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熱天的下午,蟬聲依然唧唧,與電扇的嗡嗡聲合奏着夏日奏鳴曲。
年方八歲的張彥書坐在書桌前,卻對桌上的作業本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呆呆望着窗外亮藍的天空。
好熱啊!真想吃冰……“餅乾……”
他一邊幻想着蘇打棒冰融化在嘴裏的酸甜清涼,一邊認命的翻開他有大部分不會寫的暑假作業,卻被不知從哪突然冒出來的稚嫩童音喊住了動作,他縮回手,小小的臉上有着微微的疑惑。
他好像聽到什麼聲音……是不是忘了關電視?
“餅乾~~”
神秘的呼聲再度響起,他也終於發現了那個娃娃音的來源──一個圓滾滾、嫩呼呼的女娃不知何時攀在他腿邊,晶亮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他拿來當點心的餅乾,和那雙眼睛同樣晶瑩剔透的口水則懸在紅嫩的小嘴邊,威脅着即將要滴在他的褲管上。
張彥書手快的抽起衞生紙擦去她嘴邊的口水,困惑的問道:“你是誰?”
“我想吃餅乾……”小女娃完全忽視他的疑問,決定伸手去抓那包香甜的誘惑。
“你叫什麼名字?”張彥書搶在那隻小胖手之前舉高餅乾,傷腦筋的盯着那張瞬間黯淡得快要哭出來的小臉。“説了才給你吃。”
“我叫袁巧茵。”依然目不斜視的盯着被拿高的餅乾。
袁巧茵?誰啊?
張彥書困惑的思索着這陌生的名字──聽媽媽説前幾天隔壁搬來了新鄰居,是那家的小孩嗎?
如果是的話,怎會跑到他的房間,還一副吃不飽的模樣?難道她父母不給她飯吃嗎?不,瞧她白白嫩嫩的,完全沒被餓着的感覺啊……“餅……”小女娃討食的聲音已經帶着嗚咽,張彥書回過神來,將一塊餅乾塞進她手裏,然後看着她原本已經皺成一團的臉蛋瞬間綻放出可愛的笑花,興高采烈的啃起餅乾來。
他盯着有了食物就忘了人的袁巧茵,不過是一塊餅乾,就讓她滿足得像是吃到什麼究極美味似的,連雙頰都開心得紅通通的,嬌嫩欲滴得讓人忍不住想捏上一把……心裏才這麼想,張彥書的手已不自覺的撫上袁巧茵的臉頰,往那包子皮似的嫩頰輕輕一捏──軟軟的、滑滑的,好像……好像麻糬喔!
驚奇的捏了又捏,張彥書對她粉嫩滑潤的臉頰簡直是愛不釋手,根本忘了自己一開始只是想“偷偷捏一下”;而袁巧茵更誇張,只顧着吃餅,小小臉蛋被人戳來摸去也仍是無動於衷。
吃嫩豆腐吃得意猶未盡的張彥書盯着這個粉團兒似的小妹妹,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好奇與興趣。
不曉得她是不是隔壁新搬來的鄰居?等她吃完再來問問她。
一回神,張彥書被她的狂野吃相惹得皺起眉,她滿嘴、滿手都沾上了餅乾屑屑,他忍不住心想:雖然她長得很可愛,但也太邋遢了吧……於是又抽出衞生紙,耐心的為她抹去污漬。
因為吃了餅乾顯得心滿意足的袁巧茵也乖巧的抬高臉,讓這個給她餅乾吃的好心陌生大哥哥幫她拭臉擦手,顯然很習慣被這麼伺候着了。
“袁巧茵,你怎麼會在我家?”
“媽媽説不可以跟陌生人説話。”
你剛剛吃餅時怎麼沒想到這一點?他嗤哼一聲,覺得這個娃娃很笨。“我不是陌生人,我叫張彥書,而且這裏是我家、我的房間。”
“可是,我不認識你……”發覺自己站在別人地盤的袁巧茵,原本理直氣壯的氣勢也矮了一截,“你是壞人嗎?”
