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在草叢間發出晶瑩的光芒,那閃耀渾圓的朝露,像是一串珍珠似的,浮在綠油油的草褥裏。
夜的薄紗逐漸褪去,在晨風輕拂雲霧未逝之際,石砥中和東方萍俱黯然凝立在清風裏。那美好的晨霧雖然茫茫一片,可是兩人的心靈卻在這剎那間溶合在一起,聖潔的情愛早巳成熟,他們沒有擁抱,也沒有激情,只讓心靈共鳴交流……
時光像精靈似的自他倆的身旁悄悄溜走。風輕輕飄起東方萍那賽雪白髮,像流瀉的瀑布,在空中揚起白茫茫的一片。
她幽怨地嘆道:“人總有分離聚合,我在這些日子裏曾想過很多事情,有時我真不想再見你,可是……唉!情感的煎熬,心靈的惆悵,使我又恨不得趕緊和你重逢。有時我也很喜歡聽聽別人對你的批評,每當我從別人的嘴裏聽見你的名字的時候,我會感到我們又回到那第一次見面的情景,但每當夜闌人靜的時候,我又覺得你早已離我而去,永遠永遠地不再回到我的身邊。”
這幽幽的嘆息,情意的傾訴,在石砥中的心裏泛起狂瀾般的波動。他從追憶的夢境裏重新回到這個清冷的人間,那如慕如訴的聲音依然在他耳邊繚繞。在那遠遠離去的往昔,他和她歷盡滄桑皆已埋藏在心底,讓這份寶貴的感情永遠珍藏起來。
他長吐一口氣,苦澀地道:“萍萍,你不要再去想那些往事,我不值得你這樣醉戀。唐山客是個好人,他是個理想的對象,女人總要有個歸宿,你總不能在江湖上浪跡一輩子,萍萍,請相信我,回到唐山客的身邊,跟他去過平凡幸福的日子吧!”
他的話音緩緩吐出,鏗鏘中透出心酸,真是一字一血。當石砥中低啞地説出這番話後,他那顆受傷的心像是遭受利刃絞割一樣,片片破碎……
東方萍的身軀劇烈地一顫,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浮現出淚影。
她輕輕移動身軀,望着天空飄過的雲絮,幽幽地道:“我知道,我們再也無法重拾那逝去的舊情,也不會再去追尋那份殘缺的愛。我們相愛的方式早巳超出性靈,我的血裏有你,你的血裏也有我……即使我們永遠都不再見面,可是心靈上的影子卻不會因時間而抹去……”
石砥中默默地搖搖頭,又點點頭。一股浪潮般的衝擊,在他心底激盪着。那逝去的舊夢,這一刻又在他心中重新燃起。他無法衝破世俗的束縛不計後果地去重拾回那份感情,這樣對他或對她都是不適合的。
他冷靜地思索過去與未來,決定離開這個至死不逾的愛人,當然,他依然珍惜過去這段神聖的愛情……
終於,他嘴唇啓動,痛苦地噓一口氣,道:“你能想通我就放心了……”
痛苦在他心中有如一條無情的毒蛇,深深地啃噬着他那顆殘破的心。縷縷如絲的希望在他心中早巳連接不起來了,像是讓鋭利的劍刃斬斷了一樣,絕情地令他神傷,在那雙閃射出凜然神光的眸瞳裏,禁不住也閃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淚影。
東方萍回眸斜睨地上那些屍體,更加深心中的悽楚。浪潮般的悲痛,層層疊疊湧至,人的感情就是那樣微妙,讓人在不知不覺中陷進那情網裏,當你想從這個無形的網子裏掙扎出來的時候,它會緊緊纏住你,讓你遍體鱗傷。
她淒涼地嘆了口氣,紅潤的嘴唇輕輕啓動,道:“暫時的相聚並不能填滿我心中的空虛,我愛你的心堅如磐石,不會因時間而轉移。你離開我時,我會為你默默地流淚,在你面前,我又會強顏歡笑,可是在這後面所隱藏的淒涼,不是你能瞭解的!”
“萍萍!”石砥中激動地道:“你太痴情了……”
東方萍悽然一笑,道:“我們不是很好嗎?為什麼要去説這些不愉快的往事呢?砥中,讓我們忘記過去,不要再緬懷過去,在這短暫的相聚中,我們都能快樂的笑,快樂的慶祝這次相逢!”
“對!”石砥中感嘆道:“我們是該忘記過去……”
“唉!”東方萍顫聲道:“我們真能忘記嗎?”
石砥中的心神劇烈驚顫,那逝去的往昔種種並沒有因為時間而抹去痕跡,東方萍説得對,我們永遠忘記不了從前,惟有從回憶中才能顯出愛情的偉大,惟有從痛苦中才能領受愛的幸福……
石砥中不願再增加雙方的傷感,輕聲道:“天亮了,美好的一天又開始了!”
是的,多麼晴朗的天氣!白茫茫的大霧逐漸初逝,流灩自山峯之後徐徐吐露出來。地上一片血紅,映着橫陳的屍首,這是一個悲涼的世界。
東方萍惶悚地瞥了石砥中一眼,道:“你要去哪裏?”
石砥中沉思道:“我要回大漠,那裏是個好地方,萬里黃沙平靜中洋溢着生機,那個地方很適合我……”
東方萍嘆了口氣,道:“去吧,我們都去……”
石砥中驚顫道:“你!”
東方萍淡淡地道:“怎麼?難道我連和你同行的榮幸都沒有了?”
“不!”石砥中急忙道:“萍萍,你不要誤會,我歡迎還來不及呢!”
