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還沒有過去,一切的事情仍然可能發生——
李劍銘施出‘流星飛逝’的絕頂輕功,飄飛在夜空裏,將自己的影子,遠扔在背後。
將近深秋,夜色涼如水。
李劍銘僅只着一襲單衣,晚風吹起了他的衣袂,但卻吹不掉他滿腦的雜思,他一路上想道:“顧鳳霞竟然為了找尋我,而離開了她那正在不安的家,置銀麒堡於不顧,行走江湖,到處找尋以她一個女流之輩,在這茫茫的天涯裏,要想能找到名不見傳的李劍銘,那可不是一件輕易之事………
“唉!剛才她聽見我説李劍銘已經死去,那股絕望而又震驚的表情,是多麼的令我感動啊!從來沒有人像這樣的關懷過我,為我的遭遇而傷心………啊!不,應該説還有一個,那個首先闖進我心坎裏的少女,曾——給我許多的歡暢,甜蜜的回憶,但是——
“現在呢?現在只留下滿腔的悲痛………”
想到了這兒,他痛苦的搖搖頭,輕聲吟道:“歡樂的往事,已不再可喜;哀傷的往事,卻仍然可悲。”
在淡淡的月光下,此時已可看到遠處的洛陽城,那高大的城樓,在夜色下看來,更是肅穆莊嚴。
他放慢丁速度,緩緩地向前走去。
道旁高梁杆被風吹得發出一陣聲響,夾着四野傳來的微弱的秋蟲鳴聲,組成一闕秋夜曲。
他浴着月光,揹着雙手,緩緩地踏月而去,他緩慢前去的背影,看來是那樣瀟灑、寧靜。
但是他的心裏,卻是思潮起伏,剛才顧鳳霞的那種哀怨、嬌柔、失望、悲痛的表情,深深的震撼了他的心,他喃喃地説道:“我郡樣對她是否應該?她曾經給我安適,給我有一個好的環境,把內傷療好。
“雖然她的父親得罪了我,但她並沒有對我有任何不利之處啊!除了她的驕傲自大之外,她亦是一個善良的女孩子,就看她那次在堡裏能捨身救父的情形,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
“以往我的心裏已經被公孫慧琴的影子,給塞得滿滿的,所以我明明知道她對我的一番情意,但我卻不能不避開她。
“現在我所愛的人背棄我而夫,但她卻抱着一點點的希望,來到洛陽找我………
“唉!我卻這樣狠心的對她那樣!我是否應該呢?………”這些思潮一直盤迴在他的腦際,使得他甚是煩惱不安。
須知他此時的心情最是矛盾了,一方面他曾經嚐到失戀的苦味,所以不敢再蹈覆轍,讓自己再置身於另一個愛情裏。
而另一方面由於心裏失去了依據,空虛得急需另一個影子來填滿它,而恰在此時,顧鳳霞又在這種場合裏出現,又在這種原因裏出現在他的眼前,他怎能不為之而心情激動呢?
何況現在的顧鳳霞已變得那樣嬌柔,瘦弱,這與她以往那種狂傲,蠻橫的樣子,完全相反,反而增加了一種楚楚可憐的動人風韻,惹人為她撥動心絃,而願意保護她。
所以剛才他眼見花花太歲竟要污辱她,所以心中妒火勃發,欲置對方於死地。
但後來心情一矛盾,乃僅只令花花太歲白斷一臂;這種矛盾的思緒促使他如此做,而不顧其後果如問,也不管對方的來頭多大。不過這點他自己並不知道………
且説他邊走邊想,慢慢的走近城門了,此時自城內傳來了三響更聲,告訴他已至深夜。
那寂寞空靈的更聲,敲斷了他的思緒,他悚然一驚,自幻想裏驚醒了過來,抬頭一看,已經快碰到那關得緊緊的城門了。
他啞然失笑着自己的失神,此時他一提袍角,輕飄飄的縱上了城樓,待要飛身躍下街上……
正當此時——
不遠的屋角上閃現了兩道人影,飛也似的奔馳過來,他屹立在城樓上看着那飛奔過來的人影,忖道:“最近幾天洛陽城裏競平空來了不少武缽中人,他們總不會全是被洛陽大豪請來的……”敢情他現在是想到了數月前,飛身入洛陽大豪家裏,找張大胖報仇之事。
那時洛陽大豪家中盡是些英雄好漢,甚多三山五嶽的豪傑,都趕來洛陽,預備一見雲龍一現——因為他前些日子掌劈華山元真道人,打死崑崙的神鞭飛叉,又把飛鳳堡二堡主雙掌託塔歐陽勝的雙臂折斷………
這一連串的驚人舉動,飛快地傳出了江湖,真個是把整個江湖都震撼起來,所似各方豪傑,紛紛趕來洛陽——也就被洛陽大豪給招待在家。
那天他輕易地摸進了張大胖的房中,將熟睡如死的張大胖提了起來………然後他很乾脆的點了張大胖的死穴。將張大胖扔在大廳之中後,他飄然的飛出了洛陽大豪家中,沒有任何人知道他曾經進去過,直到張大胖的屍體被發現之前………
僅一瞬間,那兩條人影便距此很近了,他抬頭一看,見是一高一矮的兩個漢子,臉上圍着一層面幕,僅露出了眼珠在外。
在那個高一點的漢子肩上,扛着一包長長的東西,遠看不出,這一走近,便可看出是一個人的模樣。
李劍銘心裏一動,便施出輕功,迎上前去。
那兩個漠子方飛奔而來,突然風聲一響,眼前便佇立了一個人。
兩人都心裏一驚,立時止住步子,注眼一看見到面前站立的是一個身着灰衫的少年,面目平庸,毫無出奇之處,滿身都是土裏土氣的樣子。
那較高的蒙面漢,看了下那個矮一點的,説道:“嘿嘿!這個雛兒,真是吃了熊心豹膽。
竟敢惹上我們兄弟的頭上來。”
他側着頭斜視了李劍銘一眼,冷笑一聲道:“你這土小子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你不看一看老子………”他話未説完,只聽“拍”的一聲響,瞼上已捱了一個重重的耳括子。
這下耳光直打得他耳聾眼花,金星直冒,怔了好一會兒方始定下神來,這才發現肩上扛的人,已經到了對方手裏。
那站在一旁的矮個子,這時怒吼—聲,躍了過來,揚起雙拳,一奔下頷,一奔右脅,直往李劍銘身上打來。
李劍銘側身一讓,駢雙指,飛快地往來拳敲去,只聽‘呵喲’一聲,那人抱着右拳,一屁股就坐倒屋上。
他雙指一劃,“嗤”的一聲,將那個長形布袋劃開,只見裏面是一張滿布紅霞的桃花笑臉,臉上充滿了甜蜜柔和的表情,尤其是那一排長長的睫毛,看來更是惹人遐思。
他看到了這個熟睡了的女人的瞼頰,心裏不由一震,忖道:“怎麼她會受到暗算………”
這念頭還未想完,他便覺得後腦風響,冷森森的刀鋒,已將劈至頸上。
他毫不作勢地,腳下輕飄飄的移前三尺,一個飛快的轉身,已面對那背後偷襲的漢子。
他低叱一聲,兩指一挾,已將一把單刀給奪了過來,他雙目倏張,怒道:“是誰唆使你們夤夜劫盜良家女子?”説着,他毫不在意的兩指一夾,只聽‘格登’一聲,那把單刀,已經一斷為二。
那站在面前的瘦高蒙面漢,此時輕聲驚叫一聲,眼中露出驚悸之色………
李劍銘低哼一下,右手一揚,一溜白光直射出去,已將那想偷偷逃跑的矮個子腿上麻穴給打中,“噗通”一響,已扒倒瓦上,不能動彈。
那站在面前的漢子,此時嚇得雙腿直是抖動,剛才那股威風已經不知道飛到那裏去了。
李劍銘提起手中半截單刀,振臂一揚,擲了出去………
只聽“噗’”一聲,面前的瘦高漢子,已經雙膝跪倒屋上,那飛出的半截單刀,擦過他的面頰,將他面上蒙着的布巾給割斷,落了下來。
李劍銘一看是個面目猥瑣,鼠目鷹鼻的中年漢子,此時他正在連連叩頭道:“爺台饒命,爺台饒命!”
