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每一個人都呆住了,完全沒有想到要有所行動,只見眼見那凌厲的刀光向著金玄白劈去,而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在數十雙目光的注視下,金玄白手持銀筷一晃,一溜銀白色的筷影似是化為千萬,瞬間已將那漫天的刀氣一齊包住,接著刀影一斂,眾人只見銀筷敲在一柄長刀上,刀刀立刻斷成十數截。
而在那些斷刀還未落到地面時,銀筷已落在那個猝然出現的壯漢咽喉之間,眼看只要再進半寸,便可穿透對方咽喉。
蔣弘武直到此時才回過神來,一看那個壯漢,慌忙叫道:“老弟,手下留情。”
金玄白手中銀筷縮回一寸,目光如電凝視看那個壯漢,只聽身後傳來“噗咚”一聲,原來是王凱旋全力對抗金玄白髮出的雄渾氣勢,如今壓力一去,他已無法站穩身子,雙膝一軟,跪坐於地。
金玄白心中不明白為何蔣弘武要自己手下留情,銀筷一動,發出一股真氣,從那壯漢的“肩井穴”進入,瞬間穿經透脈,閉住了他五個穴道,然後一把將他拎起,像抓小雞一樣的拎著,準備交給蔣弘武處置。
他的左手才一抓起那個壯漢,眼前劍光一閃,只見兩個身穿八卦水火道袍的長髯道士,一左一右的揮劍攻來,劍式犀利,竟有“嗤嗤”劍氣產生。
金玄白退了半步,左手一揚,將手中那個大漢擲向蔣弘武,暍道:“蔣兄,接住。”
在同一時間,他手中的銀筷穿射如電,揚動之際,朵朵銀花飛出,竟然在眨眼的光景,幻現出十二朵之多,燦爛奪目,光輝耀眼。
何玉馥和秋詩鳳此刻已放下手中樂器,從屏風後探首出來,當何玉馥眼見那朵朵銀花湧現時,不禁心中激動,抓住了身前的秋詩鳳,道:“這是‘寒梅傲天’,小鳳兒,你看到沒有?他施的是我們華山劍法中最後一招……”
秋詩鳳心神迷醉,為這神奧的劍法感動得無法説話,只有拚命的點頭。就在她點了兩次頭時,只見燦眼的銀花將森立的劍影全都裹住,隨著銀花一斂,那兩個老道手裏的長劍已經脱手飛出,在銀筷的牽引下,射向牆角,“篤篤”兩聲,釘在牆壁上。
金玄白趁著那兩個老道虎口崩裂,驚魂未定之際,銀筷倏伸,已閉住他們數處穴道,由於這兩個老道受傷之後立刻後退,所以他們中筷之際,已無法動彈,就那麼後仰摔倒,腦袋撞在欄杆上,頓時暈了過去。
這時,金玄白已經走出大廳門口,只見樓下守衞的那些錦衣衞校尉,個個都似被人點上了穴道,沒有一個人説話,也沒有任何動作,眼睜睜的看看四個紅衣喇嘛快步登樓而來。
由於一個多時辰前,他在街上打死了六個紅衣喇嘛,打傷了四名天一派的道士和另一名紅衣喇嘛,故此當他見到這回又是老道和紅衣喇嘛連袂而來,自然直覺的認為他們是來找自己尋仇的。
所以他一見到紅衣喇嘛衝上來,根本沒容他們出手,銀筷伸出,便是一招二式,筷影斜飛,如同雙燕,銀光乍閃,連取兩個領頭的喇嘛要害。
那兩個喇嘛雙足才踏上二樓的樓板,已看到一枝銀筷如電射到,他們根本不以為意,單掌二止,發出一股渾厚的掌力,向銀筷擊去。
按照他們的想法,這一掌發出,就算是一塊鋼板都會被擊出一塊凹痕,更何況是一根小小的銀筷?結果當然是筷折人亡。
豈知那銀筷上所藴含的一股勁道極為怪異,當雄渾的掌力發出時,立刻被化解,那枝銀筷竟在毫無阻滯的情形下長驅直入,轉眼便將他們的掌心穿透一個洞。
那兩個紅衣喇嘛發出裂帛似的痛苦叫聲,用藏語大罵一句,左袖一翻,使出渾身勁道,使出大手印秘傳功夫,朝金玄白劈來。
那兩隻手掌在瞬間漲大、變紫,從掌上湧出的勁道,竟能產生尖鋭的聲響,煞是嚇人。
但是金玄白根本就不在乎,左手單掌一址,一式菩提印心”發出,但聽“啪”、“啪”兩聲交疊響起,那兩個紅衣喇嘛受到金玄白掌上藴含的七股勁道攻擊:心脈當場震斷,只發出半聲慘叫,身軀倒飛出數尺,跌落到一樓。
他們這一父手,只不過是眨眼的工夫,另外兩名喇嘛還沒來得及搶上二樓,已見到同伴被擊得飛跌而去,他們同時發出一聲怪叫,取出了銅鈸,奮勇上前,舞起一片漫天鈸影,罩向金玄白而去。
“來得好!”
