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驚駭之極了!那時,我也是和他們一樣地坐著,那麼,我是什麼呢?我也是一個死人嗎?但是我當然不是死人,我要是死了,為何還會思想?在極度的確駭之下,還聽到有撬木的聲音發出來,我轉動眼珠,循聲望了過去。
“我看到一個身形高大的黑人拿著一根一端扁平的鐵棒,在撬著棺蓋,每當他們撬開一具棺蓋之際,就有一個人自棺口坐起來。
“等到他撬開了所有的棺蓋之後,他伸手自他的腰際,解下了一條鞭予來,他向空中揮動著那鞭子,發出了一種奇怪的‘噓噓’聲。
“我不知道他那樣做是什麼意思,但是我卻看到,那身形高大的人,一揮動鞭子,那種‘噓噓’才一傳出來,所有在棺木中的人,便都以一種十分僵直的動作,站了起來,挺直著身子。”
“我在一看到光亮之後,就坐起身來,本來,我是立即想跳出棺木來的,但是因為我看到的情形,實在太駭人了,以臻我仍然坐在棺木之中,直到這時,我看到其他的人都站了起來,我突然之間,福至心靈,認為我應該和別人一樣行動!
“所以,我也站了起來,那時,我根本不必著意去模摹別人的動作,因為我的身子,也感到十分麻木,我站起來的時候,動作也是僵直的。
“等到我們每一個人都站了起來之後,那身形高大的黑人,才停止了揮鞭。
“在那時候,我更可以定下神來了,我發現船在海上行駛,但是離一個海島已經很近了。所有站在我身邊的人,毫無疑問,全是死人,他們根本沒有呼吸,只是直直地站著不動。
“那時候,我心中最大的疑問就是:我是不是也已經是一個死人?”
我趁那身形高大的黑人,轉過身去時,抬起手來,在我自己的鼻端摸了摸,我的鼻端是冰涼的,但是我還有嘆息,我又伸手,推了報我身邊的那個黑人,那個黑人被我一推之下,立時身子斜則。
“那黑人‘砰’地向下倒去,在他跌倒的時已經決定,當那黑人,再轉過身去時,我就在他的背後襲擊他。
“可是,就在這時,鮑伯爾出現了,他從船艙之中,走了出來,道:“什麼事?”那黑人道:“沒有什麼,可能是船身傾倒,跌倒了幾個。鮑伯爾停了一停,就向前走了過來。
“他面對著我們那些直挺挺站著的人,似乎並不感到十分驚訝,他直來到了我的面前,向我笑了一笑!
“我真想雙手扼住他的頸,將他活活扼死,可是我發現他佩著槍,所以我忍住了不動,我甚至故意屏住了嘆息,因為我直到那時為止,根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和鮑伯爾的目的是什麼?”
丁納醫生這一次、是接連不斷地在講著,我聽得出神之極。
他講到他不知鮑伯爾的目的是什麼時,我才插口道:“那是一艘運屍船,巫都教的人,利用死人工作,你就是其中之一。”
丁納望了我半晌,才道:“是的,開始我還不明白,但是後來,我也知道了,雖然我自己可以肯定我沒有死,但是他們是認為我和其他的人一樣,全是死人,全是被他們利用來做沒有一個活人肯做的苦工的死人!”
我忙道:“其餘的,真是死人?”
丁納低著頭,道:“這一點,我慢慢再解釋,當我明白到我自己的身份,處境之後,我就知道,我必須扮成死人,我絕對不能有所驚動,那時,我還不是真正的死人,但如果一有驚動,我就會成為真正的死人了。
“我是在鮑伯爾來到了我的面前,那樣肆無忌憚地向我笑時,才突然想到我在他們眼中的身份的,所以儘管在我的心中,想將他活活扼死,可是我卻仍然直挺挺站著,一動不動。
“可惡的鮑伯爾,他不但望著我,笑著,還用他的手指,戮著我的胸口,道:“二十元一天,哈哈,很夠你享用一陣子的了!”我忍住了呼吸,一動也不動,他又轉身走了開去。
“這時候,船已漸漸靠岸了,鮑伯爾也轉過了身去,和那黑人道:“這一批,好像還很聽指揮。”那黑人道:“是,鮑先生,經過施巫術之後,沒有會不聽話的。”
“他們絕不會有什麼額外的要求,只知道聽從命令,拼命地工作。’鮑伯爾又道:“他們看來,真的像是死人一樣!’那黑人神秘地笑了笑,並沒有回答。”
我聽到這裡,張口要發問,但是丁納醫生卻揚起手來,止住了我,他道:“是的,從鮑伯爾的那句話中,我才知道原來在我身邊的那些人,並不是死人,他們只不過看來像死人而已。”
我忍住了沒有再出聲.因為丁納醫生已經將我想問的話先講出來了。
丁納先生繼續道:“艙靠了岸之後,那黑人不斷地揮動著鞭子,那些看來像是死人一樣的人,顯然全是聽從那根鞭子的‘噓噓’聲而行動的,他們一個接一個,走向岸上,輪到我的時候,我也那樣,黑人和鮑伯爾,跟在我的後面。
“那個島的面積不大,島上幾乎全著甘蔗,一路向前走去,我看到甘蔗田裡,有很多人正在收割,那些人的動作,完全像是機器一樣,也有幾個黑人在揮動著鞭子,我也注意到,那些在工作的人,完全是和死人一樣的人,而揮動鞭子的黑人,胸前都有著一個十分古怪圖案的刺育,他們全是巫都教的教徒.。”
聽到此處,我忍不住問道:“那麼,鮑伯爾究竟扮演著什麼角色呢?”
