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梵故作關切地問道:“令尊何時到隆中山來着?我怎沒見到?”
歐陽玉問道:“你可曾見到那玄元道長?”
於梵搖頭道:“沒有!”
歐陽玉再問一句,道:“你多遠跑來,難道不見就算了?”
於梵道:“姑娘,我不願人家説我又在説謊,我當然希望見到玄元道長,可是人家早就死了,我又有什麼辦法?”
“啊!”
歐陽玉和褚霸兩人一聽此言,同時驚叫出聲。
於梵道:“玄元道長既已身歸道山,我親眼見到他的墳墓,當然只有折身回來,還去那三清觀做什麼?”
歐陽王和褚霸互望一眼,褚霸詫異地道:“你這話是真?”
於梵反問道:“我為什麼要騙你們?”
褚霸搖搖頭又道:“這話任誰也不相信!”
於梵道:“嘿!這倒是奇怪,我的行動關別人什麼事,要人家相信幹什麼?”
“別人的想法,也許不是你所想的那樣簡單!”褚霸冷笑道:“除非你將口信的內容説出來!”
於梵道:“沒有這個必要!”
“哈哈!”除霸:“你的生命隨時隨地都在我們的掌握。再説得明白些,你要不把真正企圖告訴我們,今天我就第一個放不過你。”
於梵笑道:“褚大俠打算怎樣?”
褚霸道:“我非要你説出來不可!”
於梵道:“假使我就是不説呢?”
褚霸道:“要給你嚐嚐挫骨分筋的滋味!”
於梵笑道:“褚大俠,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何必這樣強人所難呢!
我又沒打算逃避什麼,死在褚大俠手上也算死得其所了,請罷!”
説到這裏,他兩眼一閉,一副從容就義的樣子。
褚霸被於梵激怒,鼠眼陡射寒芒,使人望而生畏!
他沉聲大喝,身落人到,一招“餓虎撲羊”,一條身子直撲向於梵而去。
於梵深吸口氣,運起內力,護住全身,準備挨下褚霸這一招。
哪知褚霸的一招“毒龍出洞”尚未攏身,於梵頓覺自己右手一緊,身子已虛飄飄地,向右蹌蹌踉踉的奔出六個大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奔一坐,堪堪將褚霸的第二招又躲了過去。
褚霸怒火更騰,眼瞅着歐陽玉大聲喝道:“賢侄女,你這是幹什麼?我處理這小子關你什麼事?要你這樣一而再的維護於他?”
歐陽王微嗔道:“褚叔叔持技欺人,欺負一個身無武功的孩子,侄女兒認為非常遺憾,慢説是你,就是我爹如此,我也要向他提出抗議!”
“啊!”褚霸怒氣衝衝的又道:“假如我再要動手,你也一定要伸手干涉到底了?”
歐陽玉道:“褚叔叔設若一定不肯善罷干休,存心要欺負人家的話,恐怕只要將侄女兒先放倒再説了!”
褚霸氣極,兩眼一瞪,便待動手!
驀地……
兩聲斷喝同時傳來——
“褚施主請住手!”
“玉兒過來!”
兩聲斷喝,幾是同時響起,俱是以雄渾的內家真力發出,如同春雷驚蟄,霹靂當頭!
隨聲餘落一僧一俗兩條人影,月色下但見這兩人俱是蒼須皓髯,正是覺慧長老和歐陽子修……
於梵一見這兩人來此,轉身便走!
他一面走着,一面心中暗忖道:“繞過這座林子,我就要施展開輕身功夫,那時候,你們要追也就難了!”
於梵走出不過八九步遠,身後已響起褚霸的一聲大喝:“站住!”
於梵止步回身,問道:“看樣子,褚大俠仍似不願放過我!”
褚霸喝道:“你是罪魁惡首,今天還打算走?”
他身形未動,已被覺慧長老拉住道:“阿彌陀佛,褚施主請稍待!”
