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熊只覺有種孤獨無助的感覺,也有窮途末路的哀傷,這時他才覺得惶恐,他知道江湖上已經沒有自己立足之地,所有的人都離他而去,他的兒子、女兒,還有那些曾經共患難的朋友,一個個都離他遠去了。
他突然伸手拿出那個青玉指環,心中不禁又升起一縷希望,看了那個指環一眼,重重地擊了一下手掌,大聲道:“我還有希望!”
當一人瀕臨死亡絕境時,他會對那僅有一線的曙光寄予莫大的希望,一種信念尚在他心中盪漾,西門熊想要生存下去,他不甘就這樣被趕出江湖,也不願放棄自己辛辛苦苦經營的事業,尤其是他的幽靈宮……
兒子的慘死,文法相的突然離去,都給這個老狐狸莫大的打擊。他在喪心病狂之下,變得更瘋狂了,最令他傷心的是那羣幽靈宮的弟子,一個個偷溜而去,他真的已經窮途末路,已經沒有什麼可為的了。
自從兒子西門奇死後,他早已失去冷靜的理智,除了殺人外,幾乎沒有事情能使他高興。他變得更恐怖、變得更殘忍;在他心裏沒有感情、沒有朋友。所以他的一切都隨着他那狠毒的心而失去,甚至於連他的生命都即將毀去……”
空中僅有幾片淡淡的浮雲,隨着輕風緩緩移動。
幽靈大帝西門熊趁着黃昏的時候,獨自一個人乘着一匹坐騎,向大漠馳去。
他望着將殘的天色,嘴角上漾起一絲笑意,冷酷地望着天空中的浮雲,非常沙啞而低沉的低語道:“石砥中啊石砥中!我西門熊要是真栽在你手裏,就枉在江湖上白混一輩子了,總有一天,你會死在我的手中……”
他恨恨地揮動長鞭,啦啪地擊在馬背上,好像這匹忠於主人的坐騎和他有着極大的仇怨似的。那匹馬長嘶一聲,身形躍起,在滾滾大漠中直馳而去。
幽靈大帝能連自己都不知道奔馳了多少時候,只覺暮色愈來愈濃,一股濃煙在空曠的漠野升起。他輕輕拭去額角滲出的汗珠,長嘆道:“總算找到地方了!”
他緩緩朝那濃煙行去,只見一大堆漢子圍着一堆熊熊的烈火,正在烤着牛肉。那羣漢子俱詫異地抬起頭來望着這個老狐狸,對他的出現多少有點意外。
西門熊飄身而下,道:“請問房登雲在這裏嗎?”
其中一個漢子隨手指了指左邊,沒有説話。
幽靈大帝西門熊嘿嘿笑了幾聲,移身向左邊行去。
在一個大篷幕裏,這時有一線燈光透出來,幽靈大帝西門熊輕輕一掀幕簾,只見一個人正在燈光下聚精會神研究一張地圖。
他心神一顫,腦海中疾忖道:“真想不到房文烈已將我繪成的大漠金城位置圖交給了他哥哥!嘿,房登雲恐怕已經開始找尋了。”他嘿嘿笑道:“房兄!”
篷幕裏的房登雲似乎是吃了一驚,他驚覺地抬起頭來,急忙將那桌上的秘圖收藏起來,陰冷地道:“你來幹什麼?是不是想要將這張圖奪回去?”
幽靈大帝西門熊嘿嘿笑道:“那張地圖對於我已無關緊要。房兄,你請放心,我沒有和你再爭奪金城的意思,大漠金城終將屬於你的!”
房登雲嘿嘿笑道:“你會放棄這金城裏面的金銀珠寶,還有那足可傲世的鵬城秘笈?西門熊,我想你會捨不得放手!”
西門熊眉頭深鎖,道:“你倒看得清楚,我的確有點捨不得放棄,不過我現在卻不想和你爭這份權利,只是有點事先和你談談。”
房登雲冷冷地道:“是不是想要討回那張地圖?”
