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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在孟夏出外透氣這段時間,潘瑟早已轉移陣地,來到二樓的練功房練習武藝。

    銀色犀利的劍鋒每每切開空氣,一朵朵漂亮的劍花即而綻開——劍花並不真是花,只是一種速度過快的視覺暫留。

    孟夏在屋內傭人的指引下走到練功房前,門還沒推開,就聽見一陣如利風掃過樹梢的風嗚聲。

    「潘瑟……」孟夏對着虛掩的門扉低語。「底下的傭人説可以吃飯了。」

    「我不餓。」

    裏頭只傳出這麼一句。傭人説了,剛才過來請時,潘瑟也是這麼説的。

    雖然看不到他表情,不過從他聲音聽,似乎——他不高興?!

    孟夏抿抿嘴巴,大眼睛滴溜地轉了一圈。「我可以進去嗎?」

    潘瑟沒説好也沒説不好,孟夏站門口等了一下,自行決定他的意思「應該」是可以。「我進去嘍——」

    門一推開,原本正舞着劍的身影立即停下。一襲白色棉杉全被汗水沁濕,他背門而站,那孤獨的身影,彷佛正在對她喃喃訴説話語似的——大家都離他而去,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

    她靜靜地凝視着潘瑟沉沉喘氣的背影,看着看着,一股心疼突然湧上孟夏心房。

    怎麼會只剩下他一個人呢?孟夏步伐輕巧地踏進空無一物的房間,順着內心的衝動,伸手抱住他背脊。

    他還有她啊!

    「為什麼這麼做?」潘瑟背脊明顯地一僵。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心要我這麼做。」

    孟夏將臉頰貼上他背脊,一股鹹鹹的,帶着點檀香般的體味沖鼻而來。可孟夏一點兒也不覺得討厭,因為那正是潘瑟的味道。

    她突然領悟到潘瑟之所以躲起來狂練功的原因,雖然從外表看不出來,可是她剛掉頭跑離開他的舉動,似乎是傷到他了。

    「你在生氣?」她來到他面前,凝視着他的眉眼。兩人四目相接,潘瑟佯酷地別過頭去。

    潘瑟帥氣地一搖頭。

    「你不喜歡我離開你對不對?」

    潘瑟仍舊不作答。只是黑瞳裏隱約有了閃動。

    孟夏瞧見了,她微微一笑,再度投身於他懷中。

    「我剛在外頭遇上一個人,他説你都叫他『帝釋』。好奇怪,很多在你面前我不太敢説的話,在他面前竟然沒什麼掙扎就説出口了——然後我在想,明明是我跟你比較好啊,那為什麼能在他面前説的,不能在你面前説呢?」

    她遇上帝釋?潘瑟濃眉蹙起。

    不過也難怪,帝釋的天賦就是探究人心。從來沒有人能在他面前隱藏心思不過,潘瑟突然感到好奇,孟夏到底跟帝釋吐露了什麼?

    「説。」

    孟夏仰頭瞟了潘瑟一眼。「要我説可以!可是,你不能取笑我或生氣我喔!」

    潘瑟才沒傻到會給予這種承諾,他只是冷着一雙黑眸,直勾勾地看進孟夏眼睛。

    孟夏朝他吐吐舌頭。「好啦,我説。我想回去工作的真正原因,只是希望你多給我一點時間準備,讓我多點時間調整自己,畢竟你跟我的世界,之間有着好大的距離。」

    潘瑟審視她半晌,發覺孟夏似乎真沒説謊,他這才開啓尊口:「你不是因為裏頭有某個吸引你的男人,才捨不得走?」

    「啊?」孟夏愣了一下。「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潘瑟目光遊移了下,像是在心裏掙扎到底該不該説似的。過了一會他才吐露:「有一次我聽見,你嘴裏喊了一個名字——尼可拉斯。」

    孟夏聞言,先是呆了一下,然後忍俊不住大笑出聲。

    「笑什麼?!你還沒回答我他是誰!」潘瑟一雙眼突然冒火。

    「好啦,彆氣嘛,我説——尼可拉斯,它不是人啦,它是我的Nikon相機,我把它取名字叫做尼可拉斯。」

    潘瑟驀地惱羞成怒。搞什麼鬼,怎麼會有人叫一架相機「尼可拉斯」,更離譜的是,他還為了這種事暗自心焦不已!

