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過後,葉薇不再和墨玦説一句話,一直沉默着,一連幾天都在船艙中睡覺,她不知道墨玦給她注射了什麼東西,只知道很容易疲倦,能讓人放鬆警覺。
她已拒絕再和墨玦説話,走到這個地步,原來到底有什麼心思已完全不重要,她想逃
可逃不開
她不知道這艘船的目的到底是哪兒,也不知道現在是哪兒,她偶爾出船艙看到在也只是一片茫茫大海,好似她一輩子就要在海上飄蕩,沒完沒了,這些日子對葉薇來是很煎熬。
墨玦就在她隔壁的船艙,她的船艙中並無監視器,她清楚,墨玦篤定她無法逃離這裏,人在大海,即便她跳下去也就是淹死,葉薇是不會做這樣的傻事的,只能順其自然,所以他不擔心她逃跑了。
時間越長,葉薇的疲倦越多,一天一半的時間都在睡覺中度過,偶爾是半夢半醒,有一種醉生夢死的迷亂,她也分不清現實和幻想到底是什麼。
對未來的擔憂,怕墨玦真的抹去她的記憶,她擔心十一的安危,她想和墨玦説,我們靜下心好好談一談,她想逃離,所有的一切交織在一起,進一步撕碎她的理智。
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寂寞和孤寒,她不理解為什麼這艘船可以沒有目的一直行駛下去,它就不知道疲憊麼為什麼不靠岸她總是夜深人靜才出船艙去看,海上的明月如夢如幻,繁星點點,璀璨奪目,現在的城市很少看到這樣的美景,再加上在蒼茫大海之上,感覺更不一般,很有詩情畫意,可她無心去欣賞,她只想知道,什麼時候靠岸,什麼時候能看見陸地。
可偏偏沒有
葉薇漸漸覺得焦慮,煩躁,很想抓着墨玦出氣,可也知道她打不過他,很多負面情緒一齊壓向她的神經,挑戰她的極限,她忍無可忍,經常暴怒摔東西,把整個船艙弄得烏煙瘴氣。
墨玦就在隔壁,可他好似沒聽到葉薇的發泄一樣,發揚沉默是金的美德,葉薇也不需要他來應話,他若理會她,她的脾氣更會暴躁。
若是船上能有精密的儀器檢查,葉薇想,她的身體各項指標肯定不健康了,她極少有這樣的煩躁、焦慮的感覺,漸漸的,晚上也開始睡不着了,總是半夢半醒的。
很想睡着,可總能清晰地感覺到船在晃盪,水聲在響着,很令人心煩,葉薇一不痛快,只有一種發泄手法,那就是殺人。
船上本就幾個人,缺一不可,沒人能殺,她也不是濫殺無辜之人,唯一能殺的她又打不過,於是葉薇更變本加厲地折騰墨玦,她不舒坦,她就讓墨玦和她一樣不舒坦。
於是,砸、摔、吼她經常玩的把戲,夜裏睡不着就起來一直敲着甲板吵墨玦,他也別想睡覺,她累了就躺下來假寐,睡不着又繼續談敲,每天晚上都重複,即便他睡着了也會被她吵醒,兩人就這麼一個鬧,一個靜地過了好幾天。
葉薇偶爾都有衝動,要不真的跳海算了
但鑑別於這條命還是很珍貴,她還想珍惜就只能作罷了,她曾想着什麼暗殺墨玦,卻發現每一種嘗試辦法都在腦海裏演示一遍,沒有一條能實用的。
葉薇乾脆也放棄了。
他們兩人辛苦,船長等人更辛苦,夜裏幾乎都陪着他們一起熬到天亮,叫苦連天,也期盼着趕緊靠岸,離開這對瘋男女。
這天晚上又是半夢半醒間,感覺有一雙温暖的手覆蓋着她的額頭,梳理過她的頭髮,温柔地拂過她的臉,流連不去,那種柔和和温暖的感覺把葉薇送回了童年時期,尚未離開媽媽和哥哥的日子。
那點大的孩子已不怎麼記得事情了,可葉薇很清楚地記得童年所有的一切,因為她失憶了,記憶才恢復半年,那一段童年時光在她的腦海裏很鮮明,不曾遠離。