西門熊搖搖頭道:“我不是説過了嗎?今天我來這裏不是和你爭論秘圖誰屬的問題,我是想告訴你一點關於令弟的事情。”
“嘿嘿!”房登雲陰沉地大笑道:“我弟弟怎麼樣了?”
西門熊黯然道:“他不幸死了……”
房登雲全身驚顫,道:“你説什麼?”
他心中大寒,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身子向前一移,一隻手緊緊抓住幽巡視大帝西門熊的衣服,道:“你再説一遍!”
幽靈大帝西門熊見他那種急焦而憂傷的樣子,暗中不禁冷笑,他緩緩將房登雲的手臂移開,道:“令弟已經死了……”
房登雲不信地沉思了一陣,他非常清楚這個幼弟的功夫,江湖上除了僅有的幾個厲害人物外,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傷得了他更何況是殺死他。
房登雲冷冰地在幽靈大帝西門熊臉上瞥了一眼,嘴角上閃出一絲冷酷的笑意,道:“我不信,西門熊,你又想跟我耍手段了!”
西門熊心中一急,道:“這是真的,我西門熊難道還會騙你!”
房登雲冷哼一聲,道:“你的詭計太多了,據我觀察,你是個只求利益不擇手段的厲害人物。只要對你有利的事,你用點心計騙騙人,那也是很平常的事。”
幽靈大帝沒有想到每個人對自己的批評都是這樣難聽,他心底有一股難以遏止的怒火,道:“信不信由你,我只要將這件事告訴你就行了,令弟在臨終之前曾要老夫這樣轉達,現在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房登雲冷笑道:“我弟弟死後,你知道我首先要殺誰?”
西門熊一怔,道:“當然是找那個兇手了。”
房登雲嘿嘿一笑,道:“你錯了,我首先想殺的是你!”
幽靈大帝西門熊心中大顫,憤怒地道:“殺你弟弟的又不是我,你和我過不去幹什麼?”
房登雲冷冰地道:“我弟弟在去幽靈宮之前曾交代過我,如果他不幸死去,一定是中了你的陰謀詭計,因為你想除去我們兄弟早已經不是一天的事了。”
西門熊冷哼一聲,道:“你連殺你弟弟的人名字都不問一聲,就先對我發狠,這算是那門子英雄!對我兇沒有用,該殺的是那個兇手!”
房登雲淡淡地道:“我相信你會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因為他能殺死小弟,必也會殺你,你今天所以來找我,完全是想借我的力量替你除去那個人。我看人最明白,猜的對不對,你心裏比誰都有數。西門熊,我沒有説錯吧!”
西門熊冷煞地道:“這是你們的看法,憑我西門熊在江湖上還不需要向人求助。殺死令弟的是迴天劍客石砥中,我言盡於此,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
他自懷中拿出那個青玉指環,在房登雲的眼前輕輕一晃,冷冰一笑,道:“你看到這個就知道我所言不虛了!”
房登雲伸手接過,僅僅瞥了一眼,道:“不錯,這正是我們家傳指環!”
西門熊得意地一笑,道:“令弟在臨死前,曾要老夫將這個交給你,他説你只要看見到指環就會明白一切。這是他僅有的遺物,你留着作個紀念吧!”
房登雲目中隱隱透出淚影,他雙目寒冷如刃,緊緊盯着那枚青玉指環,許久沒有表示。
幽靈大帝西門熊見他神情有異,目光詭異的一閃,道:“房兄,你請不要太過悲傷,這是命運的捉弄。老夫現在先回幽靈宮,關於替令弟報仇之事,你只要信得過老夫,隨時可來找我商量,老夫必捨命奉陪去找回天劍客石砥中,一定不會使令弟含怨而死。”
他正待舉步行去,房登雲突然説道:“西門兄慢行,小弟有件事要問你。”
幽靈大帝西門熊一煞身勢,轉過身子道:“房兄還有什麼事要交代?”