多麼淒涼的對白呀!兩人之間竟然會如此的生疏,就像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在他們之間橫過一道無形的高牆,將兩人的距離愈拉愈遠……
黃沙,蹄聲,駝鈴,大風……
雲天永遠在變幻着,連續奔馳數日,已不知幾度夕陽紅了。
黃沙漫天,疏落的駝隊三兩成羣跋涉在漠野,掀起滾滾揚塵……
一出山海關,東方萍和石砥中已領受到大漠的強風,兩人望着那翻卷的黃塵,飛沙走石,心中着實為這塊表面貧脊的荒地感嘆。由於兩人的服裝特殊,一進大漠的邊緣,就引起許多人的注意,所以在兩人的身後始終有一個孤獨的騎士暗暗跟蹤着。東方萍讓這大漠的景色所吸引,根本沒有注意身後遠遠地跟蹤的人,而石砥中卻早已警覺了,他佯作不覺的持繮奔馳,暗中卻在留意背後那個人的行動。
突然,自前面大漠中,出現一列雪白的駱駝,朝這裏直線奔來,石砥中望着這隊駱駝,眉頭不由輕鎖,腦海中陡地躍進一個念頭,忖思道:“這是何方來的人物,我怎麼從沒見過!”
這時,背後突然響起一縷勁風,尾隨在兩人身後的那個騎士縱騎而來,和石砥中並肩而馳。
“朋友!”那個滿臉塵土的漢子終於開口了,他冷冷地問道:“你可是姓石?”
石砥中微微一怔,望了那漢子一眼,道:“不錯,閣下的眼光真不錯!”
那漢子淡淡道:“我是大漠飛龍幫的黃鼠狼,專門負責注意進出這裏的人。閣下是大漠裏的傳奇人物,你和東方姑娘還沒到,我們就已接到你們要來的消息。”
“哦!”石砥中詫異地道:“你們的消息也真靈通,我不知道你們這樣注意我幹什麼?大漠飛龍幫這個名字我還是頭一次聽見,不知與我石砥中有什麼關係?”
黃鼠狼嘿嘿一笑,道:“自你迴歸中原之後,大漠形成鼎足之勢,海心山的幽靈宮、飛龍幫與海神幫,我們三家都不歡迎你回來,希望你趁早回頭,免得給大漠惹起新的騷動。”
東方萍和石砥中聞言心中俱是一震,沒有料到大漠一別竟有這樣大的變化,居然新近又崛起一個大漠飛龍幫。海神幫和幽靈宮他倒不在乎,這個來由莫測的飛龍幫卻不能不使他有所顧忌,不禁暗中留意眼前那列白駱駝的行動。
石砥中目光一寒,道:“你是想勸我回頭?”
黃鼠狼嘿嘿笑道:“那倒是不敢,只是希望你能自愛。”
“胡説!”石砥中將眼睛一瞪,氣勢凜然望着黃鼠狼,嚇得黃鼠狼心中大寒,急忙策馬往旁邊閃去。
石砥中冷笑道:“你要我回歸中原不難,除非是你們大漠飛龍幫有這個本事。哈哈,黃鼠狼,你還是不要作夢吧!”
黃鼠狼冷哼一聲,道:“我黃鼠狼敬你是一條好漢,才好意告訴你,現在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往後走着瞧……”
他抬頭看了看遠遠奔來的那一列白駱駝隊形,眉梢上不覺帶起一絲寒意,雙腿一夾馬腹,像箭一樣地迎了上去。
“站住!”東方萍如舌綻春雷似的一聲嬌叱,將黃鼠狼又喚住了。她輕輕一理額前的髮絲,縱騎走了上去。
黃鼠狼冷冷地看了東方萍一眼,道:“怎麼?東方姑娘還有見教嗎?”
東方萍冷冷地道:“你在這裏躍武揚威,就能説走就走嗎?”
黃鼠狼微微一怔,臉上霎時湧起一層煞意,如刃的目光其寒如冰,怨毒地盯視東方萍,他嘿嘿笑道:“我黃鼠狼只是在外面跑腿混飯吃的,東方姑娘如果不放過我們這些藉藉無名的小輩,嘿嘿,姑娘,你不妨將我留在這裏,日後……”
他目光輕輕斜睨漸漸行近的那列白駱駝隊伍,有恃無恐地笑道:“自然有人向姑娘索回這筆賬!”
嘿!黃鼠狼那股狠勁真不含糊,倒也不失為一個在江湖上討生活的漢子。
東方萍眉頭一皺,道:“我東方萍還會怕你向我尋仇嗎?黃鼠狼,去告訴你們幫主,叫他少招惹我們,否則,那個後果你可以想像得到!”
“嘿嘿!”黃鼠狼冷笑道:“這個自然,我黃鼠狼必會如數告訴敝幫主!”
“丁當!丁當!丁當!”空中啊起清脆的銀鈴聲,像一曲美妙的樂章逐漸擴散開來,又淡淡地消逝於空中。
潔白的駱駝在陽光流灩下,泛射出耀眼的光芒,逐漸行近駱駝隊突然分散開來,變成一個半弧形向石砥中逼來。
自這羣白色駱駝隊的行列中,緩緩行出一匹高大的雙峯白駱駝,上面巍巍地坐着一個青巾裹頭的中年漢子。
他冷漠地望了石砥中一眼,斜睨黃鼠狼,問道:“你告訴他了嗎?”
黃鼠狼恭身道:“屬下已將話傳給石大俠了!”
這中年漢子嗯了—一聲,道:“他怎麼説?”
黃鼠狼畏懼地瞥了石砥中一眼,道:“石大俠沒有回去的意思,請幫主……”
“嘿!”中年漢子低喝一聲,道:“我早已預料會有這一天了,漠南漠北表面上看來是平靜安寧,其實暗藏殺機。幽靈宮、海神幫都極欲霸佔這塊土地,嘿!現在再加上一位石砥中,看來這個黃沙遍野的漠地更要熱鬧了!”
石砥中冷笑道:“閣下這話是講給我聽的嗎?”
中年漢子道:“可以這麼説,閣下是大漠裏的傳奇人物,你昔年韻事至今猶留傳在這塊土地上,我大漠飛龍幫主洪韜對閣下仰慕已久,今日有緣相會,何幸如此!”
