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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意外死亡

    第二天早晨,我來到酒店的餐廳吃早餐時,明顯地感到氣氛似乎有些不正常。因為我正在進行的是一件極為特別的事,我的對頭是一個出了名的暴君,所以我對周圍的一切非常敏感。

    我有一種直覺,認為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同尋常的事,甚至認為這不同尋常的事一定與我有着某種關聯,當時,我心中非常震驚,暗暗決定要將這件事搞清楚。

    一位餐廳小姐從我身邊走過,我便叫住了她:“小姐,發生了什麼事嗎?我看這些人臉色有些不對,像是顯得非常驚恐,到底是怎麼回事?”説這話的時候,我將一張五美元的鈔票塞進了餐廳小姐的手裏。

    餐廳小姐對我的態度頓時大變,同樣是小聲他説道:“先生,你不知道嗎?昨天晚上,我們這家酒店裏死了一個人。”

    她説這話時,顯得異常驚恐,聲音都有些打顫。

    死了一個人也不是什麼奇特的事,一家頗具規模的酒店之中,又正值旅遊旺季,某一個客人在海中游泳的時候忽然失蹤,或是某一個客人睡在房間中再沒有醒來,這種事在全世界的任何一家酒店都有可能出現,並不能算是特別。但是,也有着特別之處,那就是這些人的表情。

    我聽她這樣説,便故意將聲音提高了一些:“一家酒店之中死了一個人,也不算什麼,有一次,我住在一家酒店裏,一夜之間就死了五個人,因為那家酒店失火了,那五個人想從樓上跳下去逃生,結果卻摔死了。”我在説這話時,非常注意小姐的表情,她的表情仍然是極度驚恐。

    我於是問道:“難道這個人死得有什麼古怪?”

    餐廳小姐説:“他是刎頸自殺的。”

    自殺可以算是暴死,卻也不至於讓這些人驚恐到如此程度。我隨意問了一句:“這個人是誰?他為什麼要自殺?”

    小姐應道:“他是一個作家,名叫于勒。”

    她這一説,我立即就跳了起來,這就實在是太出我意料之外了。昨天晚上,我們還在一起,他甚至告訴我,我們要去游泳,然後,他便將他所知道的那件奇事告訴我,豈料十小時不到,我使得到了他的死訊。

    我再問道:“報警了嗎?”

    小姐説警方正在他的房中。

    雖然我很想有向這位小姐打聽點什麼,卻並沒有這樣做,因為我知道,我所想打聽的事,她絕對不會知道,這是其一;其二,于勒既然是刎頸而死,那就是意外死亡,既有可能是自殺,也有可能是他殺,而那些警察很快就會知道,昨天晚上,我和他在一起談到很晚,因而會來主動找我,我必須儘快離開這裏。

    謝過那位小姐之後,我匆匆吃完早餐,迅速結帳離開了這家酒店。

    我並非害怕被當地警察當成殺人犯,即使他們將我當作疑犯抓起來,我相信憑着我在國際刑警方面的良好記錄,還有國際刑警發給我的特殊證件,也一定會很快獲釋,但這樣一來,我衞斯理在這裏出現這件事,就會讓桑雷斯知悉,會引起什麼後果,我現在實在難以預料。其次,我在這裏出現以後,勢必引起另一方面的高度重視,我所説的另一方面,當然就是指小納爾遜所代表的那股勢力。

    老大哥對發生在佩德羅和桑雷斯身上的事一直大有興趣,小納的手下,目前到底有多少人在這兩個國家活動,我雖然不是非常清楚,但也可以想象,那些人加起來,大概就是一個小規模的部隊了,尤其在小郭調查佩德羅的事被小納知道後,我相信,被派入這兩個國家的間諜就會成倍增長。

    正因為有了這個因素,我和小郭來時,可以説是小心了再小心,最初,我們是直接飛往美國,在美國改變了身份以後又飛往太平洋上的一個島國,在那裏再次改變身份,轉道非洲,然後才從非洲來到這裏。可以想象,只要我的行跡在這裏出現,小納定會追隨而來,事情可能就會起根本性的變化。