    他氣憤地甩脱孟夏的擁抱,走到牆邊拿起架上的劍鞘,劍收起後便邁步離開。

    「唉唉!不要走這麼快嘛!」孟夏急急忙忙追上。「幹麼為了這種事情生氣啊?」

    誰説他在生氣!潘瑟轉過身瞪視孟夏。

    看着他佈滿怒氣的俊臉——不,不對,他看起來不像在生氣,而像——尷尬。孟夏眨了眨眼,突然福至心靈。「喔——我明白了!原來你是在嫉妒?」她伸手緊攀住他手臂,死揣着不讓他逃脱。「説,你剛是在吃醋對不對?」

    「你胡説什麼,快放開我。」

    「我才沒有胡説!」孟夏像只無尾熊似的整個人賴在潘瑟懷中,磨着蹭着就是不讓他逃避。「好難得你表露你在乎我的情緒……我好高興喔!我還以為,我們之間只有我會對我們的感情忐忑不安呢!」

    潘瑟垂低臉望着孟夏興奮的臉龐,被她看穿心事感覺是挺尷尬,可是,能夠因此消除掉心頭的疙瘩,然後還能讓她那麼開心——

    也罷。

    「難道我的表現,還不夠證明我的在乎嗎?」

    「因為你從來都不説嘛!」孟夏嘟嘴。「這樣我怎麼會知道,你哪個表現是在乎我,哪個表現是不在乎我,所以我只好自己亂猜,然後越猜心情越不好。」

    「我……」潘瑟張開嘴無聲地囁嚅。沒辦法,他放棄,他就是沒辦法學南堂閻孚,隨便一張口就是一串叫女人心醉神迷的情話。他唯一能表現的,就僅是如此而已

    潘瑟抬手用手背輕撫孟夏臉龐,他雖然沒有説話,可是從他手勁,從他看着她的眼眸,孟夏突然間覺得自己好幸福。雖然説他的表現離情聖標準還好遠好遠,可是孟夏她發現,她可以放棄全世界;只要能被他這樣看着、摸着、抱着。

    對她而言,能夠待在他身邊,就像置身天堂。

    「潘瑟,我們永遠都這樣子好不好?不要吵架,不要鬧彆扭,永遠有什麼就説什麼,不要隱瞞。」她滿懷嬌羞地貼進潘瑟胸腔,小小聲要求。

    潘瑟心動地撫着她長髮,直過好久,才聽見他從喉嚨裏發出幾不可聞的允諾。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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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約莫七點,躺在潘瑟身邊睡得正香的孟夏突然被人叫醒。

    「醒醒。」

    「幹麼……」孟夏一個翻身還想再睡,結果卻聽到潘瑟打趣地説——

    「不是想去上班?都七點多了,你不早點起來準備,確定來的及打九點鐘的卡?」

    什麼?!孟夏登時從睡夢中清醒。

    「你答應讓我回去上班?」她從牀上彈坐而起,還一臉傻乎乎樣。

    「一個月。」潘瑟搔搔她睡得凌亂的長髮,一雙黑眸淌滿柔和的笑意。「」個月後的今天,我就要你過來蟠龍旗下的網路公司工作。」

    「耶!太棒了!」孟夏開心尖叫。「我愛死你了!」

    孟夏撲到潘瑟身上重重親了兩下,然後一溜煙從牀上爬起,下牀盥洗頭臉,準備上班去。

    她就知道潘瑟對她最好了!

