉的昏迷在老叫化的懷中,在他喉間,有着一個大如小碗的藍色蠍子爬在他的胸口!蠍子尾上的毒螯靠着他的喉部,只要再伸一分,便已觸到他的喉上皮膚。

    河套煞君一看,也不由得汗毛直豎,他蠕動一下嘴唇叫道:“龍兒!”

    馬車之中,女人驚叫聲尖鋭的劃過空氣,一個紫色的影子自馬車中奔了出來,她靠在河套煞君的身邊,瞪大長睛驚恐地望着那隻爬在她哥哥身上的藍色蠍子,她喃喃道:“爹爹!

    哥哥,他………”

    河套煞君望了望自己的手上那已經乾了的血跡,他撫摸着她那柔軟的頭髮,以一種沙啞的聲音問老叫化道:“你要幹什麼?”

    老叫化道:“你派你的寶貝兒子來暗算我們,豈知他倒被我們擒住,那些小嘍嘍此刻都己下了地獄去見閻王,你可沒想到吧!”他望了望身側的劉懷冰與公孫飛鴻,得意的説着。

    徐婉菁躍了過來,她説道:“河套煞君,李劍銘可是你打傷的?”

    河套煞君一聽面前這小女孩,竟敢直呼自己的名字,他氣得臉上變色道:“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我宰了你……”

    徐婉菁輕笑一聲道:“你敢?你不要你兒子了?”

    那被稱為婷兒的美豔少女姍姍地走前一步道:“你是誰?落星追魂是你的誰?”

    徐婉菁從囊中掏出一條金色的小蛇,笑道:“我是‘五毒門’掌門人!你是誰?”對着對方的美豔,她微帶妒忌的問。

    那叫婷兄的少女未及回答,便聽見草巴楞怪叫一聲,飛撲而出,伸出手便往那隻藍色蠍子抓去。

    站在老叫化身側的劉懷冰和公孫飛鴻叱叫一聲,雙雙出掌往章巴楞身上擊去,欲待阻止他前進。

    章巴楞紅袍微展,大袖左右一分,倏忽之間,攻出數招,將兩邊擊來的招式擋住,他腳下一踢,朝老叫化小腹“橫骨穴”踢去。

    老叫化沒想到這紅衣藏僧如此了得,他怪叫一聲,身子朝後一仰,騰出手來,竹杖揮出一招“打斷狗腿”。

    豈知他綠杖一出,便已見章巴楞變招,左手五指朝自己臉上“眉衝”、“晴明”、“迎香”三穴點來。

    章巴楞左手出招攻敵,右手五指箕張,朝那隻藍色大蠍子抓去。

    他的左手一招,逼得老叫化無可反抗,只得向後閃躲,而那隻右手跟着即將抓到那隻蠍子。

    陡地——

    徐婉菁叫道:“藍花!刺他!”

    那隻蠍子斗然尾部螫刺翹了起來,那支張開的螯夾朝葷巴楞壓下的掌心刺去。

    章巴楞手腕一頓,突地攻抓為掃,勁風一發之下,小指彈了出去,正好敲在那隻蠍子的肚子上。

    “噗”地一聲,那隻蠍子跌翻出去,掉在地上。

    他的左手往下一壓,右手便待抓住那昏迷不醒的漢子。

    一聲輕笑,金光一溜激射而來,朝他手上纏去。

    章巴楞的確不愧紅教高手,他的左手就在這個短暫的時間裏,朝外面奇妙的一彎,閃開了撲來的金色小蛇,右手仍然原式不變地抓將出去。

    豈知那條金蛇一撲落空,竟然在空中扭曲了一下柔軟的身子,倒彈而起,張開白森森的牙齒,便往他右手脈門咬去。

    章巴楞大吃一驚,右手自下而上,斜斜拍出一道掌風,往小金蛇撞去,身子卻猛地退後五尺。

    他剛一立定,便已見藍光一頓,自地上彈起往自己腿上躍來。

    還沒容得他思考一下,那隻大蠍子已經撲上了他的袍上。

    他大喝一聲,渾身衣袍頓時如遇風吹,高高的鼓了起來,將那隻蠍子彈得又落在地上。

    就這麼一剎那時間,河套煞君身形一移,已經欺近過來,他右手一揮,五道黑色氣勁射向老叫化,而左手卻往自己兒子身上抓去。

    他的身子奇快無比,老叫化只覺眼前一花,紅影便充滿眼眶之內,他心知不妙,整個身子朝後一翻,“金鯉倒穿波”,整個人穿出五尺之外。

    然而沒等他抬起頭來,他已見到一隻滿是毛的手掌離自己胸部“期門穴”不足數寸。

    心中一驚,冷汗頓時冒出,幸好兩聲喝叱,公孫飛鴻自左邊攻出兩劍,而劉懷冰則騰身躍起,朝河套煞君頭上攻出了一招。

    河套煞君兩面受敵,逼得他只能回掌自保。

    他身子一錯之下,已將公孫飛鴻攻來的兩劍閃過,但見他反掌一孥,正好將那枝長劍的劍尖揑住。

    一抖之下,公孫飛鴻被對方從劍尖上傳來的層層洶湧無比的內力撞得倒飛而出,“叭”

    地一聲跌倒地上。

    而他那右手斜揮而出,僅僅兩招便將劉懷冰打得飛出老遠,他狂妄地笑了下,伸手便待奪過自己的兒子。

    豈知徐婉菁嬌喝道:“你少神氣,看看你的兒子——”

    敢情這時那條金色的小蛇已繞在那中年漢子的頸上,紅紅的舌信子探在距他臉上不及兩寸之處。

    由於投鼠忌器,他果然猶疑了一下,退開兩丈之外,他説道:“你倒底要怎樣?”

    徐婉菁彎腰抓起在上的藍色大蠍子,輕聲道:“藍花!可憐你了!不痛!”