    有時候,我也會與某一國的秘密力量合作,更多的時候,我會與國際刑警合作,但這次所涉及的事,實在是太奇詭,且涉及迪瑪王妃的隱私,小納等人插足進來,隱私就可能不再是隱私,並且,他們會拿這件事做怎樣的文章,實在是一件難以預料的事。當初,迪瑪王妃也曾想過向他們尋求幫助(她也是與小納有過交情的),正是出於這方面的考慮,才決定找小郭的。

    另一方面,我與迪瑪王妃有過幾次見面以後,心中就對她產生了一種非常特別的感情,我相信我們會成為非常親密的朋友,我不願我的朋友因為這樣一件事鬧得身敗名裂,甚至是影響到她的整個後半生。

    當然,事情後來的發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那時,我就是想將這件秘密一直隱瞞下去,也已經是不可能,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早已不是某一兩個人的能力或者願望所能控制,我相信迪瑪王妃也能夠理解這一點。這是後話,後面自然會説到。

    離開海邊酒店以後,我知道當地警方定會四處找我,因為我的突然消失實在是太令人懷疑,但一時之間,他們卻也無奈我何。因此,我直接回到了這個國家的首都。路上,我就非常認真地思考着于勒突然死亡這件事,這件事絕對非同尋常,因為在他死去的前一天晚上,我們有過很深的交談,我知道他一定不會自殺。

    那麼,他的死,會不會是因為他與我的接觸呢?

    果真如此的話,豈不是我害死了他?這個念頭在我腦中轉動了很久,我實在找不出他的死與我之間的太大關聯,因為自從我到達南美以來,各項活動沒有受到任何方面的注意,沒有人對我在這裏的行動表示特別的興趣,也沒有人跟蹤我。

    在否定於勒的死是因與我接觸這一點後,我便想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我曾想接觸的是三個人而不是于勒一個,但是,另外的兩個人在我尚沒有想到要與他們接觸時,就已經死了,一個死於心臟病突發,一個死於車禍。

    想到這一點,我立即便警覺起來。

    于勒曾想告訴我一件非常奇特的事,這件事並非他自己的經歷,而是發生在他的情婦以前那個情人身上的。我暫且認定,他所説的情婦是指貝思,那麼,貝思以前的情人就應該是桑雷斯。

    如果這一假設成立,説明了什麼?

    説明一個事實,貝思的確知道一個大秘密,這個秘密很可能有關桑雷斯的陰謀有關,而這個陰謀正是與佩德羅有關的。

    她並沒有為桑雷斯守密,因為桑雷斯終於拋棄她以後,她對他已經恨之入骨。她將這一秘密透露給了她的三個新情人,於是也害死了這三個人。

    想到這一點,我立即想到,貝思目前的處境極度危險,她將會是桑雷斯的下一個暗殺目標。

    這時,我做了一個突然的決定,我要將貝思帶走,無論是採取什麼方法,我也要將她弄出這個極度危險的國家。

    貝思所住的那幢別墅我是知道的,我甚至還暗中去觀察過,想通過某種方法接近她,但由於我當時並不清楚她同桑雷斯之間是否仍然保持聯絡,更不清楚她對桑雷斯是否還存有幻想,所以不敢冒險,才沒有更進一步的行動。

    到達這個國家的首都之後,我立即便趕去那幢別墅,但是,我仍然是晚了一步,當我趕到時,那裏已經只剩一片廢墟,一場大火將原有的一切全都燒光了。

    而對那一大片廢墟,我當時的心情簡直就難以形容,這一場大火,顯然是不久前燒起來的,除了一些被燒燬的殘骸以外,到處都是水,這是消防隊救火留下的痕跡,在那座廢墟中,還有些人正在忙碌着,他們全都穿着便衣,我無法判定他們的身份,但我可以肯定,他們是在尋找起火的原因,同時我也肯定,他們一定找不到,即使找到,那也決不會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有人縱火。我也能想象,今天的當地報紙定會有關於這場大火的報道,報道説明,在這場大火中,至少有一人喪生,至於起火原因,可能説乃待進一步調查,也有可能結論説是意外起火,例如電路老化,或是煤氣泄露什麼的。

    我當然不能在此久留,那樣就可能引起注意,在這種時候,出現在現場附近的每一個人,都可能引起懷疑。

    我慢慢地踱過去,見前面有一個老太太正在一步一回頭地走着,她顯然是在注意那片廢墟。我當然不會認為這個老太太會與那場大火有關,她只不過是好奇而已,或者她對忽然起了這麼一場怪火覺得不可理解。

    我趕到老太太身邊,用英語問她:“燒得真夠徹底的,有人在裏面嗎?”

