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衡進入室內,極有禮貌地躬身作揖,道:“對不起,打擾各位雅興了,晚生邱衡,要找金大俠商談一些事情。”
金玄白站了起來,對何康白和趙守財道:“兩位大叔,這位邱兄是浙江按察使洪亮洪大人的師爺。”
趙守財和何康白一聽邱衡的身份,立刻站了起來,抱拳還了一禮。
金玄白問道:“邱師爺,有什麼事?”
邱衡滿臉堆笑,道:“晚生有幾位好友,驚聞大人乃一代豪俠、絕世高人,仰慕至極,故而託晚生特來邀請大俠前往鄰室一敍,希望能瞻仰一下大俠風采……”
金玄白道:“不用了吧!在下乃一介武夫,他們都是官員,未免不妥。”
邱衡躬身道:“妥當得很,大俠深受張……大人之器重,若要入朝為官,三品垂手可得,故此晚生的同僚好友都急於瞻仰大俠之華採……”
金玄白本想一口拒絕,服部玉子道:“相公,你就看在邱師爺的面子上過去一趙,喝幾杯酒,應酬一下嘛!”
邱衡大喜,深深一揖,道:“多謝夫人美言,晚生感恩不盡。”
金玄白也弄不清楚為何服部玉子要自己過去應酬那些人,笑了笑,道:“既然你這麼説,我就陪邱師爺走一趟吧!”
他向何康何和趙守財打了個招呼,隨著邱衡步出“天”字號房。
一出房門,他立刻凝起心神,隨著走過“地”字號房前,他聽到屋裏傳出男女嘻鬧之聲還有喊拳怪叫的雜聲,略一佔算,室內有六男八女之多,顯然除了兩名青衣女侍不算,翻江虎陳豹這回帶著五個同伴而來,所以才要叫六名妓女陪酒。
走過“宇”字號房,屋內靜寂無聲,看來果真如金銀雙鳳之言,唐氏兄弟和程嬋娟等人已經離開了。
金玄白這時突然想起這間松鶴樓是太湖王的產業,看來這間廂房便是齊玉龍所訂下來的,不管他有沒有來,這間廂房都不會用來宴客了。
走到“宙”字號房前,金玄白記得裏面是王獻臣御史和江南兩位才子祝枝山和文徵明在內,凝神聆聽,裏面傳來談論庭園設計以及鋪設太湖石技巧的對話,並沒有提到唐伯虎。
走到“太”字號房前,金玄白本來以為邱衡會帶著自己入內,豈知他卻匆匆走過這間廂房,繼續往前行去。
一過“太”字號房,便來到“湖”字號房,剛到門口,金玄白便聽到裏面傳來一聲熟悉的笑聲。
金玄白腳下一頓,只聽裏面那人道:“兩位賢弟不必擔心,老夫已令鏢局裏所有人去找尋了,想必在今晚之前,定可找到金老弟!”
金玄白聽得明白,那説話之人正是五湖鏢局的總鏢頭金刀鎮八方鄧公超,想不到竟會在這裏碰到了。
他問邱衡:“邱師爺,令友不是在‘太’字號房嗎?為何帶我來這裏?”
邱衡道:“‘太’字號房裏是晚生在按察使司裏的幾位同僚和友人,想見大俠的則是位於‘長’字號房裏的南京劉纓劉尚書和刑部侍郎張子麟張大人……”
金玄白道:“在下有位好友此刻在這間廂房裏宴客,我進去打個招呼,再到隔壁去,可好?”
邱衡垂手道:“當然可以,晚生在門口相候便是。”
金玄白道:“沒有關係,裏面那人乃是五湖鏢局的總鏢頭,大家見個面無甚緊要,交個朋友嘛!”
邱衡聽到這裏面是鏢行的總鏢頭,本來不想入內,可是唯恐得罪了金玄白,於是作出欣喜之狀,道:“哦!原來令友是威震一方的五湖鏢局總鏢頭,晚生是一定要拜見的……”
金玄白一面敲門,一面笑道:“鄧總鏢頭何止威震一方?他的外號是金刀鎮八方,威風得很呢!”
説話之間,有人拉開了廂房木門,一見站在門口的金玄白和邱衡,當場一愣,隨即狂喜地回頭大叫:“總鏢頭,是副總鏢頭來了。”
室內一陣騷動,鄧公超首先衝了過來,見到金玄白,立刻發出一陣哈哈大笑,道:“金老弟,你莫非是末卜先知的神人?怎會知道愚兄在此?來來來!趕快進來。”
金玄白跟開門的彭浩打了個招呼,領著邱衡入內,鄧公超一把抓住他的雙手,道:“老弟,我來給你介紹兩位朋友……”
他的目光落在邱衡身上,話聲一頓,道:“這位是……”
金玄白把邱衡的身份説了出來,鄧公超趕忙抱拳道:“久仰!久仰!”