石砥中長長吐了口氣,只覺這個面上沒有絲毫表情的洪韜心機深沉,説話全不着痕跡,是一個鮮見的高強勁敵。
石砥中愁眉深鎖,冷冷地問道:“閣下要説的就只有這幾句話嗎?”
洪韜神情略變,嘿嘿笑道:“石大俠,這裏是我洪韜的地方,你要經過這裏至少也該得到我的同意,現在我洪某人斗膽要請石大俠原路回去!”
東方萍清叱一聲,道:“憑什麼?”
這個素來不愛多講話的姑娘,這時不禁動了真怒。她眸子裏湧出一股寒光,逼落在大漠飛龍幫幫主洪韜的身上。
洪韜淡淡道:“憑我手下百十條好漢,就有辦法將二位擋駕回去。嘿嘿,東方姑娘,請你原諒,我們得罪了!”
迴天劍客石砥中聞言,不覺有一股凜然的雄心自心底漾起。他知道這片萬里黃沙的漠地已成三家鼎足之勢,自己想要在這裏開創一個新局面,必須要經過一番奮鬥與掙扎。這和自己初來大漠的時候一樣,是用血汗換來一點苦修,僅僅數年之隔,靜謐的漠野又形成一個新局面,對他來説是件非常傷感的事情。
他傷心地暗自嘆了口氣,腦海中忖道:“這是我的第二故鄉,我愛漠野的冷清與無情,沒有人能將我趕出去,也沒有人能限制我走進這塊美好的地方。”
這個意念尚未消逝,他不禁感到痛心,因為他已體會出自己苦留在這裏,重新又要掀起一次大波濤。
那是要用自己的血汗來換取自己的存在,這種存在也許要犧牲許多人的生命,使靜謐的漠野又沾上一片血腥。他不願再看見血,可是血必會在他眼前流過。
在他眼前恍如已看見一大片鮮紅的血,那是自己和他人的血交織成的畫面,所以他為自己的未來感到悲哀……
他長長地吸了口氣,薄薄的嘴唇輕輕地翕動,動容地道:“洪兄,你這樣做會毀了你的飛龍幫。”
洪韜冷冷地道:“這是幽靈宮、海神幫及我們三家的默契,我們都不希望你回來,只因為你一個人的存在,會使我們三家都覺得動盪與不安。不論你從哪裏走進大漠,都會有人將你半途截住……”
他語聲一頓,又冰冷地道:“為了對付你,我洪韜不惜犧牲整個飛龍幫。該説的話我都説了,如何決定全看你自己了!”
石砥中冷冷地道:“我還是那句老話,沒有人能趕我出去!”
“嘿嘿!”洪韜冷笑道:“相好的,你真要不識相,怨不得我姓洪的不講交情,這將是一個很難看的場面,你的血會使黃澄澄的沙土染上一片鮮紅……”
他陰沉地低聲而笑,右手緩緩抬起,又緩緩放下。他像是在沉思一件事情,淡淡地道:“我很想爭取你這份友誼……”
石砥中淡然道:“我們初次見面還談不上交情,不過,我做人有個原則,不做損傷陰德的事情,只要你願意和我論交,我是從不計前嫌的。”
洪韜絕沒想到傳聞中神化的人物石砥中,言辭會這樣犀利。他心中大寒,頓時覺得迴天劍客果然不是簡單人物。
他哈哈笑道:“你只要加入我們飛龍幫,我洪韜將保護你在大漠的權益,並且讓你穩坐飛龍幫的副幫主……”
“哈哈”東方萍禁不住大笑,道:“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要去保護別人!洪韜,你張開眼睛看看我們是什麼人,是不是需要別人的保護!”
洪韜讓東方萍搶白一陣,神情甚是尷尬。他這人心機極深,在這時倒不願去計較這些事情,只是以徵求的目光望着迴天劍客石砥中。
石砥中凝重地道:“洪韜,你看錯人了,我並不會期待你的友情,也不會因為自身利益而和你合作,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洪韜陰狠地道:“好,我們走着瞧!”
右手輕輕一揮,自左側倏地躍起一道淡淡的人影,像一道烏雲輕輕飄落在地上。
石砥中斜睨這漢子一眼,只見這個身材魁梧的漢子身披一件獸衣,胸前掛了兩隻狼牙,黝黑的臉上露出一股狼相,濃黑的眉毛斜斜上飛,手中拿着一枝黑鐵的狼牙棒,上面掛滿了勾刺,像貌端是懾人心神。
洪韜伸手一指這漢子,道:“這是白眼狼賈真。”
石砥中眉頭一皺,道:“你的人好像都與狼有關係!”
白眼狼賈真身形輕輕一躍,邁開步子筆直行了過來。
他怪異地一聲大叫,如雷的吼聲如漠野的狼羣叫聲—樣,嘴唇往上一翻,一聲尖鋭的嘯聲飄傳出去,霎時傳遍整個荒漠。那陣嘯聲歷久而逝,隨着這嘯聲遠遠突然揚起一道滾滾沙塵,恍如是萬千的野獸在奔跑一樣。
舒捲激射的沙影裏,逐漸出現一片低頭奔馳的狼羣,淒厲而驚心的狼嗥此起彼落,東方萍看得神情大變,顫道:“狼羣……”
白眼狼賈真嘿地冷笑一聲,道:“我讓你們見識一下‘餓狼陣’的厲害!”