他掉轉頭,朝於梵道:“小施主何必再逞傲性,今天是你講實話的時候了,難道你不明白眼前危機四伏?”
於梵頷首道:“這個在下知道!”
“既然知道就行了!”覺慧長老道:“施主何不説實話?”
於梵道:“大師認為我以前所説的,全不是實話?”
“最低限度,有一部分已經證實不是實話了!”老和尚皓眉一軒,又道:“小施主此次到隆中山來,是不是來找玄元道長?”
於梵點頭道:“當然是!”
老和尚道:“你不是與韋施主未曾談過話嗎?找他的徒弟幹什麼?”
於梵道:“我聽他臨終前的自言自語,自願替他來捎個口信!”
老和尚問道:“什麼口信?”省
於梵情似萬般無奈的道:“告訴他的徒弟,説韋老前輩已經死了!”
褚霸插口道:“就這麼簡單?”
於梵點頭道:“確實如此!”
那立在一旁的歐陽子修,忽地撫須笑道:“隆中山的玄元道長,既已身歸道山,你是否還打算走一次宜昌?”
於梵機警地道:“我確是想走趟宜昌,如果幾位老前輩也有南行之意,我就隨你們一起……”
於梵此言,委實出乎三位高手的意料之外,三個人你瞅我,我瞪你的,説不出心裏的滋味……
覺慧長老蒼須一頭,哈哈大笑道:“送佛送到西天,看來這倒是推辭不了的,二位施主既是前往點蒼山,去宜昌也正好順路,我等這就走吧!”
歐陽子修和褚霸兩人振衣欲走,忽然聽得於梵叫道:“你們都要飛,我怎麼辦?”
褚霸掉頭笑道:“你這娃娃也真會裝乖賣傻,你不是已經學會了輕身飛行術了嗎?”
“不錯!我確實是學過一鱗半爪。”於梵搖搖頭道:“但是哪能追得上你們?”
歐陽子修一皺眉道:“武林一絕,你是真的不諳武功呢?還是在故意做作?”
於梵笑道:“我不能説我不會武功,可是我會的東西都是見不得人的!”
覺慧長老道:“看來我們只好輪流攜帶他走了,明天天亮之前,也就可以到達宜昌了!”
褚霸回身一手抓着於梵的右臂,半真半假的道:“娃娃,你心滿意足了吧!看你裝聾作啞到幾時,我褚霸遲早饒你不過,走吧!”
他們四人凌空而起,很快便離開了隆中山,向宜昌而去。
宜昌,這個鄂西的大城,瀕長江大岸,西控三峽,東接雲夢,為山地與平原之分際。
遠望全鎮,似在羣山之環抱中,奔騰的江水,過此轉緩而分散,市街臨江,商業鼎盛。
晨曦初上,大地佈滿一片金黃……
北門口走進一個老和尚一黑一白兩個俗裝老者,以及一個手提行囊的年輕人。
他們三人來到縣衙附近,在左側方懸有一方“興記學堂”,黑底金字招牌的門前,停下身來……
夜來的急奔緊走,三個老年人仍然紅光滿面,老和尚率先定下來,雙手合什,道:“這興記學堂倒真氣派不小,小施主此行的終點所在已到,何不上前扣門問個明白?”
褚霸嘻笑有聲,眼望着於梵,朝老和尚説道:“長老,我等送佛送到西天,人家已經到了地頭,按理我等應該回避一下,礙手礙腳多不好呀……”
於梵一隻右手,已經握住黑漆大門的閃亮銅環,聞言掉頭咧齒笑道:“我的想法卻不如此,我認為幾位大俠既然不辭勞苦,將我送到宜昌來,不但不應該回避,一同見過這位陳先生,叨擾他一頓酒飯,我等一道告辭也不急呀!”
老和尚皺眉道:“小施主不準備在宜昌多作居留?”
於梵笑道:“我與這位陳先生,交無一面之識,只是給人家帶個口信,又有什麼值得談的?事情交待完畢,心願也就了了!”