金玄白身形未動,銀筷疾伸,顫出數點銀光,落在漫天鈸影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緊隨著銀光斂處,鈸聲乍然變成沙啞,四面銅鈸在剎那間碎裂成十數片破銅,灑落下一樓,使得那些守衞們紛紛走避。
金玄白這時才發現那些校尉們並沒有人被點了穴道,竟然全部都可以行動,但是他們為何會讓兩名道人和四個喇嘛偕同那個壯漢一起上樓呢?
儘管此刻心中有疑惑,可是金玄白已無法細想,因為那兩個喇嘛手中銅鈸一被銀筷擊破,立刻又奮不顧身的猱身而上,一個騰身躍起,一個運掌攻向下盤,發出兩股強勁的掌風,攻向金玄白。
金玄白嘴噙冶笑,叱道:“不知死活的東西!”
他一揮銀筷,恍如手使巨劍,似慢實快地挽了個劍花,陡然間,他面前的空氣似乎全被抽光,一陣“嗡嗡”的聲響傳開,剌耳之極。
就在這瞬間,他聽到身側有人叫道:“壯士,手下留情。”
金玄白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穿一色素白長袍,完全一副儒生打扮的年輕人靠在大廳入口邊的牆角,清瘦的瞼龐上滿是驚懼的神色。
金玄白確定以前並沒有見過這個年輕儒士,也不知他怎麼闖進來的,只是本能地認為這個儒士可能便是蔡巡撫帶來的幕僚或師爺。
他手腕一振,收回銀筷,左手大袖一捲,由下至上畫了個圓弧,袖角飛處,已閉住兩個喇嘛的丹田要穴,隨著大袖捲起,那兩個紅衣喇嘛疊在一起,倒飛而上,撞向屋頂的大梁。
“咻”地一聲,金玄白手中.銀筷脱手,穿透那兩個紅衣喇嘛的外袍衣領,將他們釘在大梁上。
由於那枝銀筷僅有小指粗細,無法負荷兩個喇嘛的重量,很快便彎折,嚇得那兩個喇嘛怪叫連連,伸手抓緊大梁,不敢鬆手。
那個白衣儒士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兩個緊抓大梁不放的紅衣喇嘛,不明白他們為何不施展輕功從高處躍下來,偏要那麼丟人的被掛在半空中,其實他是不知道這兩個喇嘛已被金玄白閉住了丹田要穴,一絲內力都無法施展出來,如果貿然躍下,必死無疑。
他正在驚愕之際,眼前人影一閃,只見金玄白已如鬼魅般的立在他的面前,頓時又讓他吃了一驚,失聲道:“你……”
金玄白道:“我已經手下留情,饒了那兩個喇嘛一死,你不必害怕。”
那個年輕儒士問道:“你……你是誰?”
金玄白道:“在下金玄白,你又是誰?”
他話聲一頓,道:“莫非你是隨蔡大人前來的師爺?”
那個年輕儒士還沒開口,只聽有人道:“金大俠,這個人便是我跟你提過的親戚,你千萬別傷害他。”
金玄白側目一看,只見張永站在門口,滿臉焦急的模樣,他笑廠笑,抱拳道:“對不起,在下不知你是張大人的親戚,讓你受到驚嚇了。”
那個年輕儒士定了定神,問道:“張永,這是怎麼一回事?”
張永擠了下眼睛,道:“小舅,這位金大俠是當今天下武林數一數二的高手,你該謝謝他替你除去兇殘的喇嘛!”