這些狼羣都是久經訓練而成,它們結隊而至,團團將石砥中和東方萍圍困在中間,洪韜則領着手下退出數丈之外,冷漠地望着狼羣中的石砥中。
白眼狼賈真揮狼牙棒,凝立在狼陣前面,看了這羣野狼一眼,嘿地暴喝一聲,吼道:“石砥中,這種戰陣你還是第一次領教吧!告訴你,我們大漠飛龍幫的狼羣是出了名的攻擊高毛,你倆能死在這裏,可謂是狼羣之福,今日可大飽一餐。”
石砥中和東方萍雖然身陷狼羣,卻也絲毫不懼。
兩人俱有心將這些沒有靈性的野狼毀去,替大漠旅客減少威脅生命的勁敵。可是這羣狼共數不下千頭,要在舉手之間毀去,那當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東方萍腦海中念頭一轉,道:“砥中,我們用以毒攻毒之法,將這羣狼毀去……”
石砥中怒道:“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東方萍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抖手擊斃一隻正在旁邊虎視耽耽的野狼,一股鮮血噴灑湧出,空中立時布起一股血腥惡臭。
東方萍迅快倒出一滴紅色的藥水,灑在那頭狼屍身上。
她凝重地道:“這是我從一個友人那裏得來的‘牽魂紅’,一滴毒千里,中者無藥可救,原以為放在我身邊也沒用處,想不到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白眼狼賈真一見東方萍在舉手投足間擊斃一頭巨狼,頓時氣得大吼一聲,掄起狼牙棒,喝道:“嘿,東方萍,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他正待指揮這羣狼攻擊時,狼羣中突然一陣騷亂,只見數十隻惡狼因為聞到血腥而兇性大發,奮不顧身去搶食地上那頭死狼的血肉,爭得互相殘殺,鮮血四濺,拚命攻擊噬奪。這邊一動那邊也跟着騷亂起來,剛剛排好的狼陣立時潰不成軍。
洪韜看得大怒,問道:“賈真,你今天沒有餵它們?”
白眼狼急得在地上直跺腳,一見洪韜怪罪下來,更是急得惶惶無主。
他哭喪着臉,顫道:“我因為聽説迴天劍客要來,就沒出去尋找喂狼的食物。而且這幾天旅客太少,要找那些東西也不容易!”
洪韜冷冷地道:“這個人可丟大了,要給海神幫和幽靈宮知道我們這樣無能,連誇下海口能夠驅使的狼羣都控制不住,那還能再在這裏稱雄。你罪該萬死,現在你自己想辦法吧!”
白眼狼可真嚇得七魂出竅,身子劇烈地顫抖,像是面臨死亡般的痛苦。他念頭未轉,耳際突然響起數聲狼嗥,回頭一看!嘿!那羣爭奪狼屍的野狼通通瞪眼翻倒在地上一滾便了賬,跟着便又倒下去幾十只。
他看得目眥欲裂,長嘯一聲,吼道:“滾!通通給我滾回去!”
那些尚在遠處的野狼對他還真有無比的畏懼,嘯聲一出狼羣皆退。可是這樣一來,東方萍和石砥中連動手都沒動,便已毀去不下二百餘頭兇殘的野狼,這不但是飛龍幫前所未見的事情,在這漠野之地也是空前絕後……
白眼狼賈真喝退狼羣,手持狼牙棒,朝東方萍衝了過來。身形斜躍,狼牙棒在一瞬之間,擊了出去。
東方萍冷笑一聲,輕輕一晃肩,白馬背上飄身而落,纖纖玉掌在空中劃一大弧,一股勁流迸激吐出。“呃!”空中響起白眼狼賈真痛嗥之聲,他身子一顫,口裏吐出了一股血箭,絕望地在地上一個翻滾,便隨着那些野狼迴歸天國,再也見不着這火焰似的太陽了。
洪韜一見自己手下得力的訓狼高手,在東方萍手裏未出一招便倒地死去,不由嚇了一跳,他出身西域,手底下功夫並不含糊,身形一弓,和四個漢子躍身下來。
石砥中急飄而落,手按長劍,道:“你們想要送死嗎?這真是個良辰吉時,洪韜,你要是真的願意將飛龍幫的全幫人馬放在這裏,我老實告訴你,沒有一個人能走出我的劍下!”
洪韜殺機暴現,恨恨地道:“我洪韜向來不信這個邪,石砥中,你那點道行我早就久仰了,現在機會難得,我洪韜少不得要領教領教!”
石砥中見這人竟如此不知進退,心裏頓時湧起一股怒氣,他目中寒光逼射,淡淡地瞥視了那四個手持長劍的漢子一眼,指着洪韜道:“加上你共是五個,你們一塊上來吧!”
洪韜在大漠中,以目前的勢力並不下於海神幫和幽靈宮,從不把各派人物放在眼裏,聞言之後,冷笑一聲,道:“我洪韜出道雖晚,卻沒有做過仗着人多打架的事。閣下雖然與眾不同,我卻不會因你改變,石砥中,我們還是單打獨鬥有意思!”
他緩緩脱下身上的長衫,自背上解下一柄古彩斑爛的長形彎刀,薄薄的鋒刀泛起一道金光,在空中輕輕一抖,圈起一個極大的光弧,得意地道:“這是西域‘蛇月刀’和你的金鵬墨劍有異曲同工之妙,我以這柄家傳寶刀和你動手,不會辱沒你的兵器!”
“好,洪大幫主!”石砥中輕輕掣出金鵬墨劍,道:“你真夠交情,這樣看得起我石砥中,耍狠耍詐我鬥不過你,真動起手來,我可沒有那麼容易對付!”
“嘿!”洪韜低喝一聲,道:“一個巴掌也拍不響,全看你的了!”
他身形一低,手中的長刀抖得嗡嗡直響,往懷中一抱,一縷刀影破空顫出,斜劈石砥中的肋下。
這種快捷的刀法,詭異之中隱含玄機,僅是那出手的部位與招式,即可看出洪韜能在大漠惡劣的環境中創出一派勢力,其成功絕非偶然。若不是他有精湛的功力,便是有着別人所不及的城府心機,而現在事實證明,這兩項他幾乎都有。
石砥中一見對方出手的招式,立時曉得自己今天可能遇上勁敵。他在劍法上造詣極深,僅從第一式便已看出洪韜手上雖是施的長刀,用的卻是劍法,所以他心中一凜,手中神劍如雨灑出,穿過對方的刀刃,勁疾地射向對方的胸前。
洪韜心神劇顫,幾乎無法避過這致命的一劍。他猛一吸氣,身形化作一縷輕風,自對方劍尖上飄過,回手一刀,當空罩向石砥中。
石砥中詫異地哦了一聲,驚道:“這是回龍身法!”