    老太太看了我一眼:“你沒有看今天的報紙?”

    我道:“我是一個旅遊者,剛剛到這個城市,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老太太説:“這裏住着貝思小姐,真慘,她被燒得不成人形了,報紙上有她的照片。她活着的時候,非常美。”

    “願上帝保佑她的靈魂安息。”我説着,告別了老太太。

    雖然我很想與老太太多談談,但我知道這是極其危險的,誰都無法預料有沒有人正在注視着我們。再説,我也完全沒有必要再來弄清起火的原因,因為這個原因我已經知道了。幾乎在同一時間兩個完全不同的地方,有兩個人非常突然地死去了,這兩個人又都與一樁秘密有關,難道這還不能説明問題?

    我知道我漸漸觸及到了事情的核心,可是,就在這時候,我失去了目標。

    這時,我非常非常的後悔,如果當初我不是有那麼一絲猶疑,而是非常果決地將貝思小姐弄出這個國家的話,我相信第一她不會慘死,第二,我也一定有辦法讓她説出那個秘密。可是現在,我到哪裏去找知道這個秘密的人?

    我當然想到了桑雷斯的其他情人。同時,我也想到,這根本就沒有任何作用,桑雷斯既然可以將貝思小姐和她的三個情人殺死,當然是因為他們知道了這個秘密的緣故,那麼,其他情人之中,只要是知道這件事甚至是可能知道這件事的,他也一定不會將他們留在世上。我甚至可以認定,那些人中,如果現在還有活在世上的,也定然是對那樁秘密一無所知的。這種人,去找他們也沒有絲毫作用,反而會暴露了我自己。

    可是,除了這條路以外,我還有什麼路可走?

    登記了酒店房間,我便設法與小郭通了一次電話,因為我擔心這裏的電話受到了監聽,所以我們的談話用的全部是隻有我們兩個人才懂的暗語。

    我所希望的是小郭那方面能有什麼進展,在與他通話之前,實際上我已經認定他的工作是不會有什麼進展的,因為我已經確定,這一切都是桑雷斯所操縱,佩德羅確然是被他掉包了,這個掉包行動,當然是在那次會談中悄悄進行的。

    結果正如我所料,小郭沒有找到我曾想找到的那種特殊方法或是藥物。他的工作當然不能算是白做,因為至少我們證實了,現在的佩德羅並非因為某種藥物作用的結果。

    接着,我將這裏發生的事告訴了他,並談了我的想法。

    這時候,他對我説了另外一番話,他説:“據我所知,現在我們的周圍至少有五個國家的間諜組織在活動。”

    我當然知道有間諜組織在圍繞着這件事活動,但他説的並非圍繞着這件享,而是説在我們的周圍,這就不能不讓我吃驚了。在我們的周圍,那其中也就包括我本人在內,但這些天來,我一直都非常謹慎,實際上,我並沒有發現有任何人注意到我,難道真的會有人悄悄地跟着我而未能被我發現?

    我當然是將這個疑問提了出來:“你是説,我受到了監視?”

    小郭接着説:“他們是否注意到了你,這一點我還不能肯定,但我知道,圍繞着我們正在調查的事,大規模的間諜活動正在進行,包括了世界上幾個著名的間諜組織。而且我知道,我們的朋友小納,現在正與你在同一個國家,説不定他與你之間的距離非常近。”

    小納爾遜也到了這裏?

    我當然相信小郭所説的一切全都是真的,他目前已經成為世界最著名的私家偵探之一,在全世界各地,他的耳目甚多,什麼地方發生了什麼事,要想瞞過他,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這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之後,那就更難了。

    世界上幾個軍事大國的間諜組織全都雲集在這兩個國家之中,本身説明一個事實,我們現在所涉及的事,很可能比我們想象中要嚴重得多。

    或許,我應該與小納爾遜見一見?