房登雲冷冷地道:“我弟弟之死,你該有一半的責任。”
西門熊長嘆一口氣,道:“那是因為我照顧不周所造成的疏忽,也是我一時的大意,房兄,對令弟的不幸,我非常難過。”
房登雲嘿嘿一笑,道:“你對舍弟的恩惠我非常感激,尤其千里送信更使人敬佩。西門兄,我有一點疑問不知道該不該説。”
“嘿!”西門熊低喝一聲,道:“請説!請説!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麼不能公開的事,只要房兄有問題,老夫當然儘自己所知告訴你。”
房登雲冷煞地道:“舍弟在死前,你可曾給他吃過什麼東西?”
西門熊一呆,道:“這是什麼話?”
房登雲面上陡地罩上一層殺氣,雙眉一聳,自那冷酷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冷酷的笑意,道:“你不但給舍弟服了藥物,連對文法相都施了手段,舍弟所以會死,全是你藥物作祟的結果,你自認那是一項秘密,卻不知道舍弟早巳察覺出來了。”
西門熊急得一搖手,道:“誤會,誤會,這全是誤會!”
房登雲向前斜跨一步,道:“你給他們服了慢性毒物,滿以為等到殺死石砥中後,他們的藥物也可以發作,那時不但除了大敵,連與你相處的朋友也都一併消滅。西門熊,你的心好毒啊!”
西門熊臉色一沉,道:“房兄,我希望你説話要有證據!”
房登雲冷笑一聲,緩緩揚起那枚指環,道:“你自己看吧!舍弟在這裏説得很清楚,不但他發現了你的陰謀,連文法相也看出你的詭計。他倆在這種情形下當然不會為你出力,又不敢翻臉,只得隱忍不發作,舍弟在受傷之後極快地用針將所有的經過刻在這枚指環上,可惜你沒看出來!”
西門熊伸手將那枚指環奪過來仔細一看,果然上面有無數的小字,他難以置信的道:“我不信令弟能在極短的時間中刻出這樣多的字!”
房登雲冷冷地道:“你不要忘了,我們六詔山曾以雕刻針刺聞名江湖,這種絕技我們每個人都會,不要説是一個指環,就是一根頭髮我都能刻上一首詩,這點功力並不足以為奇!”
幽靈大帝西門熊一生都暗計別人,絕沒料到強中還有強中手,房文烈臨死竟還留下這一手,將自己籌劃的陰謀完全公佈出來,他通體寒悚地一顫,只覺自草原上武林大會之後,自己處處落進別人的圈套中。
他有種面臨末日的恐懼,顫聲道:“房兄,我們有話好談,這事是令弟誤會了!”
房登雲不屑地道:“舍弟雖是一身賤骨,卻從不冤枉別人。閣下血債血還,我身為舍弟的兄長,不得不向閣下先討回這筆血債!”
幽靈大帝西門熊深俱戒意,道:“你這樣不是太冒險了嗎?”
房登雲略略一怔,道:“閣下難道還有花樣不成!西門熊,你今天是自投羅網,要想從這裏逃出去,簡直哪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滿面濃聚着殺機,兩道斜眉高聳,那雙冷寒的眸子緊緊逼射在幽靈大帝西門熊的身上。
幽靈大帝西門熊嘿嘿—笑,道:“你既然這樣不識好歹,老夫只有在手底下和你分高低了。嘿嘿,房兄,這可是你逼我動手的!”
“鏘!”的一聲大響,幽靈大帝西門熊手中已多出一柄寒光四顧、冷芒如電的長劍,他輕輕在空中一揮,顫出一道斜斜的光弧,慎重地凝望着房登雲。
房登雲冷冷地一笑,道:“你的那套伎倆我早就知道了!很好,西門熊,動傢伙你比我差得太遠,我這支寒山大筆除了敗在石砥中手裏,還沒遇過敵手!”
他輕鬆地將自己那支輕易不動的寒山大筆拿出來,淡淡地敝了一眼,輕輕握在手中,恍如沒事一樣。
西門熊冷哼一聲,怒道:“我不信你能比我強過多少!”
他奇詭地一晃身形,手中長劍奇幻地劃出,這老狐狸能在江湖上獨樹一幟,自然有其不可忽視的力量,僅僅一招就已顯示出功力的深厚了。
可是他今夜遭遇的對手太強了,六詔山能夠在武林中佔一席之地,當然也有它不可忽視的力量,房登雲鼻子裏冷冷一哼,寒山大筆突然一抖朝他劍上一點……
“叮!”