他猜不出洪韜為何會施展這種詭秘是的自救身法,一見刀影閃爍自空中落下,凝神揮手揚劍擊去。
“當!”清脆的劍刃敲擊聲飄遍出去,空中閃出幾縷星芒。兩人身形同時一頓,石砥中趁着刻不容緩的須臾之間,翻劍平削而去。
“你……”洪韜顫聲大叫,認為這幻化的一劍自己必然無法避過,哪裏想到石砥中在削向對方頭顱的一剎那,突然撤劍暴退,居然沒有殺死洪韜的意思。洪韜臉色蒼白,顫道:“你手下留情……”
石砥中淡淡道:“你我並沒有深仇大恨,我為什麼要殺死你!洪兄你可以請了,要是還有動手的意思,你再也不會這樣幸運,而我也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洪韜冷冷地道:“你放我一命我很感激,不過我並沒有放棄將你趕出大漠的決心。”
他轉頭叫道:“黃鼠狼,拿兩袋水來!”
黃鼠狼急忙自白駱駝背上解下兩個水袋,放在地上。
洪韜冷冰的道:“五十里之內王沒有水源,這兩袋水算我盡點心意。不要忘了,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那時我可不認識你了。”
他憤怒地飄上那頭白駱駝身上,右手輕輕一揮,駝隊又繼續向前開拔,連那殘餘的狼羣都跟着他們離去。
大漠又迴歸暫時的靜溢,惟有冷風仍輕輕颳着……
冷寂的漠野沒有一絲人跡,那片幹坦的黃沙向前迤邐延展開去,像是無止無盡,天連沙,沙連天,使人不知道沙漠之外還有另外的世界……
夜神的薄翼輕展,將這片漠野完全籠罩住了,伸出那隻黝黑的大手幾乎將整個世界都握住在它的手掌心中,穹空惟有精靈似的星星和潔玉的斜月能穿過夜神的掌心,將那銀芒流灑在地上。
冰涼的夜風在這悽清的漠野裏輕輕飄過,一面大旗高豎而起,讓風颳得嘩啦嘩啦作響。
“海神幫!”三個斗大黑字,看上去是那麼雄壯,映着月光又顯得那麼孤立。
尖頂的帳幕一列排開,幾個守夜的漢子掛着佩刀,拿着酒壺,在周圍來回巡視着,他們像是非常害怕黑夜的寂寞,時時都有話聲傳出。
突然,白那黑幽幽、虛渺渺的黑色漠野,傳來一串奔蹄聲,密驟的蹄聲將這夜的寧靜敲碎了。那幾個守夜的漢子同時注視馳來的一乘快騎,俱伸手摸着身上的傢伙。
“什麼人!”
“我是大漠飛龍幫的綠衣使者!”黃鼠狼自馬上輕輕躍了下來,望了望那些漢子一眼,道:“我要見你們的幫主,請快點進去通報……”
“朋友!”凝立在前面的漢子開腔了,冷冷地道:“你在這裏等着,我進去看看我們幫主睡了沒有?”
黃鼠狼淡淡地笑了笑,望着那漢子的背影鼻子裏輕輕暴出一聲冷哼,臉上浮現一絲淡淡地不屑之意。那個漢子離去沒有多久,就和鬱悒滿面的唐山客並肩走了出來。
“唐大哥!”黃鼠狼上前抓住唐山客的手,道:“有消息傳來,我們第一關失守,當家的説全要仰仗你們了!大漠現在三家鼎足而立,如果石砥中一來,嘿!大漠的天下,恐怕全給他一個人佔去了!”
唐山客眉頭緊鎖,鬱悒的臉上顯得一片慘然。他目中寒光一閃,一股殺氣激湧出來,嘴唇翕動,雙拳緊握,在空中重重地揮出一擊,喃喃道:“他媽的,這個小子真敢來這個鬼地方!”
黃鼠狼嘿嘿笑道:“這姓石的還真不簡單,連我們洪當家的都差點給弄躺下,如果不是人家手裏留情,嘿嘿,那可有得瞧了!”
“什麼?”唐山客心中一驚,道:“連洪幫主都不行嗎?”黃鼠狼臉上掠過一絲懼意,嘆了口氣,道:“這個就不用提了,我們洪當家也真泄氣,兩招未過就差點丟了命,氣得他回去就吐了一口血。現在,嘿嘿,不怕你唐山客笑話,我們這次可算是栽定了,説給你唐山客聽聽還沒有關係,如果讓幽靈宮的人知道,不笑掉他們的大牙才怪!”
唐山客心裏—沉,彷彿迷失在九幽一樣,他有時恨不得想殺死石砥中,但當他真正得到石砥中的消息時,自心底又產生一股懼意。他神色不停地變化,內心裏隱痛使他又鼓起勇氣,冷漠地笑了笑,道:“他現在到什麼地方去了?”
黃鼠狼想了想,道:“他的行動已在我們的掌握之中,現在石砥中可能正在五里外的那個黑湖過夜。”
唐山客冷漠地道:“黑湖,他倒選了一個好地方!”