    昨晚上牀之前,潘瑟已偷空部署妥當,他指派了四名身手最矯健聰敏的手下守護孟夏身旁。當孟夏在公司工作,他們就負責守在大門處監看,一發現可疑人物,就走向前盤查對方來歷。

    孟夏出門前,潘瑟將一隻輕薄小巧的摺疊手機塞在她手裏,然後提醒她。「這手機你絕對不可以離身,裏頭可是加裝了衞星定位系統,還有,不管你想到哪去,出發之前一定要打電話通知我。」

    「Yes,Sir。」孟夏調皮地朝他做了個舉手禮。「那……我現在可以出門了吧?」

    沒辦法守在孟夏身邊讓他感覺憂慮,可是潘瑟決定的事,就一定會依約履行。他咬緊牙關點點頭,示意他們可以離去。

    「記得不管到哪裏,你都要」

    「打電話給你!記得了。」説罷,她朝他揮揮手,一路雀躍地跳上灰色的廂型車後座。

    此行離開,保鑣們還得先送孟夏去開她的小SOLIO,然後才轉往她到位於市區的網路公司上班。

    一直到灰色廂型車遠離視線,才見潘瑟轉身。才剛踏進「東」屋書房門,他即見身穿灰色毛衣,灰長褲的帝釋,坐在沙發椅上搖頭晃腦地嘆息。

    「難怪俗話説——英雄難過美人關,我這會真真正正見到了。」

    潘瑟冷瞟帝釋一眼。哪會聽不出他言下之意,分明是在調侃他。

    「帝釋找我有事?」潘瑟落坐辦公室開始讀閲桌案上的收支報表,開始他一天的工作。

    「昨晚七賢的廖鳴跑來找我。」説話時,一名女傭剛好送來他愛喝的伯爵茶與三明治,待她放妥后帝釋隨即揮手要她離開。

    「他説有天夜裏,有個模樣神似你的黑衣人闖進他的總部,不但打暈了他的手下,還搶了他一個很重要的東西,這事你怎麼説?」

    「神似?」潘瑟才不相信當天會有誰能看得見他。「這種話誰信。」

    「我也這麼跟他説,要他拿出證據來。」

    帝釋嘆口氣。「結果,他氣虎呼呼地指着我鼻子破口大罵,説我這個蟠龍帝釋做得不稱職,竟然包庇縱容手下四處騷擾道上兄弟。我當然一口咬定説沒這回事,不過,剛才看你派你四名手下護送你的她去上班,我突然覺得,嗯,他罵的好像也沒什麼錯。」

    潘瑟停下審閲文件的動作,抬頭注視帝釋。他想説什麼?

    「我剛看到你派兄弟們護送孟夏姑娘離開——假如她是我們蟠龍的人,那你派幾名兄弟去保護她,那都無所謂,可現在問題是,她並不是。」

    「帝釋是覺得我濫用了職權?」

    「這話是你説的,我可沒有。」

    盯着帝釋笑臉,潘瑟心裏突然覺得不安。帝釋怎麼回事,待在他身邊這麼久,從來沒見過他把什麼規矩、旁人眼光放在心上,突然這麼要求,到底有何目的?

    「你這麼想就錯了,誰説我從來不遵守規矩!」看穿了潘瑟心思,帝釋突然出言抗議。「我只是懂得分辨輕重緩急,有些事情的急迫性總是超過約定俗成的規矩——」

    也就是説,他打算在這時候跟他討論起規矩嘍?

    帝釋突然綻出笑臉。「真不愧是我們蟠龍的『持國天』,我一點你就明。我昨晚左思右想,好不容易才想出兩個辦法……一是你馬上跟她劃清界線,畢竟她不是我們蟠龍的人;二是要她入我們蟠龍會,接受人會的試煉。」

    一聽,潘瑟驀地瞪大雙眼。「開什麼玩笑,你要孟夏接受人會試煉?!」

    那可不是尋常人可以承受的考驗,在蟠龍會,也只有在遴選副手或接班人時,才會大費周章搞這種東西。孟夏不過是個啥都不會的平凡女子,全身上下加衣服秤秤可能還不到45公斤重。要她這麼一個小傢伙,去接受連他也快受不了的嚴酷考驗,根本就是要她的命。

    「不要也行啊,那你現在就打電話跟孟夏姑娘她説,莎喲娜啦——」帝釋揮揮手做了一個「掰掰」的動作。

    「不!」潘瑟怒喝。「平常你説的要求我都可以答應,就唯獨這兩個不行!」

    潘瑟個性向來不動如山,認識他二十幾年,從來沒看過他為哪件事擔心過,沒想到今天,他竟然會為了孟夏這小丫頭驚慌失措成這樣。

    聆聽到潘瑟心聲的帝釋忍不住偷笑。天吶,這真的是太好玩了!

