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喚了兩聲,也沒聽到她的回答,卻摸得一手粘粘的,湊在鼻端一聞,一股血腥味衝進鼻裏……
於梵怔了一下,才曉得夏蘋遭到秦鵬飛的毒打之後,雖然敷了金創藥,破裂的傷口卻還未癒合,經過這一番顛簸以後,傷口重又破裂,鮮血滲了出來,染濕了衣服。
他心裏焦急,忖道:“糟糕,她的傷口又破裂了,假使不趕快找個大夫看看,只怕血會流乾……”
心念未了,又聽得秦鵬飛大聲道:“於梵,老夫説的話,你聽到了沒有?只要你出來,老夫絕不怪你,也不會對夏蘋怎樣,老夫可以保證……”
於梵真恨不得躍下樹去,奔到秦鵬飛面前,狠狠的捧他一頓,以報復他用皮鞭抽打夏蘋的惡行。
然而痛恨盡歸痛恨,於梵也明白憑自己的這身武功,絕非秦鵬飛的對手,只要一現身去,就會被對方擒住。
是以,他咬了咬嘴唇,忍耐下來,希望秦鵬飛會在沒有耐心之下,自動離去。
秦鵬飛説完了話,又等了一會,不見於梵回答,怒道:“於梵,你以為耽在樹林裏就安全了?老夫照樣可以進去,不過等到老夫找到了你之後,可別怪我心狠手辣,到那時我動手殺了你,就是你師傅也沒話好説……”
於梵默然的坐在樹枝上,用手扶着夏蘋,對於秦鵬飛恐嚇,不作絲毫答覆。
樹林裏一片靜寂,連風聲都聽不到,可是於梵卻能聽到自己的心在跳動的聲音,他現在所擔心倒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夏蘋的傷勢。
樹林裏是如此的黝黑,他距離夏蘋不足兩尺,除了可以隱約地看到她臉龐的輪廓之外,只能聞到從她身上滲出的墨水相混合着香粉的怪異味道了。
他用手輕輕撫着夏蘋的面龐,暗忖道:“假若今天她有什麼危險我發誓一定要把柳雲山莊踏為平地,把秦鵬飛寸寸斬斷……”
心念浮動,他又聽得秦鵬飛大聲恫嚇道:“於梵,老夫不想與你多耗了,你若在半盞茶的功夫內不自動出來,老夫就放火燒林,把你們兩個活活燒死在裏面。”
他發出一陣怪笑道:“你們既然願意一塊死,老夫就成全你們作一對火裏鴛鴦吧……”
於梵心頭大駭,暗道:“秦鵬飛這傢伙心狠手辣,他既然説出話來,只怕真會放火燒林……”
他焦急無比,還沒想出該如何逃出這個樹林之際,突然聽得有人在樹林裏沉聲喝道:
“是哪一個大膽狂徒,竟敢在這兒嚷着要放火燒林?”
於梵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樹林裏競然還有別人,他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俯首望去,只因林中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見,也不曉得那人是誰。
他正在驚疑未定,聽到秦鵬飛在林外喝道:“是哪一個在樹林裏?”
距離於梵底下不遠處響起原先的聲音:“我大和尚在這兒,幹什麼?”
接着於梵只聽得一陣。沙沙,之聲往林外而去,顯然那藏身樹林裏的和尚已經向秦鵬飛走去了。
“沙沙”之聲一歇,於梵聽得那個和尚哈哈大笑:“我道是哪一個毛賊如此大膽,不但敢打擾我大和尚睡覺,並且還敢揚言要燒林焚樹,原來竟是我們的秦大施主,真是失敬失敬。”
秦鵬飛冷笑道:“鐵陀行者,你不在雁蕩山上,跑到老夫的樹林裏來睡什麼大覺?莫非你以為老夫的鬼斧不利麼?”
鐵陀行者哈哈一陣大笑,道:“秦大施主,你的鬼斧雖利,我大和尚的鐵頭也不軟……”
秦鵬飛怒喝道:“那麼你是存心來找老夫麻煩的?”
“不敢,不敢!”
鐵陀行者哈哈笑道:“我大和尚有未卜先知之能,曉得你要在這兒火燒鴛鴦,所以我特地趕來分一條鴛鴦翅膀……”
秦鵬飛沉聲道:“老夫有事要辦,懶得與你胡説,鐵陀行者,你若是把我們九大凶人放在眼裏,請你站開一邊去……”
鐵陀行者冷笑道:“我這個大和尚固然不敢惹你們九大凶人,可是秦鵬飛,你要把漠北雙兇的徒兒殺死,他們能夠放過你嗎?”