那年輕儒七一時之間似乎還沒完全弄懂張永的意思,愣了一下,而那兩個緊緊抓著大梁的兩個喇嘛,此刻支持不住,大聲的叫嚷著:“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其中一個喇嘛見到那年輕儒士和張永説話,於是叫道:“放我下來呀!皇……”
他這個“皇”字,剛一出口,張永右手一揚,發出兩枚針形暗器,射中兩個喇嘛的咽喉,剎那間,他們雙手一鬆,就那麼摔落下去,眼看是死定了。
那個年輕儒士一臉惶恐,剛要出言斥責張永,卻被張永一把拉住,道:“小舅,您吃驚了,我這就帶你上樓去休息一下。”
這時蔣弘武也走出大廳,當他一見張永拉著那個年輕儒士,頓時臉上浮現驚訝之色,張開了嘴。
張永沒等他開口,忙道:“二位大人,我替你介紹一下,這位朱天壽朱大爺便是我的小舅,沒想到前兩天他還在杭州,現在就趕到了,真快啊!”
蔣弘武抱拳道:“朱大爺,在下蔣弘武是張永張大人的屬下,久聞閣下大名,一直無緣見面,今日一見,果然才知大爺是人中龍鳳……”
朱天壽此刻也會過意來,伸手作揖,道……將大人過獎了,久聞大人對皇上忠心耿耿,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如今一見,真是三生有幸。”
蔣弘武躬身抱拳道:“朱大爺,請容在下替您介紹這位轟動武林,驚動江湖的神槍霸王金玄白金大俠,他的一身武功巳臻化境,像剛才追殺你的那些喇嘛道士,恐怕來一百個聯手圍攻,也經不起金大俠幾個衝剌……”
朱天壽頷首道:“朕……正是如此,我剛剛看到金大俠以一枝筷子,竟能斷刀破鈸,這種武功,真是令人歎為觀止,在下真是羨慕得緊。”
金玄白抱拳道:“朱大爺不須太過稱讚,要知武學之道,永無止境,在下這種功夫距離天下第一高人還差得遠呢!”
張永笑道:“金老弟年紀輕輕的,有這種成就,偏要如此謙沖,真是難得啊!”
朱天壽望著張永,道:“張永,你看金大俠的武功和劍豪聶人遠比較起來,何人較為高明?”
張永道:“應是六四之比,金大俠勝算較大。”
朱天壽興奮地道:“你從哪裏找來的這種高手,真是天助我也!”
張永道:“稟告小舅,金大俠已答應作你的貼身保鏢,我答應給他每日百兩黃金為酬。”
“應該的!應該的!”朱天壽興奮地上前一步,抓著金玄白的手,道:“金大俠,你我年紀差不了多少,不如兄弟相稱,以後如有什麼榮華富貴,你我共享,豈不甚好?”
張永苦著臉道:“小舅,我一直稱金大俠為老弟,你若是跟他兄弟相稱,我豈不是矮了一輩嗎?”
“沒關係,我們各交各的,”朱天壽道:“金老弟,你可以答應吧?”
金玄白雖從他們的對話中,聽出一點不對勁的地方,可是卻怎樣都搞不清楚有什麼蹊蹺,眼看朱天壽如此熱情,不忍拒絕,笑了笑道:“好吧!既然朱兄如此堅持,那麼小弟恭敬不如從命了。”
朱天壽握緊了金玄白的手,熱誠地道:“金兄弟,你只要跟著我,包你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將來我們兄弟倆闖南走北,都在一起,必然天下無敵……”
金玄白此刻思緒急轉,忖道:“此人姓朱,與當今萬歲同姓,雖然張永説他是親舅舅,恐怕隱瞞了他的身分,可能這朱天壽是什麼王爺或王爺的兒子也不一定……”
他認定朱天壽是個王爺或者世子,眼看對方如此熱誠,覺得跟這種人稱兄道弟的,自己並沒吃什麼虧,於是也就認了。
張永道:“金大俠是一代高人,不希罕做什麼官,只是娶了四、五房妻室,急需錢財宅院,小舅你與其讓他做官,不如多給他點銀子。”
“銀子不成問題!”朱天壽拍了拍金玄白的背,低聲道:“金兄弟,你好像才二十歲吧?怎麼倒娶了四、五房妻室?告訴我,你是不是練了什麼牀上神功,能夠二僅御五女,教為兄的兩招如何?”