    「好吧好吧,既然你這麼説——」帝釋裝出一副苦惱模樣。「想來想去,現在似乎只剩下唯一一個辦法可行。」

    「什麼方法?」潘瑟眯細眼瞳。

    「你去幫她接受試煉,」帝釋咧咧嘴。「但是在你接受試煉這一個月裏,你不得跟她見面,也不可以告訴她裏由,只要她熬得過這一整個月,然後對你的感情仍舊不變,我就願意承認她是我們蟠龍的一份子。」

    潘瑟瞪大雙眼。他終於明白帝釋説那麼一堆話的原因——

    「你是為了考驗我跟孟夏的感情?」潘瑟嘶聲低問。

    「這麼説也對啦。好歹我也是蟠龍的頭兒,總是得為手下他們着想。我可不想把我蟠龍眾弟兄們的性命,浪費在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抽手離開的女人身上當然,我很民主,你也可以選擇其它兩種方式,省得麻煩!」

    「你根本就是在説廢話。」潘瑟沈聲一喝。「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為了這種事跟孟夏分手,或者讓她投身試煉!」

    「我説潘瑟啊—這麼容易生氣的你,真的一點都不像平常的你。」

    潘瑟臉色陰沈地怒視帝釋,後者不介意地搖頭回笑。

    「好好好,我不煩你。反正安排試煉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準備妥當。在我通知你前往試煉場這段時間,你就跟你的孟夏姑娘把握機會,好好享受兩人世界……」

    目地已達到,就該功成身退。帝釋一邊説話,一邊朝書房門移動。臨出門時,他還特別轉身提醒潘瑟:「記得,不要讓我發現你跟她泄漏我們兩個所做的約定……」

    話還沒説完,帝釋眼角瞄見有個東西正朝他飛來,他趕忙朝後一退,利落地關起門板,門後隨即傳來一陣玻璃碎裂的轟然聲響。

    哎喲喂啊!帝釋裝模作樣地拍着胸膛。好在他閃得快,不然被那玻璃紙鎮K到,嘖嘖,那可不是一字「疼」足以形容的。

    而門裏的潘瑟,則是憤懣不平地對着滿地玻璃碎屑,粗沈地喘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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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夏回覆上班的第一天,在無風無浪也無雨的安全狀態中度過。傍晚五點半,她乖乖地打電話通知潘瑟,六點鐘打完卡她就馬上回去。

    約莫六點二十分,一輛白色小SOLIO開在灰色廂形車前,暢快愜意地駛進藏在陽明山山麓的五方會所。

    「我回來了。」

    車子一被潘瑟手下接手,孟夏便拎着包包與相機衝進「東」屋。剛閲完桌案上資料的潘瑟甫抬起頭,孟夏一陣風似地填進潘瑟腿上。

    「還是你懷裏最舒服!嗯,怎麼啦?你怎麼表情怪怪?」

    孟夏傾頭細瞧潘瑟神情,他眉眼中藏着緊繃,好似有什麼事情惹他不高興了。潘瑟搖搖頭。

    「是工作累了嗎?啊!還是我太重了?不然我下來好了……」説罷孟夏便想離開潘瑟腿上,但潘瑟掐緊手勁將她抱得更緊。

    「我不習慣台北,想到外頭走走你要不要跟我一道去?」

    「要要要!不管你去哪裏我都要跟。」孟夏孩子氣地舉起手來。「我穿這樣可以嗎?還是要多準備點什麼?」

    潘瑟瞧瞧她。「多帶件外套出門就好。」

    十分鐘後,潘瑟開着黑色RangeRover離開五方會所。不是假日,七點過後的山路上只見零星幾輛車經過。潘瑟車速不快也不慢,約莫三十分鐘,龐然大車停在一片柳杉林前。