秦鵬飛沉聲道:“那是我們之間的事,與你們雁蕩派無關,鐵陀行者,老夫警告你,你若是再阻攔老夫辦事,老夫就不放過你了。”
鐵陀行者哈哈大笑道:“你放不放我沒有關係,我大和尚的這個夥伴也不會放過你……”
秦鵬飛怒喝道:“鐵陀行者,你是存心與老夫過不去了……”
於梵聽到這裏,接着便聽得一陣“嗆卿卿”的金屬撞擊之聲,和長鞭劃過空中的呼嘯之聲,他曉得鐵陀行者已經和秦鵬飛動起手來了,心中暗道:“現在不走,還等什麼時候?”
他立即抱起夏蘋架在肩上,小心的爬下了樹,悄悄的朝着大路那個方向行去。
他本來還想走到樹林邊去看看那伸出援手救助自己的鐵陀行者長得什麼樣子。
可是迴心一想,他只要記得對人這份大恩,今後一定有機會可以報答鐵陀行者的,又何必在這危厄的時候,多耽擱時間?
因而他的身形僅在樹林裏停頓了一下,便急速的穿林而出,選擇好方向,奔過那寬廣的田野,踏上那條用黃土細沙鋪成的小道。
奔行之間,他的耳邊不時傳來嗆卿卿的聲響,也時也挾着秦鵬飛的吼叫之聲以及鐵陀行者爽朗的大笑聲……
漸漸,那些聲響隨着他奔馳的身形漸漸的微弱,而消失在身後,不再可聞。
於梵一陣急奔,也不管自己氣喘疲累,直到遠遠望見了嘉興城那高聳的城牆,他才稍稍放緩了腳步,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
他一面緩步而行,一面暗自思忖道:“但願那鐵陀行者能夠抵擋得了秦鵬飛,不然他救了我們,反而把他自己給害了,豈不使我一生都難以安心?”
這下遠離了危險,他思緒逐漸冷靜下來,馬k又想到了自己把夏蘋從柳雲山莊帶出來了,龔江並不知道,若是就此回到了店裏,該如何對師傅説明此事?
他心中的思緒紊亂,只覺自己逞一時之意氣,冒險做出這等事,雖説是因為喜歡夏蘋所致,可是由這件事情所帶來的後果,將不會是他,或者他的師傅所能夠解決的……
他心裏在暗暗憂愁,不知在回去之後,該如何向龔江述説此事,已不知不覺的來到城門口。
這時剛剛是掌燈時分,許多人都已返家吃晚飯,街上行走的人倒不很多,可是他們見到於梵肩上扛了個滿身烏黑的人,全都好奇地向他望來。
於梵這才發現自己已走到城門邊,他的目光一閃,只見那些出城的人都以好奇的眼光望着自己,其中有些還是認識的熟人。
他唯恐那些熟人問起來不好回答,所以把頭一低,裝成沒有看見,匆匆的走進城去。
哪知才踏上街道,他便被一個人拉住了。
於梵心頭一驚,急忙凝氣於身,預備出手攻擊,耳邊卻已聽得那人笑道:“小於,你匆匆忙忙的趕進城做什麼?”
於梵抬頭望去,這才看清那位住自己肩膀的守城門的差役,是那是好喝酒的李七。
他吁了口氣,笑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李七哥。”
李七身穿着“勇”字戎衣,手裏持着一枝長槍,大概還沒卸班,所以還沒喝醉。
他眯着眼睛,道:“小於,你扛的這個人是誰?”
於梵一見是李七,心裏早有了如何回答的打算,聞聲道:“是我們店裏的一個夥計,昨夜要他去送貨,哪裏曉得喝醉了摔在山溝裏,是我趕去把他揹回來……”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廣李七笑道:
“可是小於呀!我平時都難得看到你穿這麼好的衣服,這下去揹人,豈不把衣服弄髒了?”
於梵苦笑道:“這有什麼法子呢?我本來換好衣服想到杭州去一趟,一聽到這個消息,來不及換衣服就趕去救人了……”
李七讚許地點了點頭,放開了手,道:“那你還不快把他送到劉一帖那兒去?他的傷可不輕!”
他這句話倒把於梵提醒了,慌忙道:“是,李七哥,我正預備把他送到劉一帖那兒去!”