李劍銘冷哼一聲説道:“你且説是誰叫你用迷香,偷劫這個女子的?”
那漢子惶然道:“小的叫白花蛇,是洛陽大豪錢太爺的門下,他老人家為了討好‘虎面佛爺’,所以命小的兄弟倆在洛陽找青樓的姑娘………
“昨天‘虎面佛爺’説已經厭倦了吃那些剩飯殘菜,要找個新鮮的姑娘,所以錢大爺命小的到悦來客棧把這位姑娘給劫了出來。他已經患病卧在牀上,故此沒有用悶香………”
他方説到這兒,見到面前這灰衫青年張開着的眼睛,自裏面射出一股懾人心絃的神光,他心裏一寒,顫聲道:“少俠饒命………”
李劍銘此時憤怒填膺,胸肺好像要爆裂一樣,他恨聲道:“好賊子!”
怒聲中,他袖袍一揮,白花蛇一個身子,平飛出三丈,“叭噠”聲響裏,已經跌死在街道上,夜裏的寧靜,被一聲慘叫給擊破………
李劍銘腳下輕移,已經蹴上伏倒屋上的另一漢子背心“命門穴”,他右足一勾,將那已失去了生命的屍體,同樣的踢下街上。
他低頭看了看緊閉着眼睛的劉雪紅,只見她吐氣如蘭,呼吸甚是急促,一股温馨的芝蘭香氣,直撲入鼻裏,他畏懼地將頭側了開去………
躊躇着一會,他仍然呆立在屋頂上,不知要怎樣才好,他心裏起伏不定,伸手摸了摸劉雪紅的額頭,只覺着手熾熱,他忖道:“她已經病了這麼重,非要請郎中給她醫一醫才可,否則太危險了………”
現在我還是送她回悦來客棧………啊!但是我卻不知道她住在那間房………
罷了,我還是把她帶回我的房裏,明天找個大夫………想到這裏,他便起步飛身躍回自己住的那家平安客棧。
一路上,他將包袱緊緊的包好,免得讓冷風吹上劉雪紅的身上,他看到在懷裏的劉雪紅輕聲出,端的是奧妙詭異………
他收回右手後,自言自語道:“老道的這招,的確詭絕無比,誰也會為那已劈出的劍影所迷惑住,就這樣他的生命已經算是快完了,因為劍尖已經刺穿他的咽喉。”
這招正是華山六合劍法中的絕招“海市蜃樓”,當日元真道人施出這招絕學,以李劍銘這等功夫的人,也差點喪命於無常,可見它的威力了。
李劍銘遇險後,以他的絕頂智慧,把這記絕招,硬生生的記了下來。
經過數天的演練,已經能夠完全的瞭解其中真髓,至此,他也不禁為這招絕招而驚異。
然而到他大鬧華山時,華山派的弟子,將更為他曉得這招,而驚詫莫名。
且説李劍銘此時走到牆角,將盆裏污水倒去,然後將熱水壺提起,倒了水,舒服的洗了個臉。
他雙臂向後一伸,伸了一個懶腰後,把桌上的茶杯倒滿。
正當此時,店小二帶着一個大夫進來,對他説道:“公子,大夫替您請來了,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李劍銘掏出一兩碎銀,交給小二道:“你去跟我煮一鍋小米稀飯,買點醬菜來,餘下的都賞你喝酒。”
店小二諾諾連聲,歡天喜地的走了。
李劍銘拱手對那大夫道:“敝人舍妹不慣,染上疾病,有煩先生施展回春聖手,能使舍抹早日康復——”
説到這裏,牀上嬌聲嚶嚀了一下,李劍銘頓時兩頰飛紅,幸而那大夫是個老花眼,沒有注意。
大夫見到他如此説,他也對李劍銘一拱手道:“公子客氣了,嘿嘿——客氣了。”
李劍銘也不多客套,他連忙走到牀前,揭開帳子,看見劉雪紅睜着雙眼看着帳頂。
她正在奇怪自己房裏怎會有個男人,這時一見帳沿被揭開,她本能地右手揚掌一擊,櫻口一開,便待暍問。
那知右手剛一揚起,便被一隻結實的手掌,給握得緊緊的,自己唇上也被一隻手給掩住。
他心裏大驚,側目一看,見到是一個丰神朗逸,玉面朱唇的美男子,那正是她每一時刻都在懷念的李劍銘。
她不禁羞意湧上面頰,嚶嚀一聲,閉上了眼睛,她感覺到他那強壯的手掌,彷佛有一種熱力滲透出來,於是她在顫抖着,心坎裏小鹿直撞………
李劍銘輕聲道:“姑娘染疾,昨夜為歹徒所劫………唉!一切詳情待小生等下告知,現在大夫已來,請姑娘原宥這個………”
劉雪紅“唔”了一聲,點了點頭。
李劍銘方始驚覺自己的手………他立刻飛快的收回雙手,尷尬地輕聲道:“對不起!”
他把頭伸出帳外後,乾咳了一聲,説道:“妹妹,把手伸出來,好給大夫診治………”
那大夫坐在牀邊的椅上,五指輕輕地,放在帳內伸出的柔荑上………
好一會,他方始站了起來,對李劍銘道:“令妹僅是心胸煩思鬱積,加上稍受風寒不加註意,故而內外交迫,方才抱病卧倒。”
他走到桌邊,坐下後提起筆來,開了一個藥方,對李劍銘道:“現在只需服下我所開的三帖藥,則令妹之疾,定能霍然而愈。”
李劍銘連忙道謝,並自懷裏掏出一錠約十兩的銀子,交給大夫道:“這些診金,請先生收下——”
那大夫一見他出手如此之綽闊,心裏嚇了一跳,急道:“不需這麼多!公子,只要二錢銀子即可………”
李劍銘道:“先生無須客氣,請笑納。”
推辭了好久,那大夫方始千謝萬謝的將銀子收了下來,李劍銘還親自送到門口。
正好這時候,店小二提着一鍋稀飯走了進來,他喊道:“相公,稀飯已經煮好,小的跟您老煮得又香又好吃………”
李劍銘制止他再説下去,拿起桌上藥方,又掏出三兩碎銀,囑店小二去抓好,煎好端來。
那店小二看這下最少也可剩上個二兩銀子,他樂得咧開嘴,連忙走了出去。
李劍銘走回牀邊,揭開帳子對劉雪紅説道:“姑娘,請寬心,藥馬上就來了………哦,你可要先吃點小米稀飯?”
劉雪紅瞪着雙眼,凝視着他,把自己的滿腔情意,都表露在眼裏………
李劍銘看着她那瑩澈有若秋水的眸子,他感覺到是那樣的熟悉,彷佛那又是最近發生的事,彷佛他又回到以前那些歡樂的歲月裏………
他痛苦的呻吟了一下,喃喃道:“你不是她,你不要騙我………”他掩上了臉,喉裏低吼了一聲。
劉雪紅好似大受驚恐,她用纖手掩着口,驚詫地瞧着李劍銘,她心裏泛起一種難言的滋味,那既不是酸,也不是甜,更不是苦和辣了,也許是混合起來的的另一種滋味——但她自己並不知道,也感覺不出。
李劍銘的情緒震盪着,那生平第一個闖進他心扉裏的倩影,那個使自己為之心碎的倩影,又浮現在眼前………
他現在又看到了那同樣的一雙秋水無塵的眼睛,那雙眸子裏漾溢着説不盡的情意,海樣深的柔情,他撫摸着自己破碎的心,仍然是滴着鮮血。
於是他悲痛着自己的不幸,感懷着自己的遭遇,痛恨着那負心的女人………
他正在掩臉傷心之際,一隻灼熱的纖手,輕輕的撫摸着他寬闊的背郡,温柔的拂過他的手臂,這使得他的情緒漸漸鎮靜,慢慢的恢復常態了。
她柔順地輕聲道:“讓那些痛苦的往事,化成一縷輕煙,飄開你的心裏;讓那些黑色的回憶,化成一場春夢,永遠忘掉它吧!”
