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白影過處,頓時傳出一片裂帛之聲,僅僅是轉眼工夫,所有死屍胸前的衣襟,已全部被白衣人扯開。
每一具死屍的胸前,都有一片相同的掌印,這證明他們都是死在一種武功之下,並且極可能就是一個人!
這個人是誰呢?
由於這些屍體中缺少了拘魂道人,使人不難想到,這一定是太上幫下的手!
這念頭剛在於梵的心中一轉,白衣人卻已冷笑出聲道:“嘿嘿,由此看來,太上幫的幫主是他該不會錯了!”
話音落處,可把於梵聽得一震,因為這聲音太熟了,分明從前在哪裏聽過,只是他那張臉……啊,是了,他臉上一定戴有面具!
於梵一念及此,陡然由廊檐上飄身而下。
他正打算起牆追下去,想不到就在此時,牆外突然傳來人聲道;“啓稟公子,就是這裏了!”
於梵一怔,雙肩疾晃,重又孤身躲進了廊檐。
適時,三條人影飄上了石家祠堂的院牆。
這時濃霧大半消逝,三人挺立在院牆上,迎着朝陽瞧得非常清楚。
居中一人,丰神俊秀,銀衣飄飄,在他的左右,分別站着一名灰衫,一名黃衫的蒙面怪客。
江湖中能夠認出這三個人的不多,但對於梵來講,這卻算是熟人了!
原來三人非別,正是前在洞庭湖畔客棧中所見的銀衫公子,以及他的一雙家奴,周南、黃西!
三人立定之後,立聞黃西開口道:“公子您看到了沒有,這五人全是死在那丫頭手上!”
聽口氣,眼前的這場殺劫,黃西曾經親見,只不知他所説的這丫頭是誰?
就在於梵思量不解之際,忽聞銀杉公子開口道:“西老,難道那丫頭的武功路數,你這一點也看不出來麼?”
黃西道:“啓稟公子,不是老奴看不出來,老奴根本就沒有見到她施展武功!”
銀衫公子道:“噢,西老你這話的意思是説……”
黃西接口道:“那丫頭出手實在太快,老奴雖然緊隨其後,但等我趕到此地……”
銀衫公子笑道:“等你趕到此地,這五人已經死在他的手裏了,是麼?”
黃西道:“一點不錯,老奴趕到此地,那丫頭已經將他們全部殺死,正領着水神廟的那名雜毛老道……”
周南插口道:“西老,那雜毛有什麼可談的,你還是説説那丫頭的長相吧!”
黃西稍稍一頓道:“那丫頭真美,美若天仙,不過北湖中的美女甚多,倒是她所坐的那輛綠篷馬車,富麗豪華,甚為罕見!”
於梵聽到此處,心中頓時瞭然,知道黃西所説的馬車,必然就是水神廟外所見的那輛。
周南一聽,立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循着車轍追吧!”
銀衫公子手勢一揚道:“別慌!”
周南道:“公子?”
銀衫公子笑道:“我們且先看看這幾人的傷痕,才能決定那丫頭是否值得一追!”
話落身形一擰,以一個極為美妙的姿勢,白牆頭上飄然墜下。
黃西與周南略一遲疑,便也隨後跟落。
銀衫公子功力果然不弱,雙足剛點地面,便已瞧到那些屍體胸前的衣襟被人扯開,當下眉頭一揚道:“嘿嘿,想不到已有朋友搶在我們的前面了!”
話音落時,身形疾晃,剎那間連變七個位置。
換一句話説,在這短短的一轉眼工夫,他已經由七個不同的方位,對石家詞堂作了一番詳細的視察。
這七個方位選擇得極佳,足可對石家祠堂一覽無遺,可惜的是,他競偏偏忽略了於梵藏身的廊檐。
銀衫公子察看完畢,黃西與周南同聲道:“公子,怎麼樣?”
銀衫公子道:“看來我們晚一步,這位朋友已經走了!”
説時用目瞟向最近的一具屍身……
當他那鋭利的目光,和屍身胸前的掌印接觸時,當場神色一變,緊接着身形一晃,閃電般欺了過去。
他欺近的動作甚快,但後退的動作更快,僅僅低頭向那屍身的胸前一瞟,立即已驚惶失措地連退數步。
黃西、周南見狀齊感愕然道:“公子,是怎麼回事?”