    她還撫摸了幾下那隻蠍子,然後狡猾的笑了笑道:“我要你馬上就回到河套去,不準再到中原來!”

    河套煞君聞言氣道:“你………”

    然而一看到自己的兒子在對方蛇嘴之下,他不由得話音一頓,沒有話好説了。

    這時,李劍銘緩緩的走了過來,他説道:“今日之戰,在下因學藝不精而致落敗,這點我是沒話好説的,不過大丈夫只要一日不死,必將報此傷體之仇,現在雖然我們用了一點詭計,然而……”

    他的眼瞄了一下那被金蛇纏頸的人,改換口氣道:“在下欲與前輩約下三月之期,至時在下將赴河套拜領今日此一招之賜,並且在下將至前藏赴章巴楞大師之約,取回此劍尖,不知……”

    章巴楞大叫道:“好!我在前藏等着你!”

    河套煞君想了下點頭道:“三月之後,我們在河套見面吧!至時我將在‘天蜈宮’裏備下菜看等你光臨。”

    李劍銘對徐婉菁道:“你把他放開……”

    徐婉菁一瞪眼道:“為什麼?這是我抓到的,怎麼要你命令我?”

    李劍銘愕道:“你……”

    徐婉菁輕笑一聲道:“好!好!我聽你的,放放放………”

    她正在朝李劍銘説話之際,卻聽到一聲輕啐:“呸!不要臉在男人面前撒嬌………”

    她娥眉倒豎,朝那邊望去,發覺那正是身穿紫色衣衫,美豔無比的少女所説的,她問道:

    “你剛才説什麼?喂!你是誰?”

    那紫衣少女説道:“我是王婷婷,我罵你不要臉………”

    他説道:“不要跟她計較,將那人放了吧!”

    徐婉菁楞楞的望了下他,默默地道:“她漂亮,你喜歡她是吧?”

    李劍銘沒想到當着這麼許多人,她也會説出這話來,他尷尬地道:“呸!你別胡説好吧!”

    徐婉菁一見他這樣,她眼眶一紅,別過頭去道:“小金!回來!”

    那條金蛇一聽話,剎時身子一鬆,自地上彈起,朝徐婉菁身上撲來。

    老叫化拍開那人穴道,朝河套煞君一扔道:“你的寶貝兒子還你!”

    河套煞君接過自己的兒子,“啪啪”便給他兩下耳光,還罵道:“混蛋,沒出息的,你替我把臉都丟盡了。”

    他朝李劍銘一拱手道:“三月之後再見——”

    他看了在場的這些人,道:“希望你們都能夠來。”

    説完他喝了聲走,便朝馬車裏躍去。

    章巴楞一拱手也回到馬車裏去,而王婷婷卻深深的望了李劍銘一眼,然後掉頭朝馬車走去。

    就在她回身的當兒,一道白影朝李劍銘射來,他還聽到她説道:“這藥給老道士吃下,其餘你服下………”

    接過那個投來的小瓶子,他看到裏面一顆顆紫色的藥丸,抬起頭來,已見到車聲轔轔,馬聲嘯嘯裏,八輛馬車飛也似的馳走。

    那黑色的睫毛隱匿在紫色的幕簾後,他的心裏彷佛若有所失,然而他又猛然一懍,回過神來。

    他説道:“這給二道爺服下幾顆,我們回客棧去吧!”

    徐婉菁冷哼一聲道:“我不稀罕這藥,我有藥………”

    李劍銘沒有作聲,便倒出兩顆丸藥放在二道爺嘴裏,而後他説道:“我倒要謝謝你的藥,因為我的肋骨竟然好了,這真是靈得如神似的。”

    徐婉菁一聽到他的誇獎,皺了皺小鼻子,得意地笑了。

    李劍銘揚首遠眺,只見那最後一個馬車頂上的金邊,在陽光下閃爍了幾絲光輝後,便消失在一排樹林後。

    他嘆了口氣道:“走吧!”

    但是他話剛説完,便覺渾身力氣盡失,眼前金星亂冒,“叭噠”一聲便昏倒地上。

    ※※※

    是經過杭州城外大戰的五天後,一行約十騎自城內飛馳出來。

    到了城外,遠望那漸融的冰雪,他們在大道邊站定了。

    這時晨曦剛剛探望大地,關注地看着地上冒起的一點點新綠和柳枝頭上剛透出的淡黃色嫩葉。

    晨風帶着輕輕的絮語,自那蓋滿白雪的山頭而來,她驚詫地喊道:“春來了!春來了!”

    於是,枝頭上有着小鳥在歡呼,晨光温和的罩着大地,春的氣息充滿了整個空間。

    李劍銘深深的吸了口氣,感慨地道:“江南的春來得好早!眼看又是鶯飛草長的春日了,可惜我沒有機會到西湖去遊春,無從領略西湖的美景。”

    他仰首望着遠處雪白的山巔,漫聲吟道:

    “輕舟短棹西湖好,綠水逶迤,芳草長堤,隱隱笙歌處處隨。

    無風水面琉璃滑,不覺船移,微動漣漪,驚起沙禽掠岸飛。”

    他搖頭嘆道:“不知要到何年我才能來到西湖……”

    説到這裏,他覺得一隻柔滑的小手抓着自己的右手,劉雪紅輕聲道:“等到你找到慧琴姐後,你到洛寧來找我,我們一塊再到西湖來玩玩,那時我想你一定很高興的。”

    李劍銘左手輕輕的拍了下她的手背,説道:“這未來之事,我也不願早就説出來,不過我若找到慧琴姐,一定會到你爹那兒去見你,只是不知那點蒼掌門謝宏志現在會跑到那裏去,我現在就要到雲南去,看看他有沒有把慧琴姐帶到點蒼,唉——”