他為人四海,無論是黑白兩道的人,都不敢得罪,如今一聽邱衡乃是按察使的師爺,態度自是格外尊敬。
邱衡雖然弄不清楚金玄白為何又是鏢局副總鏢頭,卻以為他是以這個名銜來掩飾真正的身份,眼看鏢局的總鏢頭對他如此尊敬,他的態度越發恭謹,朝著鄧公超深深揖,道:“晚生久仰鄧總鏢頭金刀震八方的威名,今日一見、三生有幸。”
鄧公超非常高興,引著邱衡進入席間,首先便替他介紹已經站著的四人,什麼羅漢刀宮斌、山西刀彭飛龍、霸刀柯勇毅,聽得他暈頭轉向。
不過他仍是極為謙恭地一一躬身作揖,口中直呼“久仰”,其實心裏對於這幾個粗鄙武夫,實在不很瞧得起。
明代中葉之後,社會風氣大變,自朝庭以下都是重文輕武,衞所的軍工社會地位極低,邱衡身為舉人,且是按察使的幕友,身居師爺之位,自然不把這些江湖武夫放在眼裏,若非有金玄白在內,他在面對這幾個江湖刀客,只怕一刻都不願留下。
金玄白豈知他心中的想法?見到邱衡應對得體,鄧公超等人全都對他極為尊敬,心裏也頗為高興。
室中的人,除了山西刀客彭飛龍和鏢師彭浩是金玄白認識的人之外,僅有一個總管瘦靈官劉崇義是他熟識,除此之外,什麼羅漢刀宮斌、霸刀柯勇毅,都是他第一次見到的,只見他們都已三十開外,滿臉慓悍,氣慨豪放。
鄧公超將金玄白介紹給這兩人時,宮斌和何勇毅都對金玄白的年輕感到驚訝,尤其是身背一把朴刀的柯勇毅,體型魁梧、四肢粗壯,更是張開粗大的十指,準備抓住金玄白的手,想要一試他的功力。
鄧公超連忙加以制止,道:“柯老弟,千萬不可,否則你會後悔!”
柯勇毅受到警告,終於不敢造次,抱拳行了一禮:“久仰金大俠神槍霸王的威名,不料今日一見,大俠竟是如此年輕,真的讓人出手意料之外。”
鄧公超笑道:“柯老弟,你別看金兄弟年紀輕輕,武功卻已臻化境,天罡刀程烈在他刀下走不出三招,海南劍派的玄機道人兩招便已斃命,除此之外,雙劍盟的兩位盟主聯手相抗,也無法抵擋他一杆神槍,所以才會把幾位峨眉的大師找來……”
金玄白目光一閃,熠熠生輝,問道:“總鏢頭,莫非那金花姥姥仍不死心,找到無果、無法、無明三位峨眉僧人一齊找你麻煩?”
鄧公超道:“老弟請坐,喝幾杯水酒整後,再談這種不愉快的事。”
金玄白道:“總鏢頭,邱師爺有幾位官場的朋友要找在下有事相商,我不能久留,僅喝三杯就要離開。”
鄧公超道:“好!我們邊喝邊談!”
金玄白和邱衡入席之後,女侍在旁斟上美酒,鄧公超舉杯相邀,喝完一杯酒之後,他才提起鏢行裏收到以天刀餘斷情和無影刀程震遠共同具名的書帖,邀請鄧公超三日之後至虎丘一聚。
由於鏢行裏的鏢師發現了金花姥姥和三名峨眉高僧一起,故此鄧公超便把兩件事聯想在一起,認為天刀餘斷情本是金花姥姥韓翠花的丈夫,雖然多年以來,兩人未通往來,猶如仇人,可是當天刀餘斷情獲知韓翠花受挫於五湖鏢局,必定會替她出面,找五湖鏢局的麻煩。
鄧公超從來不願得罪江湖朋友,這下因彭浩而起,不但得罪了雙劍盟、神刀門,如成又把峨眉派、天刀餘斷情、集賢堡主無影刀程震遠給牽扯進來。
他面對這些“敵人”,可説心亂如麻,一時之間又找不到金玄白,更是讓他如坐針氈,急得把鏢行裏能走動的鏢師和趟子手都派了出去,四處找尋金玄白。
所幸彭浩把山西刀客彭飛龍接來了,此外江南七把刀中的第六位刀客,外號羅漢刀的宮斌還帶著友人霸刀柯勇毅一起前來五湖鏢局,這才讓鄧公超心情稍定。
他為了替這三位友人洗塵,於是特別在松鶴樓訂下三樓貴賓房招待這三位刀客,卻萬萬想不到會碰到金玄白也正好在酒樓裏,怎不叫他喜出望外?