銀杉公子目露驚容,對二人的問話,就像根本沒有聽到一般。
二人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欺身而上。
可是,當他們一眼看到屍身胸前的掌印時,竟又不約而同地驚呼一聲,雙雙各退數步。
這神秘的掌印,居然會令這麼多武林高手望而卻步,可見其必定大有來頭!
但究竟有什麼來頭呢?
於梵雖然已經不是初出茅廬了,但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候,銀杉公子像是惡夢初醒一般,陡然轉向黃西道:“西老,你説那人是個美若天仙的姑娘?”
黃西獨目轉動,像是驚容未退道:“不錯!”
銀衫公子雙眉微皺道:“你沒有看錯麼?”
黃西道:“沒有!”
周南像是忍不住似地,突然插口道:“西老,你怎麼睜着眼睛説瞎話,你沒有看錯是誰看錯了,這明明是那老和尚的獨門掌印,難道還能錯得了?”
老和尚?武林中哪有這麼厲害的老和尚?於梵心中一動,黃西已經接口道:“那丫頭也許是他的傳人吧!”
這話不為無理,可是,他話音一落,周南立即接口冷笑道:“什麼?傳人?你幾時聽説過般若神僧有過傳人?”
於梵乍聞“般若神僧”四字,不由大感意外,當場身形一震。
他這樣一悚神不要緊,衣襟立即掃落一撮塵沙。
眼前全是武林一流高手,雖然僅僅是一撮塵沙,卻瞞不過他的耳目,只見三人陡然掉轉臉來,幾乎在同一時間,出聲大喝道:“誰?”
於梵本不願多惹麻煩,可是現在麻煩找上了頭,他縱然想推也是推不掉了,沒奈何只好頭皮一硬,長身而下道:“三位是呼喚小可的麼?”
周南、黃西,目光向於梵的臉上一瞟,突然間,神情雙雙一怔。
不過他們兩人臉全都戴着厚厚的面紗,若非特別留心,很難看得出來。
二人目光驚怔的神色一閃而逝,銀衫公子毫不覺察地向於梵開口道:“你是什麼人?”
於梵顯然也未察覺黃西與周南的異樣眼神,聞言故作推拖地一笑道:“小可趕路之人!”
銀衫公子聲音一沉道:“我問你是幹什麼的?”
於梵笑道:“天涯浪跡,四海飄零!”
銀衫公子雙眉猛然一揚道:“嘿嘿,如此説來,你今天算是趕巧了!”
於梵笑道:“天下之大,像這樣湊巧的事隨時隨地都有,公子若是沒有其他吩咐,在下可得告辭了!”
話畢舉步……
但他身形剛動,銀衫公子突然斷喝道:“站住!”
於梵扭臉笑道:“公子還有什麼事?”
銀衫公子冷笑道:“嘿嘿,既然你一味裝痴賣傻,那就別怪我要動強了!”
話畢轉向黃西、周南道:“此人行綜可疑,敢情兩位老人家代我將他拿下!”
黃西、周南一怔,而後同聲應道:“老奴遵命!”
人影晃處,快如閃電一般飄落於梵左右。
於梵知道這兩人功力甚高,當下不敢大意,忙把真氣一提,已在暗中加強了戒備。
就在此時,只聽黃西沉聲説道:“年輕人,你可認得老夫?”
於梵雖然已經知道他是誰,但卻故作不知道:“小可眼拙,素未謀面!”
周南插口道:“他姓黃名嚴,號稱西絕!”
“黃西”二字,由來如此,於梵心中雖奇,但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道:“那麼閣下呢?”
周南道:“老夫姓周名銅,外號南狂!”
武林中人動手過招,雖有通名報姓的規矩,但卻罕有報得這樣細的!
可惜於梵滿心好奇,竟然忽略了二人的用心,聞言之後,僅止笑道:“小可現在記下了!”
二人似感意外地一怔,而後黃西向周南掃視了一眼,再道:“年輕人,難道在今日之前,你果真沒有見過我兄弟麼?”
見過?當然見過!
只可惜暗中偷窺,不便明言!因此於梵聽後,毫不遲疑地將頭一搖道:“沒有!”
黃西微怔道:“那麼請將姓名見告如何?”
於梵道:“江湖小卒,不值一提!”
周南聽得雙眉一挑……
銀衫公子更加不耐道:“西老,既然這小輩如此不識抬舉,你倆和他客氣什麼,乾脆拿下再問吧!”