    他話聲末完,餘恨大師歉疚地道:“唉!我也不知道謝宏志那小子雖是一派掌門,也會做出這等事來,只怪我老婆子瞎了眼,會把慧琴交給他,唉!慧琴她也是,怎會這樣就跟他走呢?……”

    劉億紅接上道:“好了!現在後悔有什麼用,我想謝宏志他不會做出過份的事,李賢侄你找到他不要因此把他殺了,倒底他是救過慧琴的!……”

    他嘆一口氣道:“唉!年紀青的人,為了愛情是什麼事都做得出的,愛情這東西真該死,每個人碰到它就好像瞎子摸象似的,憑自己的理智去考慮……”

    “老頭子!你還多羅蘇什麼,想當年你還不是這樣?”餘恨大師白了他一眼。

    劉億紅呵呵一笑道:“怡紅!你這餘恨大師現在可沒恨了吧!二道爺也答應你還俗,二道爺你説是吧!”

    二道爺點頭道:“師妹能夠遇到親人,我很高興,本來我們三清教主並非主張滅絕人倫,當年師父在太原遇見你時,也只答應收你為記名弟子,只不過答應你帶髮修行而已,現在兒子、女兒都有了,你還帶這勞什子道冠幹什麼?你沒看到劉施主這麼年青就已經比我的頭髮還要白,就憑着這點,你已該脱下道袍了,現在我以大師兄的身份答應劉施主的請求………”

    他一向詼諧已極,這下卻説得非常正經。

    餘恨大師一聽,方待出言抗議,劉雪紅叫道:“媽!你——”

    餘恨大師望了自己如花的女兒一眼,再轉頭望望那一直在和徐婉菁説話的劉懷冰,不由得心裏一軟,無可奈何地點點頭道:“好吧!”

    二道爺笑道:“恭賀師妹,呵呵!我這就帶公孫飛鴻上武當去,至於徐姑娘,她有你大少爺陪着到南海去,我想紫竹神尼是沒話好説的。”

    他側首對劉懷冰道:“小子!你到了南海,見到紫竹神尼時,説我二道爺問她好!並且你要請她來中原為落星追魂之事,與中原各派調停一下,否則今年秋日在華山論劍,則各派圍攻落星追魂,那時鬧得血流成河,真個會造成武林大悲劇……”

    一直沒開口的老叫化,這時説道:“我老叫化知道有個東西能令各大派不至妄起干戈。”

    他頓了頓道:“那就是‘九龍金杖’!我這下回到總舵後,通令天下的叫化子注意這‘九龍金杖’,等到李老弟拿到‘九龍金杖’後,那時只要對各大門派説幾句話也就行了。”

    二道爺聞言肅然道:“啊!原來李大俠的祖師是昔年大敗藏僧,會盟天下武林,被尊為‘中原之鼎’的‘蒼松上人’老前輩,那麼‘清虛門’未見於江湖近百年,現在復續於大俠身上……”

    李劍銘訕訕道:“現在敝門掌門人乃敝師伯‘中原神君’……”

    “啊!那麼‘落星天魔’也是‘清虛門’弟子了?真想不到。”二道爺驚歎道。

    老叫化道:“你們閒話少説秄吧!我們現在決定一下二個月後在那裏會合,那時我們好一塊兒上河套去,否則李老弟一人去不大安全。”

    二道爺道:“兩個月後,我們還是在四川成都見面的好,那時我們一併上‘天蜈宮’去赴約,此外或者到西藏去,也剛好趁在夏天,你們看怎麼樣?”

    徐婉菁道:“我到南海會把姐姐邀來一起去。”

    劉懷冰道:“我南海回來後,要到天山去把師父請下山。”

    老叫化笑這:“我可不能把叫化子全給叫去河套,那時一人一泡尿,來個尿漫‘天娛宮’,可要臭死他們!”

    劉雪紅皺皺眉啐了一聲道:“你總是狗嘴巴………”

    老叫化接上道:“紅燒清燉都好吃——”

    眾人一陣哈哈大笑,李劍銘道:“現在我們可以分手了吧!兩個月後,我們一併在成都城裏會面……”

    俞怡紅道:“李賢侄,實在對不起你,害得你又跑到雲南去。”

    李劍銘道:“那裏!伯母你太客氣了,這也是命運的播弄所致………”

    他想到自三年以前在金龍堡認識公孫慧琴以來,其間所經的挫折、磨難是那麼的多,雙方一直受着命運之神的捉弄,而至於勞燕分飛,數年來只短短的見過幾次面。

    但是他一直沒有懷疑到自己的情感,因為他們雙方的情感可説是青梅竹馬,那互相依憐的愛情起自於雙方正患難中,故而這份純真的感情也就愈為甘醇,愈為堅固。

    酒肉之交原是不能受到時間的蝕磨啊!但在患難裏產生的情感,卻非任何力量所能摧毀的。

    雖然一切都經不起時間的考驗,但真實的愛卻能超越時間的力量之外,因為男女之間的純真感情,原是不能用時間或其他一切有形之物來衡量的。

    有人説久別沖淡愛情的濃度,暫別則能增加愛情的濃度,對於這句話我是表示懷疑的,我是懷疑它的確實性究竟有幾分。

    雖然許多的例子擺在眼前,來證實這句話的真實,然而,也有許多例子可證實這句話的準確性。

    當男女相隔一方的時候,雙方的心情是互相牽掛着的,但是由於環境的影響,當然各人有各人不同的遭遇,而會遭受到不同的誘惑。

    但是面對這種新奇的,不同於自己以往所經歷的,有許多人就逐漸將以往的戀人的影子拋諸腦後,隨着歲月的移動,也就完全忘懷了。因為人總是較為健忘的,而且人都有一種喜新厭舊的心理。

    就這個原因促使他(她)們把以前產生的一段情感給沖淡了,好使腦中留下空白來容納新的影子。

    然而另一方面來説,有些人由於自己的觀念固執,而極力用理智來控制自己,避免接受新的誘惑,或者是他所遇到的新的情人,還不及以往的,因而也會眷念以往的舊情人,而不致轉移自己的感情。

    本來這世上的任何事都是相對的,而非絕對的,任何東西里都有矛盾產生,故而對任何一件事(包括愛情在內)都不可妄下斷語,這點各位讀者可從那些世界名人的語錄裏看出它的互相矛盾之處。

    走筆至此,方始覺出鋼筆太滑,一滑就滑出老遠,都已經脱離本書的範圍了,現在讓我們言歸正傳吧!