金玄白獲悉天刀餘斷情和無影刀程震遠下帖之事,一口便答應三日後準時到五湖鏢局,陪同鄧公超赴約,以致鄧公超更加愉快,大聲吆暍吃菜喝酒。
邱衡非常不習慣武人這種豪放的作風,勉強喝了三杯酒,挾了兩筷子菜之後,便停箸不動,等著金玄白行動。
鄧公超倒也爽快,見到金玄白已經喝完三杯酒,便不再勸酒,也不追問金玄白這兩天住在何處,跟誰在一起?立刻便站起來送客。
金玄白抱拳向三位刀客以及瘦靈官劉崇義打過招呼,立刻陪著邱衡走出了“湖”字號廂房,鄧公超一直送到門口,見到他們進入隔壁廂房,這才轉身回房,繼續宴客。
金玄白一走進“湖”字號廂房,便發現裏面的氣氛完全不同於隔壁,坐看的四個中年人都是衣著華麗、神態悠閒、氣度不凡,有別於刀客的豪邁狂放……
邱衡入室之後,首先便將金玄白介紹給屋內四人,這時,他所用的頭銜不是“大俠”,而是“大人”。
那四位官員有兩人是南京刑部的高官,另有兩位則是來自北京,是刑部的侍郎,金玄白也弄不清尚書和侍郎有什麼差別,官階到了什麼地步,僅是一一抱拳行禮,也懶得記他們的名字。
可是那四名官員卻在不久前從邱衡的口中獲悉金玄白乃是錦衣衞的同知,張永張公公身前的紅人,故此對金玄白的態度極為恭謹,每人都説了不少阿諛之言,把金玄白捧得幾乎上了天。
讀書人言語得體,不比一般武林人士,再加上劉纓、張子鱗等人都是浸淫官場多年的好手,故此妙語如珠,混合著酒香,讓金玄白覺得這裏的酒比起隔壁的酒要更加好喝了。
兩杯美酒下肚,四位官員輪流試探金玄白此行的目的,旁敲側擊之下,金玄白不知不覺的透露了自己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此次出師是為執行師父交託的幾件事……
除此之外,他還提到了找尋幾房未過門妻子的事,以及要協助諸葛明擒拿鉅盜千里無影等等。
他有幾分酒意,所説的話也全都是真話,可是那四位官員卻只相信他會同東廠人員,捉拿千里無影的事是真,其他的一切都是編出來的謊話,只是應付他們的推托之詞罷了。
他們四人提到了錦衣衞,又提起東廠的一些人,金玄白仗著酒意,掏出諸葛明交給他的那塊腰牌亮了亮。
張子鱗接過腰牌仔細一看,呵呵大笑,道:“原來金兄也是九千歲的人,哈哈!我們兜了半天圈子,卻不知道大家都是自己人。”
他一提到“九千歲”,金玄白立刻記起九千歲乃是司禮太監劉瑾,頓時酒意便醒了大半,忖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怎麼憑著腰牌就可看出是否劉瑾的人?關鍵在哪裏?”
一想起他所看到的那本黨附劉瑾的朝臣名冊,金玄白的酒意全消,腦筋一陣亂轉,立刻記起這張子麟和劉纓兩人的名字,好似自己在名冊上看過。
顯然這四名刑部的官員都是劉瑾的黨羽,可是以此類推,他們能憑著這塊腰牌認出自己也是劉瑾的人,豈不表示原先擁有這塊腰牌的諸葛明也是劉瑾的黨羽?
如此一來,諸葛明豈不是劉瑾派出來,秘密監視張永的人嗎?
剎那之間,金玄白想得很多,他見到張子麟恭敬地把腰牌捧著奉還,於是不動聲色的收了起來,試探地問道:“張大人此次南下,有何貴幹?”
張子麟含笑搖了搖手道:“金大人,事關機密,恕下官無可奉告。”
他瞥了其他三人一眼,道:“不過如果遇到困難,尚要請大人協助,到時候尚請金兄能看在九千歲的面子上,相助一臂之力。”
金玄白也不明白他要辦什麼事,須要自己協助什麼?含含糊糊的答應了,心中暗忖道:“管你要我幫什麼忙,我先答應了再説,以後做不做是我的事。”
張子鱗見他一口答應,極為高興,伸手從大袖之中掏出兩張銀票放在桌上,然後推到金玄白麪前,低聲道:“金大人,這是下官的見面禮,區區之數,尚祈大人見諒!”