他輕輕一招手,立時有一個漢子牽出一匹全身烏亮的驃騎,唐山客回頭對那些守夜的漢子道:“我出去一會兒,待會幫主和羅副幫主問起來時,就説我出去查看一下敵蹤,我一會兒就會回來。”
他輕輕揮起鞭子,那奔蹄聲霎時衝破了夜的沉寂,像一樓輕煙自黑夜中消逝。
黑湖四周只有幾株光禿禿的枯樹稀疏地凝立在湖邊,在寒風呼嘯中勉強地掙扎,像是不畏死亡的旅行者,艱苦地抗拒大自然毀滅性的侵襲,正奮力地堅持着……
黑色的泥沙,黑色的沼澤,卻沒有一絲水氣。説它是個湖倒不如説它是個乾涸的湖底,田為裏面沒有一滴水的存在,而只是一個可以遮風的大沙坑。
在黑湖之底,這時燃起一堆熊熊的烈火,兩個孤獨的人坐在火堆旁,望着穹空中閃爍的繁星,沉靦在夜的神秘裏。
兩人的思維隨着時光流轉,夢幻的輕舟將兩人的一縷相思載向遠方——遙遠的仙境。那裏沒有現實的煩憂,也沒有血腥殺戮,只有温馨的鳥語花香,以及動人心絃的愛情,幻想將倆人載離殘酷的現實世界。
“噠噠噠噠!”響澈天地的蹄聲擊鼓般的將兩人的幻境敲碎。石砥中詫異地抬起頭來,只見月光下一個黑衣騎士正向這裏直馳而來,那奔馳的影子逐漸接近。
“是他!”東方萍緩緩地道:“唐山客。”
兩隻利刃似的目光冷寒地掃來,掠過石砥中的臉上,緩緩投落在東方萍的身上。唐山客心神劇烈一顫,一股錐心刺骨的痛苦在他臉上浮現出來。
他沙啞地道:“你們好!”
石砥中激動地道:“你也好,我們許久沒有見面了。”
當他和這個因愛生恨的年輕人面對而立的時候,一股説不出的痛苦自心底漾起,黯然嘆了口氣。
“萍萍!”唐山客顯得非常激動,蒼白的嘴唇輕輕顫動,鼓足勇氣才喚出這兩個字,字音拖得很長。他以一種慌亂的目光偷偷瞧着東方萍,輕聲道:“你還記得我這個迷失在荒漠的流浪者嗎?”
東方萍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淚影,輕嘆道:“只要你心中不再有恨,沒有人會忘記我們之間的友情!”
她不知該如何對他解釋,僅能辭不達意地説出這幾句話。霎時,在她填滿無數念頭的腦海浮現出昔日在白龍湖學藝的情景,唐山客的痴情着實也使她感動!
唐山客一呆,痛苦地道:“僅僅是一點友情嗎?”東方萍黯然道:“我的感情早巳付諸流水,除了同門之誼,我想不出有更好的東西給你。山客,總有一天你會了解我的……”
“不!”唐山客大吼道:“你是我的妻子!萍萍,沒有人能否認這件事實!”
他這時像瘋了一樣,怨毒地盯着石砥中,在那雙冷冰的目光裏湧起一團烈火,指着石砥中道:“你!”
石砥中一怔,道:“唐兄,你冷靜一點!”
唐山客這時理智全失,恨不得將這個情敵一劍殺死。
他淒涼地一聲大笑,連着向前跨出五大步,道:“我要殺死你!”
石砥中心神劇顫,他曉得一個感情受挫的男子那種痛苦的心境,絕非普通人所能瞭解。他不願再觸發唐山客和自己之間衝突,冷靜地道:“唐兄,你冷靜一點,今夜是個團圓夜,你的事情我相信終能圓滿解決!”
他不願再做個罪人,他想要成全唐山客和東方萍,可是唐山客這時人神俱疲,居然沒有聽出石砥中弦外之音。
唐山客驟然聞言,不但不領這個情,反而誤會石砥中有意嘲笑他,所以他憤怒地幾乎要哭出來。
唐山客厲喝道:“最好的解決是殺死你,石砥中,我已沒有更好的選擇,你要是真有意成全我們,就不該再回到大漠來!”
石砥中搖搖頭,黯然道:“唐兄,人都有苦衷,有許多事你不能全部瞭解。像我和萍萍一樣,我們之間的瞭解比較深刻……”
唐山客伸手拔出長劍,道:“當然,你的理由很充足。石砥中,你還是準備動手吧!這是最公平的選擇,誰是最後的勝利者誰就得到萍萍,你認為如何?”
“我願意退出……”石砥中痛苦地道:“唐兄,萍萍是你的妻子,你和她一起走吧!請你相信我,我們之間已成過去……”
唐山客似乎是一呆,沒有料到石砥中竟會中途退出,他這時信疑參半,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問道:“你要放棄萍萍……”
石砥中淒涼地道:“我沒有資格爭取萍萍!”
“嘿嘿!”唐山客冷笑道:“鬼話!石砥中,你簡直將我看成小孩子,給我幾塊糖又打我一巴掌。嘿!石砥中,你這一套只能騙騙孩子,在我唐山客面前絲毫沒有用,除非是鬼才相信,你會將你深愛一輩子的萍萍輕易放手……”
東方萍這時眸中淚水泉湧,幾顆珍珠般的淚珠滾落在腮頰上,她輕輕撩起羅袖將流下的淚珠抹去,道:“唐山客,我是你名分上的妻子,你可以帶我走!”
唐山客這時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前始終認為東方萍所以不愛自己,完全是因為石砥中從中作梗,現在事實難道改變了嗎!連東方萍都證實了這件事,唐山客有如身在夢中呆立在那裏。
停頓一會,他大聲問道:“萍萍,你再説一遍!”
東方萍見唐山客痴情的樣子,心頭一酸,心中突然升起一縷憐憫之情,她不禁忖道:“我憐憫他,誰又來憐憫我呢?誰都知道,這關係着我一生的幸福,唐山客雖然愛我,可是那只是一種盲目的愛,遲早那種愛是會消失的,石砥中決定離我而去,我又該怎麼辦呢?”她臉上出現一種痛苦的神情,顫道:“我是你的妻子,你可以放心了!”
唐山客喜極而泣,臉上出現激動又歡悦的神色,他恍如置身在夢中,望着茫茫的夜空,喃喃道:“這是真的,這是真的!”
激動過後,一陣迷茫和空虛連他自己都體會不出是高興還是悲傷,雖然他已擁有東方萍,但擁有又能怎麼樣呢?他僅不過得到一個軀體,一個並不真正屬於他的女人。她的心中仍有石砥中的影子,石砥中也不會輕易抹去東方萍的痕跡,這算是得到她了嗎?唐山客真正痛苦了,因為得不到東方萍而哀傷,一種不可言喻的悲哀。
唐山客長吸一口氣,道:“萍萍,我還是沒有真正得到你!”
