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瑪王妃派出專機是在我打電話給她以前的事,實際上,我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的一名手下正設法與我聯絡,我於是坐着這架專機緊跟佩德羅之後到達他的國家。但是,我到的並不是這個國家的首都,而是第二大城市。
剛下飛機,便有一輛車停在機場等着我,我坐到車上後才發現,原來到機場來接我的,竟是迪瑪王妃。
上車後,我正要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卻做了一個讓我不要出聲的手勢,我只好將快説出口的話收了回來。
接下來有差不多二十分鐘,我們坐在車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沒有説出一句話。雖然我們是對望着的,但我與她之間,並沒有像與白素之間的那種心靈相通,所以,我們的目光並沒有太多的交流。
當然,我們的目光也曾交流過一些信息,但那僅僅只是一種非常簡單的交流,根本無法達到完全心靈相通的程度。
二十分鐘後,汽車停在一個古老的莊園之中,我隨着王妃下了車,向莊園走去。
迪瑪邊走邊對我説:“這個莊園是我祖上的遺產,通常情況下只有幾個下人在這裏打理,很安全。”
我聽她這樣説,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説:“事情非常奇怪,我們進去後再説。”
我們走進那幢大房子,直接上了二樓,進入一間非常古老的書房之中,迪瑪吩咐下人給我們倒來了兩杯酒,我們便在一張沙發椅上坐了下來。我喝了一口酒,然後對迪瑪説:“現在你可以説了。”
迪瑪並沒有馬上説出一切,而是喝了一口酒,她那一口很大,將杯中的酒喝去了三分之一,即使是這三分之一的酒,似乎也不能平復她胸中的激動和不安,於是又喝下了一半,這才説道:“郭先生忽然跑來找我聯絡。”
小郭受理了她的委託,是在代她辦事,找她聯絡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我非常奇怪她為什麼要這樣説,所以問道:“你為什麼覺得這件事很奇怪呢?”
“當然非常奇怪。”她説着,一口將杯中的酒喝乾,然後叫下人給她再來一杯酒。
我覺得這氣氛太讓人壓抑,也非常需要有些酒來平抑一下,便也將杯中的酒乾了,連同她的杯子一起交給下人。在下人倒酒來之前,我們沒有再説話。
王妃拿到了第二杯酒,先喝了一口,才道:“衞,你知道應該怎麼與我聯絡,對不對?”
我不知她何以有此一問,但見她的目光非常堅定,我也就很自然地回答了她:“是的,我知道,總共有五種完全不同的聯絡方式。”接着,我將這五種不同的聯絡方式説了出來。
我説完後,迪瑪便説:“是的,是這五種聯絡方式,只有聽你一絲不差地説出這五種聯絡方式之後,我才能夠相信你就是衞斯理,就是我將所有的秘密甚至是我本人以及我的國家的命運委託給的那個人。”
她竟會説出如此的話來,讓我詫異莫名,難道我衞斯理也會被人假冒不成?
我問道:“何出此言?”
“事情的確非常嚴重。”她道:“其實,我以前也沒有想過要用什麼特別的聯絡方式,我與佩德羅之間的感情是那樣的好,我們之間,不存在任何的秘密。後來,是那個與我姐妹相稱的第一夫人提醒了我,她説,像我們這樣的人,誰都無法預料會有些什麼樣的特別時候,如果在任何人面前,完全是一個玻璃人的話,那將會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
她的話的確很有道理,我原想將這話説出來,後來見她的神色,知道定是有着什麼特別的事情,才沒有説。
她續道:“我將如此重要的事委託給你和郭先生,所以,我和你們之間的聯絡方式是沒有第四個人知道的。可是,就在昨天,忽然有一個人跑到了我的家裏,説是有事要見我。以我所在的地位,根本不可能會有什麼人不經任何預約就能見到我的,而我也根本沒有約見什麼人。當時我感到非常吃驚,所以,我打開了閉路電視,這時,我看到了站在門外的那個人。”
她這種敍述方式太讓人緊張了,我忍不住就問了出來:“誰?這個人是誰?”