    且説李劍銘忖思了一下,暗暗嘆了口氣,私下道:“我只要找到她,今後一定不與她分開!”

    這時老叫化嚷道:“好了—各位別再‘臨別依依’了!反正兩個月後就能重見,現在我們也該分手了。”

    他對李劍銘道:“我跟你一道走!到中途我們再分開各走各的路。”

    李劍銘點了下頭,然後一拱手道:“各位,再見了!後會有期。”

    眾人紛紛互道再會,劉懷冰對徐婉菁道:“我們走吧!”

    徐婉菁沒有理他,逕自走到李劍銘身邊道:“雲南瘴氣到處都是,我這兒配有解藥,只要感到不好時,放在鼻下聞一下即可………”説着他拿出一個金色小葫蘆來,交給李劍銘。

    李劍銘推辭道:“這個我想不必了,謝謝你的好意………”

    徐婉菁嘟起嘴道:“這又不是很重的東西,你帶在身上也沒關係呀!何況你若在雲南遇到什麼麻煩時,可以找我們五毒門的弟子,他們一看到這金葫蘆就知道你是本門的長老………”

    李劍銘笑道:“這邊也請我當長老,那邊也請我當長老,其實我這長老連一寸長的鬍子都沒有一根,笑都要笑死人了!……”

    他看到徐婉菁眼眶竟然一紅,於是改個語氣道:“好!好!我收下就是了,謝謝你唷!這次若非你的照料,我所中‘紅花指’的毒也除不去的。”

    徐婉菁聞言哼了一聲道:“那還不是河套煞君的鬼女兒的藥靈,你謝我幹什麼?哼!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喜歡她。”

    李劍銘聞言尷尬地抽動一下臉上的肌肉,他訕訕道:“胡説!你別瞎多心好吧!”

    徐婉菁喃喃道:“現在我又認為我媽説的話沒有錯,男人都是壞蛋!”

    李劍銘苦笑了一下,知道不能再與她瞎扯下去,他一拱手道:“再會了!”

    説着,一拉繮繩掉頭就走,馬蹄得得,緩緩而去。

    他才走了幾步,便聽到劉雪紅喊道:“銘哥—”

    他駐馬回頭,只見她策馬奔來,含情脈脈的望着自己。

    他帶着詢問的目光望去,她蠕動了一下嘴唇,迸出了幾個字:“銘哥,珍重!”

    他默然點了點頭,招呼了聲老叫化朝西南而去。

    老叫化也弄到一匹馬騎着,一路上駢轡而行,也不時嘴裏嘟嚷着。

    李劍銘一直在馬上想着心事,這時耳邊盡在響着老叫化的閒話,不由得惱道:“什麼事呀!老叫化哥哥?”

    老叫化一滋牙道:“我剛才忘了買幾斤花雕來,害得現在嘴裏都淡出鳥來,肚子裏酒蟲亂爬,又加以騎在這匹馬上擦得屁股都在發痛,簡直渾身都不舒服……”他伸手抓了抓滿頭亂髮,做出一臉無可奈何的臉色出來。

    李劍銘道:“給你買了一匹馬來,你倒認為不舒服,我看到了前面驛站或鎮上,你乾脆拿馬賣了,用這筆錢買酒喝算了!”

    老叫化一拍大腿道:“對呀!你這真叫‘一語驚醒夢中人’,我就這麼辦,反正我老叫化生來叫化命,只有赤足的份兒!”他這下聽説有酒喝,一連嚥了好幾口唾沫,兩腿一夾坐騎,潑辣辣的往前馳去。此時路上的冰凍統統融化了,冬日的氣象似乎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連那數日前瑟瑟的寒風,也都被和煦的陽光所趕走了。

    李劍銘時道:“當堅持着過去了一連串的苦難日子後,幸福一定會悄悄而來,也許就在我們所最害怕哀傷的時候,幸福已經站在背後了。”

    “就像這寒風凜凜,白雪飄飄的日子還在眼前,但是春天實在已經在泥土裏萌芽了,悄悄地,春天使巳代替了冬天。”

    “我想我和慧琴之間的一切磨難,此刻都將要過去,幸福馬上就要來了,今後將是一連串美好的日子………”

    他的心情逐漸的好轉,於是彈劍高歌:“白馬飾金覊,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並遊俠兒。少小去鄉邑,揚聲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控弦玻左的,右發摧月支。

    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狡捷過猴援,勇剽若豹螭……”

    他的歌聲清朗悠揚,有如金石之器敲擊所發出似的,歌聲直上九重天,回縈在白雲羣山之間,一股豪邁之氣,充塞住整個空間。

    老叫化大叫一聲好,他頜首道:“老曹當年信了讒言,而使得這位‘才高八斗’的曹子健終身憂鬱而死,但他的‘白馬篇’在後世卻也有老弟你將之唱得出神入化,唉!這世上有多少人是懷才不遇,又有多少人是遭受到一句讒言而致使大志不得以償,大志如鴻雁,卻往往困於牢籠裏,不能以強健的翅膀,翱翔於青天之上……”

    他引吭高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糠,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他嘆道:“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唉!沒有老酒,我心憂憂……”

    李劍銘被老叫化裝出的一副哭喪臉逗得破顏一笑,他罵了聲:“酒鬼!”