張彥書翻了翻白眼,這女生好呆喔!他還是不要認識她好了。“我不是,而且我剛才還給你餅乾耶!”
想起餅乾,袁巧茵的眼睛頓時又閃亮起來,“大哥哥是好人~~”
“是喔!”他沒好氣的應道,只要拿根棒棒糖在她面前晃一晃,這女生應該很容易就會被拐走吧?
思及此,他突然有個想法,很想印證這個袁巧茵是不是真如他所想的這麼好騙。
打開抽屜,張彥書拿出他小心珍藏着,一次只捨得吃一塊的巧克力,那是他爸爸上次回家時帶給他的。
爸爸因為在外跑船,好幾個月才會回家一次,每次都會帶一些國外的零食或玩具給他,讓他在同學間很受羨慕,再加上他長得比一般同齡男孩高大一些,儼然是附近一帶的孩子王。
但是他還是希望爸爸能多待在家裏陪他和媽媽,有幾次他不小心看到媽媽對着爸爸的照片在發呆,總覺得很尷尬又有一點點難過。
“這是什麼?”
他的實驗還沒開始,小笨娃已經自己湊過來,對他手上包着亮銀色錫箔紙的小方塊好奇的打量着。
“這是巧克力,很好吃。”張彥書拈着巧克力糖,故意在她面前晃了一圈,好笑的看着她的臉也跟着畫了一個圓。“你想不想吃?”
袁巧茵用力點頭,微鬈的頭髮也跟着上下晃動。
“那你要聽我的話,我才給你吃。”
她的腦袋還是稍稍大於胃袋,對於張彥書的要求,袁巧茵呆呆的想了一下,有點猶豫,但他説他不是壞人,而且媽媽也在外面……掙扎了一會兒,她還是點了一下頭。
“你家在哪裏?”
“旁邊。”
果然是新搬來的鄰居,見她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巧克力,他故意又將捏在手上的糖果晃了一晃,“你幾歲?”
“六歲!我可以上小學了,媽媽還幫我買了新的書包,粉紅色的,上面還有小鹿斑比~~”袁巧茵炫耀着自己的新書包。
誰問她這個了?他才不想知道她的書包長怎樣。張彥書再次翻了個白眼,開始思考還要問她什麼問題……一時間想不到,算了。
“好了,巧克力給你吃。”就在他要把糖果放進袁巧茵手掌中的前一秒,卻又邪惡的縮了回去,“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原本閃閃發亮的眼睛因為失望又黯淡下來,她癟了癟嘴,有點不開心,這個大哥哥好喜歡問問題。“什麼事?”
“以後你要乖乖聽我的話,當我的僕人。”小小年紀就獅子大開口,也不知道張彥書是從哪學來的,“如果你很乖的話,我就再給你好吃的東西。”
“以後”會有多長遠、“僕人”又是什麼?年幼無知的袁巧茵也想不了那麼多,近在眼前的糖果誘使她短視近利,忙不迭的點了頭。
張彥書幫她剝開錫箔紙,遞到她紅嫩嫩的唇瓣前,見她一口咬下,然後小臉散發出驚喜又幸福的光芒,他也不禁笑了出來。
她笑起來……真可愛。
可是,她吃東西的樣子依然令人不敢領教。
張彥書真不懂,明明東西就已經塞進她嘴裏,怎麼她還能弄得嘴邊都是污漬?她要是再伸手一抹,就連手也一起髒了,搞得他還得手忙腳亂的幫這個僕人整理收拾。
“哎呀!阿書好乖,會幫忙照顧妹妹。”張媽媽和袁媽媽不知何時來到他房外,看見這幅温馨可愛的畫面,不禁出言誇讚。
就在他再度忙着替她擦手抹臉時,門邊響起的驚喜誇獎聲讓他更加灰頭土臉。
可惡!竟然被發現他像個老媽子似的在伺候一個小女生,要是不小心傳出去,被他那些玩伴發現,一定會笑他的!
