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於梵一招得手之後,望著那面色大變的荊山三怪,卻不慌不忙地收起軟劍,淡淡笑道:“三位,現在該帶我去見灰衣神叟了吧!”
大怪像是惡夢初醒般驚然一震道:“你!你說什麼?”
於梵道:“請你們通報灰衣神叟,就說我於梵要見他!”
大怪道:“你見他為的是……”
於梵道:“為的是要他交出一個人!”
大怪道:“什麼人?”
“一個斷腿折臂的老人!”
大怪一聽,神色突現緊張道:“這人是你的……?”
於梵道:“是在下的一位忘年交,也可以說是我的恩人!”
大怪突然現出一抹喜色道:“你打算救他?”
於梵道:“不錯!”
大怪的喜色變成了微笑道:“假如他不肯將人交給你呢?”
於梵沉聲道:“假如他不肯將人交給我,在下說不得就要跟他分個生死了!”
大怪聽後,突然轉向烏雲與冷風道:“老二,老三,你們全都聽到了!據我所知,那老惡絕不會將人交出來的!”
二怪冷風,三怪烏雲,兩人一直在靜聽也沒有開口,此時大怪話未落,三怪眉梢陡地一揚道:“那麼帶去他,十多年來,這口鳥氣我也受夠了!”
二怪冷風聞言插口道:“大哥,我看這姓於的武功雖高,但仍未必是那老惡的對手,事情還得慎重考慮才是!”
於梵與歐陽玉聞言大出意外,心中剛自一怔,三怪烏雲復又開口道:“老二,你憑什麼斷言這姓於的不是老惡的對手?”
二怪冷風聲音一沉道:“烏三,你難道忘了,當年我三人對忖那老惡之時,他舉手投足便將我們震傷,今天這姓於的雖然贏了我們,可是……”
話尚未畢,三怪烏雲已然不服道:“冷老二,你也別忘了,那是當年,難道這十年來我弟兄就毫無寸進麼?說不定那老惡現在重新和我們對手過招,還未必……”
話至此處,猛聞大、二兩怪臉色一變道:“老三!”
三怪霍然住口,不過他雖然沒有再說下去,但對於梵來說,這已經夠了!
原來荊山三怪的退出江湖,完全是受那灰衣神叟所迫,十多年來受人驅策,非但不是心甘情願,反而時時存有伺機報復之心,只是時機未至,力所不及罷了!
於梵既已猜透了內情,當即哈哈一笑道:“人生數十寒暑,十年歲月已經夠長的了,難道三位還想忍受一輩子麼?”
荊山三怪聽得臉色連變,於梵趁機又道:“三位別耽心我惹不起他,試想九大凶人全不在我心上,他又能怎樣厲害?”
他連番挑撥,終於,二怪冷風開口道:“姓於的,你可別太自信,此人手段陰狠毒辣,實在猶在九大凶人之上!”
於梵心中吃驚,但卻故作不信道:“你別危言聳聽了,九大凶人,名動天下,這什麼灰衣神叟,小可似乎還是第一次聽人提到!”
三怪插口道:“哼,什麼神叟,根本就是殺人魔王!”
歐陽玉道:“咦!怎麼神叟又變成魔王了,他究竟是誰?”
三怪忍了十年的一口怨氣,此時似已爆發,他不計利害地大聲答道:“灰衣閻羅!”
歐陽玉道:“灰衣閻羅又是什麼人?”
三怪用目向大怪輕掃一眼,繼續說道:“多年以前,武林中有所謂九大凶人,兩大仙人,一大善人,一大惡人之說,想必你們全都聽到過?”
歐陽玉道:“九大凶人當然聽到過,兩大仙人可能是指東海雙仙,那一大善人……”
話聲方自一頓,三怪立即接口道:“頂頂大名的般若神僧!”。歐陽王道:“啊,我知道了,那一大惡人一定就是這灰衣閻羅!”
三怪將頭一點道:“完全不錯!”
於梵暗自吃驚道:“這灰衣閻羅真能與般若神僧相提並論麼?”
大怪一嘆,接口道:“誰說不是!只不過這老惡行蹤隱秘,知者甚少,加以他手段極辣,縱然知道他的人也都談虎色變,不敢輕易提起,是以其名不彰罷了!”
於梵略一遲疑,突把雙眉一揚道:“不管他有多厲害,今天我也得會會他!”