歐陽子修撫髯道:“既然你不覺得我等在旁不便,那麼你就扣門吧!”
於梵笑了一笑,握住銅環,在銅垛上“錚錚錚”地連扣三響…
脆響震盪在清晨寂靜的街道上,回然人耳,良久不絕!
門裏似有響動,站在門外的老少僧俗四人,神情嚴肅地站在當地。
“呀”的一聲,黑漆大門霍地打開,由於門開得過速,陡然一朝相,門裏門外的人齊都一驚。
於梵站在門邊石級上,首當其衝,抬眼向遽然打開大門的人望了過去。
不料門裏的人也正好放眼過來,四目一接,兩人衝口而出一聲驚“噫”,雙雙垂下頭來。
原來,站在門裏,是一個年約十六七歲,身着紅綾羅衣,有閉目羞花之容的絕代麗人。
她人豔如花,在烏絲雲發上,插着一個白色的小絨圈,特別耀目顯眼……
此刻,這位姑娘似乎嬌情無力,俏眸半張地當門而立,將門外四個人環視一瞥,冷然道:“找誰?”
於梵抱拳笑道:“姑娘,這興記學堂,可有一位陳先生,陳子興先生?”
紅衣姑娘打量了於梵一下,道:“你們都是陳先生的朋友?”
褚霸面色奇詭地道:“晤——朋友,朋友!”
紅衣姑娘杏眼寒芒陡射,又在這一行老少身上瀏覽一遍,蓮步輕移,徑往後退一步,嫣然一擺手式,説道:“請!”
那三個武林高手面面相覷了一下,隨着於梵痴愣得地,踏進了黑漆大門。
紅衣姑娘擺手肅容,直待老少四人走進門內,這才擰轉蠻腰,仰面向門邊叫道:“黛丫頭,傻站着看什麼,關好大門,代主人看茶招待呀!”
進門的一行老少,隨聲向門後一看,只見站在門邊正有一個年約十四五歲,身着綠衣黑鍛嵌肩的垂髻丫環……
別看這小小的丫環,可也是一副精靈絕頂的俏模樣,腰下懸着一支短劍,端地嫵媚中顯着英武!。
歐陽子修等人齊都愣了一愣,沒有看出這姑娘是什麼來路,全都是玄霧滿頭,迷惑不已!
經過一條長長的朱漆走廊,走過一雙花木扶疏的坪院,出現在眼前的是明暗三間房子。
那中間的一間房最為寬敞,形式相同的紅木描金方桌,井然有序的擺着十幾張。
在那最盡頭處,設着一張較小的案頭,案上五經四書樣樣俱全,銅的鎮紙,黑的戒尺,以及學子們的作業,硃紅描字,極目陳雜。
紅衣姑娘三步兩步走到人前,纖手一順,嬌聲叫道:“各位既是陳先生的朋友,看行色也似來自遠方,此處是他的授徒之地,請坐!”
老老少少,既不明白這姑娘的底細,自也沒有什麼話好説,各自擇了一個座頭,緩緩的坐了下來。
紅衣姑娘老實不客氣的一屁股的坐在師席的案頭,流眸晶麗,滴溜溜的又膘了四人一眼,這才柳眉緊蹩,信口道:“貴姓?”
於梵一見這個少女詭異之極,心中機警,沒有自報姓名,倏地站了起來,手指着零星落坐的三個老人,含笑説道:“姑娘若要先問名姓,在座的都是當今武林一代大俠,在下先給姑娘引見一下,彼此才好説話,是嗎?”
他分別指向三位老人,從中引見之後,俊目一舒,笑道:“現在要請姑娘自我引見一番了。”
紅衣姑娘的一雙俏目,隨着於梵的手勢移動,一面頷首表示理得。
但是聽到後來,杏眼陡又一睜.凝眸瞪着於梵,含嗔説道:“當然不待你這少俠吩咐,我必然要自我介紹一番,你尊姓大名呢?可不能將自己説漏了呀!”
