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立方體——無以名之是什麼東西,只好這樣稱呼約六個平面,都同樣光滑,衞斯理仔細在每一面,都摸了一遍,又用指輕輕叩著,用心聽著發出的聲音。
他平時那麼性急,可是這時,又大具耐性,足足有一小時之久,還是沒有什麼發現。
他知道,以自己的掌力而論,一個“手刃”劈下去,就能把這立方體劈開來。
問題是:如何向李宣宣交代呢?
李宣宣在醫院一直沒離開,所以衞斯理才能肆無忌憚地搜尋,但是她總要回來的,總不能把她的東西毀壞了,而且:這漆制的立方體,衞斯理也從來沒有見過,説不定是世上獨一無二的東西!
這時候,衞斯理想到了他的朋友陳長青。
陳長青是一個怪人,對各種各樣的現象,都有狂熱的研究興趣,就算是一些很普通的現象,也能使他研究好半天。所以,若是肉眼看不見的現象,他就更加想看得到。他的興趣,使他擁有一些儀器,精良專門之極。像可以把物體放大幾十倍的電子顯微鏡。他所擁有的那具,全東南亞性能第一,他又擁有大大小小許多部X光機,可以透視物體的內部。
衞斯理肯定這個立方體不會是實心的,他估計裏面有東西。裏面是什麼東西,無法把它打開,軌只有藉助X光機了——這種在公元一八九五年出德國科學家倫琴所發現的射線,可以穿透固體,造成透視效果,是人類實用科學上的偉大發明之一。
而在這個發明未成事實之前,如有人提出有這種透視力量,也必然會被許多沒有想像力的人,斥為虛妄。
衞斯理想到陳長青,自然是想借用陳長青擁有的X光機——他沒想到這時,陳長青正到處在找他,後來更守在巨宅之外,監視著一切。
那些時間,衞斯理一直在王家巨宅內搜尋,直到王大同仍然昏迷不醒,李宣宣在黃堂造訪之後回來。
那時,整個巨宅的搜尋工作還未有完畢,衞斯理已接到了白素的通知:“李宣宣離開了醫院,看來是回家!”
衞斯理悶哼了一聲,白素又道:“你要記得,她是巨宅的女主人,祖天開的觀點,可能和她有衝突,而且,我們現在所做的事,對她不公平!”
衞斯理吸了一口氣:“可是王大同精神狀態那麼差,顯然和她有關!”
白素嘆了一聲,顯然她也十分難以下定論,她道:“你的行為,別太過分了!”
衞斯理明白白素的意思,所以回答:“放心,我不會把她當妖精,但也不會被她的美麗的外表迷惑!”
白素嘆了一聲,沒有再説什麼。
在接到了通知之後,衞斯理就停止了搜索,坐在客廳中,等李宣宣回來。
沒有多久,李宣宣就回來了,她臉色蒼白,神情憔悻之極,彷佛邁出一步,也沒有氣力,所謂“弱不禁風”,用來形容她,再恰當也沒有了。
她一進來,祖天開雙拳緊握,瞪大了眼望著她,毫不掩飾他的敵對態度,就像是要把她吞了下去一樣!
李宣宣只是隨便向祖天開望了一眼,卻也沒忘了禮教,叫了一聲:“開叔!”
祖天開悶哼了一聲,算是回答——他平日當然不會那樣無禮,但這時極度憤怒之下,卻也顧不得了!
接著,她向衞斯理望來,衞斯理已注意到,她在才一進來時,有過一閃而過的驚愕,而這時,她已經完全鎮定下來了,像是衞斯理出現在她的家中,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一樣,這令得衞斯理有點不好意思,因為他在這巨宅之中,畢竟身分尷尬,是不速之客。
李宣宣手向站了來起來的衞斯理揚了一揚,衞斯理注意到,她的一雙大眼睛,依然黑白分明,明豔照人。
她先開口:“衞先生,我好累┅┅好累┅┅先讓我歇一會┅┅好不好┅┅”
衞斯理縱使有千言萬語要對她説,可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又能説什麼呢?