話音一落,便向那間農舍欺進。
大怪見狀,不由苦笑道:“於公子,你不用進去麼,假如那老惡在屋子裡,他早就自己出來了!”
於梵一怔止步道:“怎麼?他已經走了!”
大怪道:“不是走了,是他根本就沒來!”
於梵一愕道:“沒來?可是那馬車……”
大怪道:“馬車內只有那老惡傳話的車伕,可憐這車伕將話傳完之後,便即倒斃車中,從此離開了人世!”
“他是怎麼死的?”
“當然是灰衣閻羅事前下的毒手!”
“他不是灰衣閻羅的車伕麼?”
“不錯!”
“那他…”
“可能是那位斷腿折臂的老人極關重要,才使他決心殺人滅口。”
“連兩匹馬都不肯放過!”
“這老惡的手段一向如此,據說當年血洗泰山派時,連雞犬都沒留下一個!”
於梵聽得連連搖頭道:“想不到,想不到,天底下居然會有這樣狠心辣手的人!”
三怪道:“姓於的,是不是你也有點害怕了?”
於梵怒笑道:“嘿嘿……害怕?我害怕的是你們不敢帶我去見他廠三怪臉色一紅,忙向大怪道:“老大,難道我們……”
大怪木然半晌,終於眉頭一揚,轉向於梵道:“好吧,於公於我兄弟雖然不便帶你去,但卻願意指引你一條捷徑,不過無論事情成敗,你可千萬別說是我兄弟告訴你的!”
黑雲緊壓著高峰,大地一片沉悶。
清江南岸的山道上,此時出現了一男一女兩條人影,他們默默地前行,直至到達三筆峰下,這才雙雙停了下來。
兩人仔細地向四周一陣打量,忽然,那女的用手向西一指道:“於梵,你瞧,那邊恐怕就是了!”
不錯,兩人中男的一個是於梵,當然,這說話的女郎便是歐陽玉了!
他們此行,是根據荊山三怪的指引,來找那武林惡人灰衣閻羅的!
歐陽玉手指的方向,是一片景色蕭條的雜樹林,前臨江水,後倚山崗,就在這片樹林的西北角上,隱隱地現出一座小廟。
於梵向那小廟注視了一會,點頭道:“不錯,果然是水神廟!”
至此稍為一頓,復向歐陽玉道:“姑娘,這灰衣閻羅不比尋常,我看你……”
一話音未落,歐陽玉嬌笑接口道:“看我怎樣?不能去是麼?你不帶我去,我自己一樣能去,哼!”
隨著這一聲嬌哼,立即邁步,朝向那片樹林奔去。
於梵見狀,無可奈何地搖頭苦笑道:“好吧!我的姑娘,慢一點,我陪你一起去就是!”
他唯恐歐陽玉任性誤了事情,說話時人已快趕了上去。
歐陽玉見狀嬌笑道:“哼,我怕你不陪!”
於梵正色道:“姑娘,由荊山三怪膽怯的情形來看,這灰衣閻羅的確不是普通人物,我們此行千萬小心才是!”
歐陽玉笑道:“哎呀,你緊張什麼,大怪不是說得很清楚麼,這水神廟裡只有一名傻道人!”
於梵道:“姑娘你別疏忽了,縱然這道人真傻,可是他既能隨時獲知灰衣閻羅的行蹤,可見必是那老惡的得力黨羽!”
歐陽玉不屑地一甩秀髮道:“哼,什麼得力黨羽,大不了一名爪牙而已!”
於梵笑道:“姑娘可別小視了一名爪牙,試想憑荊山三怪的武功,這一名爪牙的身份還都掛不上呢!”
歐陽玉想到自己與二怪冷風交手的經過,不由驚然一驚,頓時做氣全消。
就在此時,突聞一陣悠悠笛聲起自長空。
仰面看時,只見一隻白鴿,在黑黑的雲層下鼓翅乘風,由東向西疾掠而來。
歐陽玉看得一怔道:“於梵,你瞧!”
這白鴿想是久經訓練,飛翔的速度甚為快捷,就在這說話的瞬間,已然到達小廟的上空。
於梵看得星目一亮道:“咦,信鴿?難道這會是灰衣閻羅……”
話未說完,歐陽玉搶著插口道:“對,這一定是灰衣閻羅與那傻道人聯絡的工具,你瞧,它不是落下來了!”