張永皺了下眉,道:“氣小舅,金大俠的幾房妻室都是幼年定下來的,他如今還沒成親呢!”
朱天壽“哦”了一聲,蔣弘武笑道:“朱大爺,金大俠槍法如神,內功修為已至化境,想必另一杆神槍也是無敵於天下,您多向他請教,必有所獲。”
“真的嗎?”朱天壽感到非常有興趣,道:“二弟,你一定要傳授給我那種神奇的房中術,我這兩年總是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張永低聲道:“小舅,我們進去喝酒再慢慢談吧!”
“好!”朱天壽高興地道:“我得和二弟好好的暍兩杯!”
他拉著金玄白跨步向大廳走去,張永指著倒在欄杆前昏睡未醒的兩名老道,對蔣弘武比了個砍頭的手勢,然後急忙隨在朱天壽身後入廳。
金玄白一進入大廳,首先便看到諸葛明手忙腳亂的替那個揮刀錦衣壯漢解穴,可是儘管他費盡功夫,仍然徒勞無功,引得那四位大人和兩位師爺們全都引頸顧盼。
王凱旋此時已將七龍槍收入槍袋中,他見到諸葛明手忙腳亂的,好心走過去,想要幫忙,卻被諸葛明罵道:“你滾開點,別來幫倒忙。”
王凱旋臉色一變,道:“蔣大人,此人要暗算金大俠,你為何要替他解穴?何不讓金大俠來處理?”
諸葛明眼中射出兇光,正想要痛罵王凱旋一頓,卻見到了金玄白走了進來,高興地道:“金老弟,你快來幫他解穴,此人是愚兄好友錢寧……”
目光閃處,他陡然看清楚那挽著金玄白入廳的朱天壽,頓時話聲戛然而止,臉上浮起怪異的神情,雙膝一彎,當場就要跪了下去。
朱天壽哈哈一笑,道:“諸葛老兄,原來你也到了這裏?有好酒好菜,怎不招呼我一聲?”
諸葛明嘴唇蠕動了一下,卻是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覺全身酥軟,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在席上的諸人,看到他的神情怪異,全都詫異地望著金玄白,可是當他們看到一個全身布衣的儒士和金玄白攜手而入,蔡巡撫首先便皺起了眉頭,接著按察使洪亮也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只有何庭禮相宋登高沒有異色。
須知這幾位官員都是浙江的高級官員,尋常的儒生根本想見他們一面都難,就算是鄉試的解元想要求見,他們也都可以拒絕。
是以見到一個白衣儒生竟然挽著金玄白入廳,都覺得有辱身分,只是何庭禮較為深沉,喜怒沒有形於色而已,其實心裏還是有點不高興,至於宋登高則是看在金玄白的面子上,不敢露出任何表情。
朱天壽嘴角噙著微笑,目光在四位官員臉上掠過,隨即看到坐在桌邊的那些陪酒紅妓,頓時眼睛一亮,笑道:“哇!這麼多的美女在列,哈哈!諸葛老兄,難怪你不通知我,嘿嘿!是不是怕我搶了你的情人啊?”
諸葛明嘴唇蠕動了一下,勉強擠出幾個字:“這個……不敢……”
王凱旋發現諸葛明的怪異,轉身站了起來,問道:“金大俠,這位是……”
張永從金玄白身後閃了出來,道:“各位大人,我跟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朱天壽朱大爺,是我的小舅,從北京來的。”
他這一開口,朱天壽在蔡巡撫等四位官員的心目中,份量增加了三千斤以上,頓時,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浮起虔敬之色,全都站起來向著朱天壽躬身作揖,請安問好。
他們之所以改變態度,一來是因為張永介紹朱天壽是他的舅舅,看在張永的面子上,他們不能不行禮。
二來朱天壽的姓名太嚇人了,須知當今大明皇朝的天下,是由姓朱的人所掌管,無論這朱天壽是不是皇室宗親,這些官員都不敢得罪。
更何況朱天壽説的是一口鳳陽官話,當時,從北京來,能説一口官話的人,都是非富即貴,蔡子馨縱然身為浙江巡撫,也不敢小看這種人。
所以瞬息之間表情全都變了樣,都以恭敬的態度來對待朱天壽。
張永引著朱天壽入席,空出自己的座位,讓朱天壽坐在金玄白身邊,於是蔡巡撫只得讓位移坐。
張永道:“諸葛老弟,我的小舅已經和金大俠結拜兄弟,你以後可要改個稱呼了。”
諸葛明恭聲道:“是!”