數點寒星進濺射出,雙手臂俱是一震,各自飄退五尺。但是在這兵器交擊中,房登雲的功夫可較幽靈大帝西門熊高明多了,身子在一帶之後又持筆撲了過去。
幽靈大帝西門熊心中大駭,急忙一掠身形,拔高數尺,長劍挑起一道白光,連揮七劍。
雙方都是頂尖的高手,身形稍沾即走,眨眼之間連換數招。由於兩人這一動手,立時驚動四處的那些漢子,他們都是房登雲的手下,俱拔出長劍將西門熊圍困起來,顯而易見,他要從這裏衝出去已是不可能的事情。
西門熊厲吼道:“房登雲,你逼人太甚了!”房登雲施展手中那支寒山大筆當真是出神入化,逼得幽靈大帝西門熊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
房登雲狠辣地攻出幾招,冷冷地道:“大英雄,你昔日的威風到哪裏去了!”
西門熊大吼道:“我跟你拚了!”
房登雲應了一聲,身子化作一縷輕煙,靈巧地一閃,那尖鋭的筆尖突然砰的一響,數縷黑星在間不容髮間射了出來。
“呃!”幽靈大帝西門熊身子一個踉蹌,痛苦地低吟一聲,長劍頓時掉落在地上。他緊緊捂住胸前,一股血水直湧而出,痛苦地顫了顫,大吼道:“你居然暗器傷人!”
房登雲冷冷地道:“這還是對你客氣,如果我存心整你的話,就不會讓你這樣痛快地死去。現在你已活不成了,在下還要再去追尋石砥中,我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舍弟仇人。”
西門熊全身直顫,道:“你沒有一絲感情!”
房登雲奔過來給他一腳,踢得他在地上翻了個滾,張口噴出一道鮮血來。房登雲冷笑道:“殺你等於殺豬,對你有什麼感情可講!”
西門熊憤怒地吼道:“我幽靈宮的弟子會找你報仇!”
房登雲不屑地道:“那個鬼地方你不提還罷,提了我就滿肚子氣!西門熊,惹惱了我一把火將你的老窩燒個精光!”
西門熊顫吼道:“你!”
他身子在地上連翻幾個滾,絕望地死去。
一個惡貫滿盈的人帶着他那一身罪惡奔向黃泉路,這個因果循環的下場,只有在他死前的一剎那才能領會……
靜謐的漠野響起一連串銅鈴聲,叮噹叮噹的銅鈴有節奏地敲擊着,絲絲縷縷清脆地飛越空中,才嫋嫋散去又叮噹叮噹地響起,漠野清冷,配上這叮噹不停的銅鈴聲,使這富於神秘的大漠更加神秘了。
紅色的騎影,再加上全身白衣的騎士,孤獨地奔馳在這遍地黃沙的大漠上,的確有種太單調的蕭索。可是,卻也顯出這個神秘男子的不凡心境,他——石砥中像沙漠之神一樣在那裏出現。
他也是像個隱遁的幽靈,隱身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隱身到一個永遠找不到的地方。他來自哪裏,也該回歸哪裏,在這來去之間,他所能留在世間的只是那些傳奇的事蹟,以及浪漫的愛情。
西門熊的死迅很快傳進他的耳中,但是他猜不出房登云為什麼會殺死這個老狐狸。他一個人徘徊在這令他不能忘懷的地方,留戀着這裏的一切,哪怕是一沙一石,在他心底都有濃厚的感情。
明天,他便會在這塊土地上消失,永遠不會再看到這漠野風情了。他知道自己的歸宿,未來伴隨他的將是那無窮的寂寞和無盡的回憶,所以他對自己的未來難免有一絲迷茫和惆悵!