    老叫化嗤之以鼻道:“要當酒鬼可也員不容易呢!自杜康老兒造酒以來,千古之大詩人,大聖大賢俱是嗜酒之人,你不聞李白的‘將進酒’上道:‘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鐘鼓饌主不足賓,但願長醉不用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李劍銘搖搖手道:“算了!你這套酒經也免談了,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勸你還是少説些吧!”

    老叫化哈哈一笑道:“你那前面一句是酒逢知己乾杯少呀!哈哈,酒誠為天下之聖品也!”

    他得意地高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雙騎飛馳於大道之上,和風麗日相伴而行,轉瞬便已奔出數十里。

    這時來到一座樹林邊,老叫化皺了皺眉道:“怎麼還沒有到鎮上?我喉嚨裏的酒蟲都在跳動得要死了,唉!沒酒喝真難受呀!偏偏這兒又是個前不靠城,後不靠鎮的地方………”

    他還在説着話之際,“咻”地一聲,一枝長箭自密林裏射了出來,落在他們馬前。

    李劍銘詫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老叫化笑道:“有人替我送老酒來了,哈哈!兒郎們出來吧!”

    果然一聲鑼響,從林裏湧出幾十個手持單刀的壯漢,那當先一人大喝道:“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欲打山前過,留下買路財!呸!那來的兩個肥羊,替大爺們站住!”

    李劍銘一楞,他問道:“這些是翦徑的毛賊?哈哈!他們竟找到我們身上來了,這真個妙極了。”

    老叫化笑了笑嚷道:“開山立寨的是那位好漢,叫他出來答話。”

    那發話的大漢走了兩步問道:“來人是線上的還是合字?請報上萬兒來,本寨主乃黑旋風也!”

    老叫化肅容道:“我叫化子既非線上,也非合字,萬兒在東西南北溜,有個名堂叫做吃四方,你們既然線上開扒,那麼財物見者有份,一二添作五,一人一半如何?先奉上兩罈老酒再説。”

    他半真半假,半黑半白的話一説出,那些人譁然大叫,正待湧將上來。

    突地——

    一陣急如暴雨的蹄聲,自遠處飛馳而來!灰沙彌空,勢如急電,數十騎快馬轉眼便已馳進。

    當先那人發出一聲如狼噑似的嚎叫,蹄聲突地一頓,一排黑衣黑馬的鐵騎一字排將開來。

    自林裏走出的黑旋風一見這數十騎人馬,頓時瞼上變色,他囁囁道:“黑狼隊……”

    李劍銘回首一看,只見這後面的數十騎,每人都是頭上檬着一個狼形面罩,全身黑色,一式帶着四把飛刀,一根粗如兒臂的狼牙棒,此時默然的望着自己。

    那當先一騎帶着繮繩緩緩走前兩步,然後喝道:“你們膽子有好大!竟敢攔着丐幫幫主飄渺酒丐和落星追魂?”

    黑旋風一聽,全身一陣哆嗦,他顫動着嘴唇道:“落星追魂?”

    李劍銘朗笑一聲道:“落星追魂天下寒——”

    自林裏湧出的幾十個羅羅,此刻一聽落星追魂就在面前,嚇得齊都扒倒地上。黑旋風渾身抖動了兩下,摔下手中單刀,也是“叭噠”一聲扒倒地上,他説道:“小的不知李大俠到此,冒犯大駕,罪該萬死,尚請大俠制裁……”

    李劍銘笑了下道:“你們起來吧!現在孝敬兩罈美酒給飄渺酒丐倒是真的。”

    老叫化逗着黑旋風道:“你怎麼不叫兒郎們風緊扯活?還跪在那裏裝矮子幹什麼?走走!

    送上兩壇上好美酒來,我的酒蟲都快乾死了!”

    黑旋風起身望了黑狼隊一眼。那領隊的一揮手,他才敢回頭退回林中去。

    唿哨一聲,那些綠林的好漢齊都退進密林裏去。

    這時李劍銘方始側首道:“領隊者何人?你又怎曉得我是落星追魂?”

    那當先領隊的答道:“恩公!是我——”他將面上狼形面具除下。

    “是你呀!木杓飛魔!”李劍銘一見那人竟是個披着白髮的頭陀,也是自己在四川放了的殺父仇人萬天壽。

    他可真的沒想到那昔日的黑道魔頭,此刻竟成了黑狼隊的首領,所以一時楞住了。

    萬天壽雙膝一彎,説道:“恩公!在下正是萬天壽。”

    此刻那些馬上的黑狼隊騎士一見萬天壽跪下,齊都躍下馬來,跪在地上。

    李劍銘慌忙躍下馬,扶起萬天壽,説道:“你這是幹什麼?實在不敢當。”

    萬天壽感到一股柔和的勁力,緊緊的束住自己,簡直不容跪下去,所以只得站了起來。

    他拱手道:“老衲自去秋蒙大俠恕罪之後,曾深思己身之罪孽,因而認為若是就此削髮為僧,實不能使己身之罪孽消去,故而為了減輕以注的罪過,乃重新回到邊域,召集昔日之黑狼隊舊部,奔走江湖,除去宵小匪類,好替天除害。”

    “前些日子聽聞河套煞君遠自河套來到中原與你比武,故我率隊自漠北趕來中原,今天趕到杭州,卻又逢到你已動身,所以趕忙又趕了來。”

    李劍銘望了那四十餘騎,他説道:“老前輩如此作為令我實在感到慚愧,同時我也要謝謝你們大家的好意,為我奔波了這麼多的路程,剛才看到了黑旋風那副樣子,我便知道黑狼隊的聲名已經名震江湖了………”