    從這兒進去就是陽明山國家公園裏很有名的冷水坑温泉,眼前這片柳杉林,則是國家公園的造林苗圃,每株都長得超過兩層樓高的柳杉木,在昏黃夕陽的照射下,顯得幽暗,清雅。

    「外套穿上。」下車前潘瑟不忘叮嚀。

    孟夏乖乖套上米色鋪棉外套,在潘瑟幫忙下跳下RangeRover大車。

    「我很喜歡這裏。」潘瑟持着一盞油燈,一手拉着孟夏朝柳杉深處走去。這兒與他所喜歡的台東森林有着一絲相像——同樣都是挺拔昂揚的針葉林木。

    孟夏手上拎着傭人為他們準備的餐點食籃,一邊小心翼翼尾隨。

    在頭頂上月光的照耀下,葉子全枯落的柳杉越發顯得挺拔,甚至還隱隱帶着銀光。放眼望去,彷佛置身日本北海道,有一股特殊的異國風情。孟夏貪看,一下沒留心腳步,差點沒跌個五體投地。

    「哎喲——」孟夏驚叫。

    「小心!」潘瑟一個利落轉身,隨即將她身體穩穩抱在懷裏。

    仰頭看着潘瑟緊張的神情,孟夏一張臉笑得好甜。

    「連牽着你走路你都還會跌倒……要是我不在你身邊?不就跌到鼻子都掉了?」一邊挽着孟夏往前走,潘瑟一邊注意前方路況,嘴裏一邊嘀咕。

    聽見他的低語,孟夏嫣然一笑。「所以你就要牢牢把我拽緊,不可以放開手啊。」

    孟夏天真的話語如箭般刺進潘瑟心口,他腳步驀地一停。尾隨其後的孟夏一下沒留意,撞了滿鼻子疼。

    「唉喲!幹麼啦你,突然停下來……」

    他回頭看着她滿臉天真的模樣上股刺骨的心痛突然抓緊他心房。帝釋的通知不知什麼時候會出現,到時他該用什麼表情,用什麼話語拒絕她接近?

    「你怎麼了,才剛見你不到一個小時,就看你皺眉頭皺了好幾次。」孟夏揉揉潘瑟額頭,嬌憨地低語:「有什麼事讓你心煩嗎?趁現在沒人,你可以偷偷跟我説,我保證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

    潘瑟定定看了她一會,然後轉身,拉着孟夏坐到大石頭上。待將油燈與食籃全全安置好後,潘瑟伸手將她抱進懷裏。

    「你今天真的怪怪的。」雖然沒有頂尖聰明的腦袋,不過就憑着她喜歡他這一點,她可以敏鋭感覺出他許多不曾開口的情緒。愛情在兩人之間搭了座橋樑,只是橋樑那端的出口,至今仍舊若隱若現,遲遲不止目敞明。

    不過沒關係,孟夏在心裏為自己打氣。她什麼沒有,就時間最多,每天一點一滴累積,就不相信潘瑟心門不會被她的誠意打動。

    她朝他甜甜一笑。「跟你説一件你應該會開心的消息,下班之前,我遞辭呈到我老闆辦公室了,特助説他明天可能不會進公司,所以最怏後天會得到消息。還有還有——不過你得先閉上眼睛,這是驚喜。」孟夏央着潘瑟配合她行動。

    潘瑟白了她一眼,拿她沒轍地合上長睫。

    孟夏一臉神秘地從口袋裏掏出東西。「達啦!」她抬高潘瑟手腕要他自己看——

    她在他手腕上懸了一個毛絨絨的玩意兒,是一圈銀灰色毛線手環。孟夏一邊看,一邊滿意地哂着嘴巴。

    「好看好看,我就知道這顏色鐵定適合你——這個可是我自己做的喔,我們公司的總機小妹現正迷上織圍巾,我看了好玩,就跟她要了一小截叫她教我最簡單的織法——」

    孟夏仰頭看他。「你喜歡嗎?戴在你手上會不會太小孩子氣?」

    潘瑟聳聳肩,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困惑。「從來沒有人送過我這種東西。」

    「我知道這種東西看起來很寒酸,可是我又想不到可以送你什麼,以你身價,要買什麼東西買不起,重點是我也沒什麼錢——好嘛,那不然你説,你喜歡什麼?我從現在開始存,説不定幾個月後就可以送貴一點的禮物給你了。」