她記得小時候媽媽總是唱着催眠曲給她聽,不然就是讀童話故事,她的手不算細膩,卻很温暖,撫在她細嫩的肌膚上沾滿了她的寵愛,甚至是溺愛的,她是媽媽的小公主,可以肆意地哭,肆意地鬧,不會有人打,不會有人暗算,那是最快樂的日子。
她很想念
不知不覺,很想哭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沒有,只感覺到有人輕吻她的眼瞼,輕吻她的眼角,一遍又一遍,很温柔,她更迷亂了,她很清楚地知道,這不是媽媽。
可她不願意醒過來,第一次消極地期盼,黎明不要來,那該多好,永遠就沉睡的黑暗中,什麼都不理會,什麼都不猜測,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嗯,不要醒,他也不希望她醒來的,真沒出息,多少年沒留眼淚了,一想媽媽就流淚了,真丟人,葉薇發誓,再不會有這一幕了。
不知道誰説過,哭泣和自殺,是兩種最消極的情緒,不管是因什麼原因哭泣和自殺,心裏一定會莫大的委屈,她有委屈麼
沒有
直到感覺到房間裏沒了那人的氣息,她才睜開眼睛,眼角尚有點濕潤,葉薇賭氣地拉過被子,把自己悶在被子裏,果然是夢,所以短暫。
她睜着眼睛看木板,整個人出神許久,那是一雙好似繁華舊夢中的眼,有悽迷,有茫然
這一夜又註定是個不眠夜,她直到天亮了,透過木板看見縫隙中的陽光才知道,天亮了,她苦笑,閉上眼睛休息,昏昏沉沉地睡着。
她夜裏睡不着,白天情況好一點,她猜想,也許擔心黑夜會吞噬了她,不知不覺一睡醒來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聽墨玦胡亂安排一段故事。白天給人的感覺,更安全一些,更可靠一些。
墨玦推門,看了她一會兒,輕輕關上門,走上甲板,船長戰戰兢兢地問,“墨二少爺,墨老大已經在催了,您什麼時候回去”
這幾日一直在海上轉圈,來來去去都這些地方,墨老大的耐性已盡了,下了死命令讓他快點靠岸,那船長深怕墨玦發起脾氣一槍斃了他。
墨玦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説道,“靠岸吧”
“是”船長歡天喜地地朝他行禮,就差沒有朝拜了,這船一改以往的龜速,立刻快了十倍,可見他們想要靠岸的心情是多麼的急切。
墨玦負手而立,沉默不語
船開了一個多小時就到了一座島上,並不算是孤島,島上風和日麗,鳥語花香,一排排高大的棕櫚樹特別好看,沙灘上更有五顏六色的遮陽傘,各種各樣的歐式、哥特式別墅連綿不絕,很是雄偉。
早就有人在岸邊等着了,墨玦回了船艙抱起葉薇,她已沉睡了,什麼都不知道,懶懶地繞了這麼多圈子,她的身體應該受不住了。
這一睡,恐怕要很久,墨玦是誰,墨玦是連一根頭髮掉落都會注意的人,時間上他算得分毫不差。
他抱着葉薇坐上豪華轎車,這是一座看似很普通的居民島,島上居民不多,但生活非常的和諧,富裕,和內陸的交通也很方便。
車子停在一座宏偉的別墅前面,墨玦抱着葉薇下車,墨曄筆直地站在大廳,冷若冰霜,看見墨玦抱着葉薇進來,更沉了臉。
“終於捨得回來了”他冷哼。
“哥”墨玦打了聲招呼,也不多説什麼,“我先抱她回房。”
“站住”墨曄冷喝,面如閻羅,極為冷酷,“誰讓你帶她回來我不是讓你殺了她嗎”
墨玦腳步一頓,回眸,沉聲道:“哥,別的事我都能依你,這事,不行”
“小玦”
“哥,等我一會兒。”墨玦淡淡説完,抱着她上樓,直接進了自己的房間,把葉薇輕放下,蓋上棉被,一名男子隨着緊守在門外。