“我、我只是怕她弄髒我的東西啦!”張彥書又氣又窘的將衞生紙塞到袁巧茵手上,故意板起一張臉裝酷。
袁媽媽笑着走近,摸了摸女兒柔軟的髮絲,“彥書,巧茵她比較單純,我們又剛搬到這裏,還沒認識新朋友,你可以幫袁媽媽照顧她嗎?”
面對袁媽媽温柔的笑臉,再看看袁巧茵信任的眼神,張彥書幼小的心靈充滿了被需要的驕傲,用力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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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夢見了自己和袁巧茵童年時初識的情景,張彥書微皺着眉,有些睏倦的坐在牀上發呆。
一轉眼已經過了二十年,當初答應要照顧袁巧茵的小男生,已經成為一個依然在照顧袁巧茵的大男人;至於那個被他照顧了二十年的女人……在凌晨五點二十九分按掉即將響起的鬧鐘,張彥書掀開温暖的被子下了牀,因為長期搬物、使力而練出的一身肌肉,隨着他的走動也含蓄美麗的伸展着。
他走出房間,穿過客廳,來到另一邊的房門敲了兩下,“袁巧茵,我等下要出門了。”
沒有回應。
“你不是想要跟我去市場嗎?”
一片安靜。
“就知道你只是説説而已。”冷啐一聲,張彥書不再叫她,自己轉進浴室梳洗,隨後又走回袁巧茵的房門前敲了兩下,“我要出去了,你早餐想吃什麼?”
“唔……荷包蛋……”充滿睡意的細微回應隱隱約約的傳出來,讓人分不清她究竟是睡或醒。
果然只有問她這個問題,她才知道要醒!
“我從店裏回來時要是你還沒起來,你今天中午就沒飯吃!”説完便逕自出門,前往市場採買。
沒錯,他已經不是當年的小男孩了。在這長長的二十年裏,他先是考上餐飲管理學校,考了中餐與西餐執照,然後到飯店實習;現在則開了一家小餐館,從早到晚與食物為伍,成為一個可以獨當一面而且口碑也不錯的廚師……張彥書自己回想起來也有點奇怪,他小時候的志願明明就是長大之後要當航天員或警察之類的,為何現在會變成廚師?
他想,很大的原因是因為袁巧茵那個女人。
自從當年自己年紀小不懂事,英雄氣概大發的答應袁媽媽要照顧她之後,張彥書就驚覺自己似乎踏上了歧途──與其説像個保護她的大哥哥,不如説是負責餵食她、照顧她、幫她處理善後的保母。
想當初自己還得意洋洋的命令她當自己的僕人,結果根本都是他在為她做牛做馬!
“照顧”兩個字的內容比他想象的還要多上許多,他不僅要帶她一起上學、教她寫功課、幫忘記帶鑰匙的袁巧茵開門,每天放學之後還要做點心給她吃!
她雖然貪嘴,但對於食物的要求卻很多。
學校的營養午餐常被她嫌不好吃,總是等到放學後再一臉委屈的纏着他説肚子餓,磨得他不得不做點什麼熱食來求她閉嘴;而且她還挑剔得很,昨天吃過的今天就不想再吃,不然就擺出一副受虐兒的表情,看得他既火大、又心煩。
有賴袁巧茵的“磨練”,當時的張彥書覺得自己甚至可以報名參加兒童廚藝比賽,無論是中西菜式,甚至甜點、飲品,只要袁小姐看到什麼好菜,一時興起就會用甜甜的娃娃音不停撒嬌耍賴,煩得他不得不認輸,不情願的為她查食譜、試做,直到她開心的説好吃,他的劫難才算暫時告一段落。
偏偏一打開電視,她最喜歡看的就是美食節目,唉……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愈來愈習慣待在廚房東摸西摸,將家裏的幾本食譜從頭到尾做了好幾次,還研究些新奇繁複的菜式,為的就是滿足袁小姐的口腹之慾,讓她能笑開一張臉,滿足的對他説聲“好吃”。
所以他能有今天,其實也是拜袁巧茵所賜。
停好車,張彥書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後方口袋,看似閒散的隨意張望着攤商上的貨色。
“嘿!張老闆,今天要買什麼?我的菜是早上現採的,你看看、你看看!還帶着土呢!而且自家栽培,保證無農藥!”一箇中年大叔熱情的招呼他參觀,自豪的炫耀着攤位上青翠欲滴的蔬菜。
張彥書伸手拿起一把龍鬚菜,看了一眼又放回去,“太老了。”
“太老?!哎喲!拜託~~這菜哪裏老了?幼嫩得跟你們家袁妹妹有得拚啊……”
話才一出口,菜販頓時就發覺説錯話──面前高大的年輕男子一雙厲眸凌厲的盯着他,原本隨和的表情也在瞬間冷硬起來,像是原本沉睡的獅子突然被侵入者踩進了勢力範圍,渾身瞬間繃起警戒的線條。
“我家袁妹妹很嫩啊……”張彥書輕聲沉吟着,“她也才來過一次,你記得這麼清楚?”