迪瑪説:“我怎麼都沒有想到,站在我的門前求見的人,竟會是你的朋友郭先生。”
她這樣一説,我也是大吃了一驚:“什麼什麼,是小郭?怎麼會是他?”
那時候,我已經想到,這件事絕對非同一般,因為小郭根本不應該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這樣一種地方,這件事本身大有古怪之處。
迪瑪説:“你也想到了,是不是?當時,我簡直就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急急地説:“你不能見他,一定不能見,這裏面有問題。”
迪瑪説:“是的,我也知道這裏面一定有問題,但我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因事,所以,我當時就將他在門前的情形錄了下來。”
我一聽她將小郭在她門前的情況錄了下來,便説:“你錄了下來?在哪裏?快放給我看看。”
她從包中拿出一卷錄像帶,放進面前的一部錄像機中。
熒光屏閃了幾下後就出現了小郭站在門前的情形。是的,那確然是小郭,我不會看走眼,不可能會是別人。小郭站在她的門前,似乎顯得非常煩燥,向左踱了幾步,然後又向右踱了幾步,抬手看了看錶,然後伸了一隻手來,將五指分開,再捏攏,在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他的手指用着極大的力,這正是他的習慣動作。
“是他,正是小郭。”我脱口而説。
迪瑪問道:“你沒有看錯?你能夠確定,那一定是他嗎?”
我不明白她何以有此一問,便拿眼去看她,見她也正拿眼看我,那眼中盡是迷惑和不解。這次,我從她的眼中讀懂了一條信息,她不相信那是小郭,認為那隻不過是又一人冒牌貨。
忽然之間,我恍然大悟起來,難怪剛才她要問我那五種聯絡方法,原來是在確認我是不是衞斯理,因為她已經發現,她的身邊有了一個冒牌丈夫,現在竟然又發現了一個冒牌的私家偵探。如果這兩件事都是真的,那麼,這件事背後的那個組織到底可以推出多少個真人的替身來,就是一件誰都無法説清的事情了。
在明白她所懷疑的事情之後,我還有點不肯相信,這實在是太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我再一次看到了她的表情,然後我想到了她不厭其煩講到她安排特殊聯絡方式的過程。
是的,無論在何種急切的情形之下,小郭都不應該放棄那五種秘密聯絡方法而直接跑去找她,這不合規矩,太不合規矩了。不合常規的事,本身就一定有着非常特出的變數,迪瑪王妃由此懷疑那個人是個冒牌貨,並非她神經過敏,換了是我在她這種情形之下,我也會這樣做。
“你該不會同意見他吧?”我非常憂慮地問。
迪瑪擺了擺頭:“衞,你知道的,我已經沒有了本錢,我輸不起,所以,我讓人將他趕走了。如果他真是郭先生的話,以後,希望你能向他解釋。”
我將手一揮:“如果是他,根本就不應該向他解釋,這是一個極其低劣的錯誤,你沒有將他當作殺手抓起來,就已經是夠對得起他的了。下次如果他再以這種方式與你聯絡的話,你就將他扣起來。”
迪瑪猶豫了半天,問道:“關於這件事,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我承認,這確然是一件極其嚴重的事,如果我們的感覺不錯,那個以非常手段來見迪瑪的人是個冒牌貨的話,那麼,小郭此時很可能就落在了他們的手中,而且處境多半不妙。
如此説來,佩德羅忽然放棄去那個極權國家,並不是因為國內忽然發生了什麼變故,那麼,他為什麼要取消這次訪問呢?要知道,這樣的訪問,在許多天以前就已經做好了一切安排,現在忽然取消,實在是太出人意表了。
這兩件事有沒有聯繫?聯繫在哪裏?