於梵笑道:“姑娘這少俠二字,在下實在愧不敢當,要問我的名姓,見笑得很,一個跑江湖,站路設攤賣解的無名小卒罷了!”
他的這番表白,逗樂了那位紅衣姑娘,在她愁眉深鎖的臉上,漾出了一絲可人的微笑。
那名喚黛兒的綠衣垂髻使女,捧上幾盞熱騰騰的香茗,在每個人座前放上一盞,然後婷婷嫋嫋的走到紅衣姑娘的背後,扶着椅背,靜靜站立。
紅衣姑娘信手取過一柄戒尺,遙遙指着説完話,行將落座的於梵,問道:“你們來找陳先生,請問有何見教?”
這句話問得多突兀,不但於梵,就是座中的其他武林高手,聞言也是一愣。
這個紅衣女子,究竟是什麼來路?
褚霸迫不及待,八字鬍鬚一摸,先呵呵大笑兩聲,嘻笑道:“姑娘以賓代主,何不把你的來意先告訴我們呢?”
紅衣姑娘聞言,霍地站起了嬌軀,戒尺一指褚霸,夷然道:“褚大俠,請你不必多嘴饒舌,你技藝高強,詭詐過人,小女子衷心仰慕已久。今天天假奇緣,使小女子能拜識褚大俠的虎威,請你稍安勿躁,我們之間的樑子,少不了仍得要算一算的!”
含煞的粉臉一側,又朝於梵道:“尊駕,請你先回答我,你找陳子興做什麼的?”
於梵略一沉吟,仰臉答道:“不是我要唐突姑娘,姑娘至今未將名諱見告,反而要追根到底。
並且又説褚大俠與你有樑子,我等全然不解,可否請你先表明身份,我等好開誠相見!”
於梵這句話,説得甚為得體,不但針鋒相對,毫不示弱,而且也道出了三個老人的心聲,使得他們齊都面現笑容……
尤其是褚霸,微闔着兩隻鼠眼,心裏直在滴咕,道:“什麼?她與我有樑子?什麼樑子?”
紅衣姑娘花容倏地一變,戒尺一指於梵,嬌聲叱道:“你們既然要先盤查姑娘的身世,好,我也沒有什麼可以避諱的,我姓陳,來自君山陳家,你們知道嗎?”
覺慧長老皓眉一軒,哈哈笑道:“女施主既來自君山陳家,請問你與追風大俠陳老施主怎麼稱呼?”
紅衣女子道:“陳屏就是我爹,我就是人稱紅衣的陳翠綾!”
覺慧笑道:“這般説來,女施主與我們可説是一家人了,請問女施主,你怒氣騰騰的來到這興記學堂,究竟是為了什麼?”
陳翠綾道:“這有什麼不懂的?大怪將我爹害死,我來找他的徒弟索這筆血債,難道不合理麼?”
於梵心頭陡地一陣猛震,暗忖道:“又是一個死對頭,看來又是不能善罷干休了!”
雷般地一念閃過,於梵一面正色,道:“姑娘何時來到宜昌?”
陳翠綾道:“前天!”
於梵道:“你可曾見到陳子興?”
陳翠綾冷哼一聲道:“我趕到這興記學堂,已經來遲一步,大怪的徒弟,已經聞風逃走了!”。
於梵問道:“姑娘就在這兒守了兩天?”
陳翠綾答道:“不錯!”
褚霸插言道:“姑娘適才説與我褚霸有一段樑子,我想不起,究競在什麼地方?”
陳翠綾笑了笑,道:“褚大俠,不單是你,恐怕這位歐陽大夫也難脱關係吧!”
她神色一肅,道:“不錯,我爹是死在韋興手上,但你三人既是同時入林,你們兩位大俠貪生怕死,將我爹單獨扔在後面,請問這該怎生説法?”
覺慧長老肅然站起身來,在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白色羊脂玉瓶,遞到陳翠綾的手上,含笑説道:“這是令尊的遺物,老衲交還姑娘,也算是了一心願!”