嘴唇輕輕顫動,長嘆了口氣,自語道:“萍萍會原諒我嗎?我們都得為自己活下去,為自己的未來開闢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
他緩緩抬起頭,看了看穹空的藍天白雲,他憂鬱地嘆了口氣,非常焦急地望着大路,望着他所等待的人。
自那迤邐開去的漠野盡頭,緩緩出現一道黑影,迴天劍客石砥中懷着無比的的激動,喃喃道:“他終於來了,我的心願總算了。”唐山客還是那個老樣子,只是身上十分憔翠,那頭雪白的髮絲像他的標幟一樣,使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誰。
他大惑不解的望着石砥中,道:“石兄,你找我有什麼事?”
石砥中激動地飄身而來握着他的手,道:“唐兄,我有事相求!”
唐山客愕道:“石兄,小弟承蒙閣下幾次抬手放生,對你除了敬佩之外,還有一份感激,你有什麼事請吩咐!”
石砥中長嘆了口氣,道:“唐兄,萍萍在名分上還是你的妻子,我知道你也是真心愛她的,在我走之前,我請你照顧她、愛她,像以前一樣。她將是一個好妻子,希望你們能白頭偕老!”
唐山客一呆,道:“石兄,你這是幹什麼?萍萍是愛你的,我白知不配去愛她,但是你怎麼可以讓她傷心,石兄,你不能!”
石砥中目中含淚,嘆息道:“我們從開始相識就註定不能結合,唐兄,我原本是一個四海飄泊的浪子,未來我選擇了一條孤獨的路,我們的一切都將成為回憶。你比我強多了,她和你在一起會更幸福。請不要拒絕,否則我會感到遺憾!”
唐山客激動地道:“她對你,你對她,難道不真情!想來想去,總覺得你們若無圓滿的結局,將是使天下都要同聲一哭的憾事。”
石砥中的神情悽惶,黯然道:“什麼叫真情?無非是在騙自己,彼此之間有許多承諾都不能認真,否則將苦惱一輩子。唐兄,這是我第一次求你,也將是最後一次,希望你我不要讓我失望,萍萍是個純情的女孩子……”
唐山客莊重地道:“愛情是不能勉強的,如果雙方相愛,對於往昔的回憶也應該沒有一絲遺憾。石兄,雖然我只是個俗人,可是我總覺得你這樣做,將是人間憾事!”
石砥中淡淡地道:“唐兄,你不要説了。”
他緩緩解下自己身上的長劍,深情地瞥了這柄伴隨他半輩子的神器,有種留戀不捨的樣子。他低沉地道:“這是我的第二生命,也是我真正依賴的伴侶,現在我送給萍萍,請你交給她,併為我祝福她!”
唐山客含着淚水伸手接過來,道:“你要去哪裏?”
石砥中長嘆一口氣,道:“一個遙遠的地方,你們會把我忘記,時間也會沖淡記憶,讓該過去的過去吧!”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人影悄悄移了過來,石砥中和唐山客都驚覺出這人來意不善,兩個人同時望着這個滿面殺氣的房登雲。
房登雲嘿嘿笑道:“我等你不少時候了。”
石砥中冷冷地道:“傳説你殺了西門熊,我真不明白你們同類相殘,到底是為什麼?房兄,你能説給我聽聽嗎!”
房登雲冷冷地道:“我弟弟是死在你手中嗎?”
石砥中長吸了口氣,道:“這個有什麼值得奇怪,一個黑道人物之死是江湖上的大幸,我這樣做並沒有什麼不對。”
房登雲一呆,倒沒有料到迴天劍客石砥中會直截了當如此回答他,他雙目噴火,紅得甚是嚇人,身子輕輕顫抖,冷冷地道:“舍弟和你有何仇恨你非殺他不可!”
石砥中搖搖頭道:“你只知道令弟之死是件十分傷心的事,你為什麼不去想想他曾害死多少人。自從他上了你和西門熊的圈套後,在江湖上惹了多少是非。房兄,你身為兄長,非但沒有盡到做兄長的責任,還要去指使他學壞,他所以有今天的下場,你該負完全責任!”
房登雲怔怔然道:“你倒是説得很輕鬆!”
石砥中冷漠地道:“我只是就事論事,並沒有歪曲事實!”
“放屁!”房登雲聞言大怒,身子向前移了一步,道:“你殺了舍弟還要將責任推以我的頭上,石砥中,你太可惡了,我們六詔山的子弟在江湖上絕不容許別人欺到頭上,你怎麼對付我小弟,我也怎麼對付你!”