“因為在你的前面,是一片輝煌燦爛………何況還有人會掛念你,會為你而………”説到這裏,她的瞼更紅了。
她揚目一看,見到李劍銘正睜開着眼睛,日光炯炯的看着她,她不禁嬌叫一聲,閉上秀目,卧倒牀上,將被子拉到頭上,把臉蓋住。
李劍銘情緒已經完全穩定,把帳子放下,走至桌邊。
正當此時,店小二將藥罐子端來,頓時一股藥香味揚溢在空氣裏,小二瞼上堆着笑道:
“公子,藥已經煎好了。”
李劍銘點頭道:“你放在桌上,我自己來,現在已經沒事,你走吧!”店小二應聲走了。
李劍銘把藥倒好,端到牀前,放在一張椅子上,又把稀飯端在旁邊,他説道:“你自己可以動手罷,吃完藥,你小睡一會兒,我現在到悦來客棧去替你把行李馬匹取來。”他走了兩步,方始一停腳步,回頭道:“哦!我都忘記問你,住在那號房?”
她此時心裏不大高興,恨聲道:“我住在三號房,不過你不必去,我等會要回去………”
李劍銘也沒理她,心知這是氣話,所以他逕自走了出去,反手將門又扣上。
待他將東西拿來,又在隔壁開了個房,等一切辦妥後,已近正午了。
他重又回到房裏,見劉雪紅已乖乖的吃完藥,稀飯也喝了少許,熟睡着未醒。
於是他輕輕走出房間,去做自己的事了………
★★★
一天的日子,又將要過去了。
黃昏時分。
斜陽灑在一個廣大高聳的屋宇上,也灑落在寬闊的庭院裏………
這兒所住的是洛陽城內,唯一的土霸主——洛陽大豪的家宅,此時正開始熱鬧起來。
東院裏住的各正派弟子,此時正在下棋、聊天,談論着這次途中的所聞所見,説些本派的獨特手法,以及此次來到洛陽的目的………
西院裏住的黑道豪傑,此時亦正在吹着各人自己的英雄事蹟,有些人在談論着揚州妓院裏的旖旎風光,有些人在説北方的大妞兒美妙無比………
洛陽大豪一支煙槍在手,橫躺在牀上,吞雲吐霧,在大練其“呼吸功”。
“老爺,外面一人求見,遞上這個紙帖………”
錢登亮哼了聲叱道:“蠢才!有人來找,要叫他找師爺,怎麼在這時候找上我呢!’他一面罵,一面拆開來看。
只見上面畫着一個星星,拖着一條尾巴落下,旁書:“落星追魂天下寒。”
他一看之下,登時瞪大了眼睛,張開着嘴,手在顫抖着,那根煙槍“叭”的一聲,掉在牀上。
他顫慄着驚道:“落……星……追……魂……”
他跳了起來,忘形地跑出門去,連鞋子都沒穿,他大呼道:“落星追魂!”
正在此時,他後面一聲低沉的聲音説道:“不錯,是落星追魂。”
他心中大驚,猛一回頭,見到是一個身着灰衫的虯鬚大漢,正站在離他一丈之處,凝視着他,那股冷冷的目光,令他不自然地打了一個冷顫,他囁囁道:“你是誰?”
那虯鬚大漢冷聲道:“落——星——追——魂。”一字字的説了出來,更增加話語裏的懾人氣氛。
錢登亮嚇得一個回頭,飛快地躍走,他大聲呼道:“你們來呀!……”
他剛喊到這裏,一隻冷冷的手,已抓到他的頸上,一把就把他的頸子給扼住,這一扼,把他的三魂六魄都給扼去了一半以上。
落星追魂問道:“你這兒有個虎面佛爺,他在那間房住?”
洛陽大豪顫聲道:“熊少俠,救命呀………”
落星追魂駢指一點,已將他的“啞穴”點住,錢登亮張着嘴,啞然無聲。
一個年青的壯土,握着長劍飛奔過來,暍道:“何處狂徒,敢來生事。”
落星追魂朗笑一聲,迎上前去,只見他右手一揮,身子毫無阻擋的,便進了西院,在他身後留下了一個手握長劍,木立着不動的年青壯士。
西院裏此時正在大唱大鬧,那些人無忌憚的説些風花雪月的風流之事,響起一片鬨笑。
驀地——
一聲暴暍道:“住口!”這聲音震得每人耳鼓嗡嗡作響,他們怔在屋內,齊都回過頭來,看着門口。
只見一個虯鬚大漢,左脅挾着本宅主人——錢登亮,神威凜凜的屹立在門口,虎目圓睜,注視着屋裏。
他們每人心裏都是一楞,但心知此人來意不善就是,以他們平曰在江湖上闖蕩的經驗,此人可能是找結有樑子的人報仇,故此誰也不願架樑生事,而且也為他的威勢所懾,故此靜靜的看着這大漢,誰也沒説話。
這個虯鬚大漢,目光遍掃全屋後,説道:“誰是虎面頭陀?走上前來!”
這時一個披髮僧袍,腳着芒鞋,方面闊口,形像兇惡的行者打扮的頭陀走了過來,説道:
“你可是找灑家?”
虯鬚大漢問道:“你就是虎面頭陀?”
頭陀狂笑一聲答道:“你佛爺足跡遍佈天下,打遍冀、魯兩省,從無敵手,更未看見有見到佛爺不認識的。”他狂妄地一豎濃眉,繼續説道:“只是你這小於,未見名傳。江湖上也沒有看過像你這樣的人,你現在且報個名來!看看值不值得佛爺來教訓你。”
虯鬚大漢冷靜地站立在門口,一直聽完虎面頭陀的話後,他方始説道:“知我名者,非死即傷,今天你是死定了。”他説到這兒,瞼上突罩寒霜説道:“有怕死的,現在都跟我滾出去!不怕死的留在這裏——”他側身讓開一條路可以出門,然後然説着。
他這話一出,屋內黑道羣雄齊都譁然大怒,有的拔出刀劍,便待上前。
這時一個冷峭的聲音道:’你且嚐嚐我的‘五雲拱日釘’滋味如何。”
話聲裏,一聲輕響,大蓬的黑影飛射過來,罩向虯鬚大漢。
他叱道:“你找死!”右手一揮,發出一股狂飆,捲起那無數的釘影,反射回去。
只聽見一聲慘嗥,一個全身是血的鼠目瘦削漢子,跌跌撞撞的走了過來,慘聲道:“有種的,你報出名來………”
虯鬚大漢漠然道:“落——星——追——魂——天——下——寒。”
比言一出,屋內發出一聲驚叫,那全身是血的漢子,慘然道:“好!我唐門中人今後與你沒完………”説到這兒,他雙眼一翻,便栽倒地上,魂歸地下了。
落星追魂寒着臉,對虎面頭陀道:“現在該你自栽的時候了。”
虎面頭陀大吼一聲,反手拔出月牙鏟右手掃去,勢逾奔電驚雷。
虎面頭陀心中大驚,趕忙一挫身,坐馬收招,那知對方五指已經抓到鏟上的半月形月牙上,他收招已是不及,於是不加考慮,“嘿”的一聲,吐氣開聲,將月牙鏟全力往前一送。
那知只覺虎口一震,右手立時一麻,手中月牙鏟,已經到了對方手中。
他連忙奮力向後一躍,雙掌相交,護在胸前,臉上已經驚得變了顏色。
落星追魂“嘿嘿”一聲冷笑,也不追擊,只見他右手一搓一揉,那根純鋼鑄成的月牙鏟,已經變成一團廢鐵,他毫不在意的往地下一擲,只聽“波”地一聲輕響,整個沒入地下,不見絲毫痕跡。
他這一手,震懾住屋裏蠢蠢而動的黑道羣豪,使他們都豪氣全消,畏懼之心立起。
虎面頭陀怒吼一聲,解開胸前的英雄十字絆,只見他雙手急揚,數道金光閃閃的鐃鈸,飛在空中,挾着悠悠的嘯聲,交錯縱橫,向落星追魂射到。
要知此時乃在屋內,空間不大,而那數枚饒鈸,已將落星追魂面前的空門完全封死,不管他向何處閃躲,都會碰到飛射在空中的飛鈸。
而且這些飛鈸都是虎面頭陀特別煉製的,每一枚都是又大又重,威力煞是驚人,故而他想以此近的距離,任落星追魂有天大的本領,也不能躲開………
那知落星追魂眼見當空飛鈸襲來,他仍然視若無睹,靜立在屋角,臉上冷冰冰的,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眼中煞光畢露,殘酷的神情閃在眉宇之間………
待那電射而至的飛鈸,帶着異嘯,飛射而下時,已距他不足二尺——
虎面頭陀“哈哈”仰頭狂笑,心想這一下自己還不是名震江湖,威揚武林,天下同道將尊之為黑道第一高手,比那百年前邪道第一高手河套煞君,毫無遜色………
那知他這個得意的念頭還未想完,便見燈光一花,數縷指風,罩向自己全身七大要穴,自己發出的飛鈸,也已被對方左掌發出掌風劈向屋頂,只聽“嗆嗆”數聲,竟然一字橫排嵌入屋樑。
大驚之下,他急忙裏雙掌一劈,盡出己身之力,發出的掌勁,真個有如驚濤駭浪,電崩山裂,向前撞去。
落星追魂冷哼一聲,右手一揚,在空中幌了一下,已將對方的掌勁卸下。
他腳下輕移,欺近虎面頭陀胸腹,在一個極為短暫的時間內,他已將虎面頭陀渾身七大要穴點住。
虎面頭陀慘嗥一聲,一個身子已在落星追魂單掌一託之下,飛出三丈,跌倒地上,慘叫聲裏,他在地上翻翻滾滾,面上肌肉抽搐,四肢不停抖動,頭上汗出如雨,雙目突出。
要知他已經受到落星追魂的獨門“七星搜陰手法”,全身經脈抽縮,氣血逆流,非至痛苦七日後,方閉上最後一口氣,這也是他平日作惡多端的報應,並不值得憐憫。
落星追魂看了一下在驚恐裏的黑道羣雄,他那股煞氣已經漸消,於是他説道:“爾等自殘一指,以作你們平日作惡的懲罰,同時也好作你們的警惕。”
他此言一出,那些平日殺人不眨眼的黑道好漢,紛紛大怒,羣情譁然——
落星追魂見情,怒道:“爾等全都該殺——”
這時門口傳來一聲暍叱道:“誰個狂徒,敢在此亂髮狗威!”