不但衞斯理不能説什麼,祖天開也才説了半句話,就住了口。
祖天開説的是:“大同他——”
李宣宣這時已來到樓梯口,伸手扶住了扶手,向上走去,只是柔弱無力地擺了擺手,祖天開就自然住了口。
她在樓梯上走上去,一個女僕急急下來攙扶她,祖天開跟了上去,但是不一會就下來,對衞斯理道:“她進卧室去了!”
衞斯理眉心打結:李宣宣進了卧室,誰也不能強要跟進去,他和祖天開,都無法可施。
祖天開悻然道:“我們就在這裏等,她總不能守在卧室一輩子不出來!”
衞斯理嘆了一聲:“她也累了,也該休息一下——我也要休息,你也一樣。”
祖天開睜大了眼:“我老了,不會再浪費時間!”
衞斯理微抬著頭,他心中的疑問之多,無以復加,他也相信,這些疑問,都可以由李宣宣來解答,他沒有下手處,有一個人有:白素。
衞斯理立即和白素聯絡,可是卻聯絡不上,而他也確實需要休息,所以他和祖天開,一起到了祖天開的房間,在一張卧榻上躺了下來。
祖天開的房間極大,陳設卻很簡單,看來開叔很喜歡竹製和藤製的家,大都已經年代久遠,變成了悦目的紫紅色。
祖天開進來了之後,大是感嘆:“大同小的時候,在我這房間裏的時間,比在他自己房間更多。他最喜歡叫我講稀奇古怪的故事——不是我自己吹牛,再也沒有人比我更多故事的,可是有許多故事,我不能説,説了,他也不一定懂┅┅”祖天開嘮嘮叨叨就説著,衞斯理儘量剋制著自己,不去聽他,幸好不久,祖天開便走了出去。
祖天開走出去,是由於黃堂來按門鈴,表示要在宅子里布崗,要徵求主人同意。
祖天開一聽,心中倒十分高興,因為那使他有機會去見李宣宣,他老實不客氣地去敲卧室門,説有警官要派人來保護。
他並沒有見到李宣宣,只聽到了她細若柔絲的聲音:“不必了,別再來騷擾我,除非是衞夫人來!”
祖天開對著門口,幾乎沒有一口口水吐出去,等他再回來時,衞斯理已睡著了。
在巨宅中,祖天開在生悶氣,衞斯理在睡覺,在宅子外,陳長青,小郭,黃堂都在火眼金睛地監視著,然後,就是忽然之間,衞斯理的車子出現了。
衞斯理人在宅子中,當然不能分身去駕車,那麼,不問可知,駕車來的是白素了!
車子能夠長驅直入,不但在門口的陳長青,小郭和黃堂等人驚訝,連祖天開也大吃一驚,控制鐵門的開關,有兩套設施,一套由他控制,另一套由男女主人控制,他沒有啓動開門,那麼,自然是女主人開門放車子進來的了!
他一面推醒衞斯理,一面大呼小叫地衝了出來,正面撞見了才下車的白素,他不禁呆了一呆,忙道:“大小姐,新媳婦正在找你!”
衞斯理打著阿欠,伸著懶腰走出來,看到了白素,也呆了一呆。白素向樓上指了一指:“她説有重要的事找我,你有什麼發現!”
衞斯理精神一振:“要她把一切全説出來!”
白素皺了皺眉,衞斯理的要求,自然可以揭開整件事的迷霧,但是李宣宣是不是願意呢?李宣宣要是什麼也不肯説,又有什麼辦法?
衞斯理又疾聲問:“她用什麼理由,要你來見她?”
白素還沒有回答,樓梯上已傳來了李宣宣的聲音,聽來雖然虛弱,但也字字清楚:“我對素姐説,現在是我最需要朋友的時候,請她儘快來到我的身邊!”
李宣宜突然出現,令衞斯理有極短暫的尷尬,但是他立時抬頭向上:“正常的理解是,朋友之間,應該互相坦白,不隱瞞什麼!”