金玄白有點莫名其,猶豫了一下,邱衡已道:“金大人,不必客氣,以後兩位大人尚有諸多要事需大人相助,到時自會有重謝。”
金玄白聽他這麼説,只得把銀票收入懷中,笑道:“俗話説,無功不受祿,兩位大人以後有事,儘管通知邱師爺,只要在下辦得到,必然盡心盡力為大人效勞……”
説到這裏,外面傳來敲門之聲,女侍開門出外一看,隨即進入相詢:“請問金玄白金大俠是哪一位?門外有位趙大人求見。”
金玄白早在女侍開門之際,便聽出門外那人的口音是趙定基,他朝張子麟等人抱拳道:“對不起,各位大人,在下要告辭了。”
張子麟等人站了起來,劉纓低聲問道:“金大人,外面來人是那位趙大人?”
金玄白道:“是錦衣衞的趙大人,想必是蔣大人有事找我。”
張子鱗道:“既是如此,下官不送了。”
邱衡朝四位官員拱手道別,隨在金玄白之後,走出了廂房。
一出門,金玄白便看到門外站著趙定基和陳南水兩人,他們一看到邱衡隨在金玄白身後,臉上雖然露出詫異之色,卻沒多説什麼,向金玄白行了個禮,表示奉蔣弘武之命,趕來催請金玄白迴天香樓。
金玄白回到“天”字號房,向何康白和趙守財告辭,結果何玉馥和秋詩鳳準備留下,陪同何康白到客棧,只有服部玉子隨他迴天香樓。
由於楚仙勇尚未返回,故此金玄白再三交待那幾份偷自寧夏安化王府的秘件之重要性,請何康白務必從楚花鈴手裏取回秘件,然後交給何玉馥帶回。
而最重要的事,則是再三囑咐何康白,務必要阻止楚花鈴晚上以千里無影的身份光臨集寶齋。
因為金玄白表明今夜將會守在集寶齋,負責逮捕千里無影,若是楚花鈴出現,則會影響整個計劃。
何康白雖然不知道金玄白的計劃是什麼,但他明白朝庭既已派人追查千里無影以及“追龍事件”,那麼早晚會出事。
金玄白既然想出辦法解決這兩件事,那麼何康白一定要配合下去,否則事情暴露,對於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都是極大的傷害。
何康白拍著胸脯保證,一定不負金玄白所託,金玄白這才放心的帶著服部玉子離去。
臨走之前,他到歐陽念珏睜著一雙明麗的黑眸不斷地望著自己,裏面似乎藴含著許多特殊的心意。
不過他此刻已沒有時間去慢慢體會,只有抱拳向她示意,轉身而去。
他和服部玉子在趙定基、陳南水的陪同下走下了三樓,到了櫃枱,邱衡迎了上來,道:“金大人,二間廂房的帳,晚生準備要付,可是掌櫃的堅持不肯讓讓付帳,你説這怎麼辦?”
熊坤滿臉堆笑,道:“桂姨臨走交待,只要金大俠的朋友,所有的帳都不必付,一切由小店請客。”
金玄白皺眉道:“這怎麼可以?做生意將本求利,怎可讓店家吃虧?無論如何這個帳都該付。”
熊坤為難地搓著手,道:“可是桂姨……”
金玄白堅持付帳,並且要把“天”字、“太”字、“宙”字、“長”字、“湖”字等廂房的帳一齊付了,熊坤不得已,打了下算盤,以五折的價格計算,一共是一百八十兩銀子。
邱衡把周大富送的數張銀票取出,挑了兩張百兩的銀票,交到櫃枱,道:“剩下的銀子打賞給夥計們喝茶吧!”
熊坤一看賞銀有二十兩之多,高興地再三道謝,一直送出大門,這才回頭。邱衡慷他人之慨,又落下極大的面子,極為愉快,捏了下手裏的二張小額銀票,心情更加歡欣,像這種既有得吃又有得拿的好事,他真想天天都碰到。
趙定基和陳南水帶著十名錦衣衞校尉而來,並且還僱好轎子,就停在松鶴樓邊邊,一共有四頂之多。
他們見到少了個人,於是商量一下,便由趙定基坐轎,陳南水領著十名錦衣衞,浩浩蕩蕩的返回天香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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