丁納瞪我一眼,像是在怪我打斷了他的話頭,但是他還是回答了我,他道:“後來我才知道,鮑伯爾早已加入了巫都教,而且,在教中的地位很高,他負責推銷巫都教屬下農田的產品,那些產品,除了甘蔗之外,還有大量的毒品。”
我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顫,這實在是駭人聽聞的一件事情。
像鮑伯爾那樣的名人,他竟早在求學時期,已然是一個不法份子。
雖然丁納醫生的指責,是如此之駭人聽聞,但是我卻並不懷疑這種指責是不真實的,像一個有著如此可伯經歷的人,他何必要對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再發出那樣的指責,唯一的可能是,那是真實的。
我不由自主地揮著手:“那麼,鮑伯爾在帶你走的時候,就是想叫你去做苦工的了?”
丁納道:“那倒不是,對他們說,人源是不成問題的,何必來找我?鮑伯爾原來的意思,是想叫我在巫都教中,作為他的聯絡員,參與他的犯罪工作,可是因為我得罪了巫都教的教主。”
我有點不明白,丁納道:“在那黑暗的巨宅中,我著亮了火,在黑暗中和鮑伯爾談話的那個人,就是巫都教的教主,他身為教主,要一生都在黑暗之中,沒有人能在他面前弄出光亮來。”
我苦笑了一下,聽了丁納的敘述,人類像是還在蠻荒時代!
但是那當然不是在蠻荒時代的事,這件事,至如今至多不過三十年而已!
我道:“請你繼續說下去、以後怎樣?”
“以後?”丁納醫生說:“我就成了苦工的一份子,日日夜夜,做著不是人所能忍受購苦工,我們每天只有六小時嘆息,那是正午三小時,和午夜三小時,所有的人都躺下來,一動不動,那些人,只被喂和濃稠的液體,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我曾仔細地觀察他們,他們實在是死人!
“一星期之後,我逃離了那個小島,在海上漂浮了幾天,到了岸,我才知道,我來到洪都拉斯,我的性命,算是撿回來了。我改了現在的名字,開始的時候,仍然做苦工.漸漸地,我積到了一點錢,我不敢回美國去,因為我知道鮑伯爾一定會對付我的,我又升須上學,仍然學醫,我在那裡,度過將近二十年。
“在這二十年中,我不斷有鮑伯爾的消息,我知道他開始從政,知道他十分得意,知道他飛黃騰達。可是,我卻不會忘記那一件事,我一定要報仇,我在其後的十幾年中,也曾出任要職,有一定的地位,於是我集中力量,研究巫都教的符咒。
“我開始發現,巫都教能夠驅使死人工作的一項極大的秘密!”
丁納醫生的臉色,變得十分沉著,他的語調也慢了許多,他道:“那真是不可思議的,現代人類的科學,也只能勉強地解釋這一件怪事,巫都教的教主,有一種秘方,那是幾士生植物中提煉出來的一種土藥,能使人處於近死亡狀態:心臟幾乎不跳動,也沒有新陳代謝,呼吸和停頓一樣,但是,他們卻不是死人。
“在那樣情形之下的人,他們只受一種尖銳的聲音所驅使,不論叫他們去做什麼,他們都不會反抗,這就是巫都教驅使死人工作的秘密。”
我不但手心在冒著汗,連背脊都冒著汗。
我道:“那麼,當年,你也一定曾接受過同樣的注射,為什麼你沒有成那樣的話死人呢?”