他的目光瞟了於梵一眼,道:“你對歐陽施主與褚施主,可能是誤會了,他們……”
“誤會,咭咭……”陳翠綾詭笑幾聲,道:“事實極為明顯,怎能説我誤會?”
語聲稍暫,面向老和尚道:“大和尚,也許我對你這掌門人也有誤會呢,你曉不曉得?”
老和尚驚詫地道:“女施主這話怎説?”
陳翠綾道:“這有什麼難解,要不是你們少林、武當!發動什麼攔截,我爹怎會把一條老命送在那荒僻的秦嶺山區!”
説着秋波一瞥老和尚,又鄙然曬道:“想必那本太陽真解,你們已經到手了嘍,是嗎?”
覺慧長老道:“到現在都沒有眉目,這一點請你放心,太陽真解只要露面,自然少不了你們陳家一份!”
陳翠綾小嘴一撇,道:“你等對那太陽真解還沒忘情麼?我告訴你們,今生今世你們都不用想了!”
歐陽子修一怔,插言道:“姑娘能否説明白些?”
陳翠綾道:“有什麼不可以?我已經着人將太陽真解送往洞庭君山去了,難道還怕你等明搶暗奪麼?”
於梵聞言心中上忐忑不定,狐疑不已,一顆心幾乎衝口而出,忖道:“這丫頭説這話是真的,還是假?她怎麼知道那藏寶的地點?”
他的心中不住盤算,三個老人也各自對望一眼,仍由老和尚含笑問道:“女施主這個玩笑開得太過滑稽,你想一手掩蓋天下人耳目?”
陳翠綾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覺慧道:“這……真令人難以置信!”
陳翠綾咭咭笑道:“我説這話,並不是要專讓你這掌門人相信的,信不信由你,我管不着!”
覺慧長老低頭沉思片刻,霍然問道:“女施主的那本太陽真解是由哪裏得來的?”
陳翠綾道:“就在這裏!”
他這句話,使得於梵萬分不解。
覺慧道:“女施主已着人送往君山,打算要怎樣來處置呢?”
陳翠綾道:“只要各位還我一個公道,那份寶物自會送給武林同道!”
覺慧大笑道:“什麼公道?他們都死了,能夠向我們找什麼公道?”
陳翠綾道:“你們貪生怕死,出賣我爹,難道算不得罪魁禍首?”
褚霸陡然兩眼一瞪道:“好丫頭,你説話怎地如此不知分寸!”
陳翠綾聞言,也頓時柳眉雙挑,玉面罩上一層寒霜道:“褚大俠,此地不是天山,我也不是你門中弟子,你最好在我面前少耀武揚威!”
褚霸一聽,更加怒不可遏,道:“好丫頭,老夫不過是看在令尊情面,凡事讓你三分,既然你如此不知進退,説不得今天我要教訓教訓你了!”
翻掌亮劍,寶劍出鞘,一個縱身,撲入坪院,亮開架勢等候陳翠綾進場。
褚霸能博得天山一劍之名,在劍術上確有獨到之處,覺慧長老與歐陽子修都想煞煞陳翠綾的傲氣,因此全未阻攔。
可是,陳翠綾非但沒被褚霸嚇住,反而玉手一攏雲鬢,曬然説道:“本來我打算中秋月圓之夜,邀請天下武林人物,到君山共商處理太陽真解之事時,順便解決你我之間這段樑子,既然褚大俠如此着急,小女子只好提前奉陪了!”
話畢盈盈站起身形,道聲:“黛兒,把劍遞過來!”
綠衣使女的短劍應聲出鞘,陳翠綾順手接過,蓮足一點,飛入屋外坪院之中。
身法輕靈,晃如飄絮,當然,這是追風快的親傳,但其火候之純,分明已有青出於藍之勢,覺慧長老與歐陽子修見狀同時一怔。
就在二人驚怔之際,陳翠綾已經開口道:“褚大俠,請!”