我想,首先需要證實,小郭是否真的遭到不測,要證明這一點並不難,只要我與他聯繫上以後,通過暗語交談,他如果懂得我的暗語,就説明他沒有出事,如果不懂,我很快就可以認定了。
我將這個想法告訴了王妃,她又向我提供了兩種新的秘密聯絡方法,然後對我説:“今天我不準備回去,你如果有什麼新的發現,可以隨時到這裏來找我。”
離開王妃以後,我找到街頭的一個公用電話亭,給小郭的公司打了一個電話,他們告訴了我一個號碼。我換了一個電話亭,撥通了他們給我的電話,幾乎是在電話鈴響起時,就有人抓過了話筒。
這人絕對不會是小郭,因為我們之間有約定,電話振鈴的時間和次數都是有講究的,他不可能在電話響過一聲之後就接聽電話。
既然已經知道他不是小郭,我也就沒有必要用暗語與他交談,所以,我説出第一句話就是誰都可以聽懂的。
我用英語説:“我找郭則清。”
那人答道:“我就是,你是誰?”
這時,我已經肯定,接聽電話的人絕對不會是我所熟悉並且熟悉我的郭大偵探,而是有一個人在假冒他之名,而小郭此時多半已經遇到了什麼不測。
儘管我已經確定了這一點,但還是要試一試,再確定一下。在他問了那句話之後,我便答:“我是衞斯理。”
當然,我並不是用我們通用的語言説的,我説的是暗語。
如果他是小郭,只要聽到這句話,馬上就會明白過來。
但是,那個接電話的人並沒有明白過來,他反問了我一句:“你説你是誰?”
我將同樣的一句話,再説了一遍,我知道,他當然不會懂,因為他根本就不是小郭,正如迪瑪所料,我所知道的小郭出了意外,而現在這個以小郭的名義活動的人,是一個冒名頂替者。
為了敷衍那個假冒者,我用平常的語言告訴他,我是一個小郭所不熟悉的人,因為有一件極為私人的事,我想找個私家偵探,所以就去找我的一個朋友白素,白素介紹我來找小郭。
話我是這樣説了,至於他相不相信,那就不是我的事了,我知道他也不會再去管這件事。果然,他對我説,現在他正有事忙着,分不開身,如果我要委託他的話,可以直接去他的公司,定會有人接待他的。
現在我已經知道小郭出了事,但他到底出了什麼事,我一點都不清楚。
我也曾想過,小納他們一定在注意着小郭,説不定他們會知道小郭出了什麼事。同時,我在想,如果不到萬不得已,這件先還是不找他們為好。
如果不找他們,我該怎樣才能找到小郭?
我獨自想了很久,忽然想到,在這整個事件中,我們甚至至今還不能確定,桑雷斯是在扮演着一個什麼樣的角色,而且,我們的一切行動只不過是在暗中進行,幾乎沒有取得任何實質性的進展。
那麼,會不會是我所走的路根本就是錯的?這時我才想到,在我接觸到這件事之後,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小郭做過的,本來,小郭已經用他的行動證實上此路不通,而我卻仍然固執地往下走。
現在,所要確定的全都確定了。我的對手確然有一種特別的手段,他們手中不僅有了一個假冒的佩德羅,甚至還有了一個假冒的郭大偵探,那麼,下一步,他們會弄出一個假冒的什麼人來?
想到這一點後,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在我的心頭冒出來時,連我自己也被嚇呆了。
我想到的是,假如桑雷斯或者其他什麼人,果真突破了勒曼醫院所沒有突破的研究,真的有辦法能使複製人獲得正常人的記憶組的話,那麼,他們就可以複製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這個被複製出來的人因為是取得他本人的細胞而複製出來的,所以相貌上與他本人一模一樣,只要對這種複製人進行訓練,讓他知道他所要扮演的角色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有些什麼樣的習慣,周圍有些什麼關係,那麼,他就可以成功地充當這個人而出現在世人面前。
但是,這畢竟是另外一個人,所以他並不知原來那個人有些什麼樣的性習慣,因為這實在是一件太隱私的事,任何人通過任何先進的手段都無法知道,所以迪瑪王妃發現她的丈夫被人掉包了。
如果製造這一切的人,設法將那兩個敵對陣營的首腦人物也給掉包了,那會出現一種什麼樣的情形?