石砥中冷笑道:“我希望你離開這裏!”
“嘿嘿!”房登雲低沉地嘿嘿一笑,道:“要我離開不難,拿下你的腦袋我自然走路!”
唐山客雙眉深鎖,道:“朋友,你聰明點好,這裏輪不到你發狠!”
“呸!”房登雲不屑地啐了一聲,道:“姓唐的,你少他媽的那樣沒骨氣,老婆給人搶了還要厚顏無恥去巴結人家,我要是你早就找個地洞鑽進去了。”
這句話説得太重了,不但唐山客神情一變,連回天劍客石砥中都覺得難以忍受。唐山客身子斜斜一躍,滿臉殺氣地笑道:“看來我們只有在手底下爭這口氣了!”
房登雲冷冷地道:“我找的不是你,姓唐的,你滾到一邊去!”
唐山客氣得大吼一聲,正要過去和他動手,迴天劍客石砥中伸手將他一攔,長嘆一口氣,道:“他説的不錯,這事因我而起,該由我自己來解決。唐兄,忍下這口氣吧,他會後悔今天説過這句話!”
房登雲伸手拿出那支寒山大筆,在空中一抖,發出一連串嗡嗡之聲。濃眉往上一聳,大吼道:“石砥中,我不殺你誓不回去!”
石砥中冷冷地道:“你話不要説得太滿,當心閃了舌頭!”
房登雲嘿地一聲,揮着那支粗粗的大筆直掄而來,他今天是存心拚命,手上招式俱是辣招,石砥中空手應付頗覺吃力,一時竟被逼得倒退幾步。
唐山客一見大寒,拿起那柄金鵬墨劍,道:“石兄,你拿這個……”
石砥中揮出一掌,道:“不要,我不希望它再沾上一點血腥。唐兄,你放心,我還有辦法對付……”
房登雲詭譎地攻出兩招,嘿地冷笑一聲,道:“石砥中,你要是怕死,何不大方地拿它出來!”
石砥中身子幽靈似的一晃,冷冷地道:“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他緩緩抬起右掌,自掌心中射出一股流灩,這股光華清亮閃爍,像是潔玉一樣,這正是練至頂峯的“斷銀手”。
石砥中盯着房登雲道:“你要是再不滾,那後果可不堪想像了。”
房登雲一揮大筆,吼道:“去你媽的,誰怕你那隻狗爪子!”
迴天劍客石砥中黯然一聲長嘆,對這個始終執迷不悟的對手頓覺十分可惜,他凜然長吸口氣,右掌隨着那股顫射出來的寒芒揮去。
“呃!”晶瑩的光華流顫而去,房登雲低吟一聲,張口噴出一口鮮血,身子在地上一翻,許久才自地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怨毒地瞪着石砥中,道:“你為什麼手下留情!”
石砥中冷冷地道:“我不忍你們房家斷絕香火!”
房登雲全身直顫,道:“我還會找你報仇,這並不是真正的結束。”
石砥中搖頭道:“你沒有這個本事了,我雖沒有殺了你,卻毀了你全身的功夫。我希望你重新做人,不要再拿武功去害人。”
“你!”房登雲氣顫道:“你好毒辣的手段!”
迴天劍客石砥中黯然道:“不管你對我怎麼批評,我知道這是我該做的!”
冷靜的漠野上突然傳來轟轟兩聲巨響,只見沙影漫空,像一層黃霧將整個天空都瀰漫起來,地上的沙石開始流動,恍如陷人流沙—樣。
唐山客心神劇顫,道:“流沙!”
石砥中長嘆一聲,道:“這是最後一次出現,唐兄,你將看到鵬城了!”
“什麼!”房登雲詫異地道:“鵬城在這裏?”
石砥中斜睨他一眼,對這個在大漠找尋鵬城甚久的邪道高手,有種説不出的反感。他頷首道:“鵬城是會移動的,沒有人能找到它真正的位置!”
房登雲不信地道:“你怎麼知道鵬城會在這裏出現?”