    這個想法一冒頭,我立即就否定了。我如果與他見面,或許他會告訴我一些目前我還不知道的事,但他告訴我這些事也會有前提,那就是以我手中現在所掌握的線索作為交換。這卻是我無法做到也不願去做的,我不願讓一樁與迪瑪王妃有關的醜聞在全世界範圍內擴散。

    既然我不願與小納爾遜見面,而他又在這座城市,那麼。

    為了避免偶然地邂逅,我覺得我再出去活動的時候,還是要化裝為妙。

    但是,我沒有料到,雖然對此早有防備,卻仍然無法避免這次見面。晚上,我到酒店樓下的餐廳吃飯時,我對面的座位上忽然來了一個人,這是一個高個子的外國人,約莫四十多歲的年紀,模樣極其普通,普通得你就算是見了他十次,第十一次再見的時候,仍然想不起他是誰。

    他走到我的前面,卻並不問我是否可以坐在我的對面,而是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來。他這一坐下來,我就意識到有什麼不尋常的事要發生了,我頓時加強了警惕,暗運起氣來,以防任何不測的發生。

    但是,他開口説話的時候,我卻驚了一大跳,我相信,就是此刻我所在的地方發生了強級地震,也一定不會比他向我説出的第一句話更令我吃驚了。

    他説的這句話其實極其簡單,就像是老朋友見面後最平常的問候。

    他坐下後就道:“衞斯理先生,我可找得你好苦。”

    我因為不想迎面碰上小納爾遜,所以是化了裝的,多少年來,我對自己的化裝術極其自信,曾經有一度,我認為我的化裝術在全世界的排名至少也在五名以內。後來有一次,我遇到一個奇人,他在一見面就指出我是易過容的,而當時,我無論怎麼想,也想不起這個人是誰,當然,後來是知道了,這個人的名字叫遊俠。從那時候起,我對自己的化裝術的自信稍有減少,但也可以肯定,全世界範圍內,能認出化裝之後的我的人,不會超過三十人。

    令人感到悲哀的是,我的自信一次又一次遭到打擊,這一次,竟又被人識穿了,而我同樣在被人識穿之後,不知道對方是何方神聖。

    對方到底是什麼人,我不清楚,他要幹什麼,我也不知道,但有一點我是知道的,我在這裏的身份已經有人知道了,這終歸是一件極不妙的事。在最初一刻,我想竭力否認,但我還是有那麼幾秒鐘的猶豫,就在我猶豫的時候,那人又説:“這裏説話不方便,到我那裏去談吧。”

    僅僅是這一句話,我立即知道他是誰了。

    這傢伙真是越來越精熟了,他的化裝術,竟然連我也一時沒有認出來。但另一方面,他並沒有先報家門,卻開門見山,像老朋友一樣與我説話,這説明他以為我認出他了。

    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後,我便不再躲躲藏藏,大大方方跟着他走出去,上了停在酒店門口的一輛車,坐上車之後,我才説了第一句話。

    他既然説酒店裏説話不方便,當然是知道目前這座城市已經成為國際間諜活動最頻繁的地區之故,在這樣一個地方,或許每一個人全都在極其嚴密的監視之下。上了他的車子之後我才説了第一句話,那是因為我知道,他的車子對於他來説,是絕對安全的。

    我説的這句話是:“小納,你這傢伙,神出鬼沒,是怎麼找到我的?”

    這個人正是我的朋友小納,中央情報局的一位高級官員,最初與我有交往的是他的父親老納爾遜,那段交往追溯起來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當時,老納爾遜是國際刑警方面的一位高級官員,而我卻是同一個名叫石菊的俠女一起尋找隆美爾寶藏的下落。正因為這次合作,使得我的名字在國際刑警組織之傳了開來。當然,後來我們還有過幾次合作。小納是老納爾遜的兒子,我最初與他交往的時候,他還只不過是一名中級軍官,現在的職位卻是越來越高了,在中央情報局中,屬於那種位高資深人員。

    我對他説出上面那句話,當然也是想多少挽回一點面子,説明不僅僅是他認出了我,其實,我也是早認出了他的,只不過不想這麼快就將自己暴露在他面前而已。

    小納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説:“我早知道這件事情決不會簡單,現在,竟然連大名鼎鼎的衞斯理都出面了,那就説明更不簡單了。”