我簡直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這時,我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來,我應該正面接觸佩德羅,我應該讓他知道,我已經知道了他的秘密,雖然我還不是非常清楚他們的行動究竟到了哪一步,但我至少知道,這是一個打草驚蛇的行動,這個行動能夠起到一種敲山震虎的作用。如果我再晚一步的話,他們將一些主要經濟強國和軍事強國的首腦全都掉包了,那麼,這個世界就會出現大混亂了。
這事刻不容緩,我必須立即行動。
我立即趕到王妃家的莊園裏,向守門人報了一組數字。守門人立即進去通報,然後出來對我説:“王妃在書房裏等你。”
我隨着守門人來到書房,守門人將門打開,我跨了進去,他將門關上,退走了。王妃早已坐在裏面,她的面前早放了兩隻酒杯和一瓶好酒。
我在王妃身邊坐下來,王妃早已將酒杯酌滿,拿起其中的一隻,遞到我的面前。問道:“你有了計劃?”
我説:“是的,我決定去見一見佩德羅。”
王妃聽説我要去見佩德羅,顯得非常吃驚:“你去見他?你是怎麼想的?”
我將我的想法告訴她,她思考了片刻,然後輕輕嘆了一聲:“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
我説:“別的辦法我和小郭都已經試過了。除此以外,我還想到一個辦法,那就是與小納他們配合並且交換情報。但是,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不準備用到這個方法。”
“那麼,你見他,想達到什麼目的呢?”
這些都是我早已想好的:“制止他們,至少在一段時間內,他們得停止計劃的執行。這樣可以為我們爭取到時間。其次,我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計劃,他們因此可能不會太為難小郭。”
我這話説過之後,迪瑪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我知道她是在做什麼抉擇,所以也不打斷她。
大約是十幾分鍾後,她抬起頭來,看着我,這時,她眼中所流露出的是讓人震驚的堅定:“好,我帶你去見他。”
她這樣一説,我立即知道她剛才做出了什麼決定。“不。”
我道:“如果這件事是以犧牲你為前提的話,那麼,我寧可放棄這個計劃。”
王妃似乎不解:“可是,你怎麼能見到他呢?”
這一點,我早已經想好了,我問王妃:“有沒有什麼人去見他的時候不需要通報不需要檢查,也不會引起他的警覺?”
迪瑪立即説:“有,這個人就是我。”
我擺了擺頭:“除了你以外。”
王妃再説:“他的私人秘書冬妮小姐。”
她這樣説,我知道我的計劃可行了。我在考慮這個計劃的時候,最擔心的就是她説出來的這個人是一位男性,因為南美的男人普遍比我們東方人高,即使我的易容術再出神入化,只要身高不對,馬上就會引起別人的懷疑,但現在這個人是一位小姐,身高的出入並不大,再利用一些外在的手段,總還有些辦法可想。在我的計劃中,只要能夠接近佩德羅,就一切萬事大吉了。
因此,我對王妃説:“你馬上設法給我弄到一張冬妮小姐的照片,然後設法搞一張王宮的通行證。”
迪瑪説:“這個不難,我很快就可以給你辦好。”
然後,我們又商量了一些有關細節,就開始分頭行動了。
所有一切都準備好後,我躲在王宮對面的一家酒店房間裏,用一隻高倍望遠鏡觀察着王宮的大門,按照約定,迪瑪將設法讓冬妮離開王宮,我就可以乘虛而入。這家酒店離王宮雖然有一定角度,但望遠鏡質量很好,王宮前面衞兵的頭髮我都能看清楚。