    「不用,這東西……」潘瑟晃晃右手腕。「看起來還不賴,我喜歡。」

    「感謝您的厚愛。」孟夏演戲似地抱拳一躬。

    「哪裏學來的怪動作?」見她表情,潘瑟忍不住輕戳她額頭。

    「唉喲。」孟夏捂着額頭佯痛,然後她笑咪咪地將臉湊到他面前。「好棒,終於把你逗笑了。你都不知道,我好喜歡看你笑。」

    潘瑟有些困窘。他別開頭,帶點靦腆似地將她臉移開。「拿東西出來吃吧,肚子餓了。」

    「對後,你不提我都忘了還沒吃飯!」

    孟夏伸手抓來食籃,從裏頭掏出廚子精心準備的食物。「你要吃什麼?裏頭有雞肉色拉、有火腿三明治有貝果有奶酪有紅酒——」紅酒瓶才剛從籃子裏冒出頭,孟夏一下又將它收回去。

    「等等,就單單紅酒不行,你等會要開車,政府有規定酒後不能開車,開車不能喝酒——」

    「教條。」潘瑟輕戳她腦門。「那點酒精濃度,頂多只能開開胃,快拿出來!」

    「不行!」孟夏跟潘瑟玩起來了。見他伸手欲搶,孟夏卻硬把紅酒瓶往自個身後藏。

    她要狠道:「想從我手上拿走酒瓶,除非你從我身上踩過去——」

    「你以為我不敢?!」

    潘瑟起身,他動作之快,就像非洲草原上的獵豹追捕小兔,一下就將孟夏抓起放進懷裏,一把搶走酒瓶。

    孟夏笑着尖叫。「抗議抗議,嚴重抗議,有人使用蠻力,以大欺小!」

    「不用蠻力那要用什麼,嗯?」

    「用……」孟夏挑逗地摸摸潘瑟臉頰,然後眨着大眼。「你男性的魅力啊!」

    「小鬼靈精!」潘瑟睇視孟夏臉龐。在她面前,他實在沒能維持多久的壞心情。就像她的名字——孟夏,她就像他生命中的太陽,永遠那麼温暖和煦。

    潘瑟一時心動,忍不住湊過唇吻住她嘴。孟夏閉上眼睛,心悦臣服地軟化在他懷裏。

    唇齒相依,相濡以沫。原本只是輕柔蜜愛的淺吻在孟夏毫不保留的配合下,一下升高了温度。

    再也不只是單純的親吻,而是激烈的佔有與索求,他鬱悶了整天的情緒一下爆發。潘瑟手捧着孟夏臉頰,如飢似渴地吞食她甜蜜的氣息。巨大的力量,欲以激烈的觸碰在她身上烙上烙印——如果可以,他當真想張開嘴巴一口將她吞進肚子裏。

    如此一來,就再也不用擔心她會離開,更無須擔心有人會出手拆散他們!

    他手臂緊箍着她,強勁的力道令孟夏感覺到他身上每一寸肌膚,每一次心跳與碰觸。不但感覺到慾望與愛,更接收到其它近似於焦躁——乃至痛苦之類的東西。

    孟夏輕撫他發稍,毫不考慮獻出她自己。她想讓他知道,她會,她一直都在。不管他今天是開心還是憂慮,是狂喜還是低潮。

    孟夏的奉獻宛如温和的暖水,緩緩撫慰潘瑟身心。他忽然撐開身子注視她,黑瞳在油燈的映照下忽亮忽暗,潘瑟暗吸口氣,再一次將孟夏緊緊抱住。

    曾幾何時,孟夏已經成為他的世界。在靠近她的時候,他腦子裏完全想不出其它東西,包括一直被他視為己任的蟠龍會與東堂,全全被他忘在腦後。他不想放棄眼前的生活孟夏,她的温暖、微笑、擁抱和少根筋的天真個性。

