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一班開始為新年聯歡會做準備了。
這件事由班委們負責,雖然期末考試迫在眉睫,但也絲毫打擊不了他們的熱情。在無數個放學後,他們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的開會討論,最後商定的方案是遊戲加節目。
班幹部帶頭,陳尋和趙燁、喬燃一起演個小品,方茴和林嘉茉合唱《相約九八》,何莎拉小提琴,曲目是《歡樂頌》,其他同學也有節目,多是唱歌,基本上都是當時的流行歌曲,《太想愛你》、《心太軟》、《戒情人》、《愛的初體驗》、《雪候鳥》之類的。侯佳老師也獻歌一曲,《大約在冬季》,她報歌曲的時候,陳尋才發現原來她的偶像是齊秦。除此之外,還有雜七雜八的遊戲,什麼貼鼻子,擊鼓傳花,模仿猜詞等等。
其中比較特別的是陳尋想出來的送禮物的遊戲。聯歡會開始的前幾天,每個同學都買一個小禮物帶來,什麼都行,便宜貴都無所謂,在禮物上粘個紙條,寫上自己的名字,由陳尋他們編好號碼,放在一個大箱子裏。然後他們再另外做一些數目一樣與之相稱的號碼紙條,疊成鬮放在一個小盒子裏。在聯歡會當天,最後一個遊戲就是每個同學都抓個鬮,裏面寫的是幾號,就會發給你一個同樣數字的禮物。這樣,所有人都能得到其他同學送的禮物。
定下這個計劃的當天,喬燃約方茴一起去買禮物,但是被她推掉了。説到原因,還是喬燃的那張賀卡讓她退縮了。雖然方茴多少有點遲鈍刻板,但是她並不傻,隱隱約約的,她也察覺到了些喬燃的心思。這讓她有點感慨,如果幾個月之前,他這麼説出來,興許方茴會動心,她對喬燃大概也曾經有過好感。但是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陳尋暴風驟雨般的闖入了她的世界,在她心裏已經不能再放下另外的人。既然不可能,方茴也不打算和喬燃過分的親密,朋友很好,再前進卻是尷尬的境地。
不過,方茴沒和喬燃一起去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已經跟陳尋先約好了。
放學之後,陳尋和方茴一起去了一個鮮花禮品店。陳尋好像有點花粉過敏,不停的打噴嚏,方茴抱着一隻河馬牛的毛絨玩具,在花叢中笑得明豔動人。
“我就買這個了!”陳尋拿過她手中的河馬牛説。
“嗯,還挺可愛的!”方茴遞給他。
“可愛?多醜啊!也就是你抱過我才買的,我看你還挺喜歡這玩藝的!”
“比你可愛多了!”方茴笑着白了他一眼,低下頭四處看着説,“我買什麼呢?八音盒好嗎?”
“不!我不要八音盒!”陳尋搖搖頭説。
“又不是給你,你不喜歡不代表抽中它的人不喜歡啊!”方茴扭動八音盒的小鑰匙,鬆開手裏面就響起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你送的禮物,當然是給我了!嘿嘿,這點我還是能辦到。”陳尋狡黠的説。
“什麼意思?”
“傻丫頭!禮物的號碼是我來標吧?抽籤的號碼也是我來做吧?你的禮物標上號碼之後,我把那個對應的鬮攥在手裏,誰也不給,到時候再假裝抽一下,你買的禮物不就是我的了麼?”
“狡猾啊……”方茴掐了他胳膊一下説。
“哎喲!我也挑這個河馬牛送你了嘛!你不是説過,睡覺的時候喜歡抱着這種東西麼?收到我送的總比其他甲乙丙丁送的好吧?”
“那你想要什麼啊?”方茴把八音盒放在了架子上,她還皺着眉,卻掩飾不住上翹的嘴角。
“撥片!”陳尋又打了兩個噴嚏,忙拉着方茴走出小店説。
“薄片?什麼東西?”方茴小心翼翼的撫平河馬牛的包裝紙問。
“不是薄片,是撥片!我寒假打算學吉他,下學期就可以彈歌給你聽了,撥片就是彈吉它用的。”
方茴會心的笑了笑説:“到哪兒能買到啊?”