黃西未及答言,周南卻已搶先出了手,只聽怒叱聲中灰影疾閃,單掌電揚,直奔於梵面門抓到。
於梵早有戒備,見狀真氣一沉,全力還攻三掌。
雖然這三掌全是平凡超式,怎奈於梵內力雄渾,掌勢開合,氣勢迫人。
雙方一觸即分,雖然勢均力敵,誰也沒有佔到半點便宜,可是周南卻已大出意外地叫道:
“嘿嘿,怪不得小輩如此狂妄,原來手下果然不凡!”
其實於梵亦感心頭露駭,當下強抑心神,傲然答言道:“多承閣下誇獎,若再無理相逼,可就別怪小可真不客氣了!”
周南聞言大怒道:“嘿嘿,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你不客氣又能如何,有膽就再接老夫三招!”
話音一落,雙肩倏沉,十指昂揚,骨節突然格格暴響。
於梵眼見這般氣勢,哪裏還敢怠慢,右腕向下一沉,立即握住了軟劍的劍柄。
就在兩人準備各展絕學,放手一搏之際,突聞黃西插口道:“老南慢來!”
周南瞪目怒喝道:“老西你幹什麼?”
黃西也把獨目一瞪道:“老南,難道你忘記我兄弟的誓言了?”
周南道:“誰説我忘記了?”
黃西怒道:“既然沒忘,為什麼還未問清對方姓氏之前,你便打算施展殺手?”
周南像是語塞,半晌才道:“天下姓氏那麼多,怎見得他就偏偏姓於!”
於梵聞言一愕,當下不加思索,當即接口道:“嘿嘿?怎麼?難道姓於還犯法麼?”
周南一震道:“什麼?你……你説你……”
於梵沉聲接口道:“不錯,小可正是姓於!”
黃西一聽,陡然上步道:“年輕人,你這話當真?”
於梵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照説他這樣叱喝,黃西非被激怒不可,但事實出人意外,黃西非但沒有發怒,反而一揖到地道:“我兄弟不知閣下姓於,開罪之處,尚祈海涵!”
話畢又是一禮,身形連連後退,神情顯得異常恭謹。
非但他如此,就連先前盛怒如狂的周南,此時也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怒意全消地退了下去。
於梵見狀,更加滿頭霧水地大惑不解。
但就在此時,黃西、周南二人已經退到銀衫公子的身邊,雙雙禮道:“公子明鑑,我兄弟當年寄身東海之初,曾有明言,赴湯蹈火悉憑所命,唯一的條件……”
銀衫公子初聞二人之言,雙目中殺氣陡現,但他畢竟是極端陰的人物,這一線殺機稍門即斂,及至聽到此處早已恢復常態,將手擺敞聲大笑道:“兩位不用再説了,這事我已知道!”
黃西、周南,同時施禮道:“如此多謝公子,請恕老奴迴避了!”
話音一落,雙雙縱身飄出了石家祠堂。
於梵見狀,不由更加愕然。
但,就在他驚愕不解之際,銀衫公子卻已收回目光,怒瞪着他笑道:“嘿嘿,朋友,你這個姓可真姓得太好了!”
於梵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銀衫公子道:“你真不懂麼?”
於梵怒道:“為什麼我要假不懂?”
銀衫公子陰笑道:“嘿嘿嘿,因為他們兩人曾經身受貴同宗的大恩,誓言在有生之年,絕不向你們姓於的動手!”
於梵聽得一怔道:“有這種事?”
銀衫公子又是一聲陰笑道:一怎麼?有這種事還不值得你高興麼,嘿嘿,不過依我來看,你還是別高興得太早了!”
於梵怒道:“你這是怎麼説?”
銀衫公子聲音一沉道:“你若以為我這麼講還不夠明白,那你就再給我仔細聽,告訴你,發誓不向貴同宗動手的是他們,本公子可沒這麼好的心腸!”
他説話時昂首闊步,氣勢凌人,看得於梵心頭火發,情不自禁地報以冷笑道:“嘿嘿,閣下沒有這麼好的心腸又想如何?”
銀衫公子瞪目鷹叱道:“我想殺盡天下姓於的人!”
於梵聞言,突然縱聲大笑。
銀衫公子怒道:“你笑什麼?”
於梵笑聲一斂,上步怒叱道:“我笑你狂妄無知,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更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
這幾句話,聽在那狂傲自負的銀衫公子耳中,頓時氣得他額上青筋暴突,只聽怒吼一聲:
“小狗納命!”