話聲一落,短劍緩緩提起。
她這揚劍之勢,顯得異常奇怪,劍勢緩慢,劍尖遙指自己的眉心,空着的左手五指齊張,反放腰際。
歐陽子修看得眉頭一皺,覺慧長老更是面色驟變,於梵雖然不懂劍術,卻也瞧出了不同,偏偏天山一劍褚霸怒火蒙心,竟然絲毫不覺蹊蹺,道:“好丫頭,你這是幹什麼?來!
今天讓你瞧瞧我天山派的正宗劍法!”
手腕一振,三朵劍花,直奔對方咽喉。
覺慧長老一聲不好尚未叫出口來,陳翠綾劍光突然倒轉,刷刷寒光暴閃,一蓬劍氣,電掣而來。
天山一劍見狀大駭得招式一撤,忙向右閃……
可是,陳翠綾左手老早在那裏等着了,他那裏立足未穩,陳翠綾已然嬌叱出聲:“這一掌作為天下臨危賣友者戒,你還不給我滾下去!”
五指驟合,電掃而至。天山一劍哪裏還有閃躲的餘地,當場被擊個正着,悶哼一聲,連退三步。
覺慧長老與歐陽子修雙雙驚叫一聲,同時撲入坪院。
陳翠綾見狀一楊柳眉道:“三位打算一起上麼?”
覺慧長老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衲冒昧請教,女施主剛剛所用的劍招出自何人傳授?”
陳翠綾道:“怎麼?是否不登大雅之堂?”
覺慧長老道:“哪裏,哪裏,女施主劍招之奇,乃是老衲平生未見!”
陳翠綾道:“謬讚愧不敢當,不過假如想知道我劍招的出處,恭請中秋夜準時到達君山,保管就會得到答覆。”
覺慧長老稍一猶疑道:“好吧!縱然只為了太陽真解,中秋之夜老衲也是非去不可的!”
陳翠綾淡然一笑,轉向褚霸與歐陽子修道:“你們二位呢?”
褚霸驚魂初定,滿心羞怒道:“你洞庭君山又不是龍潭虎穴,我三人依時赴約就是!”
話畢喝聲起,雙臂一張,率先躍出興記學堂的院牆,覺慧長老與歐陽子修稍一遲疑,便也跟隨而出。
武林中事,一波三折瞬息萬變,只看得於梵滿腹驚疑,一頭霧水。
他真不明白,陳子興人既逃去,為什麼還會留下那部價值連城的太陽真解?
更有甚者,陳翠綾既得秘笈,按照常理來説,就應該潛回君山埋首苦練,可是她不作此圖,竟然一反常情,大肆張揚,像是巴不得一夕之間,將此事傳遍天下。
他百思不得其解,正在悵然人神之際,陳翠綾卻已悄然回到家中,望着他盈盈一笑道:
“少俠,他們都走了,你有什麼打算?”
於梵霍然一怔道:“啊,我?”微微一頓:“陳子興既然不在,我的心願已了,也該走了。”
陳翠綾神情激動道:“你與他……”
於梵笑道:“我與他實在無親無故,更無一面之緣,只因看到師父師兄均遭慘死,故此趕來報個信罷了。”
陳翠綾面色復轉平和道:“那麼中秋之夜……”
於梵道:“我一個江湖無名小卒,犯不着淌這趟混水,盛意敬謝了!”
陳翠綾道:“你説得也是,不過盛會空前,百年難得一見!”説到此處,向那綠衣小婢道:“黛兒,你取一塊翠竹符令給少俠,假如屆時少快改變心意,持此符令前往君山,就會有人接待了!”
綠衣小婢依言取出一面竹符,交於於梵,望着他格格嬌笑道:“少俠,姑娘從未以翠竹符令送人,你這可真是莫大的殊榮啊!”
於梵知道卻之不恭,一面接下,一面笑道:“姑娘盛意,在下先謝了,不過匹夫無罪,懷壁其罪,傳聞太陽真解乃是般若神僧之物,姑娘……”
綠衣小婢含笑插口道:“般若神僧已在數日之前,喪命柳雲山莊,難道少俠還不知道麼?”