張永道:“你那位朋友既被金大俠封住穴道,就把他帶到樓上去,等到我們暍完酒俊,再來問他,看他為何要猝然出力,暗算金大俠。”
諸葛明躬身答應,扛起失去知覺的錢寧,大步走出廳去。他在門外碰到了蔣弘武,停了下來,低聲問道:“蔣兄,這是怎麼回事?皇……”
蔣弘武搗住了他的嘴,道:“張公公自有盤算,你我裝聾作啞即可,免得惹來殺身之禍。”
諸葛明道:“可是錢寧他……”
蔣弘武道:“錢千户只是穴道被封住,解鈴還需繫鈴人,恐怕非得要金大俠出手,才能解得開,在此之前,你別妄自動手,免得橫生枝節,反倒害了錢千户。”
諸葛明道:“我聽張大人説,朱……大爺和金老弟結拜兄弟,這個……”
蔣弘武道:“這個有利無害,你不必多操心了,上去吧上讓錢千户好好的躺著,叫範銅他們照顧,你馬上下來喝酒吧!免得金大俠起疑心。”
諸葛明點了點頭,低聲問道:“那兩個道士和喇嘛呢?”
蔣弘武比了個割喉的手勢,諸葛明伸了伸舌頭,不敢繼續多言,扛著錢寧上三樓而去。
蔣弘武默然走進大廳,只見金玄白取出半截槍身,放在眼前察看,朱天壽聚精會神的聽著他的解説,顯然對那枝七龍槍極為感到興趣。
此時,屏風裏的絃樂仍在繼續彈奏,八名侍女忙著收拾桌上的晚盤菜餚,慢慢的撤卜。
蔣弘武走回自己的座位,還沒坐下,只見羅師爺領著另外八位侍女一起上樓,忙著收拾桌上的剩菜殘餚和杯盤碗筷,顯然因為朱天壽的到來,要重開一席。
蔣弘武定了定神,道:“朱大爺,金大俠手裏的這枝名槍乃是前朝名匠歐峯老先生所親手冶煉鑄造而成的,任何刀劍都無法損傷分毫。”
朱天壽伸手在槍身上摸挲了一下,嘆道:“真是好槍,難怪兄弟你有神槍霸王的名號,如果你能領兵作戰,一定可以像當年趙子龍一樣,七進七出曹罩之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
張永笑道:“趙子龍豈能和金大俠相比?憑著這杆神槍,金大俠足能橫掃三軍,當之披靡,槍下無二回之將。”
朱天壽望了王凱旋一眼,問道:“王大人,你身為都指揮使,是武將出身,認為我這金兄弟的槍法如何?還能夠作你的對手吧?”
王凱旋面上現出欽敬之色,道:“下官這身武藝跟金大俠比較起來,萬萬不及。實在不敢相瞞,不久之前,下宮曾經借用這柄神槍,可是金大俠僅以一枝銀箸,便逼得下官無法出手……”朱天壽道:“哦!有這種事?”王凱旋坦然道:“的確如此,下官面對金大俠之時,恍如面對千軍萬馬,那等氣勢逼使下官連站都站不穩,根本無法出槍,實在慚愧……”
張永道:“王大人不必難過,像金大俠這等武功已臻登峯造極的高手,別説手裏持著銀箸,就算是一草一木,你都無法匹敵的……”
他話聲稍頓,道:“小舅,我本來不敢相信天下會有這種神奇的功夫,所以故意讓趙定基、範銅他們四個人出手相試,豈知金大俠以一根樹枝,便將他們擊敗,並且洞穿那四件兵器,真是令人看了之後,歎為觀止。”
朱天壽兩眼圓睜,道:“真有這種奇事?”
張永頷首道:“怎麼沒有?那四件兵器仍被我放在拙政園裏,小舅你如果想看,隨時都可以取來一看。”
朱天壽道:“那你派個人到拙政園去把四件兵器拿來讓我看一看,也好開開眼界。”
張永目光一閃,道:“諸位大人想必都沒見過樹枝穿透刀劍的奇景吧?是否也想觀賞一下?”