李宣宣嘆了一聲:“衞先生,朋友之間,很重要的是要體諒對方,體諒對方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説到最後一句,聲音悽婉,簡直有一句話就賺人熱淚的本領!
白素已飛快地奔上樓梯,李宣宣立時緊握住了她的手,兩人一起上了樓,進了李宣宣的卧室。
衞斯理知道白素雖然很維護李宣宣,但是她也一樣想弄清楚整件事,可以相信她必然會巧妙地向李宣宣問許多問題,也相信可以有結果。
這時,他也看到了在大鐵門外,指手劃腳的三個人,他笑了起來:“開叔,門外三個人都是我的朋友,請開門讓他們進來!”
祖天開立時答應,他不但開門,而且還走了出去,把黃堂,陳長青和小郭三個人,迎了進來。
事後,白素責怪衞斯理:“你完全未曾得到主人的同意,怎麼可以在人家的屋子中見你的朋友?”
衞斯理語塞,呆了一會,才道:“是我的不是┅┅我認定了┅受了開叔的影響,以為李宣宣是禍首,所以否定了她的權益!”
那當然是衞斯理的不對,可是當時,衞斯理卻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對。
三個人進來之後,黃堂神態冷靜,陳長青大呼小叫,圍著祖天開打轉,好奇地打量著他。小郭則不斷在問:“她怎麼説?”
衞斯理先把事情簡化,向各人説了一遍,再問小郭和陳長青:“關你們什麼事?”
陳長青人聲回答:“我代表一個苦主。”
小郭遲疑了一下,才道:“我受人所託。”
當時,衞斯理也沒再在意,他是私家偵探,受人所託,再普通不過。
衞斯理所作的介紹很簡單,把許願鏡的事,略去了沒有説——祖天開的神情,因此大是感激。
陳長青、小郭和黃堂也把他們的掌握的資料,擇要説了。雙方面的資料一湊,結論更是明顯。
各人都望向衞斯理——在所有的人中,自然是他的歸納能力最強。
衞斯理也不謙讓,他略想了一想:“王大同的精神狀況極差,受到了致命的困擾,困擾是來自一個男人不斷在向他逼問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各人都點頭,同意它的歸納。
衞斯理又道:“李宣宣和那個男人有一定程度的關係:第一、護士在電話中聽到她的聲音,第二、一次王大同在聽了電話之後直接向李宣宣提出,請她轉告逼他的人。第三、出事前一天,王大同在小書房中受困擾,不住叫李宣宣的名字!”
這三點分析,也是無懈可擊的。
衞斯理下了一個結論:“我相信這一切,都和李宣宣的來歷有關。”
祖天開最先有反應:“是!”
陳長青、黃堂和小郭,在接下來的時間之中,對李宣宣的來歷,作了種種假設,假設之中千奇百怪,若是一一例舉出來,倒也熱鬧得很,可供一笑,但是和故事沒有什麼特別關係。
到後來,意見比較統一了——陳長青仍然堅持那是一個外星人的陰謀:李宣宣是外星人或外星人派來的。
比較統一的假設是:李宣宣必然和一個神秘的組織有關,這個組織神通廣大,可以掩飾她的來歷。
可是這個假設,也難以成立,因為李宣宣能在王大同的身上,得到些什麼呢?
這個問題,祖天開和衞斯理,倒還可以回答,那是為了這面許願鏡,其餘三人,連目的也想不出來!
這樣的討論。當然不會有什麼結果,衞斯理提到了李宣宣房間中的那個黑漆立方體,陳長青摩拳擦掌:“那太容易了,我有X光機,一照就會原形畢露!”
正説著,各人忽然都靜了下來,因為看到白素和李宣宣,都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不管一干人能作出的假設為何,衞斯理所作的結論不會錯,李宣宣是主要的關鍵人物,所以她一出現,每一個人的心頭,都不知湧起了多少問題,要向她發問。
陳長青最不客氣,一個箭步,已竄上了幾級樓梯級,大聲道:“王夫人,我有話要問你!”
李宣宣臉色仍然蒼白,可是很平靜,她不理陳長青,只是向著祖天開:“開叔,這些人是誰?都是我沒見過的陌生人!”