果然,那白鴿在小廟上空盤旋一週之後,立即雙翅一斂,俯衝而下。
歐陽玉見狀大為惋惜道:“這要是有隻彈弓就……”
話剛至此,突聞嗖地一聲,樹林中陡然一支弩箭!
只聽那白鴿發出一聲哀鳴,翅膀一斜,立即翻翻騰騰地落入廟左樹林之中。
歐陽玉看得秀目一亮,不由歡呼道:“啊,被人打下來,於梵,走,快去揀!”話音落處,猛地用手拉起於梵。
於梵急道:“使不得,我們先躲起來!”
她沒有拉動於梵,相反地,卻被於梵拉著躲向一蓬叢草之中。
他們也不過剛把身形躲好,只見樹林中竄出一條人影!
這人身著勁裝,體型頗為瘦小。
不過此人雖然生得瘦小,輕功卻是不差,只見他步如流水,三兩個起落,便已到達信鴿墜落的地方,信手一抄……
他剛把那隻信鴿抄人手中,突然,水神廟的院牆上升起一條人影。
_這是一名蔽衣亂髮的道人,他方一現身,頓時發出一串梟叫似的陰笑道:“嘿嘿嘿,不長眼的東西,我看你是活夠了!”
笑聲中右掌一翻,猛向那瘦小人影擊了過去。
那瘦小的人影,距離那道人立足的院牆,至少也在兩丈開外。
可是,這道人一掌擊出,平地立時湧起螢光閃閃的冷風,只聽那瘦小的人影一聲驚叫,立即轉而狂奔而去。
當然,那隻到手的信鴿也丟了!
道人一掌得逞,再沉獰笑道:“嘿嘿,你跑吧,既然中了道爺的獨門掌法,你就休想跑得出這片樹林!”
他像是極有把握,話落,揀起地上的信鴿,一翻身,重又跳入了水神廟。
歐陽玉看得心頭大震道:“於梵,你認得出這道人的掌法麼?”
於梵道:“姑娘,你怎麼這樣看得起我了,我肚子裡究竟有多少貨,你還不清楚麼?”
歐陽玉鼻頭一皺道:“哼,我清楚?鬼才清楚呢!你最會刁鑽古怪地捉弄人了!”
於梵急道:“姑娘這是從何說起,我什麼時候捉弄過你了?”
歐陽玉道:“什麼時候?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開始了!”
於梵更急道:“姑娘你別冤枉人好麼,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怎樣捉弄你了?”
歐陽玉明眸眨動,似嗔似笑道:“怎樣捉弄我?難道你還要我舉出事實來麼?”
於梵道:“姑娘若不舉出事實來,的確叫我有點不肯心服!”
歐陽玉道:“好吧,那你就聽著,你在劍術上的造詣,超凡絕俗,武林中可說屈指可數,為什麼那天見面的時候,卻偏要裝痴賣傻,騙我現醜?”
於梵一聽,不由叫道:“哎呀!姑娘你真是誤會我了,我那時哪懂劍術,現會的這幾招,全是最近學會的啊!”
他說的倒是實話,可是歐陽玉卻不肯信,只見她紅唇一噘道:“什麼?最近學的?哼!
騙鬼!”
於梵道:“姑娘仍然不信?”
“當然!”
“為什麼?”
“因為你說的太不近情!”
“什麼地方不近情?”
歐陽玉大眼一眨道:“我問你,那位谷底亡魂是不是神仙?”
於梵道:“姑娘說笑了,他是什麼神仙?他只是個命運坎坷的可憐老人吧了!”
“那麼你是?”
“我?我更是離巢乳燕,人海飄萍,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個人!”
歐陽玉秀眉一挑道:“照你這樣一說,就更加令人難以置信了!”
於梵道:“姑娘指的是……”
歐陽玉道:“我是指一個命運坎坷的老人,在極短的時光裡,居然使一名平凡的少年,練成了一身超凡絕俗的劍術廠
於梵道:“姑娘這話說得有理!”
歐陽玉道:“既然承認我說的有理,那就足證你說得沒有理了!”
於梵道:“姑娘暫且慢做定論!”
歐陽玉道:“為什麼?”
於梵輕鬆地笑道:“因為任何事情都有例外!”
“什麼例外?”
“姑娘可曾聽人說過奇遇?”
歐陽玉神情一動道:“奇遇?你碰上了什麼奇遇?”