李七搖頭道:“你們這個夥計也真是的,不會喝酒,偏要逞強,像我李七,就是幹了三壇酒,也不會醉得摔到山溝裏去呀!”
於梵笑道:“當然的,城裏面哪個不曉得你李七哥是千杯不醉的海量……”
李七得意地道:“説海量倒也未必,不過若是比喝酒,嘉興城裏大概沒有第二個比得過我的……”
於梵曉得李七是把話匣子打開,就沒得完了,他唯恐影響到夏蘋的傷勢,不想再與李七搭訕下去,連忙打斷了他的話聲,道:“李士哥,你忙吧,我走了。”
説着,不等李七回答,匆匆沿着城牆,向橫街行去。
沒多一會,他便已來到一幢寬廣的樓房之前,抬頭望去,只見門前懸掛的那個長匾依然靜靜的懸在那兒。
他輕聲念道:“祖傳七代儒醫劉峙宇,專治一切疑難雜症,跌打損傷,只服一帖,便能着手回春。”
以前,他每次從這兒經過,或者奉龔江之命來邀劉峙宇去飲酒時,都為這兒掛着的長匾上所寫的字感到好笑,嫌它太嚕嗦,太自誇。
此時,當他帶着負傷的夏蘋來此,他真希望劉峙宇真如他的外號劉一帖,僅僅開了一帖藥方,便能使人着手回春。
於梵站立在門前一會,便舉步向裏面行去。
這劉峙宇大夫是嘉興城裏最有名的大夫,他那劉一帖的綽號,可説是方圓三百里無人不知,平時生意興隆,應診之人絡繹不絕,可是他這人有個怪脾氣,那便是一天只看三十個人,超過之後,絕不多看,馬上便關起大門。
因此於梵一見大門還沒關上,不由暗暗吁了口氣。
走進門裏,他只見店門的夥計正在忙着切藥、包藥、匆匆的打了招呼,他問道:“劉大夫在不在?”
其中有個夥計叫洪平的道:“小於,你又是來找他老人家去喝酒?”
於梵瞪了他一眼,道:“你沒看到我帶了個人來?”
洪平曉得於梵空手力敵雙牛,不是好惹的,一見他像在生氣,連忙臉上堆着笑容,道:
“小於,你又何必生氣呢?他老人家在裏面
於梵也懶得跟這種人嚕嗦,揹着夏蘋便往裏面房間行去。
掀開了布簾,走進了劉峙宇平時替人看病的房間,於梵只見那個名醫劉一帖正斜靠在橫榻上,另外有一個頭梳雙髻的婢女蹲在他的榻房,輕輕的替他捶着腿。
於梵看得非常清楚,劉一帖雖是閉住了眼睛,右手卻不老實地伸進那婢女的衣襟裏去,不曉得在摸索些什麼。
他愣了一下,想要退出房去,卻已見到那個婢女錯愕地側過頭來。
她一看到屋裏突然走進一個人,錯愕之下,臉色立即紅了起來,急忙抓住了劉一帖那隻伸進她胸前衣襟的手,甩了開去。
劉一帖睜開眼來,道:“小云,你……”
話一出口,他一眼望見於梵在屋內,不由尷尬地説道:“於賢侄,你……”
於梵往旁邊移了移,讓那以手掩面,羞怯退走的婢女走了出去。
劉一帖站了起來,撫了撫頷下的三柳灰髯,藉着咳嗽之聲掩飾自己的難堪,道:“於賢侄,是你師傅來……”
於梵見他滿臉通紅,也不願説什麼使對方過於難堪,打斷了他的話,道:“劉大夫,有個病人要請你看看。”
他走到榻前,把夏蘋平放在榻上。
劉一帖拿起了夏蘋的手,還沒把脈,臉便現出驚愕之色道:“於賢侄,這位是……”
於梵肅然地道:“她是在下所喜愛的一個女子,因為遭到歹人毒打,所以在下把她帶到兒來,請你看一看她的傷……”
劉一帖驚疑的道:“你師傅……”
於梵笑了笑,道:“劉大夫,想你不會告訴他老人家的吧?”
劉一帖一愕,道:“不會,當然不會。”
“這件事,希望劉大夫不會傳説出去。”於梵臉色一凝,道:
“就如同在下不要把方才的事情傳説出去一樣。”
劉一帖臉色一變,道:“於賢侄,你……”
於梵道:“在下乃是個打鐵的學徒,沒有什麼關係,但是大夫你乃是祖傳七代的儒醫,恐怕……”
劉一帖臉上一紅,隨即乾笑着道:“於賢侄!你何必説這些話呢?