於梵一聽,心頭摹地一震,霍然站起身形道:“什麼?姑娘,你這話聽誰説的?”
陳翠綾輕一嘆道:“三日之前,般若神僧在柳雲山莊力戰九大凶人,兩敗俱傷,同歸於盡,偌大的一個柳雲山莊,一夜之間化為焦土,伏屍遍地,雞犬不留!”
這句話,聽得於梵如遭錘擊。既然柳雲山莊化為一遍焦土,那手無縛雞之力的蘋姐能倖免一死麼?
神僧之死,夏蘋之喪,雙重打擊,如同泰山般壓向心頭,於梵再也支撐不住,當下大吼一聲,突然間掉轉身形,一路蹌踉地衝出了興記學堂。
他一口氣奔到江邊,被那霍霍的江風一吹,頭腦頓時冷靜了下來,就在此時,突聞一聲驚呼道:“於梵!”
聲音人耳,於梵頓覺心神亂跳,因為這聲音太熟悉了,分明是出自夏蘋之日。
可是,夏蘋怎會來到這裏呢?難道真還有鬼麼?
他滿腹驚疑茫然四顧,只見江水滔滔,帆牆如林,一艘全新的三桅大船,正由上流疾駛而來,假如剛才沒有聽錯的話,那驚叫聲正由這條大船上傳來。一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羅詩那日劫走夏蘋,沒有將她帶近柳雲山莊麼?這不可能啊!假如她已被羅詩帶返柳雲山莊,又怎會……
於梵愈想愈不明白,但他自忖剛才絕沒聽錯,因此決定要去探個水落石出。
正好,他心意剛定,那艘三桅大船卻已在下流數箭之地緊傍着江岸停了下來,於梵見狀大喜,慌不選拔步追了過去。
轉眼之間,他就到那般大船的停泊之處,一個意念升上心頭……
自己這樣冒冒失失地奔過去,假如羅詩和魏霸天在船上,豈不是飛蛾撲火平白送死麼?
如此一想,他立即在江邊蘆葦中停了下來。他決定等,等到船上有人下來,自己便可以……
等的滋味不好受,更何況一等就是幾個時辰,不過為了夏蘋,於梵還是忍下去了。可是,氣人的是船上一直沒見有人下來。
天漸漸地黑了。
於梵暗暗的決定,天黑之後,不管有沒有人下來,自己也要設法混上船去看看。
終於,天完全黑了,船上亮起了第一盞燈,兩盞,三盞,一會兒燈火通明。
於梵正在躍躍欲試,突然,船口傳來一聲驚叫,緊接着,兩聲三聲,一連七聲,那通明的燈火閃閃搖搖,最後只剩下了前艙的一盞,其餘全熄了。
微弱的燈光下,彷彿見一團紅影跳落岸上,向西北方捲去,不過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楚那是什麼。
於梵再也不能等待了,縱身出了蘆葦,奔到江邊,一躍上船。
雙腳剛一踏上船邊,就把他嚇了一跳,就在緊靠船邊的艙面上,仰躺尚着一具死屍,這死屍的打扮分明是船家,可是血肉模糊,面目已經瞧不清楚了。
再向前行,不到五步,頭東腳西一併排卧着兩個,這兩個更慘,只剩下雨襲青衣,包裹着森森白骨。
颯颯夜風,吹擺着江岸的蘆葦,一片殘酷恐怖的氣氛,籠罩着這艘三桅巨舟,於梵覺得恍如置身鬼城,情不自禁地一連打了幾個寒噤!
可是,一想到夏蘋,於梵的膽氣立即壯了三分,頭皮一硬,進了前艙。
靜悄悄的前艙中一燈如豆,艙板上整齊地放着四套衣褲,不單是衣褲,而且還有帽子與鞋襪,那放置的順序,恰像是四個並頭而卧的人,兀自酣睡未醒。
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