祖天開漲紅了臉,一時之間説不出話來,李宣宣哼了一聲,轉向身旁的白素:
“素姐,你看看!”
白素向陳長青狠瞪了一眼,如果是衞斯理那樣做,陳長青未必會服氣。可是白素不同,對白素來説,這樣的動作,已代表了最大的厭惡和不滿,比衞斯理疾言厲色的斥責,還要有用!
陳長青僵住了作聲不得,白素向衞斯理道:“我陪宣宣去辦一些事!”
她只是那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等於她已成了李宣宣的保鏢了!
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在場的幾個人,都未曾料到,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
本來,就算白素和李宣宣不出現,他們心中也早有打算,要老實不客氣去打門,向李宣宣盤問一番。
可是遲了,白素擺明了要護李宣宣離去,雖然李宣宣有行動自由,連黃堂也不能硬留下她,可是若沒有白素,她也不能走得那麼輕鬆。
一干人不敢得罪白素,一起向衞斯理望去,衞斯理急叫了一聲:“素┅┅”
白素望了一下:“各位都生活在文明社會,宣宣是屋主人,完全有自由來去,倒是各位,朱經她許可,擅自進入,擔著不是!”
她一面説,一面和李宣宣並沒有停步,轉眼已走出了大廳。在大廳中的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想不出阻攔她們的方法來!
等到屋外響起了轟然的汽車引擎聲,陳長青才失聲問:“她們上哪兒去?”
衞斯理也苦笑,他只好道:“白素那樣做,必有道理,且等好消息就是。”
衞斯理充分知道白素的能力,其餘人也一樣知道,可是他們總不甘心一句話也沒向李宣宣問過,陳長青向樓上一指:“那黑漆立方體!”
陳長青的話才一出口,忽然大廳門口傳來了白素的聲音:“陳先生,你不覺得你對他人的物件興趣太濃了嗎?”
白素突然去而復回,這一點,大出各人的意料之外,因為各人都聽到汽車聲遠去,難道只是李宣宣駕車離去?
白素不等眾人發問,就道:“她説有一些要事需要處理,不想和你們糾纏,所以要我護著她出去!”
衞斯理叫了起來:“素!”
白素正色道:“她完全有行動自由,你們不應該騷擾她,更不應該把她當成罪人!”
所有人之中,以祖天開對白素的話,最不以為然,一副悻然之色。黃堂沉聲道:”我以警務人員的身分,希望得到她的合作!”
陳長青叫了起來:“我那親戚死得冤枉,總需弄清真相才休!”
小郭冷冷地説了一句:“事情分明和她有關,她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這樣躲避,不解決問題,她應該面對現實。”
白素也冷冷地道:“各人有各人處事的方式,她成年了,有權照她的方式去處理她的事務。”
衞斯理和白素,極少意見不一致的時候,可是這時,他也忍不住説了一句:
“當事情涉及那麼多人命的時候,她就不能獨行其事!”
白素直視著衞斯理:“別弄錯,亡命飛車撞死了人的是王大同,不是李宣宣!”
一句話,把衞斯理的論點推翻,白素吸了一口氣,對祖天開道:“開叔,新媳婦説了,要你好好保護她房中的東西,不能被人亂碰。還有,王醫生的傷勢就算有好轉,也不要讓他出院,要等她回來再説。”
白素這樣轉述李宣宣的話,令得所有人都愕然之極,因為那是説,李宣宣這一去,會離開相當久,她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會到什麼地方去,做什麼?
一時之間,所有的目光,都射向白素,白素淡然:“別問我,我不知道她要去幹什麼?”
黃堂,陳長青和小郭二一人的臉色難看之至,祖天開嘆了一聲:“各位,新媳婦既然這樣吩咐,她房裏的東西,就不能動了!”
祖天開這種老派人,有一個特點,他分明對新媳婦不滿之極,視之為“妖精”,可是一有吩咐下來,想起自己的身分,他也會盡力遵從。
衞斯理道:“沒有人要動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