你的事還不等於我的事一樣,老夫保證不讓第三人曉得此事。”
於梵頷首道:“如此多謝你了。”
他的話聲一頓,説道:“劉大夫,她是個女子,身上的傷又是着肉的,在下希望你能讓宅裏的婢女替她敷藥,哦!並且還請你找人替她換件衣服……”
“當然,當然”劉一帖堆着笑道:“老夫行醫這麼多年,這點小事當然會曉得,何勞賢侄吩咐叩
於梵道:“在下此刻要回鋪裏一趟,若是沒事,很快就會趕回來的,若是她醒來了,請她在此等我,至於藥錢和診費,在下回來之後再……”
劉一帖搖手道:“唉!於賢侄,你提這些做什麼?我們不是外人,還會跟你計較那區區幾個藥錢?”
於梵道:“如此就多謝你偏勞了,在下就此告辭。”
劉一帖乾笑道:“於賢侄,拙荊那兒……”
於梵道:“劉大夫,這事你可放心,在下若是不想説話,這張嘴就等於縫上了一般,沒人能使我開口的。”
他抱了抱拳,也不再理會劉一帖,掀開布簾,向前面的藥鋪行去。
很快地,他便來到了大街,把那些驚疑的目光拋諸腦後。
於梵一直走出十多步外,方始停下腳來,回頭望了那個巨大的長匾一眼,他的心底浮起一絲歉疚之意,暗自忖道:“這並非我不夠厚道,以劉一帖的隱私來威脅他,為使夏蘋受傷之事絕不能被傳揚出去,只得在無可奈何之下,利用劉一帖的害怕老婆來封住他的嘴了。”
當他想到劉一帖在發現自己所做的事被人看見時,臉上浮起的那種驚愕交集的神色,忍不住搖了搖頭,暗忖道:“我真不明白劉一帖那樣怕老婆的人,怎麼還有膽子敢在自己的家裏調戲婢子?他難道不怕被他老婆闖進來看見嗎?”
他的年紀還輕,根本就沒有經歷過男女之間的事情,自然不會曉得這種心理,正是一般男人所具備的特色。
正因為偷情時那份偷偷摸摸的感覺能給予男人一份特殊的刺激,所以十個有九個男人,都會瞞着家裏的妻室到外面去拈花惹草,尤其是愈怕老婆的愈甚。
於梵想了一會,也沒想出個道理來,他的思緒很快地又回到眼前所遭遇到的困難上。
他不曉得在回去後,該如何對師傅述説自己在柳雲山莊所遭遇的事,此後,又該怎樣安排自己和夏蘋之間的感情。
想着想着,他只覺得腦袋幾乎要炸了,搖了搖頭,想要拋去腦海裏的雜念,卻發現那些意念已經充塞在他的腦中,無法忘去。
他輕嘆口氣,自言自語道:“現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話聲未完,他的身子已被人攔住,道:“於梵,你怎麼還在這兒?”
於梵定了定神,凝目望去,只見攔住自己的是隔壁油行裏的宋掌櫃。
他哦了一聲,躬身道:“宋大叔,你好。”
掌櫃是一箇中年胖子,他詫異地道:“於梵,你師傅他們都走了,你還在這兒做什麼?”
於梵全身一震,驚道:“宋大叔,你説什麼?我師傅他們走了?”
“怎麼?你還不曉得,”宋掌櫃詫異地道:“中午時分,我把銀子給了他們,他們就已經僱好車走了,説是要搬到杭州去養老……”
他望了於梵一眼的問道:“奇怪,你師傅平常最喜歡你,怎會這次搬家沒帶你去?”
於梵定了定神,道:“宋大叔,你説師傅已把店鋪賣給你了?”
“是呀!”宋掌櫃道:“他今天中午來找我,説要把店賣給我,我還以為他是開玩笑的,哪裏曉得他把房地契都拿來了,我才曉得他是真的,所以我便準備好了銀子……”
於梵打斷了他的話,問道:“宋大叔,你把銀子給了我師傅之後,他老人家有沒有説什麼?”