    萬天壽接着道:“我年紀老邁,往昔那些豪氣俱已消失殆盡,故此次一方面是要來保護恩公,另一方面則是要將帶領此隊的職責交與恩公,因為大俠的威名震爍天下,若黑狼隊得大俠領導,必能成就一番大事………”

    李劍銘推辭道:“這個怎麼可以呢?我年輕識淺……”

    萬天壽插口道:“恩公仁義蓋天,然而那些自命正派之人,卻不能見恩公為天下除害,而樹立威望於天下武林之心中,乃至聚合起來,欲圖加害恩公,雖然你技傾天下,然而倒底只是一個人,所以老衲千方百計招得昔日生死弟兄,以及江湖好手,為恩公助陣,尚希恩公能夠接受這個職責。”

    老叫化這下方始明白其中的因果,他接道:“老弟!依我的意見,你還是聽萬老和尚的話吧!因為你日前敵人太多,正邪兩道都有,雖然明槍好躲,但是暗箭難防,你只一人,隨時碰到像前幾天的危險,若是那些好友不在身旁,那你………”

    李劍銘忖思一下,道:“他們都是些什麼人?”

    萬天壽一聽李劍銘語氣一鬆,他連忙道:“我這些弟兄一共四十五人,共分為玄天七星,十大護法,廿八星宿三級,他們都是西北成名的好漢,有些是我昔日弟兄的子侄輩,等下我向恩公介紹。”

    他望了下老叫化哦了聲道:“我在道上聞説東海黃沙島來的黃沙一雕以及黃沙三鳶,現在正在尋找丐幫幫主,而且聽説黃沙一脈的掌門人,也將自東海來到中原,不知這個從未聞名的黃沙一脈有什麼事要找丐幫的麻煩。”

    老叫化乾笑一下道:“這件事我也不大清楚,只不過在三百年前敝幫祖師‘絕代異丐’曾與黃沙之‘浮萍子’合着一本武功秘籍,然而這數百年來,敝幫卻已失去那份秘圖,想必那黃沙一雕所要的也就是這份秘圖………”

    李劍銘見他説來勉強得很,心知其中必有隱衷,伹他不願這時予以揭穿,所以他只望着老叫化笑了笑。

    他忖思了一下問木杓飛魔道:“怎地這些一毛賊見到你們會如此害怕?你們不是一向在塞北的嗎?”

    萬天壽道:“我們先到樹林裏去吧!可能那些傢伙已經把酒菜準備好了。”説着,他招呼了一下黑狼隊的眾人。

    只見“刷刷”兩聲,那些人已經躍上馬背,朝林裏馳去。

    老叫化暗自為這黑狼隊的敏捷而劃一的行動而驚訝,他想到了丐幫從自己領導以來,即未曾在江湖上做過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

    “本幫數十年來,內裏傾軋雖已消除,然而自師尊就任丐幫幫主後,以往那些絕頂的高手,俱都脱離本幫而去,使得流傳百年的秘圖也都遺失,而只仗着幾個人,把整個丐幫給撐持下來………”

    想及至此,他不由得嘆了口氣。李劍銘回頭一看見他這副樣子,問道:“老叫化哥哥,有什麼事不高興?是不是關於黃沙一雕?”

    老叫化道:“我們祖師‘絕代異丐’在世時,丐幫為天下第一大幫,那時曾與海外黃沙一脈合着一本武功秘笈,聽説天下邪道的詭奇神妙之技俱都記在裏面。”

    “因為他老人家認為正派固然循正宗之路入門,而修得無上之大法,然而邪道之中也不乏一些聰慧之人,以絕頂之智慧,自旁門人手,而修得絕頂之內功,甚而超越過正常的進展,而到了一種另外的境界。”

    “我們祖師‘絕代異丐’就是這樣一個人,他以旁門邪道入門,終至修成無上劍術,後來領導本幫,而使之成為天下第一幫,但他死後,唉!”他搖搖頭嘆了口氣。

    李劍銘知道老叫化這時的心情,他以前從未聽到老叫化談論這事,現在耳聞老叫化將丐幫的秘事説出,他也是很感慨。

    他説道:“有許多事情總是這樣,創業艱難而守成更是不易。誰也不能擔保自己的子孫能將自己辛苦立下的基業保得住。”

    “我認為天下之事都是這樣循環變遷的,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又有誰能預料以後的事呢?其實獲得先人遺下事業,還不若自己另創前程,因為要保住一種事業,實在較新創更難。”

    “白雲蒼狗,世事悠悠,以貴幫數百年來的興盛,我想現在只是到了一個較為低落的時期罷了,現在只要將那秘圖找到,自可取得那份秘藝……”

    他説到此處,卻聽萬天壽“呀”地叫了一聲,好似想到什麼東西,而發出的驚呀之聲,所以側首望着萬天壽,投下一個詢問的目光。

    萬天壽拍了拍腦袋道:“哦!我想起來了,當年我師父曾在我師兄天聾叟出山之時吩咐他留意河南的山峯,看看是否有寶光外露,因為那裏面藏着昔年邪門第一至尊‘神手天君’所留之秘功,以及一些上古的兵器,還有奇妙的丹藥,那‘神手天君’不知是否你所説之‘絕代異丐’?”