果然,冬妮小姐匆匆離開了王宮,我等了五分鐘,或者更短一點的時間,然後就聽到了敲門聲,我喊了一聲請進,冬妮小姐便推門而入。
我非常突然地從旁邊站出來,她還沒有看清面前要對付她的是什麼人,就已經昏了過去。我曾經受過非常嚴格的中國武術訓練,要在一擊之下讓她昏倒,那實在不是一件難事。
冬妮小姐倒地後,我立即伸手捏住她的兩腮,將一顆白色的藥丸塞進她張開的口中。那並非什麼毒藥,而是最普通的安眠藥,有這顆安眠藥,她就會老老實實睡上幾個小時。
我將她抱上了牀,脱下她的外套,迅速穿在身上,再拿過她的包背了,大大方方走出酒店,來到王宮。
王宮門前的警衞一見是剛剛離去的冬妮小姐,果然沒有要求出示證件,甚至連問都沒有同一聲。由此可見,世界防衞最嚴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容易被忽視的地方。我非常清楚,自從我一走進王官,就有許多電視攝像機的鏡頭對準了我,我也知道,他們看到的只是冬妮小姐,而不是衞斯理,就算他們發現有什麼不對,那也不會是短時間內的事。
我乘電梯到了五樓,整幢大樓似乎沒有任何異動。我知道,我成功了,至少在我走進佩德羅的辦公室之前,這位大樓的警衞人員不會發現有什麼異常。
迪瑪早已告訴我佩德羅辦公室的準確位置,我走到那扇門前,也不事先敲門,一轉門上的把手,門便應聲而開。我走進去,隨手將門關上,然後非常突然地出現在佩德羅面前。
佩德羅一直沒有發現有任何異常,她僅僅只是抬頭看了我一眼,便繼續讀着他面前的一份文件。
我繞過辦公桌,靠近了佩德羅身邊,這時,他似乎才有了一點吃驚的表情,間我:“冬妮,有什麼事嗎?”
我説:“是的,有些非常重要的事,我必須跟你談談。”
佩德羅絕對沒有料到,他的面前站着的分明是冬妮小姐,但與之談話的卻是一個男人,驚恐得頓時張大了嘴,半天沒法合攏。
我再一次用同樣的聲音説:“我們最好去旁邊那間小客廳談,據我所知,那裏是不受任何監視的。”説這話時,我隨手抓過他桌上的鎮紙,那是一種中國瓷器,我抓在手中以後便暗暗用力,鎮紙便在我手中碎了開來,一些碎屑順着指縫落下。
佩德羅看得目定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不知什麼地方有人在問:“親王,發生了什麼事?”
顯然,警衞人員比我所想象的要機敏。
佩德羅看了看我,然後對着桌子道:“不,沒有發生什麼事,我很好。”
我向他擺了擺頭,他很聽話地站起身來,領頭走進了那間可以稱作密室的小客廳,待我將小客廳的門關上時,他便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非常從容地打開酒櫃,倒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他,在沙發上坐下來。
這時,他的驚恐似乎已經到了極至,再問了一句:“你到底是什麼人?”
“這話正是我要問你的。”我抿了一口酒道:“請問閣下,你到底是什麼人?”
佩德羅臉上露出一種訕訕的表情:“笑話,誰不知道我是佩德羅親王?”
我向他舉了舉酒杯,然後喝了一口:“非常的不幸,至少世上有一個人知道你是一個冒牌貨,這個人就是在下。當然,如果我願意的話,我有方法證實這一點,不過那時候,知道你這個冒牌貨的人可就多了,很有可能,你現在的那些忠實的大臣們在知道他們受了騙以後,會將你送上電椅。你敢同我打這個賭嗎?”