墨玦深深地看了葉薇一眼,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出了房間,關上門,沉聲問:“克萊爾醫生呢”
“梅琳小姐的外祖母犯病,克萊爾醫生前去看病了。”
“派人把他叫回來,準備手術。”
“是”
“你守着這裏,別打擾了她。”
“是”
交代完畢,墨玦才從容下樓,墨曄在大廳中沉默地坐着,冷漠地看着墨玦下樓,坐到他對面去,墨曄冷聲問,“有什麼話可説”
“沒什麼可説的。”墨玦回答,眸色一深,“哥,對不起”
“你也知道對不起”墨曄驟然一踢他們中間的矮桌,滑向墨玦,壓在他小腿上,“我讓你殺了她,你帶她回來做什麼”
“我暫時不想殺她。”
“為何真愛上她了”墨曄輕蔑冷哼。
墨玦緩緩抬眸,斬釘截鐵,“沒有”
“小玦,你回答得太快了。”墨曄冷冷説,“此類問題,你向來不會理會,即便是我問,你也不會回答,怕什麼怕我殺了她”
墨玦搖搖頭,“哥,我知道我在做什麼,這事,你順我一回,成嗎”
“不成”墨曄驟然怒喝,“你瞧瞧你現在什麼樣子為了一個女人連我的話也不放在眼裏了將來是不是會為了她反過來殺我”
“哥,你知道我不會”墨玦淡淡説道,又低低重複,“我不會。”
“小玦,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可那個女人始終是禍害,若是平凡一點,你愛怎麼樣我懶得管你,你當真以為我怕她危害到我了嗎你同在她在一起,最終受傷的會是你,既然如此,我從一開始就不會容忍她。”墨玦冷酷説道。
墨玦頷首,“我知道”
“知道你還留着她”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我還有一個心願未了,哥,你別再逼我了,我保證,她不會傷害到我,也不會傷害任何人。”墨玦淡淡道。
墨曄挑眉,“説來聽聽。”
“前幾天克萊爾醫生已到島上了,我讓他安排了洗腦手術,她什麼都不會記得,這你放心了嗎”墨玦輕聲問,紫眸直直對着墨曄。
“小玦,你瘋了”墨曄蹙眉,“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你就當我瘋了”墨玦面無表情,口氣薄涼。
墨曄大怒,“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該讓你去a市”
現在説什麼都太晚了。
“也許吧”
“小玦,聽哥哥一句話,她遲早會毀了你”
“沒關係”
“小玦”
“沒關係”墨玦淡淡道,“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墨曄一把抓着墨玦的領子,揪着他起來,掄起拳頭砸向他,卻剋制在他這張風華絕代的臉前,終究不忍心下手,狠狠地推開他,任他跌落在沙發上,墨老一臉怒容,“你當真決定了”
“是,決定了”墨玦應道,抬眸看向墨曄,“哥,銀面和十一呢”
“和你無關”
墨玦也不作聲,靜了一會兒,“那你也別管我這事。”
“你”
“哥,算你圓我一個心願吧”
“你真是無可救藥了”墨曄唰一聲站起來,拂袖而去。
墨玦一個人坐在大廳裏,陽光打在地板上,光鑑可人,有一種薄薄的温暖,可是,當這一層陽光籠罩在墨玦身上時,卻有一種很淡漠的涼意。
他一個人坐在大廳很久,很久,直到克萊爾醫生回來,他才淡淡抬眸,“克萊爾醫生,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