    老叫化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不過黃沙一雕曾説是藏於中原一座大山裏……”

    李劍銘腦中靈光一現,突地想到自己在熊耳山中迷路走進一座松林裏,仗着自己稍懂的五行八卦之學,而進入一個大草坪裏,見到一座亭榭,還有一個大鼎,自己就在那裏練得“兩心神功”以及玄門內家上乘心法,並且還吃到了“空青石乳”與“朱莫”。

    那時亭中有着一個高大的古鼎,自己卻因身患“五陰絕脈”而不敢將鼎蓋掀開,終於就那樣的放過一個好機會。

    他記得竹杖神丐對自己説過,那可能是青城練氣道士玄子修真之所,而自己好幾次都想再去一趟卻沒去得成。

    “我一定要設法去一趟那裏,好揭開這個謎,看看那倒底是誰在裏面修練過………”他這樣決定着。

    他們走進林裏已見擺了滿滿的桌椅,一罎罎的酒放在林中空曠之處。

    老叫化一見連咽兩口唾沫,趕忙走了過去,哈哈笑道:“妙極妙極!”他捧起一個酒罈,揭開封泥便往嘴裏倒。

    黑旋風帶笑走上前來道:“落星追魂大俠!小的這兒沒有什麼,只准備一些水酒菜餚,尚請大俠原宥,並請上座。”

    李劍銘點頭道:“你們客氣了,你們的山寨就在林子後面吧………”他突地一頓,雙眉豎起,反首朝剛才走來的路上望去。

    他説道:“有十幾個人正在施展上乘輕功,從道上趕來,現在距此約十丈之遠,你去看看是否找你們麻煩的!”

    黑旋風連忙應了下,招呼一聲,帶了十幾個人便朝林外飛奔而去。

    萬天壽道:“我看看是不是找我們黑狼隊的!”

    李劍銘伸手攔住他,傾耳靜聽,他只聽了一下,説道:“是黃沙一雕來了!”

    ※※※

    李劍銘一聽林外的聲音,想到了這是誰來,於是他説道:“黃沙一鵑!是他!”

    正在大灌老酒,此時一聽李劍銘之話,也是一怔。

    他趕忙放下手中酒罈,用手擦了擦頷下掛着的酒珠,問道:“是黃沙一雕?他倒鼻子真靈,老遠的便嗅到了我的味道,他奶奶的,害得我酒沒喝過癮,我倒要看看他怎麼對我説。”

    説着,他飛身蹬出林外,大喝道:“黃沙一鵑!你們可是找我?”

    李劍銘望了萬天壽一眼道:“我們出去看看吧!”

    他提高聲音對那些一直默然站着的黑狼隊的四十五個隊員道:“你們坐下先用酒菜吧!

    我和萬前輩出去看看就來。”

    萬天壽對那些人點點頭,便隨着李劍銘朝林外走去。

    他們一出密林,便聽見老叫化嘶開了他那沙啞的嗓子道:“我告訴你們我不曉得有什麼秘圖的!何況既然如你所説,那麼你們黃沙島也應該有上一份,為什麼要找我要呢?”

    黃沙一雕道:“我剛才説過我們那一份秘圖已經遺失了,但我們卻保有半截啓開那座石門的鎖匙,我們雙方合作,才可找到那份秘笈,你又何必這樣呢?反正………”

    這時站在他身旁的一個高大粗壯的大漢打斷他的話,大聲道:“老叫化子你不要裝模作樣的,你拿出來我們雙方有利,若不拿出來,我黃沙大鳶把你抓起來,你還得乖乖的拿出來……”

    李劍銘見那人一副囂張的樣子,眉毛便是一皺,他冷冷道:“閣下似乎口氣太大了點吧!”

    隨着他的聲音,那邊站着的十幾個人,齊都往這邊瞧來。

    黃沙大鳶一見是個面白如玉,文質彬彬的書生,他輕蔑地道:“你大爺向來説話就是這樣,你這小子……”他剛説到這裏,便眼前一花,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時,臉上已經着了兩記耳光。

    “叭叭”兩聲,他一直退出兩步方始站住身子,微一定神之際,他大吼一聲,雙掌一錯,騰空飛撲而來,對着李劍銘便是一拳。

    黃沙一鵑原先見到落星追魂閃了出來,心中便是一驚,微楞之下,卻聽到黃沙大鳶出口罵人。

    他心知不妙,忙要制止,卻已見李劍銘宛如鬼魅似的飛身而去,打了自己師弟二記耳光,這下又見師弟飛撲上去,所以趕忙也躍身而去。

    李劍銘見這楞楞的大漢,朝自己撲來,他冷笑一聲,揮袖揚出一股勁風,迎上前去。

    他的大袖正好接到對方擊出的一拳,“噗”地一聲輕響,黃沙大鳶悶哼一聲,整個身子,跌出五步之外。

    李劍銘也覺對方發出的勁力異常奇怪,因為眼見對方氣勢洶洶的撲了過來,好似全身勁力都揮在那個拳中一樣,然而一觸之下,卻立即由極為剛勁變為柔軟,幾乎使自己的力道沒有着處。突地產生了一種空洞的感覺。

    幸而他的內力已經到了返璞歸真的地步,所以隨着這一個差異,剎時使加重了兩分勁道,硬將對方劈出的勁力格了回去。

    他右袖一捲,瀟灑的轉了半弧,“呼”地一聲,自左肘下穿出,將黃沙一雕撲來的身子給擋住。

    他輕笑一聲,左手五指揮出,分點對方“玄機”、“氣門”、“天井”、“雲門”、“神封”五穴,勢避電閃星逝。

    黃沙一雕手掌剛一擊出,使被對方大袖捲住,他用力一扯,卻見到對方五指奇妙無比的欺近胸前。

    他上身猛然後仰,雙足一齊飛起,腳尖蹴向對方胸部“七坎穴”,膝蓋直抵對方下巴撞去。

    他這一式去得妙,而李劍銘卻破得更妙,也沒見他怎麼一閃,對方蹴來的雙足已自左脅踢過。

    一等對方踢了個空,他雙手一提,已將黃沙一雕的整個身子抓住,大喝一聲,朝前奮力擲去。

    有如一枝脱弦之箭,黃沙一雕在空中都沒有半點掙扎,便被擲出七丈之外,悶哼一聲就昏倒地上。

    這只是在一個極為短暫的時間裏所發生的事,黃沙大鳶還是楞楞的坐在地上,他睜大雙眼,搓摸着痠麻的雙手,怔怔的望着李劍銘。

    他看了下李劍銘,又回頭望了摔在地上的黃沙一雕,方始啊了一聲,跳了起來。

    這時那些黃沙島來的弟子也都自迷糊裏醒了過來,他們一齊拔出寶劍,攔在李劍銘面前,緊張地望着他。

    黃沙二鳶和大鳶跑去將黃沙一雕扶起,他們發覺他的睡穴已被點住,伹全身一點傷都沒有。

    黃沙大鳶驚詫地問道:“你是誰?”