“哈哈!她長得白白嫩嫩的,人甜嘴也甜,就像我女兒一樣……”菜販一邊打哈哈,一邊在心裏冷汗直流。
雖然她只來過一次,但任誰都看得出來張老闆對他身邊那個女孩子護得可緊了,一路上顧得緊緊的,別人不要説是碰她一碰,就連多看個兩眼都會被他瞪出兩個洞,就連剛才他那樣嘴上吃幾口豆腐,張老闆也馬上就沉下臉,一臉不爽。
“像你女兒一樣啊……”低低的複述一次後,確認對方應該心無邪念,張彥書的神色才稍微緩和下來,一對鋭目又開始梭巡着攤位上的蔬菜,然後伸手挑揀了幾項,放進老闆準備好的紙箱,交代了幾句之後又信步往別的商家逛去。
張彥書知道自己的反應其實有點過度,但是袁巧茵的腦袋很不靈光,看到陌生人也不會提防,總是笑嘻嘻的靠過去就跟人聊起來,毫無戒心得像是全天下都沒有壞人似的。
之前有一次她到店裏幫忙,幾個有點輕佻的客人見她長得白嫩可愛、笑容可掬,趁他不注意時藉故摸了她的小手幾下,要不是他剛好準備出菜,正巧撞個正着,馬上怒聲勒令袁巧茵到他面前的位子坐好,不準再離開他的視線,否則別説豆腐被吃光,恐怕連骨頭都被拿去熬湯!
她這麼笨、這麼呆,照顧她幾乎已經成為他的下意識行為,要是不看緊一點,她就會像只天真的肥羊,被人牽着走也不自知,教他怎麼放得下心?
將採買完畢的食材先載回店裏放好,張彥書又開車回到他和袁巧茵同住的公寓,準備做早餐。
自從袁巧茵找到現在這個工作後,由於離家遙遠,無法天天長途跋涉的來回通勤,但她自己住外面,張彥書又不放心,乾脆一起搬離老家,住進這層袁巧茵的母親登記到她名下的公寓。
而他則負責打理她的三餐當作房租,同時也在她公司附近租了個店面,開設了自己計劃中的小小餐廳。
打開門,跟他出門前是同樣的安靜無聲,顯然有人絲毫沒將他之前的威脅給放在心上。
“袁巧茵,我數到三!一、二──”
袁巧茵的房內頓時出現砰砰磅磅的噪音,張彥書正要喊出三的同時,那扇房門也被打開,踉蹌的奔出一個滿頭亂髮的嬌小女子。
“我起來了起來了起來了!”袁巧茵慌張的大喊,白嫩的臉上還能看見熟睡之後的壓痕。
“你能不能哪天自己想辦法起牀啊?之前不是説再遲到就要被扣考績了,怎麼還是一點自覺都沒有?”他瞪她一眼,對袁巧茵仍然一副茫然的模樣又氣又無奈,“起來就去刷牙、洗臉啊!站在這邊幹嘛?”