    我們之間可以説是非常熟悉的,當然很清楚對方的優勢和弱點,他剛才的那句話,其實就是在攻擊我的弱點,知道我這人近年來是越來越自大起來,所以一見面就往我的頭上扔了一項高帽子。我也知道,越是成功人士,就越自負,他扔給我一頂高帽於,我不回他一招,那就實在説不過去,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

    我攤了攤手:“你這句話正是我想説的,連世界上首屈一指的中央情報局都驚動了,我看我完全沒有必要再在這裏呆下去了。”

    這話如果是在我對他完全不瞭解或是對他們這次行動的進展一無所知的情形下,對他不會有任何效果,但現在,我已經知道,他所瞭解到的情況一定不會比我更多,甚至可以説是一無所獲。我這樣説當然有着特別的理由,一,如果他們有了決定性進展,一定不會費盡心思來找我,既然來找我,當然是認定了我比他們知道得更多,並且想從我這裏獲得一些他們不知道的東西;二,如果他們知道得很多的話,根本沒有必要一見面就給我扔來一頂高得不能再高的帽子,扔高帽子的目的當然就是有求於我。

    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剛才那句話,看起來是對他們的讚譽,實則是對他們的譏諷,別人或許聽不出來,他自己心中卻是極為明白的。

    可我沒有料到,這個小納,他的修為竟已經到了爐火純青,刀槍不入的程度,聽了我這話,臉上竟一點變化都沒有,卻説:“世界上首屈一指這個評價倒也不為過。”

    這傢伙,人家給他一支竹杆,他就順着往上爬,我立即就想到了中國一句俗語:“你怎麼不撤泡尿照照自己?”

    但我還沒有説出來,他卻説出了下面的一句話:“不過,就算將中央情報局的所有力量加起來,恐怕也頂不上半個衞斯理。”

    我於是立即反駁:“就衝你這句話的功力,也説明你那個中央情報局可真是一所培養人的大學校。”

    他似乎意識到我有些不願與他們合作的意思,連忙就改口,説起了另一件事:“老祖母在這裏,你想不想見一見?”

    聽了他這話,我又是暗吃了一驚,老祖母蓋雷夫人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物,老得恐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大年紀了,可她仍然在間諜這個行中有着極高的地位;她屬於一個與小納敵對的陣營,至於是哪一個國家;我也不必細説了,因為能夠與小納的陣營敵對的,全世界並不多。這兩個人雖然屬於敵對陣營中兩個位高權重的人物,絕大多數時候是在勾心鬥角,但也有許多次合作。這也正是我不肯與世界上任何間諜組織合作的原因,間諜組織與警察組織絕然不同,警察的宗旨是制止犯罪維護社會穩定,可間諜卻是不借一切竊取別人的秘密,為顛覆、控制、打擊別人服務。為了達到這些目的,他們什麼樣的手段都可能使出來,比如昨天是敵人,今天就變成盟友,卻又當面稱兄道弟,背後刀槍相見。

    這次的事情,連老祖母這樣的人物都驚動了,可見事情比我想象的,不知要嚴重多少。知道這個消息後,説我不吃驚是假的,但我也不願將這種吃驚表現在臉上,所以故意裝得很平淡地問:“蓋雷夫人?她難道還沒有去見老祖宗?好幾年不見了,我相信她一定老得走不動路了吧?”

    小納笑了笑:“倒是老了不少,不過要論走路,我相信她定不會比你慢多少。”

    他這話明顯是雙關語,一方面是説她仍然非常健康,另一方面則説她的工作效率仍然一如既往的高,我裝着聽不懂,説道:“是嗎?下次見了她老人家,我一定要祝她老人家長命百歲。”

    説話間,小納的車子開進了老大哥在這裏的大使館,有幾個人迎出來,小納揮了揮手,那幾個人又退了回去。

    我和他一起走進一間小客廳,我在沙發上坐下,他為我倒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緊挨着我坐下來。

    小納喝了一口酒道:“衞斯理,你們中國人有個詞,叫開門見山,我希望你告訴我,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當然是不願告訴我知道多少,其實,要説起來,我知道的也實在是有限得緊,所以我説:“至少,你和老祖母到了這裏,我就不知道。你想,我又能知道多少呢?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到這裏來,是為了什麼?”“當然可以。”小納説:“很早以前,我們就感到這兩個國家有些變化,但一直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變化。直到你派郭先生來找我,我才知道,原來你也盯上了這裏的事。我相信你早已經知道,我們對郭先生所説的那一番話,根本就不會相信。我們如果相信那些話,那就説明我們根本就是一邦飯桶。”

    他還沒有説完,我就笑了起來。

    小納對我的笑感到不解:“你為什麼笑?難道我的話很好笑嗎?”