話落掌起,立指如戟,嗖地一聲響了過來。
於梵眼見他指風如刀,快捷無倫,當下猛揮右掌……
可是,銀衫公子非但武功高強,而且人極狡猾,見狀長笑一聲,陸地橫移三尺。
事出意料,於梵右掌走空,掌勢走空不打緊,糟的是銀衫公子趁虛而人,雙指原勢不變,直奔肩頭點來。
事機迫促,閃拒兩難,萬般無奈下於梵牙根一咬,猛然間運足鐵布衫的功夫。
一指點中……
於梵頓覺同骨痠痛,腳下連退五步。
銀衫公子雙肩搖晃,神情為之一愕。不過他終是行家,一愕之後立即明白了那是怎麼回事,頓時雙眉一揚,沉聲厲笑道:“嘿嘿,無知小狗,金銅罩、鐵布衫,算不得武林絕學,你竟妄想仗以對抗本公子的神仙指,現在應該知道打錯主意了吧!”
話音一落,掌勢再次揚起……於梵已經領教過他的指風凌厲,深知再難擋其全力一擊,正待反掌出劍,想不到就在此時,突聞一聲暴喝:“小狗接招!”
喝聲未落,人影電閃,銀衫公子已經凌空撲下,指風嘶嘯,勢如潑雨。
於梵駭然驚震,慌不迭抽身疾退。
銀杉公子哪裏肯舍,雙掌晃動,十指齊飛,閃電般又是三招。
於梵無暇拔劍,被逼無奈,只會長用短,雙掌一翻,迎了過去雖然他劍術已是武林一流,可惜掌上仍奮還是龔江所教的那幾招,這以之對付別人尚可,如今拿來對抗這功高絕頂的銀衫公子,就有點相形見拙了!
只聽一聲長笑,銀衫公子的招式突變。
於梵但覺眼前一花,對方五指已至腋下,驚駭中內力一撤,飛快倒躍。
本來他連番後退,人已到達大殿左側的長窗之下,及至飛身而起,發覺已退,只聽嘩啦一聲……
窗欞碎裂,身形立即跌人大殿。
銀杉公子見狀縱聲狂笑道:“哈哈,該死的小狗,我看你往哪兒走!”
雙肩一晃,跟蹤而人。
就在他認定於梵不堪一擊之際,於梵卻已趁機拔出了腰間軟劍一劍在手,膽氣立壯,於梵怒瞪着跟隨而人的銀衫公子,沉聲笑道:“嘿嘿,無知狂徒,我恐怕等會想走的還不一定是誰呢!”
銀衫公子雙目一膘,早已看清了於梵手中的軟劍,可是他藝高膽大,非但毫不介意,反而不屑地發出一串輕笑道:“嘿嘿,不錯,好劍,的確是一把好劍!”
話聲至此,口氣突又一變道:“只不過……”
於梵道:“只不過如何?”
銀衫公子雙眉一揚,無限輕蔑地説道:“只不過再好的寶劍到你的手裏,也和破銅爛鐵差不多!”
於梵聞言怒笑道:“真的麼?好吧,那你現在就嚐嚐這塊破銅爛鐵的滋味!”手腕一振,寒芒陡漲,青芒閃閃,如同風送落花撲面而來。
銀衫公子大出意外,他怎麼也沒料到,於梵掌法那麼平庸,劍招卻會這樣神奇,一聲驚叫方落,人已退出三步。
他雖然僥倖躲過了一招,但心中卻已嚇得澎澎亂跳。
執料就在他驚魂未定之際,於梵又已跟隨而至道:“閣下,我這一劍比剛才凌厲一倍有餘,你要格外小心了!”
話聲劍出,頓時風吼雷動,青芒電卷……
衫銀公子駭然驚退。
可是他立足未穩,復又聽得於梵一聲怒喝:“大膽狂徒,還想走麼!”
青芒一斂,迎面刺來。
這一劍玄機莫測,如同天外飛來,銀衫公子一時閃躲不及,不由魂飛天外。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交,驀聞嘩啦一聲,大殿頂端,陡然落下一口巨鍾。
鍾高七尺,勢若奔雷,轟隆一聲,已將銀衫公子全身罩入。
於梵手下慢了一步,軟劍刺在銅鐘上,頓時冒起一溜火花。
變出意料,只看得於梵駭然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