佩德羅聽了這話,有那麼幾秒鐘異常緊張,然後又忽然鎮定下來,裝着極其憤怒地站起來,指着我質問:“我不知道你在胡説八道些什麼,你到底有什麼目的,你可以説出來。”
他似乎很想對付我,但因為我剛才故意在他面前表現了中國武功的神妙,所以心有所忌,不敢妄動。
我道:“你不必激動,我可以告訴你,有一個外星人的基地,對外的公開名稱叫勒曼醫院,我同他們已經有了幾十年的交情。至於你知道不知道這個地方,我不清楚,不過,不知道也完全沒關係,我可以簡略地向你介紹。”
佩德羅的聲音提高了一倍:“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不理他,繼續説下去:“這個勒曼醫院是由二十九個我們根本從來就沒有聽説過,而且科學技術不知比我們先進多少年的星球以及一些地球上最傑出的科學家共同創辦的,在很多年前,他們對地球人生命的研究就獲得了非常偉大的突破,他們可以取得一個人的細胞,然後將這個人複製出來,複製出來的人,跟他本人一模一樣,外貌特徵的差別,比自然產生的雙生子還小。但是,複製人畢竟是複製人,而不是自然生成的人,兩者之中,有着絕然的區別,他們有辦法分清,誰是自然生成的人,誰是複製人。”
説這些時,我非常注意佩德羅的表情。我心中非常清楚,我與他的交鋒,是在絕對不平等的情形下進行的,這種不平等就是我對他一無的知,而他卻具有極強的免疫力,我並不知道我所發出的哪一種武器會對他產生作用。
我之所以説出上面的一番話,完全是基於一種設想,我假設眼前的佩德羅是一個複製人,而且是一個突破了勒曼醫院的侷限而生產出的新型複製人,這種人已經具有了人的記憶組,能夠像正常人一樣思維。這種複製人或許還在實驗階段,或許已經可以大批量產出,但無論如何,製造他的人有些事不會告訴他,他只不過是某一個製造他的狂人手中的工具,這個工具的使用是為了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佩德羅在聽了我的話以後,面上的驚駭簡直就難以形容,我從而知道,我這一串炮彈有了效果,他被我打中了。
我於是繼續説下去:“你大概知道,因為複製人是從自然人的身上所取出的細胞複製而成,所以,複製人的血液、指紋和自然人是一樣的,因為本來就是自然人的複製品。但是,這並不是説複製人就真的可以亂真,有些東西是根本無法完全複製的。我不清楚你是否知道,人除了年齡以外,還有骨齡的區別,通過檢查一個人的骨骼,可以知道這個人的準確年齡。而生產一個複製人僅僅只需要五年左右的時間,在這五年中,複製人的生長速度十分驚人。但是,其骨骼的生長卻根本不可能與自然人一致。”在我説上面這段話時,佩德羅的手一直都在發抖,當我將這些話説完,他再也拿不住手中的酒杯,那酒杯就從他的手中滑了下去,跌落在地上,迅速碎了。
這時,他的恐怖已經達到極至,説話的時候,聲音都已經不能連貫:“你,你是衞,衞斯理?”
他知道我,這一點卻讓人感到意外:“不錯,我正是衞斯理,我相信你的主人對這個名字定然不會陌生。”
他於是又問:“你,你到底,想,想達到什麼目的?”
我想達到什麼目的?除了面前這個複製人以外,我甚至根本不知道我的敵人是誰,在這種情形下,我又能有什麼目的?
但這場戲既然已經開演了,我就得像所有第一流演員一樣,將這場戲演好,甚至是超過所有的成名演員。
我道:“至於我想達到什麼目的,你暫時也完全沒有知道的必要。你可以去告訴你的主子,就説我知道了他的所有目的,他如果不想那麼快就毀滅的話,那麼,他必須做三件事。”
説到這裏,我故意停下來,注意觀察佩德羅的表情。
他迫不及待地問:“哪三件事?”
我道:“第一,立即停止一切瘋狂行動;第二,命令所有複製人回到他的實驗室去,然後放出所有被他扣押的人;第三,叫他回到他應該去的地方,他可以繼續他的研究,但從此不再為害人間。”
他驚恐地看了我一眼,過了片刻之後,似乎餘悸未了地問我:“我答應將你的話轉達給他。你還有什麼要求嗎?”