    “哦!你向來是連人家是誰都不知道,就動手打人?”他諷刺地道:“我是落星追魂!”

    “落星追魂?”黃沙大鳶哦了一聲,卻對黃沙一雕道:“我們前幾天碰到的那個書生不是要我們找落星追魂嗎?”

    李劍銘詫道:“那一個人找我?”

    “他説他是點蒼掌門。”黃沙大鳶比了一下,繼續説道:“他叫你到北京去,他會在西山那邊等你。”

    李劍銘緊張地問道:“他身邊是不是有個很漂亮的女人?”

    黃沙大鳶痴痴地一笑,搖了搖頭道:“我沒看到呀!你看到了?”他這是反問李劍銘。

    李劍銘這才攪清面前這黃沙大鳶是個渾人,他問道:“你在那裏遇到他的?”

    這下黃沙二鳶碰了碰他的哥哥,黃沙大鳶警覺地道:“我不告訴你——”他隨即想到師兄還昏倒着,於是急忙把黃沙一雕穴道解開。

    但是他在穴道上戮了兩下,卻沒有將他大師兄穴道解開,不禁惑然的望着自己的手指,然後又重重的點了下去。

    “啊!”黃沙一鵬痛苦地叫了一聲,噴出一口鮮血,頭一垂便昏死過去。

    李劍銘走了過來,他憤然道:“你這渾蛋!難道不要他的命了?我這是獨門點穴,是你能解得開的?他現在已經身負內傷了。”

    他運指如飛,迅速的一連點了黃沙一雕六個穴道,然後在他的“敲尾穴”上一拍,只聽黃沙一雕哼了一聲,悠悠的醒了過來。

    李劍銘把他交給那楞楞的渾人,他説道:“一個月內叫他不要妄動真氣,否則氣走百脈,血湧‘百會’,將會立時死去。”

    他頓了下,厲聲問道:“那人説在什麼時間裏等我?”

    黃沙大鳶囁囁地道:“他説三十天後在那裏等你——”

    李劍銘雙手握拳,牙齒咬得緊緊的,雙目欲裂。

    老叫化知道他這時的心情,他安慰道:“他身為一派掌門,我想不會做出過份的事吧!”

    李劍銘重重的哼了幾聲,狠狠地道:“見到他的時候,我要宰了他!”

    這時一個聲音接上道;“好!那時我們也在北京等你。”這是黃沙一雕説的。

    李劍銘見他眼中射出的痛恨的目光,他淡然一笑道:“你先好好養你的傷再説吧!到時候我們再把賬算清楚。”

    黃沙一雕恨恨盯了他一眼,説道:“走!”

    “嗆”地一聲,劍已入鞘,他們一齊回頭朝來路飛奔而去,只留下一些淡淡的塵灰散在空中。

    李劍銘道:“現在我們得折返東北,到北京去!那麼我們就分手吧!”

    老叫化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説道:“我想你此去一定很順利,願你一切如意,我們二個月後在成都見面。”

    他拍了下李劍銘的肩膀,自言自語道:“唉!我老了,還是喝酒吧!”

    望着飄渺酒丐那滑稽的臉,李劍銘卻有一種悲哀的情緒泛上心頭,他暗歎道:“人只要一承認自己老,那就是最悲哀的事,唉,自古英雄如美女,不許人間見白頭……”

    萬天壽那飄動的白髮,閃現在他的眼前,那多皺的額頭,使他突地覺得自己好像又領略到一點什麼似的,他誠摯地説道:“萬老前輩你這次所作之事,使我很感動,的確的,我很感謝你………”

    萬天壽聽見他話中充滿了感情,他怔視了好一會兒,説道:“老衲自知罪孽深重,如此做只不過求心安罷了!”

    李劍銘道:“我很慚愧,因為我並沒有做什麼好事,值得你如此的,現在你既然如此,那我只好聽你的話,負起率領黑狼隊的責任。不過我要單身趕到北京去,你叫他們在二十八天後在梅山等我。”

    萬天壽點點頭道:“那我在梅山見你後,也將覓寺而隱,我們二十八天後再見吧!祝你順風——”

    李劍銘唿哨一聲,將自己的白馬喚了出來,跨身上馬,朝着東北方而去。

    此時日已中天,和熙絢麗的陽光下,一條白線似的,他的馬飛馳在初春的原野。

    馬後帶起彌天的灰沙,迎着春風,他高聲朗吟道:

    “單騎走遍天涯路,

    落星追魂天下寒。”

    就在他朝北京而去的當時,另外一條官道上,也飛馳着一輛幃簾蓋得緊緊的馬車,在那車轅上,謝宏志頭戴笠帽,身穿灰布大褂趕着馬也朝北京而去。

    在那輛馬車裏,公孫慧琴躺在柔軟的被上,暗暗的啜泣着,她的瞼上浮起了哀怨的顏色,但是這卻非李劍銘所能看到的。

    而她那哭泣的聲音,也不能隨着春風吹進李劍銘的耳裏。

    就這樣,他們雖是在漸漸的接近中,然而他們卻感到一片茫然。

    他們雖是同一目的地,然而雙方的心裏都以為與對方隔得老遠。

    人,對於自己的未來,總是會覺得茫然的,因而,在人生的路上,我們總是在慢慢的摸索,前進。

    蹄聲得得,馬聲蕭蕭,在那轔轔的車聲裏,他們都奔向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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