落星追魂理都不理,他低喝一聲,掄起手哩木然的洛陽大豪,飛躍過去。
他將手裏的錢登亮,一掄一幌,掃向屋裏羣豪。
只聽數聲哼叫,已經倒下一大片人,他們身上的要穴,也都為洛陽大豪的張開的四肢點住,是以全都動彈不得,有好些更是當場死去。
落星追魂以人作兵器,橫掃,直劈,點穴,所至披靡。他正在掄起錢登亮斜劈而下時,背後一道劍風,直劈他頸項,狠辣凌厲,直欲置他於死地。
他心裏大怒,身子向前—伏,右腿閃電般向後彈出,只聽慘叫一聲,他這一腳,正好踢中那偷襲者心窩。
他趁着反彈之勢,平飛起三尺,將手中錢登亮的屍體向前扔去,又撞到了僅存的數人。
他返身過來,一看,見到好幾個人,怔立在門口,他看着地上倒下的一個道士,口裏仍然汨汨的流出鮮血,於是他鼻孔理低哼一聲。
一個老道走了過來,悲憤地道:“施主,你如此不念上天好生之德,妄造殺孽,難道不怕有幹天怒?”
落星追魂聞言,眼中閃現一絲不安,但立即就又隱去,他哼聲説道:“這些人哪個不是罪大惡極?該當萬死的?”
那老道説道:“那麼貧道師侄也是罪該萬死的麼?”
落星追魂沉聲道:“背後謀害他人,還不該死?”
老道一怔,怒道:“貧道不跟你強辯,要看看你到底是何宗派的,你且報上名來。”
落星追魂狂笑道:“牛鼻子老道,你又是何人?報上名來。”
老道怒極反笑道:“貧道武當玄風,行走江湖,將近四十年,未曾見過像你這等狂徒,待會貧道要教訓教訓你。”
落星追魂冷笑道:“如此甚好,我倒要看看你武當派的有何絕招!”
玄風點了點頭,氣道:“好!”
他深深地呼吸一下道:“那麼跟我來!”他説完,大步踏走。
落星追魂昂然跟隨着這一羣屬於各大正派的英豪,走到側邊空園裏。
站定之後,玄風一個反手,拔出背後長劍,説道:“貧道就此領教施主高招………”
落星追魂暍道:“且慢,你們都把姓名報上,看我落星追魂會不會饒過你們——”
他這話一出,玄風驚叫一聲道:“你就是落星追魂?”
落星追魂大笑道:“我不是落星追魂,難道你是嗎?”
玄風臉上顏色一變,他回頭乞憐似的,瞧了在驚詫中的羣雄一眼,喊道:“玄鏡師弟你過來”
一箇中年道人應聲過來,站在他的身邊,左手飛快的拔出長劍,凝視着落星追魂。
玄風此時頗為懊悔自己沒有問清對方來歷,而驟然向這新出道的大魔頭挑戰,但現在騎虎難下,無可奈何,他只得硬着頭皮説道:“貧道師兄弟,想以本門‘兩儀劍法’領教施主高招,施主,請亮兵器——”
落星追魂笑道:“我就以一雙空手,領教貴派鎮山絕學——”説到這裏他面容一整,哼道:“要是在下贏了,那麼嘿嘿………你們師兄弟可要自斷一肢,以示不忘。”
玄風道人慘然道:‘好,就這麼辦。’
落星追魂想了一下説道:‘現在再給你們一個便宜,我十招之內,便要使你們長劍脱手,否則我就算輸。”
他這話一出,眾人心裏一凜,但都不敢笑他過於膽大,因為自落星追魂闖少林,大破羅漢陣之後,威名立時震驚天下。
那少林主持慈安大師,破關出來,下令少林所有弟子,務期查出落星追魂下落,好雪此大恥。
故此落星追魂現在膽敢説以一雙肉掌,在十招之內,使武當高弟的手中長劍脱手,是無人敢笑他狂妄的。
且説玄風玄鏡兩人,抱元守中,凝神靜氣,站成崎角之勢,兩支長劍斜斜伸出,搭在一塊,暍道:“施主注意,第一招來了!”喝聲中,長劍一擊,發出輕響,走偏鋒,劃一個半弧,交叉刺至。
落星追魂腳下游走,連閃幾個碎步,已經避開這招。
玄風道人低暍一聲,右手長劍自下兜起,刺向落星追魂胸腹間的十大穴道,而玄鏡卻是左手長劍颼然劈下,在落星追魂後背進招,揚起了一片光影灑下………
要知這“兩儀劍法”被稱為四大劍法之一,自有其絕妙之處,雖然近百年來大部份劍訣,都已散失無存,但威力也是頗為驚人,每一招式發出,都有置人死地的可能,最是狠辣殘酷。
他們又都因事關本門威名,及自身安危,故盡出全力,駕馭手中長劍,劈,刺,挑,砍,刪
,崩,剁,窩,招招指向落星追魂重穴要害。
但他們雖然絕招連連,這次卻碰上了落星追魂,一點好都討不了,只覺對方一個身子在兩支長劍的空隙裏閃躍自如,怪招如抽絲剝繭,永無止歇,逼得他們團團亂轉。
僅一瞬間,已經到了第八招,玄風、玄鏡兩師兄弟此刻都汗流滿頰,輕聲急喘,而落星追魂卻施展他那有如鬼魅似的輕功,在兩股不同的劍光下,輕飄飄的轉折自如,好像一個身子粘在長劍上,隨着長劍而移動。
這時園子裏,站着許多家丁,無數的火把,照得整個園子有如白晝,那些人都緊張的看着這場驚心動魄的大決戰,但他們都暗暗為玄風、玄鏡兩人揑一把冷汗。
靜靜的,沒有一個人敢喘一口大氣,只有輕微的風聲………
驀地——
玄風大暍一聲,一收長劍,左手也握住劍柄,緩緩地將寶劍斜刺了出去,好像此時劍上重量有千鈞萬斤,故而手臂都在顫抖着,腳下每踏一步,留下一個三寸多深的印子,慢慢地自左邊旋向右邊。
落星追魂此時突覺兩種不同的力道,迴旋收縮,四周壓力逐漸加緊………
他收斂起臉上的輕鬆表情,慢慢嚴肅起來,他低嘯一聲,站定着不動,雙手在空中微微的抖動,無盡的內力,從掌中湧出,向外滲去………
要知現在他們可不是招式的快捷奧妙,而以自己本身的內力,加在招式裏發出,這等比試內力,甚是取巧不得,稍一鬆懈,即會橫屍於地。
玄風,玄鏡兩人藉着“兩儀劍法”裏的陰陽生化,互為消長之理,而各自以本身近三十餘年的內力修為,來壓制落星追魂的那種絕奇輕功,故而方會有舉輕若重的表情。
且説落星追魂起先尚存有見好便收的心裏,這時見這兩個老道竟與自己比試內力,存心要自己橫屍於地,他心中怒氣漸萌,煞意聚於眉宇。
他忖道:“這兩個老道竟要和我比內力,他們焉知我‘任督’兩脈已通,內力已至無匱無乏,生生不息之境地,哼!看我給點厲害你們瞧瞧——”
念頭一完,他雙手向外一撐,“嘿”地一聲,吐氣開聲,將兩股有如怒潮的洶湧掌力擋住。