    瞧着她情意綿綿的眉眼,或許,潘瑟心頭不禁燃起一絲希望的火焰——他們真的可以安然渡過帝釋提出來的一個月的考驗。

    潘瑟眼一瞟瞧見系在他腕上的手環,微微一笑。「我剛突然想起,我好像也從來沒送過你什麼禮物。」

    「錯。」偎在他胸口的孟夏搖搖手指頭。「你曾給了我一個東西,我到現在仍然好好保存着。」

    潘瑟搖頭,他根本記不得。

    「這個啊,你忘啦!」孟夏從包包裏掏出一隻小木叉,像捧着什麼稀世珍寶似的笑着。「每一次看到它我就想起,你是怎麼酷着一張臉親手削了這東西給我,還有那時在山洞裏吃的那烤玉米跟番薯,跟那幾個酸溜溜的橙子——」

    説到這,孟夏做了一個縮肩皺眉的怪表情,然後微笑。「就當做是個紀念,證明那天晚上發生的事,不只是一場夢。」

    「這東西有什麼好留的。」潘瑟不以為然,隨手打開食籃,從裏頭拿了兩塊三明治出來,遞了一塊到孟夏手上。孟夏接過,放進口中咀嚼。

    「當然要留!這可是你親手做給我的——啊,説到親手,今年聖誕節,我織一條圍巾送你好不好?」她一邊咀嚼一邊問道。「跟手環一樣是銀灰色的。」

    「隨你。嗯對了,那你呢?你要我送你什麼當聖誕節禮物?」

    「你是想聽客氣的,還是聽獅子大開口的?」孟夏瞅着他問。

    「都説來聽聽。」

    「客氣點的説法,就是隻要你挑的都好。至於另外一個嘛,嘿嘿,其實我還滿想去日本東京街頭親眼瞧瞧那邊的聖誕節裝置。你知道我工作是旅遊網頁嘛!每年一到聖誕節,旅行社就會開始促銷四天三夜東京遊,那些照片好漂亮啊,可是我的存款前一陣子都花去買尼可拉斯了,到現在都還沒存夠錢過去」

    到日本東京過聖誕節——這心願對潘瑟來説只是小事,他毫不考慮點頭同意。「好啊,就去東京。」

    「什麼?」孟夏愣住。「你真的要帶我去?」

    「秀氣點,蒼蠅都飛進去了!」潘瑟空出手關上孟夏大張的嘴巴。「把你想去的地點規劃出來,我會叫底下人去辦。」

    「沒問題沒問題!」一説起可以去東京孟夏就來勁,她胃口大開地吞掉手上三明治,又趕忙獻出紅酒倒了半杯給潘瑟。「來來來,説那麼多話口一定渴了吧,喝點紅酒潤潤喉好了。」瞧她開瓶倒酒那殷勤樣,説有多狗腿就有多狗腿!

    「你剛不是説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

    「沒關係啦,反正你説的,這點酒精只不過能開開胃。」説罷孟夏突然想到,萬一真那麼不巧就在回程路上發生車禍勒?這怎麼可以。她忙又改口:「不不不,我看等會還是打電話請你底下人來接好了,俗話説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你腦子裏怎麼塞了那麼多主意,眨個眼念頭全都變了。」

    「我雙子座。」孟夏嚼着雞肉色拉邊聳聳肩。

    潘瑟拍她腦門。「連這也有話回。」

    「嘿嘿。」傻笑,不過下一瞬,笑臉突然變成苦瓜臉。「耶,還是你覺得我話太多,還是我安靜點好了……可是我得跟你説,要我不講話很難哩,我通常都是這樣想到什麼就説什麼,頭跟嘴已的管道暢通的不得了,如果説那個也能叫管道的話——」

    潘瑟嘆口氣,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呢?垂低頭想了一下,他挑眉一笑。

    他啜了口酒,再俯低頭以唇覆上她嘴,孟夏呆住,傻傻嚥下從他嘴裏送來的芳香酒液。

    他微笑地輕撫她被吮的嫣紅的唇瓣。

    「你每説一次,我就吻你一次——不過你知道的,萬一吻着吻着,發生了什麼出乎意料的事——」

    哇!這——孟夏臉紅。這分明就是誘人犯罪!

    「這樣我到底是該講話還是不該講——」

    潘瑟再次低頭,只不過這一回吻的不是嘴,而是她脖子。孟夏格格地笑了起來。不消片刻,整個柳杉林除了偶爾傳來的呻吟聲外,再也聽不見任何講話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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