石砥中淡淡地道:“我不同,我進去過裏面,當然知道它什麼時候會再度出現。房兄,得不到的事不要強求,希望你能瞭解。”
房登雲突然若有所失地凝立在地上,動也不動一下,僅是愕然望着黃澄澄的流灩,像是被神奇的景像震撼住了。
漸漸地,滿空雲霞裏射出萬道金光,閃爍的金芒耀眼生輝。除了金光外,僅能隱隱看到一座金城,恍如是浮在半空中的雲霧裏。雖然看不真切,卻依稀能看到這座神秘鵬城的輪廊。
“嗯!”大紅突然發出一聲亮亢的低鳴,它揚起四蹄在地面上來回奔馳,石砥中招手將它喚來,黯然道:“大紅,我們再見了!”
他目中閃過一絲淚影,望着這個忠貞不二的老朋友,它也舔着他的臉,像是知道就要分離了。
石砥中望了唐山客一眼,道:“唐兄,我送給你!”
唐山客搖頭道:“我沒有這個福分,石兄,你千萬不要這樣做!”
石砥中以夢幻般的聲音道:“寶劍贈玉女,名駒送英雄,唐兄,你不要辜負我這一番苦心!”
他落寞地長嘆一口氣,身形斜躍而起,向那沙影裏的神秘之城奔去。
在流飛的沙影裏,迴天劍客石砥中的身形由深而淡,身形在空中飛躍,霎時撲進神秘鵬城黃金大門之前。
那兩扇黃金大門緩緩啓動,他回身站在門口向外揮手,唐山客面上一陣抽搐,痛苦地揮着手,吼道:“石兄,你是沙漠之神!”
沙影裏傳來石砥中的話聲,道:“忘了吧,忘記過去的一切!”
那流動的浮沙突然又旋轉起來,龐大的金城在沙漠中緩緩移動,空中又響起轟隆隆的巨響,濃濃的沙石流射,使那耀眼的金光逐漸模糊起來。“砥中……”空中傳來尖鋭的大叫聲,唐山客全身直顫,只見東方萍披散滿頭長髮,向這裏直奔而來,她的出現使唐山客愣住了。
他痛苦地道:“萍萍!”
“呃!”東方萍痛苦地悲吟一聲,身子像幽靈一般撲向那飛濺的沙霧裏。可是當她撲過去的時候,鵬城已自地面上消失了,消逝得連一絲痕跡都沒有。
她捂着臉孔,輕泣道:“你怎麼連見我一面都不肯!”
唐山客輕輕拍着她的肩頭,道:“萍萍,他是沙漠之神,你該振作起來!”
東方萍緩緩抬起頭來,突然瞥見唐山客手中的金鵬墨劍,她心頭一酸,激動地抓着劍鞘,道:“他的劍,這是他的劍!”
唐山客雙手將長劍捧過去,嘆口氣道:“這是他送給你的!”
東方萍輕輕拭去臉上的淚水,心中只覺空空茫茫的,那過去的回憶在她腦海中已逐漸消逝,她低語道:“他想成全我們?”
唐山客惶恐地道:“不!我沒有那種想法。”
東方萍搖頭道:“唐山客,原諒我,愛情是無法勉強的!”
唐山客莊重地道:“這是什麼話?即使我仍然愛你,但我仍會尊重你的決定。”
東方萍黯然道:“我知道你會的。我走了,永別了!”
她停頓一會,又道:“我不會再回白龍湖去,請你繼承白龍派之主?我會永遠祝福你的!”
唐山客一呆,道:“萍萍,你要去哪裏?”
東方萍緩緩站起身來,道:“忘了吧!忘記這一切!”
穹空忽然響起一串銀鈴聲,漠野寂靜像死去一樣,東方萍揹着金鵬墨劍單騎直馳而去,離開這塊令她感傷的地方。
唐山客解開套在大紅頭頸上的繮繩,一拍馬臀,汗血寶馬陡地直立而起,長嘶一聲,立時向無際的沙漠盡頭狂奔而去,無影無蹤。
空曠的漠野,孤獨的騎影,萬里晴空,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