他一提體內真氣,雙掌向下一拍,整個身子不動地平拔起丈餘,只聽“拍”的輕響,玄風、玄鏡兩股內力碰在一塊,兩人同時退後兩步。
他們正在怔着,只見眼前一花,手中長劍已經到了人家手裏。
落星追魂在空中,雙手握着長劍,只見他一揮一舞,玄風,玄鏡兩個道士,頭上的道冠已經削落,滿頭長髮,頓時披了下來………
這時旁立羣雄,紛紛暍叱一聲,躍上前叫來,將落星追魂圍住,恐他不利於玄風、玄鏡兩人。
落星追魂一見這等名門正派,竟然為了己身利益,而不顧已説出之諾言,欲要圍攻自己,他仰天狂笑一聲道:“你們這些無恥小輩,一一報上名來。”’他的狂話,震怒了每一個人,一個頷下灰須的老者道:“嘿嘿!你到閻王老子面前去告我好了,我叫飛猿常雲天,乃衡山派的。”
左邊三個年青壯士道:“崑崙三劍震西北——”
正中一個手拿煙桿的土老兒,呼了口煙道:“老煙槍董立是也——”
右邊平持長劍的中年人接口道:“河朔一劍王雲長——”
他旁邊一箇中年和尚,摸了摸光頭道:“峨帽法清,即是小僧,貧僧勸施主你還是放下屠刀回頭是岸——”
飛猿常雲天説道:“法清大師,你這可是對牛彈琴,毫無作用。”
落星追魂悲憤地看着這些江湖中成名的正派大俠,他怒道:“這就是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的作風——”
崑崙三劍叱道:“住口!除惡務盡,像你這等人,還須講道義?——”
落星追魂道:“好!很好—”他的怒氣充滿了心胸裏。
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念頭,於是他問道:“你們都自認生平沒作一件惡事?誰能夠承認他是絕對良善?”
他這話問得每個人都一楞,回顧各人生平,的確不止只作一件惡事,故此無人敢回答。
落星追魂仰天一個哈哈道:“除惡務盡?倒要我落星追魂來替上天行道——”
現在他的眼前又映上了當年巧手追魂在中條山,為各派圍攻的悲慘情景,他眼睛裏仇恨的光芒,閃射出來,他恨聲道:“殺!”這個短暫的字,敲動了每個人心裏那畏懼的一弦………
在這聲有如金石的聲音裏,只見落星追魂右手長劍緩緩的舉起,直指上天,左手長劍卻擺了“追魂十二巧打”的起手式“午夜驚魂”,他這時可是運用他那獨特天下的“兩心神功”,將心神一分為二,預備施出那天下震驚,無敵不摧的“落星九式”一舉殲滅這些無恥的正派劍客。
他這樣緩慢的運聚全身功力,那手拿一根大煙杆的老煙槍董立,見到他這種模樣,心裏不耐煩,喝道:“裝什麼鬼樣,看招!”喝聲裏,他一掉煙桿,斜斜的劈下,杆頭直奔對方胸腹大穴。
就在他咽杆遞出的剎那,只見落星追魂星目倏張,兩道閃光一絞一晃,那枝煙桿斷為九截,他連叫都沒叫出來,就已經貫穿心臟,例地死去。
落星追魂長劍一出,那無邊的劍氣,將園內數十支火把,都拂熄了,頓時園內一片漆黑。
只聽見“絲絲”的劍氣,劃破空氣,只見到一大片銀色的光圈,在翱翔飛舞,每一個起落,就有一聲慘叫發出,每一個變招,即有一人倒下。
僅僅是一剎那的時間,兩道長虹,經天而起,一聲尖鋭的長嘯聲裏,閃光一現即隱,銀虹劍光已經杏無蹤影了。
園裏躺下了九具屍體,靜靜地。
屋裏躺下了二十具屍體,靜靜地。
但江湖上卻開始顫抖了,深深的顫抖着。
血的報復,已經展開第一頁。
★★崁
碧空如洗,澄藍一片,沒有一絲雲。
秋風輕輕自田野吹來………
這時在洛陽城外的一條官道上,有一幕非常動人的惜別場面——
這是一對男女——當然羅!否則這場面就不夠動人了,你説是嗎?
男的身穿白色儒衫,俊目劍眉,朱唇玉鼻,文雅瀟灑的騎在一匹純白沒有雜毛的馬上。
女的一身淡紫衣衫,柳眉鳳目,櫻口瑤鼻,美麗大方的騎在一匹墨黑沒有雜毛的馬上。
這時只見女的瞼上浮現一層哀怨之色,他蹙上了秀眉,輕聲道:“難道你真個要跟我分開麼?”聲音嬌柔,動人之極。
男的看到她這種神色,心裏好像不忍,但他嘴唇蠕動了一下後,便朗聲道:“小生遊學在外,此去要到華山,故此非要跟姑娘分別不可。”
她説道:“你可真的姓黎?這次多蒙你操勞,我的病況方始痊癒,這種恩惠,叫我怎能報答——”
他怔了一下道:“小生的確叫做黎雲,而此次亦是一個名號雲龍一現的大俠,碰見那兩個賊子,方始將你救下………”
“至於你這點小病,更不必感謝我,須知處身外地,誰人沒有病痛?小生此次能為姑娘略效微勞,甚是榮幸。”
她凝視着他那丰神朗逸的面龐,輕聲道:“那麼你到華山後,行止如何呢?”
他聞言後,楞了一下,抬頭仰望着碧空,一股茫然的神色浮在他臉上,他緩緩道:“天涯海角,四顧茫茫………我也許可能要到四川去——”
她輕聲一笑好似甚為高興,她説道:“那麼你可要到峨帽山來找我,我就在西山碧靈觀裏,那是我師父慧覺大師自己修造的………到明年春天前,我一直都會在山裏等着你。”
他苦笑了一下,道:“如果有時問,我也許會去………”
她嬌聲道:“不行!你非去不可,我會一直等你來。”
他無可奈何的點了下頭道:“好罷!我去就是了,是恐怕你師父不歡迎我。”
她連忙道:“不會的,師父她老人家最是疼愛我了,絕對會非常歡迎你。”
他看了她那略為瘦削,但甚是紅潤的面頰一下,便説道:“那麼現在就此再見了——”
她眼眶一紅,自懷裏掏出一個東西,説道:“這個給你——”一揚手,拋到他的身上。
她遏住自己將要落下的淚珠,一拉繮繩,便飛馳而去,隨風飄來她的嬌聲:“一定要來喲—
………珍重再見………”
他低頭看着手裏的一個碧綠的玉馬,只覺觸手冰冷,但是冷的感覺裏,又有一股暖和,傳進他的心底,他喃喃道:“羅剎仙子劉雪紅………奇怪!她怎麼會有這個綽號?看來她很是温柔,可愛………”
他正想到這裏,數匹快馬,急驟的奔馳過來,帶起一大片灰塵,飛快地自他身邊馳過,馬上騎士低叱道:“小子。你瞎了眼!”