東方萍顫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唐山客眉毛一聳,道:“我不容許有人暗戀你,也不准許任何人在你心中留有痕跡。你知道,石砥中不會這樣就忘記你,你也不會忘記石砥中。愛不只是表面上的,我需要的是佔據你的心。萍萍,你曉得我有什麼辦法可以抹去我們之間的陰影嗎?”
東方萍和石砥中的臉色同時大變,他們沒有料到唐山客醋意這樣大,連他們那僅有的一點友誼都不容許存在,這實在太殘忍了。
東方萍痛苦地道:“唐山客,你這麼不講理!”
唐山客嘿嘿笑道:“一個只知道愛你的人心胸是窄小的,我要消滅掉石砥中在你心中的地位,使你永遠不會再懷念過去!”
東方萍心中一寒,顫抖地道:“你辦不到!”
唐山客一揚手中長劍,冷寒的劍刃上泛起一股流灩,閃爍的寒芒搖顫而出,他冰冷地道:“暫時或許不行,時間久了你自然會忘掉他。萍萍,請你原諒我的苦心,這樣子做完全是為了你。”
石砥中怔怔道:“唐兄,你這是何苦?”
唐山客臉上的殺機愈來愈濃,兩隻眼睛裏射出一股令人畏懼的寒光,他的嘴唇輕輕顫動,冷酷地道:“不要多説什麼,我殺你的心不是一天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石砥中,你如果真有成全之心,就轟轟烈烈地死,不要貓哭耗子假慈悲……”
石砥中暗自嘆了口氣,對唐山客這種無理的要求實在很難忍受。可是他這時心念俱灰不願再介入感情的漩渦,而惹得東方萍傷心。
他淒涼地問道:“唐兄,你真要我死了你才放心!”
唐山客猙獰地道:“當然,這是無可避免的,你該放明白!”
石砥中心中像完全虛空一樣,道:“好!唐兄,為了你和萍萍的幸福,我願意離開這個世界,我們也不需要動手,我石砥中自行了斷在你面前!”
東方萍驟聞此言,整個心神像是遭受蛇噬一樣,捂着臉奔出數步,傷心地望着石砥中道:“砥中,你不可這樣!”
石砥中搖頭道:“你不會了解我這時的心境!萍萍,真正的愛不計較得失,只要心中有愛就行了!”
唐山客沒有料到石砥中竟會這樣軟弱,他所要的是在東方萍面前表現出真才實學轟轟烈烈地去搏殺對方,豈知對方竟然放棄動手的機會,不覺使他更加憤怒。
他冷冷地一笑,怒道:“找出你的劍來吧!石砥中,你這樣死我不會領情的,你往日的雄風到哪裏去了,嗯?”
石砥中憤怒地道:“你不要逼我動手,那樣對你不是個好兆頭。”
“懦夫!”唐山客一揚手中長劍,沉聲喝道:“你只會在女人面前裝腔作勢,真正要你表現的時候,你又縮起頭來裝烏龜。石砥中,撇開我們之間的恩仇不談,我要你和我公公平平的決鬥,你敢答應嗎?”
石砥中不禁被激起一股怒氣,他見唐山客不通情理,頓時將面孔一沉,怒道:“好,唐山客,我不會讓你失望!”
一股冷寒的劍光自他手中顫吐射出,金鵬墨劍緩緩斜撩而起,他那冷漠的臉上,流露出—股湛然神光。
石砥中冷冷地盯着唐山客,道:“你可以出手了!”
唐山客心中一凜,頓時寒意湧上心頭,他一揮手中長劍,劍勢斜顫,閃電劈出。
冷殺的劍嘯在空中急驟響起,一縷寒芒化作一道流灩穿進石砥中的劍圈裏,對着石砥中的胸肋削去。
石砥中目注對方這快捷的一劍,身形像幽靈似的飄了出去,手中長劍在空中一顫,圈起—道銀白色的劍芒,將唐山客那沉重的一劍當了回去。
唐山客見一擊無功,低喝一聲,手中長劍突然一轉,化劈為戳,鋭利的劍光化作一點寒芒射了出去。
石砥中冷笑一聲,道:“唐兄,請你小心了!”
他手中長劍有如靈蛇一晃,自劍刃上射出一股流灩,斜斜向上一撩,對準唐山客握劍的腕脈上點去。
唐山客神情一驚,沒有料到對方在劍道上有這樣深的造詣。這時要變招已經來不及,他心中一狠,突然將長劍拋了出去,左掌疾快劈向石砥中的背上。
“砰!”石砥中身子劇烈地一晃,背上結實地捱了一掌,嘴角緩緩流出血漬。他長劍低垂,自唐山客的喉結處收了回來,低垂着頭黯然道:“你帶萍萍走吧!”
他有足夠力量殺死唐山客,也有很好的機會將唐山客毀在劍下,可是他並沒有利用那得來不易的機會。當他的長劍頂在唐山客喉結上時,他心中突然軟弱下來,放棄了殺死唐山客的良機,他想起東方萍,他不能使東方萍尚未過門便做了可憐的寡婦。
唐山客一愕,蒼白的臉上升起一股迷惑的神情,若不是石砥中手下留情,這時恐怕早已經魂飛九幽、途奔黃泉了。
他一念至此冷汗直流,恐懼地問道:“你……放了我?”
石砥中目中一片黯然,痛苦地道:“萍萍是很好的女人,你要好好照顧她!”
唐山客自鬼門關轉了一圈,不覺兇戾盡消,萬般惡念都煙消雲散。他恍如作了一個夢,終於自愁雲慘霧中清醒過來。
他垂頭喪氣嘆了口氣,道:“石兄,你這是第二次留我性命!我不配和萍萍在一起,請你和萍萍重新開始!”
石砥中一愕,道:“唐兄,你!”
唐山客苦笑道:“我現在才曉得如果真愛一個人,可以永遠放在心底,而不需要去計較得失。在你的面前,我顯得太渺小了!”