後面,他顯然還有半截話沒有説出來:“你的目的如果已經達到了,那麼,你也就可以從這裏離開了。”他的算盤打得不錯,如果我從這裏離開的話,他立即就可以命人對付我,他現在還是一國之君,要對付我那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一點我當然也考慮到了,所以對他説:“是的,我要説的話暫時就只有這些,不過,還有一件事,你必須和我一起離開這裏。”
他聽我這樣説,以為我想對付他,臉上的驚恐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我道:“你放心,暫時我是不會對付你的,何況第一,我需要你去給你的主子傳遞消息,第二,這件事與你的關係也不是非常大,你只不過是你的主子的工具而已,在你還沒有做下更大的罪惡之前,我並不準備讓你代他受過。我所需要的,只是由你將我送到一個安全的地點。”
他聽我這樣説,臉上頓時松馳下來。
我挽着他的手,一齊走出了他的辦公室,然後乘着他的專用電梯下樓,坐進了他的羅斯勞斯汽車。
一路上非常順利,絲毫沒有任何麻煩。
我要他送我出來,除了這樣做能使我安全退出以外,我還有另一考慮,我不想他很快將這裏的事告訴他的主子,因為我還有下一步行動,我必須為下一步行動爭取時間。
下一步行動是秘密扣留那個小郭的假冒者,這同樣是我手中的一張牌,有了這張牌,我就可以取得主動。
因為這是下一步行動,我留到下一步再説。
卻説佩德羅與我分手以後,並沒有立即回王宮,而是命司機將車直接開到了機場,到了機場以後,他命司機返回,而他卻坐上了他的專機。那架飛機除了駕駛員以外,僅僅只有他一個乘客。
空軍的雷達當然發現了這架飛機的異動,但因為這是親王的飛機,所以沒有任何人干涉,直到這架飛機飛出了國境,一直向北飛去,空軍地面監控站才覺得有些不妥,將消息通報給了國防部。國防部接到這一消息,頓時慌了手腳,想與親王本人取得聯繫,卻已經不可能,佩德羅非常神秘地失蹤了。
這個消息被很快報告到了王妃那裏,王妃因為得到了我的報告,所以告訴國防部,親王有一次非常重要的活動,很快就會回來的。
迪瑪對國防部所説的話,當然只是我的一種設想。
我原以為,佩德羅離開,肯定是匆匆去見他的主子,這是毫無疑問的。那麼,在見到他的主子以後,當然會將我的話全部告之。那時,如果我的話起了作用,他的主子就會將真佩德羅放回來,即使那個陰謀設計者仍然一意孤行,也還是會向佩德羅面授機宜,然後讓假佩德羅繼續回來主政。
可事實上,這件事比我預想的不知複雜多少倍。
第二天,一直都在密切注視領空情況的空軍地面監控站發現了親王的專機,專機正由北而南返回,這個消息當然很快就通報給了國防部,然後又由國防部告訴了迪瑪王妃,國防部部長和迪瑪王妃一起坐在部長辦公室中,通過部長辦公室的一部電話與空中親王專機聯繫。
這種聯繫當然是通過空軍的地面監控站完成的。
他們很容易便完成了與佩德羅本人的通話,佩德羅甚至告訴他們,他的情況很好,很快就可以降落。
部長還想向親王説話時,通訊突然中斷了,部長大吃一驚,立即打電話向地面監控站詢問。
地面監控站告訴部長,親王的專機在降落前二十五分鐘發生了爆炸。事後,他們找到了專機爆炸後的部分殘骸,也找到了一些因爆炸而變得支離破碎的遺體,這時,他們已經無法分辨這些碎裂成許多塊的遺體是不是親王和他的專機飛行員,他們當然將這些碎塊進行了檢驗,結果證實其血型與親王以及專機飛機員一致。
血型以及指紋全部一致尚且不能認定是不是其本人,僅僅是血型又怎能認定佩德羅就一定死了?
何況,這死去的,到底是假冒的佩德羅還是真佩德羅?
這件事至少在一段時間之內,將會成為一個無法解開的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