他聞言雙目一睜,右手提起至胸,伹他似有感觸,所以立刻放下了右手,哼鑿道:“便宜你們了——”
他拍拍身上的黃灰,抖了一下繮聲,白馬向前奔馳而去,他將綠玉馬放到懷裏,這時他又嗅到了那股芬芳的氣息。那有若芝蘭的馨香,令他覺得心裏有種奇異的感覺,他搖搖頭,緩緩的騎馬前去………
他心裏是非常的寧靜,沒有什麼煩思,但這時江湖上卻為他而大大地震動,因為:
遠處邊陲的河套煞君——邪道第一高手,怒下天蜈令,通令所有的徒子徒孫,都找尋落星追魂下落,預備殺之好為他的幼子花花太歲報那斷臂之仇。
並且他還派他的四大弟子,那歸隱三十年的老魔頭——金甲神,銀甲魔,銅甲鬼,鐵甲怪等四大神魔,到中原來擒拿落星追魂。
而另一方面,中原各大宗派也聯合起來,由少林發出俠義令,召集天下正道俠客,到少林集會,共商擒拿落星追魂之計劃,好為各派死亡弟子復仇。
因此,整個江湖道激起一道浪濤,人人都説着落星追魂,人人都怕着落星追魂。
但每一人都想能擒獲落星追魂,因為那就是名譽、財富、光榮………的代名詞,只要誰能擊敗他,誰就能獲有這一切的一切……
然而李劍銘本人並不知道,他只按照着自己既定的計劃進行着。
是的,他在進行着……
華山,仍然像以前一樣靜靜的,白雲依然繚繞,山鳥依然鳴叫。風,也依然輕輕的吹……
一切都沒有變——
“是的,一切都像以前那樣。”一個白衣儒衫,風度瀟灑的少年書生,仰頭望着高聳入雲的華山,他低喟着説道。
他負手背後,脅下掛着一支長劍,神情飄逸的站在山腳下,方待要上山時。
驀地一聲鈴響——
一匹渾身黑亮光滑健驢,“得得”聲裏,輕快地奔了過來。
他一看,只見驢背上坐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褐衫土老兒,和一個頭扎紅色包頭布,身穿花綢衫的怪婆子。
那兩人在驢背上談談笑笑,還打情罵俏的,把他看得身上一陣肉麻,心想道:“這世上真個無奇不有,像這樣老的老人,還會這樣肉麻……”他搖了搖頭,淺笑了一下。
這時那驢上的兩個老人,好像看到他在搖頭是看不慣他們的行為,那老婆子非常憤怒地,自驢背上躍起了飛出五丈,落在他的面前,右手一叉腰,左手五指作了個花式,指着他的鼻子叱道:“小孩子,你可是笑你祖奶奶?”
這白衫儒生一聽,心裏怒道:“我李劍銘豈是好惹?你這死老婆子,競敢如此?哼!看你敢對我怎樣——”但他仍然靜靜站在那裏,理都沒理這老婆子。
老婆於一見他如此,甚是震怒,她那瞼上的層層疊疊的縐紋,一陣顫動,灰色禿眉往下一掛,揚起了她那雞皮鳥爪,便待………
這時一個蒼老的笑聲傳來,一隻碩大粗糙的毛手,已抓住老婆子揚起的右手,那個土老兒笑道:“痴婆子呀!你真是太痴了,這小娃娃被你嚇得已經楞住了,叫他怎麼回答你?”
痴婆子的手被抓住,她頓時換上一副笑臉,回頭對上老頭兒嬌聲嬌氣道:“喲!你這天聾叟真個是慈悲心腸!我多麼愛你呀!”她一面説着,一面還把身子偎了過去,靠在土老兒的懷裏,那樣子真是妙絕人寰……
李劍銘心裏直想吐,身上的肉,麻了一陣又一陣的,他忖道:“這個妖精是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
他正在想着這個念頭時,卻見到那叫天聾叟的,笑眯眯地,一手將痴婆子摟進懷裏,低下頭,在她那老若樹皮的臉上,親吻了一下。
痴婆子扭了一下身子,“嗤”地一聲,嬌笑道:“你這死鬼,專門佔人便宜,我不來了……”她舉起她那自己認為是“玉手”的雞爪,住嘴上一掩,蓋住那將要露出的黃澄澄的金牙——敢情她滿嘴牙齒已經掉個精光,裝的全是假牙。
天聾叟這時方始正容道:“你不要鬧了,這小娃娃可能是人不舒服——”説着,他對正在非常難受的李劍銘説道:“小娃娃,你可是華山派的?”
李劍銘搖了搖頭。
天聾叟道:“我曉得你也不會武,那你這次華山來,是作什麼呢?”
李劍銘未及作答,那痴婆子説道:“死鬼,你問他幹什麼?可要收乾兒子?我看他的年紀做我們的幹孫子都不配。”
天聾叟道:“你我現在年紀也不小了,一身絕藝也要找個徒弟來承受,我看這小娃娃還不錯,想收他作徒弟。”
李劍銘聞言,忖道:“這兩個老妖怪,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竟會看上我來了,我且開他們一個玩笑………”他暗暗的決定了一個好笑的念頭。
且説痴婆子聽天聾叟如此一説,她怪目一睜,兩道禿眉一揚,盯着李劍銘瞧了一眼。
然後側頭對天聾叟道:“嗯!你的眼光還不錯,這娃娃根骨很好,只是過於文弱,練起武功來較為費時。李劍銘一聽,心裏暗笑這老婆幹,有眼無珠,把他看成一個書生,於是他更裝成文弱的樣子天聾叟見痴婆子也表贊成,他很高興地問道:“小娃娃,你可願意跟我們習武?”李劍銘道:“小生此次上華山,亦是欲求華山的老仙長慈悲,收錄小生為弟子……”
他説到這兒,那痴婆子怒道:“什麼老仙長!是死牛鼻子!”
李劍銘裝成畏懼似的,應聲道:“是……牛鼻子。小生欲上華山求那老……老牛鼻子收錄為弟子……”他此時心裏叫苦道:“那我不成了小牛鼻子了,真晦氣!”
天聾叟道:“那剛好,我看你還是投在我門下好了。”
痴婆子叱道:“你這土小子,那有什麼稀奇,你看——”
話聲裏,她右手一揚,只見二丈之外的一株大樹,應聲而倒,“嘩啦”一聲大響,把李劍銘嚇得跳了起來。
他驚悸的樣子,使得天聾叟“呵呵”大笑,頻説:“不用怕,不用怕。”
李劍銘一見那大樹斷處,他心裏忖道:“這老婆子的功力,至少有六十年以上,否則斷處不會如此平滑……”
那痴婆子得意地,咧開了血盆大口道:“你看我這功夫,可不可以做你的師父?”
劍銘猶疑道:“山上的老……牛鼻子,功夫還要大……”
婆子氣道:“走!我帶你去上山去,看我們殺得那些牛鼻子,不叫爹叫娘才怪,死鬼,走!”
天聾叟道:“本來我們就是要到華山來找玄真子那老牛鼻子算舊帳,走就走!”他對那黑驢作了個手勢,便一逕上山。
走了幾步,他把李劍銘一提,施展輕功,與痴婆子並肩飛奔而上。
李劍銘看着這山道的風光,回溯數年前在這兒,被一鶚子打傷內腑的情景,他不禁感慨着…
僅一瞬間——
天聾叟已經躍到半山以上,這時路上每一段距離,即有一個華山弟子把守,每人都是長劍出鞘,神情緊張。
他們一見到天聾叟、痴婆子躍上,紛紛上前攔截,但是僅是一招,就已經長劍脱手,被殺而死。
一路上去,滿地都是屍首,連李劍銘也不禁為天聾叟、痴婆子這種殺人不眨眼的狠辣手段而心驚,他忖道:“這兩個魔頭與華山派有何仇恨?”實在好笑,別人稱他為魔頭,他現在倒説別人是魔頭。
這時山裏鐘聲急響,那原先的一片寧靜,已經完主破破壞了,而代之的是騰騰的殺氣,吵雜的人聲。
天聾叟提着李劍銘,施展他那獨門的輕功,真個快若疾風,飛騰直上。
三清觀前的一塊大土坪上,此時聚集得滿滿的一大片人,神情緊張的佇立着。
數聲慘叫很清晰的傳了過來後,接着兩聲怪笑裏,三條人影,像飛翔在空中的巨鳥樣,急降而下。
風聲一定,那飛落下的一個白髯蒼蒼的老兒,見到觀前擺開的壯觀的場面,他呵呵一笑,走了過去道:“你們這些臭牛鼻子,擺這個陣式給誰看?嘿嘿,難道嚇得了我天聾叟不成。”
天聾叟顧盼自如,神情傲然的説完話後,他一見面前的這羣道士,個個都有若不聞不問,木然的呆視着他。竟然未能震驚抖顫起來,他怒氣頓時勃然,喝道:“玄真子!你這老牛鼻子替我過來!”