從巡撫以下,直到宋登高知府,全都點頭相應,張永對蔣弘武道:“二將大人,麻煩你上樓去通知範銅,叫他帶兩個人到拙政園去把那被樹枝串著的四件兵器取來。”
蔣弘武應聲而起,金玄白有點不好意思,忙道:“張大人,不必這麼麻煩了吧。”
“不麻煩,”張永道:“我留著那四件兵器,目的便是取信我的小舅,如今你雖然和他結拜,可是公事和私事不能混為一談,這個證據還是得讓我小舅驗證的。”
蔣弘武聽他這麼説,匆匆走出大廳,登上三樓辦事去了。
金玄白道:“張大人,你這句‘公事和私事不能混為一談,我最欣賞了,本來我以為朱大爺要和我結拜兄弟,是為了省點銀子,現在我就放心了……”
他話聲稍頓,側首望著朱天壽,道:“不過看在你是我拜兄的份上,可以打個八折優待……”
“才八折嗎?”朱天壽笑道:“五折可不可以?”
金玄白一笑道:“你要討價還價,我就再降一個折扣,七折,不能少於七折了。”
朱天壽敞聲大笑,道:“兄弟,我的性命都掐在你的身上,豈會跟你打折掃?為兄是逗你的,這保鏢費嘛!一個銅錢都不會少,此外我還要託你辦幾件事,如果辦成,你無論娶幾個老婆,我每人送十件首飾,一個宅院,外帶五萬兩銀子。”
他的口氣極大,縱然蔡子聲身為巡撫,在歷任官位上也撈了不少銀子,卻也被朱天壽的大手筆嚇了一跳,至於其他的官員更不用説了。
金玄白呆了一下,問道:“朱兄,你此話當真?”
朱天壽道:“二字不假,我外甥可以作證。”
張永含笑道:“金大俠請放心,下官可以作保劃押。”
金玄白仔細的看了朱天壽,嘆了口氣,道:“朱兄,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一位王爺?”
些言一出,全場大驚,瞬息之間,除了悠揚的樂聲之外,其他人全都閉緊著嘴,睜大了眼,注視著朱天壽,那幾位官員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朱天壽神色自若,搖了搖頭,道:“我不是什麼王爺。這是老實話,你千萬要相信。
金玄白訝道:“你既然不是王爺,為何會有這麼多錢?”
朱天壽敞聲笑道:“我賺錢的本事一樣都沒有,只會花錢,只不過上代留下的錢太多,我怎麼花都花不完,所以要找兄弟你幫我一起花。”
金玄白聽他説得有趣,笑著道:“朱兄,你的命真好,如果我有你一半好命,也不必那麼辛苦了。”
“叫我大哥!”朱天壽道:“你我既然口頭結盟,就應叫我大哥,什麼朱兄、朱弟的,顯得生份。”
他拍了拍金玄白的肩膀,道:“兄弟,其實我反倒羨慕你,如果我有你一半的功夫,也用不著整日裏擔驚受怕了!”
金玄白忖思道:“一個人繼承了那麼多的產業,有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自然會受人覬覦,時刻都擔心會有不測,當然寢食都難安了,難怪這朱天壽會蓄意結交錦衣衞,也是為了保命而已。”
一念及此,他誠懇地道:“大哥,你放心,有我在,就算是什麼劍神、劍豪、天刀、地刀都不必害怕,至於保鏢費嘛……”
他暗地裏計算了一下,繼續道:“你給我五、六千兩的金子,我也就夠養活我那幾房妻室了,此後就不必付錢了,你説這樣可好?”
朱天壽高興地道:“兄弟,你説了算,大哥我一定照辦!”
他拍了拍金玄白的肩膀,道:“兄弟,把你的槍收起來,大哥吹首曲子讓你聽聽。”
金玄白依言將七龍槍收入槍袋,掛在椅背上,朱天壽興致勃勃地對身旁的伊藤美妙道:“依人姑娘,請你去屏風後借根笛子來,要樂師配合我演奏一曲《慶太平》!”
伊藤美妙站了起來,扭動楊柳細腰,嫋嫋而去。
朱天壽望著她搖擺的豐臀,低聲對張永道:“這裏的姑娘都長得不錯,果然南國佳麗更勝北地困脂,張永,這些人你是從哪裏找來的?”