宋掌櫃道:“我正為這件事奇怪呢,他本來是明天早上才搬走的,哪裏曉得沒有兩個時辰,你那兩個師兄便僱車走了,臨走的時候,你師傅也沒有來跟我打個招呼……”
於梵心中一跳,問道:“你是説師傅臨走的時候沒有跟你老人家打招呼?”
“是的!”宋掌櫃道:“你師兄僱車走的時候,還是我店裏的_二愣子看見的,他告訴我,我還不相信,過去一看,才看到店門關了,敲了半天門,裏面也沒有人,因為我店裏的事忙,到了這會才有空,我正想趕去看看呢!”
於梵道:“宋大叔,我跟你老人家一道去吧!”
宋掌櫃嘆了口氣,道:“你師傅平時最喜歡你了,他走之時,怎麼會不告訴你呢?真是奇怪。”
於梵心裏有許多的疑問,他似乎已經感覺到些什麼不祥的事情在自己的身上發生了,因而對宋掌櫃的話沒有回答。
他們兩人走到長興鐵鋪之前,於梵只見原先日夜敞開的大門,此刻關得緊緊的,門上還鎖了一個大鎖,顯然是裏面已經沒有人了。
掌櫃的走到門前,自袖裏拿出一個小鐵橇,側首説道:“他們把門鎖上了,連鑰匙都沒留下,所以我帶來一個鐵橇……”
於梵沒等他説完話,走到門前,抓住銅鎖,用力一擰,只聽喀”地一聲,便已把銅鎖連門上的鐵環一齊扭下來了。
宋掌櫃吁了口氣,驚道:“於梵,你這手功夫真不簡單,怪不得我聽人家説你曾經把兩條牛都給掀翻了……”
於梵心中懸念着龔江的安危,也沒有理會宋掌櫃,推開了大門行了進去。
房內一片黑暗,就連那日夜未熄的爐火,此時也已熄滅了,整個屋子充滿了煤炭被潑水熄滅的臭味。
於梵哺哺道:“奇怪!他們怎麼走得這樣匆忙?竟然連熄火都用水潑,屋裏的工具也沒收拾一下……”
宋掌櫃站在門口道:“於梵,你在這兒等一會,我回家去拿燈來。”
於梵道:“錢大叔,不必了。我曉得燈在哪裏。”
他站在屋裏一會兒,眼睛已經適應屋內的黑暗,加上他在此生活了兩年,室內的擺設都很清楚,是以徑自摸黑行到平時擺油燈的地方。
他找到了火石,燃着油燈,室內頓時明亮起來,宋掌櫃遊目四顧,只見屋裏亂糟糟的,不由搖頭道:“唉!他們走的真匆忙,連束西都沒有收拾一下,看來老龔好像不想再吃這行飯了……”
他詫異地問道:“於梵,你師傅本來説是要搬到杭州去開鐵鋪,怎麼這些工具都沒有帶去?”
於梵臉色沉重地道:“恐怕我師傅沒有走成,走的是那兩個逆徒!”
宋掌櫃不明白於梵説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愕了一愕,問道:“於梵,你…”
於梵道:“宋大叔,你在這兒等等,我到裏面去看看。”
來掌櫃心中寒凜,一見到於梵要走,連忙走上去,道:“於梵,我跟你一起進去看看吧!”
於梵望了他一眼,也沒拒絕,持着油燈,領先向着內室走去。
他首先便向龔江的卧房行去,還沒走到通道拐角處,已見到師傅平時用來撐着走路的鐵枴竟然橫在南道,尖刃的那一端插在牆上,把磚牆都穿了一個孔。
他的臉色一變,拔下了鐵枴,急步走到龔江所住的那間卧房。
還未進房,他已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進鼻端,搶步進了房隨着燈光閃爍,只見龔江上身垂落地上,下半身還掛在牀檔邊,背上露出一技尖尖的劍刃。
於梵臉上的肌肉一陣抽搐,彷彿覺得那技發亮的尖刀正是插在自己的心裏一般。
他明知師傅在那一劍之下,定然已經死去,可是他依舊忍不住呼喚道:“師傅!”
龔江身上的血都已經乾涸了,如何還能夠回答他的話?回答他的只是室內傳來的回聲,和身後宋掌櫃發出一聲尖叫。
於梵把鐵枴一丟,放下手裏的油燈,蹲下身去扶起龔江,只見師傅雙眼圓睜,嘴角流出血水,胸前括着一枝短劍。
從那劍刃人體的深度看來,可見那謀害龔江的人費了多大的力量,似乎唯恐龔江不會在這一劍之下喪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