袁巧茵先是聽話的往浴室走去,沒走兩步又踅回來黏到準備做早餐的張彥書身邊,笑嘻嘻的説:“那我要吃荷包蛋。”
“知道了。”
“不要全熟的,要蛋黃中間有一點點黏稠,但不要流出來的那種喔!”要求很多。
張彥書轉過身,雙手環胸笑睨着她,眼中藏着危險的精光,“是不是還要幫你把吐司烤得酥脆,火腿只要單煎一面,紅茶加牛奶不加檸檬片?”
“聽起來好棒~~”真不愧是阿書哥哥!袁巧茵不禁在心中讚歎,臉上也散發着喜悦的光芒。
“我還有半小時就要出門了,你要是再不趕快去刷牙洗臉、梳頭化妝換衣服,就去公司喝麥片好了。”張彥書伸手掐着她充滿彈性的臉頰,俊臉上依然噙着笑,只是變得有些陰狠。
袁巧茵頓時大驚失色,趕緊衝進浴室,乖乖的刷起牙。
她從小就是個貪吃又散漫的孩子,吃個東西總是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即使媽媽耳提面命、軟硬兼施的要她注意,她仍是看見食物就什麼都先放在腦後不管,結果最後又是一身狼狽。
直到遇見張彥書之後,他對她的吃相和口腔整潔施予魔鬼般的訓練,不僅嚴厲的要求她保持顏面與桌面清潔,連飯後的刷牙、餐具的洗滌、餐桌的禮儀,甚至是筷子的拿法,都一併規定得嚴格,簡直就像飲食界的斯巴達教育。
一開始她總是被罵得淚眼汪汪,但他絲毫不被她可憐又可愛的模樣所惑,依然堅持要是她不好好學的話就別在他面前吃東西。
要她在最喜歡的食物和更喜歡的阿書哥哥之間做抉擇,袁巧茵最後還是咬着牙、噙着淚,努力達成他的要求。
不過雖然張彥書對她常常冷言冷語,完全稱不上和顏悦色,但是每次她黏着他,説想要吃點什麼,即使他一臉不耐煩、不開心,甚至裝作沒聽到,最後仍是會臭着臉端出一盤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正是她吵着説想吃的那道菜。
當年因為一時貪吃而誤打誤撞的賴在他身邊,還真是她糊塗的一生中最明確的抉擇了,哈哈!
神清氣爽的整裝完畢,袁巧茵期待的來到餐桌前,迎接快樂的早餐時間。
她感動的看着眼前一如她想象中的完美早餐,興高采烈的拿起烤得酥脆的吐司大咬一口,然後滿足得眼裏都要冒出星星。
“真好吃~~”她眯着眼,笑得像是吃到什麼世界級美味,“你真是太厲害了!要是我沒有你的話該怎麼辦?”
“就餓死而已,不怎麼辦。”張彥書則是冷淡的回道。
人非草木,他聽到這麼“真摯”的稱讚自然也會小小的虛榮一下,而且袁巧茵最大的優點大概就是那根舌頭,除了他以外,能被她如此大力稱讚的店家可是少之又少。
照理説得到她這個小美食家的讚美,張彥書應該是要高興──沒錯,他是高興,每天聽她的稱讚他就每天高興,但是隨着時間過去,他也開始希望她能説點其它更動人的話……“對了,”吃着她欽點的特製荷包蛋,袁巧茵突然想起一件事,原本開心的表情頓時有點扭捏,“阿書哥哥,你可不可以教我做巧克力?”
張彥書瞄她一眼,不動聲色,“我平常做給你吃的那些,你還有什麼不滿意嗎?”
“不是不是,送別人的巧克力,還是要自己做比較有誠意啊!”要是拿他做的那些去送人,會被誤以為是用買的吧!
他的眼中立刻閃過一抹凌厲,卻依然狀若無事的問道:“你要做巧克力送人?你想毒死誰?”
“亂説!”抹黑她一片純情的少女心,“因為情人節快到了呀!我也想送巧克力給別人……”
張彥書的指節收緊,捏皺了無辜的報紙,“你有可以送巧克力的對象嗎?”