“新街口就有,咱倆現在就去吧!”陳尋打開車鎖騎了上去。
那天他們在新街口買到了撥片,方茴本以為會是什麼奇巧的東西,拿到手裏才知道,不過就是一片薄薄的塑料。她覺得單送這麼個小東西有點不夠意思,於是又買了些漂亮的花紙和玻璃罐,折了一整罐的星星,總共九十九顆。她在那枚紅色的撥片上貼了張銀色的桃心貼紙,然後把它埋在了那罐星星裏面。
新年聯歡會熱鬧歡樂,大家都玩得很開心,林嘉茉的好嗓子堪比王菲,引得路過的同學都進來聽,一下子震懾了高一年級。陳尋他們的小品亂七八糟,但是卻因為趙燁的忘詞而產生了意料不到的搞笑效果。化學劉老師前仰後合,結束之後拉住趙燁的手,“這個涅”了半天,愣是笑的沒説出話來。最後抽禮物的環節也很圓滿,方茴和陳尋心照不宣的拿了各自的禮物。陳尋沒想到方茴還為他折了星星,格外高興,一會兒就拿出看看。而方茴也沒想到陳尋在那個河馬牛的衣服上別了自己的署名石,黑色的石頭上用銀粉歪歪扭扭的寫着陳尋兩個字,傻得可愛。想到他曾説過,讓自己睡覺抱着,方茴不由臉紅了起來。
但是他們的小把戲沒能逃過細心的林嘉茉,她追着他們喊了一天“假公濟私”,直到陳尋請她吃了烤白薯才作罷。
時間在一片笑聲中嗖嗖而過,期末考試結束了,放了寒假,轉眼間就到了1999年。
方茴和陳尋的成績都不錯,期末兩個人分別考了全班第三和全班第五,因此他們的春節過得十分踏實。而趙燁就不行,他考了第二,倒數的,因此整個寒假都老實的在家蹲了。
中國過年是大事,哪家都要從年前熱鬧到十五,走前訪友討個吉利話,貼上春聯和倒福字,這心裏才舒坦。方茴和陳尋也不例外,隨着家裏的大人四處活動,偶爾打個電話聯繫,還淨找不到對方。直到初九那天,陳尋給方茴打了電話,説是明天要和發小們聚會,他們吵着嚷着都要見他女朋友,所以就約她一起去。方茴本來不好意思去湊熱鬧,她是臉皮薄的人,不愛往人多的地兒鑽。可是陳尋不斷央求,方茴一個假期都沒見到他,也有些想,就答應了。
第二天飄了點雪花,陳尋在車站一邊跺腳一邊等方茴。方茴晚了一兩分鐘,到了之後忙向陳尋跑去。那天她穿的特別嚴實,帽子圍脖手套都帶上了,比她平日的身形寬出一圈,陳尋迎上去笑着説:“慢點!別摔着!我看看,我們方茴怎麼跟從山裏跑出來的小村妞似的。”
方茴拍了他一下,嘟着嘴説:“討厭!今天多冷啊!我可不像你,要風度不要温度!”
“嗯!穿多點好!醜點沒關係,別凍着就行!”陳尋把她的帽子又往下扽了扽。
兩個人坐上車,方茴問他説:“你的發小几個人啊?哪個學校的?”
“四個,我們小時候是一個院兒的,但是現在都搬家啦。他們學習不好,都沒上高中,有的在技校,有的在職高。”
那會兒對教育的觀念和現在還不太一樣,不是個個都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畢竟上一輩的人唸書的就少,經過那些磨難,在有些家長眼裏能夠過上日子、吃喝不愁就行了。至於以後有沒有出息,那得看孩子自己。因此也沒誰逼着孩子上這班那班的,考不上高中也沒多少家長會掏好幾萬的贊助費。所以,在一次次的考試中,不同人便有了不同的命運。陳尋的發小們,就沒有跨進高中的門檻。
兩人聊着就到了約定的地點,那裏是其中一個人的新家,方茴在樓門口緩下了步子,她拉住陳尋,支吾着説:“我有點緊張……”
“緊張什麼啊?有我呢!”陳尋安慰她説。
“我和他們都不認識,要不,我還是回去吧!”方茴揪着手套説。
“見幾次不就認識了?再説早晚你也得見他們啊!走吧!”陳尋拉住了她的胳膊,走了進去。
陳尋敲了敲門,一個女孩在裏面笑着説:“你女朋友帶沒帶來?沒來可不讓你進啊!”
“來啦!快開門!”
陳尋扭過頭對方茴説:“你看看,你要不來他們都不讓我進了。”
門一下子打開了,裏面的女孩很時髦,穿了件流行的緊身尖領毛衣,她一把拉住方茴説:“你就是陳尋女朋友吧!叫什麼名字啊?真顯小!初中生嗎?”
方茴搖了搖頭,陳尋嬉笑着推開她説:“滾!你丫才初中生呢!”
“切!誰知道你會不會拐帶未成年少女啊!”女孩瞪了他一眼,回頭朝屋裏喊:“別他媽看毛片啦!人都來了!你們快出來!”
屋裏響起了拖鞋聲,走出了兩男一女,前面兩個人拉着手很親熱的樣子,另外一個走在後面揉着眼睛説:“剛看到關鍵時刻!那女的……方茴!怎麼是你?”
他驚訝的看着方茴,叫出了她的名字。
而站在一旁剛才還因為緊張而臉紅的方茴,突然一下蒼白了,她轉過身打開門就跑了出去,甚至沒有跟陳尋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