他喝聲方完,在對面的道上羣裏的前排中,走出了一個五綹長髯,仙風道骨,神情肅然的老道。他把手中雲拂一拂,稽首道:“無量壽佛,施主此來敝觀,亂造殺孽,冒瀆華山,意欲何為?”
天聾叟還未作答,一個頭包紅巾,身着花衫的怪老太婆,移動她那三寸金蓮,忸忸怩怩的走過來,嬌聲喝道:“玄真子這死牛鼻子,躲到那裏去了,替我滾出來!”她鼻子一縐,灰色禿眉往下一掛,左手叉着腰,右手擺了個美妙的花式,五指尖尖的指着那面前叫的老道。
老道看見她這醜態,從心底起了一陣噁心,他一皺長眉,嚎聲道:“你就是那三十年前為先師鎮在六盤山的痴婆子嚒?想不到三十年的禁囚,竟也不能將你的惡性磨去,無量壽佛。”
痴婆子一聽,怒道:“牛鼻子不識好歹,今日我就是要來把你們華山派的殺個精光,呸!
看掌!”
説着,她雙手提到胸前,推出一道掌勁,直奔老道。
那老道沉聲道:“來得好!”他左足跨前一步,揚起虛飄飄的道袍,也推出一股狂飆,迎上前去。
只聽到“嘭”地一聲巨響,他頷下長髯飛了起來,一個身子,“蹬蹬”退了兩步,足下那雙雲履,陷下土裏二寸有餘。
而那痴婆子也是站不住身體,搖幌了兩下,倒退了一步方始站穩。
老道瞼上一紅,他提起右手,拂了拂長髯,上前走了兩步,便待進招。
此時,天聾叟身子一幌,躍到老道面前問道:“老道你説什麼先師?難道玄真子已經死了?”
老道士答道:“正是,家師已在四年前仙去……”
他説到這兒,痴婆子急問道:“牛鼻子!你這話可真?”
老道士怒道:“還有假的不成?”
天聾叟和痴婆子聞言,心裏一怔,痴婆子自語道:“玄真子呀!你倒見機,一死了之,可把我熬了三十年的苦……”她想到了三十年來,在那暗無天日的地府之下,日夕受到那寒煞之氣的熬煉。
於是她怒暍道:“你可是現在的掌門?”
老道答道:“貧道元妙並非本派掌門……”
天聾叟冷笑道:“好!那麼你接我一掌罷!”
話聲中,他雙掌提至頭頂,只聽他低吼一聲,兩隻闊若蒲扇的粗大毛手,漸漸漲大,轉為黑色……
元妙見到他如此模樣,心裏忐忑,他連忙運氣凝神將內力提起,凝聚在掌中,一護胸前一置腰間,雙目緊盯着天聾叟……
正當他們雙方劍拔弩張之際,那觀前密密聚集的華山弟子,驀地分開一條通道,一個黑髯瘦削,精神奕奕的中年全真,走了出來。
他一見天聾叟抬起高高的黑色闊大手掌,正要劈下之際,心知師弟非其敵手。
他斗然大暍一聲,雙足頓處,飛起四丈,帶着他雙掌劈出的掌勁,直撲天聾叟,勢逾怒雷閃電,威猛駭人。
“嘭”地大響,他一個身子,倒飛出三丈之後,方始落到地上,而天聾叟也是連連退出八步之遙,才立定身子………那兩排氣浪激起一地的砂石,飛在空中。
元妙一見那中年全真替他接下了一掌,他喜呼道:“掌門師兄!神功已經練戍了?”
中年全真稍一頷首,即輕輕的一移,躍到正在楞住的天聾叟面前,他叱道:“三十年前先師和天山飛俠,看你們兩個殺孽滿身,為害武林,乃將你們囚禁在六盤山中古洞之內,其意亦是要你們能韜光養晦,反省改過,無奈你們經過三十年後,竟仍然不改前非,上我華山啓造殺孽……”
原來這天聾叟和痴婆子,成名於四十年前,堀起苗嶺,心黑手辣,殺人無數,後來到中原來,為武林六老中的天山飛俠與華山玄真子兩人,共同聯合起來,將之擒獲,置於六盤山中一地穴,以兩人的功力,把洞口用巨石堵死,禁囚兩人至死。
然不料竟讓他們把地穴裏的陰煞之氣,凝聚起來,而煉成了師門的奇功……
故而首先就到華山來找玄真子報仇,不料玄真子已經逝去,而他的徒弟竟也如此厲害。
天聾叟楞住了,想不到三十年苫煉的功夫,竟不能取勝對方一個晚輩,他問道:“你就是華山掌門?’
中年道士道:“貧道元幻,江湖人稱八指仙翁……”
天聾叟怒這:“好!我倒要看看華山神功有何奇絕之處!”他心裏愈想愈不是味,乃向八指仙翁挑戰。
八指仙翁笑道:“貧道願以一枝長劍,領教兩位施主的奇功。”
他此言一出,全場除了一個人之外,全都大驚。元妙上前道:“掌門師兄,這兩個魔頭四十年前即已成名,請師兄多加考慮……”
八指仙翁道:“師弟不須耽心。”
那天聾叟和痴婆子此時心裏怒火上升,天聾叟怒極反笑道:“四十年前玄真子老道,也不敢對我天聾叟如此狂妄!哈哈!看掌!’他説到這裏,進步欺身,雙掌一合一分,捲起兩道寒煞掌勁,撲到八指仙翁身上,而痴婆子也是一頓金蓮,躍起二丈,推出一股狂飆,罩向元幻。
八指仙翁輕哼一聲,左手向外一劃,右手快若電閃的拔出背上長劍,揚起一大片光網,分襲攻來二人。
天聾叟掌勁一出,即受對方左掌壓住,攻勢一窒,即見數縷劍光已經探至自己胸前十大要穴。
那寒氣森森的劍氣,令到胸前肌膚都已經刺痛,他急忙間,雙掌向下一壓,整個身子橫飛起來。
在空中,他雙足急踢對方面門,右手一壓,秘練的獨門“木杓陰掌”,已經無聲無息的滲了出去。
在這同時,那被劍光逼開的痴婆子,也向八指仙翁後背要穴,連續的發出了二掌,招招毒辣,式式詭異。
八指仙翁驚覺來招狠辣,他“嘿”一地一聲,坐馬蹲身,長劍斜斜向上,刺出數劍,劍劍都招呼着躍在空中天聾叟腳心“湧泉穴”。
左手虛虛反臂,向後發出一招,預備擋開自後襲來的數股狂飆。
那知突覺頂上壓力一加,道冠已經接觸到滲下的特殊奇功……
他喉間吼了一聲,雙目圓睜,四肢貫滿了勁力,只見他振臂一抖,頷下里髯,頓時無風自動,那顫抖晃動約掌心裏,發出一股青色的氣勁,向外撐去……
只聽到“波”地輕響,天聾叟震飛出三丈之外,一交跌倒地上,而那痴婆子卻更是跌得爬都爬不起來。
華山弟子頓時歡盤雷動的大喊一聲道:“太清罡氣!”