“是友情巧克力啦!就送給一些交情不錯的同事。不過最近有個新來的男同事對我很好,之前還請我吃布丁和蛋糕呢!”袁巧茵遲鈍的沒發現他的異樣,依然喜孜孜的在張彥書面前説着其它男人的好話。
“是嗎?這樣就要送巧克力給他?”張彥書冷笑一聲,將報紙翻過一頁,“那我從小就做飯做菜做點心給你吃,對你也算是有養育之恩,你怎麼都沒想過要報答我過?”真真的忘恩負義!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只會吃不會做,標準的動口不動手啊……”小小聲的抗議道,袁巧茵圓圓的臉上滿是討好的笑,“而且你是大廚師,怎麼看得上我這個廚房新手做的菜呢?對不對?”
“根本沒動手做就在找藉口,還推到我身上,我説你這顆肉圓真是愈來愈大膽,看來是我最近對你太好,讓你不懂得分寸了。”他才不理她的諂媚。
“你又叫我肉圓!”袁巧茵抗議。“教我做啦!好不好?我也會做你的份的,拜託!”
“不用了,我才不要你‘順便’做的,有夠沒誠意。”張彥書面無表情的摺好報紙,將自己的餐盤端到水槽洗淨,“你對他有意思,想跟他交往嗎?”
“有這個機會的話也滿好的啊……”她還沒交過男朋友呢!
哪裏好!“那你下班帶他來店裏讓我看看,我見過覺得不錯的話,再教你怎麼做巧克力。”
如果是個糟糕的男人,那傢伙就死定了!
袁巧茵歡呼一聲,也捧着自己的空盤子蹭到他身邊撒嬌,“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當你妹妹真是三生有幸……”
“你才不是我妹!”張彥書順手接過她的空盤一起洗,手上的動作温柔,嘴裏吐出來的字句卻是冷到冰點。“還不去拿東西準備出門?”
雖然他的否認讓她有點受傷,但袁巧茵也早就習慣張彥書那張損人不眨眼的刀子嘴了,她當作他只是一時不爽,也不去多想,依然開開心心的回房間準備外出。
張彥書靜靜的站在水槽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氣。
他已經不是二十年前的他,但她卻仍像是當初那個天真的小女孩,黏在他身邊叫他哥哥、對他撒嬌,毫無自覺的享受他對她的寵溺與愛護,以為他們之間真是所謂的兄妹之情。
有幾個男人能守着一個毫無血緣的“妹妹”二十年,為她做飯、讓她依賴,只為了看見她對自己笑得開心燦爛,自己就毫無所求?
也許會有這種聖人,但絕不會是他!
多年下來的相處,張彥書不僅習慣了她的存在,袁巧茵的迷糊可愛與傻氣善良,他也體會得比別人更深。
也許一開始他對她真是照顧鄰居小妹妹的兄長心態,但隨着年齡增長,自己仍然不將其它女性擱進心裏,卻照樣將袁巧茵的要求和心情放在首位,努力的滿足她的請求,渴望看見她為自己綻開笑容……張彥書並不如袁巧茵遲鈍,他很快就知道自己已經不再將這個女孩視為妹妹,而是將她看成一個女人,對她的照顧與愛護,都是基於對心儀女子的情愛,而不是對妹妹的友愛。
他也猶豫過是否該向她吐露自己的心意,但是一方面他不想冒着一旦袁巧茵一慌張,結果反而與他疏遠的風險;另一方面則是私心的希望她能自己正視到他的存在,將他當成一個男人一樣的注視着。
原本他是很有耐心的等着她,也自認能夠沉住氣的讓她自己慢慢釐清兩人之間的感情;但是袁巧茵的遲鈍超乎他的想象,現在她甚至還要他教她做巧克力,好去送給別的男人?!
與其説對袁巧茵失望,張彥書更氣惱自己竟然會對她這麼有信心,搞得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讓他又煩、又怒,很想趕快衝到店裏去剁排骨解悶。
既然沉默的等待毫無效果,那他只好換個方式,不僅要積極進攻,還要努力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