於梵正待答言,突問笛聲再起,另一隻信鴿突自神水廟中沖霄而起,不由心頭一震道:
“姑娘,你瞧見了沒有?一切都等我們救出谷底亡魂之後,再行詳細奉告如何!”
歐陽玉知道此時不是閒談的時候,當下回眸一笑道:“好吧,不過到時候你要是不能說得令我滿意,我會饒你才怪!”
這妮子簡直不講理,可是於梵並未生氣,事實上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大為得意地揚眉一笑道:“姑娘照你這樣說,乾脆現在我就領罰吧!”
話音一落,展身而起,快步朝向林中的小廟奔去。
歐陽玉嬌笑騰身,也緊隨後面跟了上去。
二人速度甚快,轉眼便已穿越樹林,到達小廟門前。
二人略一遲疑,立即舉手敲門。
敲的方式,是按荊山三怪的指點,一長兩短,連敲三次。
果然,剛剛敲畢,山門內立即傳來一聲斷喝道:“什麼人?”
於梵向歐陽玉遞個眼色,答道:“你等候的人!”
呀地一聲,山門開了,當門而立的正是那蔽衣亂衫的道人,他猝見歐陽玉與於梵,臉上神色似乎猛地一變。
不過,僅止是一剎那間,就恢復了原狀道:“我什麼時候約的你們?”
於梵道:“去年六月初六!”
道人又道:“你是什麼時候動的身?”
於梵答道:“今年三月初三!”
這些暗語,荊山三怪交待得非常清楚,於梵有問必答。
那道人聽完之後,雙目在二人臉上骨碌碌地一掃,忽道:“你們兩個入幫多久了?”
於梵一忖,立道:“剛剛三個月!”
這可不是暗語,於梵生恐答錯,因此一面說,一面已經暗提真氣,準備一有變化,立即動手。
不過那道人似乎並未看出破綻,只是冷哼一聲道:“好糊塗的東西,既然已經三個月了,難道還沒聽說這地方沒有要事,是不準隨便來的麼!”
這一聲“好糊塗的東西”,聽得歐陽玉雙眉一挑……
於梵見狀,趕緊示意她忍耐,一面搶著答道:“不錯,屬下此來,正是因有要事!”
道人眼睛一瞪道:“什麼要事?說!”
於梵故作遲疑道:“這……這……”
“怎樣?”
“不瞞上差,此事實在關係重大,必須向幫主當面稟報才行!”
道人微微一頓,而後說道:“嗯,你們來得倒還真巧!”
於梵心中一動道:“怎樣湊巧?”
道人道:“幫主剛在兩個時辰之前到達!”
於梵精神一震,道:“那麼現在是否……”
聲音方自一頓,便聞道人接口道:“好吧,你們都隨我來!”
話畢掉轉身形,率先向內行去。
於梵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忍不住心頭一陣亂跳,當下輕輕地一扯歐陽玉,便也毫不遲疑地雙雙跟了過去。
這座水神廟雖然只是一座小廟,可是廟的院子卻特別的大,足足寬廣十來畝,與那矮小的大殿一比,使人直覺地感覺到有點不相稱。
正對著山門,是一座隱壁,無法看到院子裡的情形,可是一等繞過了隱壁,大院子便霍然呈現眼前。
於梵與歐陽玉僅只向院子裡一碟,心頭上頓時均告一怔。
原來大院子青石鋪地,地面上不著一草一木,但卻星羅棋佈地矗立著數十尊石像,這些石像各著勁裝,手中分握著不同的兵刃,舉勢作態,栩栩如生。
在這片石像群中,有一條色澤顯明的白石小道,筆直地通向大殿。
那道人此時正沿著白石小道,大步朝向大殿行去。
於梵與歐陽玉雖然心中驚異,但卻不便耽擱,稍稍一頓,便也隨後跟了下去。
轉眼之間,道人行至白石小道盡頭,一舉步,躍上了大殿的丹墀。
於梵與歐陽玉正打算跟蹤而上,卻不料就在此時,那道人摹地一聲狂笑,上體一翻,雙掌陡然推出……
一陣螢光閃閃的冷風,如同狂風暴雨般罩體而來。
事出意料,於梵猛地一震。
不過他此時究竟已非昔日的吳下阿蒙,雖然猝遭奇襲,仍然毫不慌亂,當下一拉歐陽玉,驀地裡向左閃開數步,雙足落定,當即面色一沉道:“賊道你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