此時八指仙翁那高高隆起的道袍,又回覆原狀,他喝止了本門弟子歡呼後,説道:“施主‘木杓陰掌’雖然功力深湛,但倒底非玄門‘太清罡氣’之敵……”
他原待好妤教訓天聾叟和痴婆子一頓,但只聽到一聲震耳的喝叱,把整個華山都震得悚然一驚。
在他驚恐裏,一道淡白的影子,飛躍過來,抓住那坐在地上的天聾叟。
天聾叟心情正到遭重大的打擊,他悲哀的坐在地上,連爬起來的力量,都好像已經失去了,他此時寧願有個地洞,讓自己鑽進去,那時才能把這個臉皮,放了下來。
他正哀怒着,突見眼前一花,那個在山下遇見的少年,已鬼魅似的站在他面前,臉上滿布寒霜。
他心裏一愕,不知這是怎麼回事之際,那白衫少年沉聲問道:“你是木杓飛魔的什麼人?”聲音裏竟滿布着煞氣……
原來李劍銘一直在上來後,就沒有看這邊,他悠閒的揹着手,望着山巒間崢嶸的怪石,望着疏林裏幾片仍然青綠的葉子,他的心沉湎在另一個境界裏……
因為他存心讓華山派的和天聾叟作—決鬥,看看那時情勢如何,再決定自己出手與否。
但不料一聲巨大的歡呼聲,自廣場上響起,頓時把他的視線帶回場中。
到這時他才發覺天聾叟和痴婆子已經被一中年道士擊敗,而那道土所用的竟是一種玄門的“太清罡氣”,而天聾叟用的卻是“木杓陰掌”。
“木杓陰掌”這四個字,頓時有若巨錘似的敲在他心坎裏。
他清晰的記得他的父親——巧手追魂李英傑,是被苗嶺的“木杓飛魔”以“木杓陰掌”,在終南山中,打下萬丈深淵,而致粉身碎骨……
所以他神經一緊,連忙躍到天聾叟面前,追問“木杓飛魔”之下落。
天壟叟一聽,楞道:“那是我師弟……”
他話猶未完,李劍銘就追問道:“現在你可知他在何處?”語氣陰森嚴峻。
天聾叟怒道:’小娃娃,這又與你何干?”
李劍銘冷哼一聲,五指倏出,已快若疾風的扣住了天聾叟的“腕脈穴”,他喝道:“你是説還不説?”
天聾叟驚覺來招,待要躲開,卻已不及,一把就被扣住,頓時渾身一麻,他咬緊着牙,硬是不説。
李劍銘道:“你真不説?哼!”
他手指飛快的一動,已點住天聾叟六大穴,頓時天壟叟全身有若被拆開來似的,痛得他叫了起來,汗在迅速的流出……
李劍銘正待點那最後一個穴道時,驚覺背後洶湧澎湃的勁力壓體而至。
他冷哼一聲,右手輕飄飄的向後一推,只聽慘叫一聲,痴婆子一個身子,飛出數丈,跌死在地,四肢破碎,血肉模糊……
他手上毫不留情的點了天聾叟的殘穴,只聽呻吟嘶叫裏,天聾叟哼道:“我説!我……
説……他在……四川萬源縣的官渡灣……”
李劍銘問道:“他化名什麼?”
天聾叟顫聲道:“萬天壽……”
李劍銘右手一按,已按到他胸前“當門穴”,頓時天聾叟無聲無息的死去……
這時李劍銘站了起來,他看看楞着的滿場華山弟子,於是他哼了一聲道:“今天饒了你們這些牛鼻子……“
元妙上前問道:“施主為何出口傷人?”他眼見對方施展絕世奇功,故而較為客氣。
李劍銘此時心裏急着到四川去報父仇,故而不願多理,且一路上華山弟子,死狀悽慘,他也不忍。
於是他瞪了一下元幻和元妙,以及所有望着他的華山弟子後,他默默的走了。
才走兩步,元妙攔住道:“施主如此就走?”
李劍銘沉聲道:“今天若非我有事,絕不放過你們,你倒還要找我麻煩?哼!”他雙目一張間,那懾人的神光,將元妙嚇得退了一步。
他哈哈一笑,便待飛身離去。
元妙脹紅着臉,他斗然移前兩步,擋在李劍銘面前,雙掌一合,凝神靜氣的望着對方。
李劍銘見他這樣,臉上寒霜頓時罩上,他冷冷的哼了一聲,舉步上前……
元妙老道緊張地提起雙掌……
正當此時,一道青色人影躍了過來,攔在李劍銘面前,他喝道:“元妙,你走!”元妙道人應了一聲,躍了開去。
李劍銘一看,見到這正是華山派掌門——元幻道人,他斜着眼,看了看八指仙翁,神情傲慢之極。
八指仙翁打量了眼前的青年儒生一下,不悦道:“少俠屬何宗派?此來華山意欲何為?”
他起先見到這位青年書生的詭異輕功,心裏便是一驚,後來又見到那反掌劈死痴婆子的一招奇功,更令他心裏驚疑不定,辨別不出屬於什麼宗派,故而有此一問。
李劍銘冷然道:“難道華山是你私產?別人就不能來?”
八指仙翁一楞,隨即怒道:“無知小兒,竟敢在我面前如此胡言……”他右手圈指,在左手握着的長劍上一彈,只聽“錚”地一聲清響,寶劍已給一斷兩截。
李劍銘一看,冷笑道:“你華山派的武功也不過如此,又何必糟塌一把寶劍呢?”
八指仙翁氣得微微發抖,他怒喝道:“無知小輩,今天我可要代你師父教訓你一頓!”
他氣呼呼地一扔斷劍,雙目凝視着李劍銘,強把一腔怒氣壓下。
李劍銘輕落地説道:“你既以劍招稱能,我且叫你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劍法。”説着他慢條斯理的拾起地上的斷劍,拿在手裏,晃出一個光圈,説道:“你們拿劍來交給老道。”
八指仙翁怒哼一聲,頷下黑髯根根無風自動,他把手一招,一名弟子捧着長劍送了上來。
他右手一接長劍,斗然劃了個圓滿的光弧,“絲絲”的劍氣,自長劍上滲出,劍尖灑出一片耀眼的光影。
他長劍一收,橫搭在左手兩指上,凝神靜氣,意守丹田,兩眼盯着那閃光的劍尖……
李劍銘淺笑一聲,説道:“看我出招。”
話音裏,他斷劍一揮,劃出一排劍影,罩向八指仙翁面門,自劍影下,那斷劍缺口顫抖地,刺到對方喉間“天突穴”……,元幻見到李劍銘的長劍劃出,他仍然佇立不動,手中長劍平橫胸前,眼睛注視着那剌出的斷劍。
突地,他心裏一震,驚奇地忖道:“這不是‘海市蜃樓’嗎?”
在急忙裏,這個問題還未完全想透,那縷劍影已有若電閃般,遞近喉間。
他低聲“嘿”了一聲,真氣提起,一個身子平空地滑後一尺,長劍劃出一招,只見一片耀眼光芒灑出……
只聽“鏘!鏘!鏘……”數聲,兩支長劍交擊在一起,連連彈起數次……
兩道人影一合之下,立即的分開,李劍銘握着斷劍,輕笑一聲,將劍往地下一擲,冷然望着八指仙翁。
元幻道人此時卻握着一把沒有劍刃的劍柄,楞住在那兒,微微地發着抖,華山弟子靜靜地,連一絲聲息都不敢響——因為他們已經被這神妙的一場決戰,把心絃都繃得緊緊的,但他們的眼睛卻是望着地上,那斷成數截的劍鋒……
原來李劍銘刺出的一劍,被元幻道人擋住,兩隻長劍在空中,交擊了數下,自李劍銘劍上湧出的如山潛力,已把對方長劍震斷數截,落在地上,只剩下一個空的劍柄,還被握在八指仙翁手裏。
八指仙翁為武林六老中玄真子之長徒,內力渾厚,劍法高強,自掌華山派後,又獲得本門失傳神功“太清罡氣”閉關三年後,方在今日出關。
那知一時運氣不純,被對方搶了個先機,將手中長劍也震斷了,以他一個宗派的掌門,竟敗在名不見經傳的一個少年手下,叫他怎有瞼見人?
他悲哀地望着前面,但是他的視線已經茫然一片……
良久,他方始問了一聲道:“你是誰?”
李劍銘吟道:“落星追魂天下寒。”
話聲裏,他一抖雙臂,拔起七丈,斜斜的向着山下落去,轉瞬間消失了蹤影。
這兒,元幻道人喃喃道:“落星追魂天下寒?他是誰呀?”
然而元妙道人卻驚異着落星追魂是如此年青,如此慈悲……
華山派逃過了一次大劫——現在。
但是,將來呢?——
孤劍生掃描,漁夫OCR,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