    我喝了一口酒:“不是你的話很好笑,而是我覺得你們這些人,也未免太神經過敏了。既然你肯跟我説真話,我也不必要説假話,我可以告訴你,我根本就沒有讓小郭去找你,甚至連他曾經去找過你這件事,我根本都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他為什麼去找你?”

    小納聽了我這話,顯得非常吃驚:“你説的是真話?你肯定沒有騙我?”

    我應道:“我們之間的交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為什麼要騙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納當然不會相信我的話:“你真的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事?”

    我將杯中的酒一口乾了,問道:“這裏發生了什麼事嗎?很抱歉,這幾天我沒有看新聞。”

    小納還是不信:“那麼,你到海邊酒店去幹什麼?”

    他這樣一説,我馬上知道他為什麼能找到我了。他一定也在注意于勒,于勒死了以後,他們甚至進行過調查,當然就發現有一個很奇怪的東方人曾與他接觸這件事,然後,這個東方人又非常神秘地失蹤了。於是,他便認定,這個東方人是我。

    我原想告訴他,我是到這裏來旅遊的,但很快便知道,這種話根本不可能讓他相信。第一,我如果真是來旅遊的,不會只是一個人,至少也應該有白素在,甚至應該是和紅綾、白老大幾個人一起;第二,我的傳奇經歷太多,可以説每一次經歷都是一次探險旅遊,在這種情形之下,我説我的目的僅僅只是為了純旅遊,誰都不會相信。

    這想法當然是一瞬間冒出來的。有人將現代電腦吹得怎樣怎樣,其實,電腦永遠不會有人腦快,讓一部電腦進行這樣的思考,至少也需要幾十秒鐘,而我當然用人腦思考,估計最多不會超過兩秒。實際的情形也不能超過兩秒,小納是何等樣人?我思考的時間一長,他馬上就會覺察,那麼,不論我怎麼説,他也定不會相信了。

    “不錯,我是因為有點事要辦。”我答道:“但是,這事與小郭沒有任何關係,雖然我知道他現在也在南美,但這完全是巧合。同樣,跟你以及你所説的事沒有任何關係,我可以肯定這一點。因為我正在進行的事,是一件純私人的事,不涉及任何國際糾紛。”

    他還有些不甘心:“那麼,郭先生在這裏辦一件什麼事,你總該有所瞭解吧?”

    我看了看他:“你認為,他在所進行的事情沒有最後結果之前,會告訴我嗎?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到這裏為了什麼?”

    小納聽到這裏,將酒杯猛地往茶几上一放,站了起來,在房間裏來回踱了幾步,然後停在我的面前:“衞斯理,你太不夠朋友了,你讓我覺得,你簡直就是一個不講朋友感情的人,你是一個冷血動物。”

    我只是朝他笑,不説話,其實,我又能説什麼?

    我反問:“你如果夠朋友的話,為什麼不將你到此的目的告訴我?再説,夠不夠朋友,那完全是一個私人感情問題,同各自的工作根本扯不上關係。如果按你的説法,你和老祖母能説是朋友嗎?但我知道,有許多次,你們合作得非常好。”

    小納很激動地揮了揮手:“你能言善辯,我也不跟你説了。但我可以回答你剛才的話,並不是我不告訴你什麼,而是你知道的比我們不知多多少,甚至可以説,我們根本就是不知道任何實際的東西。到這裏,我們就像是瞎子一樣。”

    聽他這樣説,我站了起來:“那麼,我告訴你,其實我也就像是瞎子一樣,你相信嗎?”

    他見我往外走,便在後面喊:“你別急着走,我們還有很多同共的話題,不是嗎?”

    我站下來,轉過身對他説:“或許有,或許沒有,現在我還不能確定。如果你正在進行的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的話,我希望你有了任何發現以後,不妨向我透露一點,如果這件事引起了我的興趣,那麼,我們可能就有再一次合作的機會了。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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