石砥中黯然道:“唐兄,我只是個流浪客,不適合萍萍……”“不!”唐山客大吼道:“不要再説了,都是我不好,不該將你們兩人硬生生的拆散。當初我只因萍萍長得美麗,恨不得立刻得到她,不計任何手段去求湖主,中途橫刀奪愛,這事本來就是我不對,哪能怪你!”
他痛苦地説出這些肺腑之言後,眸子裏頓時浮現淚影。只是他這人堅強自傲,雖然遇上極大的傷心事,也不願輕易表現出來,暗自強忍着不使眼淚掉下來,那種無形的壓抑的痛苦絕不是普通人所能忍受的!
東方萍感動得流下熱淚,道:“唐山客,對不起……”
唐山客回頭看了她一眼,道:“萍萍,我祝福你!”
他淚水盈眶扭頭往外奔去,哪知才奔出沒有幾步,突然蹄影翻飛,一大隊快騎向這裏馳來。
石砥中激動地道:“唐兄,趕快回來!”
唐山客回頭道:“石兄,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萍萍交給你了,我願上蒼保佑你倆,在大漠中我們或許還有機會見面!”
東方萍顫道:“唐山客,你上哪裏去?”
唐山客勉強微笑道:“我錯了!白龍湖是我生長的地方,我該回到那裏去。湖主待我太好,我不該讓她傷心!”
遙遠的夜色裏奔來數十快騎,唐山客一見是海神幫的同伴來了,眉頭不由一皺,朝月光下的羅戟問道:“羅戟,你來幹什麼?”
羅戟微微一怔,道:“我和幫主巡查回來,聽説你到這裏來,怕你有所閃失,特別跑來接應你。怎麼樣?情形如何?”
唐山客悲涼地道:“羅兄,請回去吧!這裏的事我已經解決了。”
羅戟和手下同時飄身下馬,他冷冷瞥視石砥中一眼,一股殺機自眉梢瀰漫布起,冷笑道:“大英雄,你回到這片沒有寶藏的地方來幹什麼?”
石砥中冷冷地道:“羅戟,你領着這麼多人是準備來對付我嗎?這未免有些過分,我們之間還不需要勞師動眾。”
羅戟嘿嘿笑道:“你能記着我們之間還有一筆血賬沒結就好了!海神幫可不同於飛龍幫,閣下要想過關並不容易。”
石砥中不悦地道:“羅戟,我們雙方並沒有深仇大恨,何必要無端生事,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呢!我回大漠只因為我喜歡這地方,與你們海神幫並無衝突可言。”
“哼!”羅戟冷哼一聲,道:“你説得倒輕鬆,我姐姐的死至今還未報仇。我羅戟只要有一口氣在,總會和閣下清一下賬!”
石砥中想不到羅盈慘死的誤會至今還未使羅戟消弭誤會,他自問於心無愧,聞言不覺有些生氣,冷冷地道:“令姐是西門奇殺的,你不找他報仇竟纏上我了。羅戟,我石砥中在江湖上從不昧着良心胡説,你信不信全看你自己!”
羅戟冷笑道:“鬼話,你的話沒人會相信!”
“我相信!”唐山客怒道:“羅兄,我相信,這個誤會總可以解釋清楚!”
“你!”羅戟作夢也沒想到唐山客在今夜會有這樣大的改變,平常他隨時隨地都會揚起拳頭,口口聲聲説要殺死石砥中。
誰知今夜他態度大變,居然幫着石砥中給自己難堪。
羅戟一呆,道:“唐兄,你連小弟都不認了!”
唐山客搖搖頭道:“羅兄,你我兄弟一場,我唐山客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今夜如果不是有特別原因,我也不會相信石砥中。事實上他是個重感情講道義的人,此時你或許還體會不出來,往後你將會認識他的真面目。”
羅戟怔怔道:“唐兄,你的妻子給他霸佔了,難道你都忘了!”
唐山客笑道:“我必須有所解釋了,羅兄,東方姑娘和石砥中認識在我之前,兩人心中相愛深若大海,其實我哪配得上東方姑娘麗質天生、秀外慧中的絕世佳人!”
羅戟冷冷地道:“你能放棄自己的妻子,我卻不能放棄替姐姐報仇,我們之間立場不同,閣下可以讓開了!”
唐山客臉色一沉,道:“你如果不給我姓唐的這個面子,休怪我翻臉無情,錯過今天你隨時都可以找石砥中報仇,只有今夜,我不准你在我面前和他過不去!”
他轉頭道:“石兄,你可以和萍萍離開了,我祝你們一路順風,早生貴子!”
他此時喉嚨有些嘶啞,身子居然泛起一陣劇烈的抖顫,淚水終於還是滾落下來。
石砥中長嘆一口氣,道:“唐兄,你的犧牲太大了!”
他茫然望着清朗的月夜,和東方萍沉重的跨上坐騎,在珍重聲中離去。
羅戟望着石砥中離去的背影,恨恨地道:“石砥中,我會懷念今夜的機會!”
石砥中回頭冷冷地道:“錯過今夜還有的是機會,我石砥中隨時會等着你。請你不要忘了,真正的兇手不是我,有時間不妨再查一查或許會有更好的發現。”
淡淡地,像那漸漸逝去的雲霧,兩個傳奇性的人物逐漸消逝在黑夜中,僅留下不斷的蹄聲飄蕩在空中。
羅戟長長吐出一口氣,道:“唐兄,我真不懂你為什麼會改變得這麼快!”
唐山客黯然道:“你永遠不會懂,只有親身感受的人才會懂,羅兄,有時間我會慢慢告訴你,愛情並不是生命的全部!”
“我們走吧!”他憂傷地道:“我還有事要和幫主商量!”
羅戟搖搖頭道:“你領着他們先回去,我要一個人冷靜一會!”
他頹然牽着自己的坐騎,孤獨地向黑夜中邁動步子,落寞地低垂着頭……
思維像亂線一樣地將他牽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