張永一愣,道:“這裏的一切都是由末大人安排的,要問末大人了。”
宋登高聽到張永提起自己,連忙站了起來,恭聲道:“稟告大人,這裏的樂班連同舞伎和陪酒的姑娘,都是本地天香樓裏挑選出來的……”
“好!”朱天壽撫掌道:“樓如其名,果真都是國色天香.”
這時,那些女侍在羅師爺的指揮之下,已換上全部的餐具,竟然都是鍍金的湯匙和筷子,盛放食餚的器皿和杯盤也都是柴窯所出的精品。
朱天壽對張永道:“張永,這個朱知府能力不錯,應該嘉獎。”
張永揚聲道:“朱大人,你聽到沒有?我小舅都説你很能幹,你還不快點謝恩?”
話一出口,廳內的幾位官員,包括三名師爺在內,全都駭然一震,因為只要當皇上賞賜時,太監才要受到賞賜的臣子謝恩。
宋登高身為五品知府,而朱天壽僅是一介布衣,説一句褒獎的話,張永便貿然的要宋知府謝恩,豈不是一件荒唐的事?
蔡子馨反應極快,連忙道:“宋登高,你還不快點謝恩?朱大爺能如此誇獎你,不僅肯定了你的才幹,也等於肯定我們這些作長官的,大家都是與有榮焉。”
宋登高此時也聽出張永這句話裏的蹊蹺,不敢怠慢,雙膝一軟,跪了下去,恭聲道:“多謝朱大爺褒獎,下官深感榮幸,也更覺惶恐。”
張永這時也發現自己有語病,趕忙掩飾道:“宋大人,你起來吧,不必為此多禮。”
宋登高磕了個頭,這才爬了起來。
他這種謙恭敬畏的神情,使得桌上所有陪酒的妓女全都面現驚容,雪雁就坐在朱天壽身邊,忍不住拉著他的衣袖,低聲問道:“朱大爺,你是不是做很大的官?怎麼連知府大人都要跟你磕頭?”
朱天壽微微一笑,抓過雪雁的一隻玉手,放在掌中輕輕撫摸,也低聲道:“我可下是什麼大官,誰曉得宋大人為什麼要跟我磕頭?你何不問他?”
雪雁吐了下舌頭,道:“我才不敢呢!”
張永把身邊兩人的打情罵俏當作未見,對宋登高道:“宋大人,我這小舅雖然沒有功名,在京裏卻人面極廣,大學士認識好幾個,只要他替你説兩句好話,二年之內連升三級也不是難事。”
宋登高渾身一顫,“噗”地一聲,又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個響頭,恭聲道:“請朱大爺多多栽培,下官終此一生,願為大爺效犬馬之勞。”
這時伊藤美妙已拿著一根竹笛走了回來,她見到宋登高行此大禮,不禁注異地望著朱天壽,一時倒忘了把笛子交出去。
朱天壽拿過竹笛,瞪了張永一眼,立起來道:“宋人人.你下必多禮了,起來坐好,聽我為金兄弟吹奏一首《慶太平》!”
宋登高趕緊站起,坐回自己的椅內,蔡子馨道:“朱大爺,這《慶太平》一曲,可是唐朝宮廷樂師李龜年而作的曲子?”
“不錯!”朱天壽問道:“二祭大人也通曉音律?”
蔡子馨欠身道:“不敢,下官僅通皮毛而已。昔年李龜年所作曲子極多,可惜多已散佚,僅剩數曲,下官較為酷愛詩仙李白所寫詞的《清平調》一曲。”
“好!”朱天壽道:“待我吹完這首《慶太平》之後,你找把稱手的樂器,調齊絲竹,就跟我一起再奏那首《清平調》如何?”
蔡子馨大喜,道:“知音難覓,下官這就洗耳恭聽。”
朱天壽舉笛於唇,開始吹奏啓那首《慶太平》,隨著笛音拔起,屏風內的女樂師們也調弄絲竹,配合著他演奏,一時之間,活潑歡愉的樂聲洋溢樓中,那些官員和師爺們都顯出如痴如醉的模樣。
金玄白下懂音律,但也分得出好壞,覺得朱天壽的吹笛技巧不如自己在湖邊所聞,眼看那些官員的神情,心中暗忖道:“蔣兄説為官之道,講究吹、拍、哄、貢,這幾位官員顯然認定大哥是從北京來的要人,所以全都使出拍、哄兩種功夫,看來當官也的確不容易,我可做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