丁納道:“是的,我也曾那樣問過我自己,我想,唯一的可能,是我是在昏迷的情形之下接受注射的,人在昏迷狀態之中,和正常狀態多少有點不同。或者那種藥物,在人的昏迷狀態之中,不能發生作用,也幸虧這一點,我才不至於一直被奴役下去!”
我抹了抹額上的玲汗,丁納的遭遇,真是夠驚心動魄的了,我無法想像我自己如果遇到了這樣的事,會怎麼樣。事實上,只要聽到那樣的敘述,也已經有使人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了!
自然,我的心中,還有許多問題,例如丁納是怎麼回來的,他住所的冰房中的那些“死人”,又是怎麼來的。我對丁納醫生的遭遇,雖然同情,但是對丁納這個人,卻並沒有好感。
丁納的遭遇,是如此之慘,但是他又將那樣的遭遇,施在他人的身上。
我欠了欠身子,丁納醫生道:“我化了不知多少心血,還連用了我當時可能運用的權力,才得到了巫都教的那個秘方,那時,鮑伯爾在政壇已開始失意了,我就開始我的報仇計劃。
“我來到本市,鮑伯爾自然不知道我來了,我在這裡,刻意經營了一間秘密的地下室——”丁納講到這裡,我打斷了他的話頭:”然後,你就開始害人!”
丁納大聲叫道:“我沒有害人!”
我站了起來:“沒有害人?你對許多人注射那種藥物!”
丁納道;“是的,一共是四個人。”
我道:“你承認了,你至少害了四個人。”
“不,”丁納道:“他們都是患了絕症,必死無生的人,我的行動,對他們來說,可以說是在某種程度上面言,延長了他們的生命,像那位石先生,如果不是我,三年之前,他就死了!”
我喘著氣,道:“那麼,這三年來,他在凍藏櫃中,得到了什麼?”
丁納道:“他自然沒有得到什麼,可是他也沒有損失什麼,對不對?”
我變得難以回答,只好瞪著他。
丁納又道:“鮑伯爾本來是沒有那麼容易被嚇死的,可是他一看到了石先生,就明白石先生並不是一個真正的死人,而只不過是受了巫都教控制的人,他想起往事來,就一種至死,他那樣死法,實在是便宜了他!”
我的心中,仍然十分疑惑,我道:“那麼那位石先生呢?”
“在三天之前,我替他加強了注射,我算定了他真正死亡的時間,但是在現代醫學解剖的眼光看來,他在三天前是已經死了的。”
我慢慢地站了起來,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可以說已是真相大白了!
我站了起來之後,丁納也站了起來,他的神情,倒變得十分平淡,那可能是由於他心中所有的秘密,已經是全都向人傾訴出來了的緣故。
我的心中十分亂,這實在是難以想像的事,中美原始森林的巫都教,傳到了這個文明的都市中來,人在被施了巫術之後,就像是死人一樣,甚至於沒有新陳代謝,但是他卻並不是死人,他還可以勞動、工作,甚至接受指揮去殺人!
而神秘的“巫術”之謎,也已揭開了,那隻不過是一種藥物.照丁納醫生所說的.那是一種成分還未知悉,對人體神經,起著強烈麻醉作用的藥物!
我實在不知該如何說才好,我不算是對法律一無所知,但是,照丁納醫生目前的情形看來,他是不是有罪呢?
我相信,這個問題,不但我沒有法子回答,就算是精通法理的人,只怕一樣要大傷腦筋。
我呆立了片刻,才納納地道:“這種——巫術,你一定已作了有系統的研究?”
丁納醫生道:“是的,能提煉出那種麻醉劑的植物,即使在中美洲,也十分稀少,它的稀少程度,和中國長白山的人參差不多,它是寄生在樹上的,一種細如紗線的棕紅色的藤,所結出來的細小如米粒的果實,我甚至已成功地進行了人工培養。這種藤,要和一種毒蛇共生,土人在採集這種果即時,十個人之中,有兩個能夠生還,已經算是好的了!”我聽得心中駭然:“為了報仇,你競肯下那麼大的心血?”
丁納苦笑了一下:“開始的時候,我的確是為了報仇,但我的深入研究.有了一定的成績之後,我已發現,那種藥物、可以說是人類的確大發現-有了它,可以使人長期地處在冬眠狀態之中,最長久的一個,我保藏了他十二年!”
我冷笑著,道:“那有什麼用?”
“自然有用!”丁納醫生說:“許多患絕症的人,都可以借這個方法,使之冬眠,而等待醫學的進步,而且,這種藥物對神經系統,有著如此不可思議的抑制力,再研究下去,一定可以控制許我精神病的發展!”
我嘆了一聲:“雖然那樣,丁納醫生,我還是要將你交給警方。”
丁納呆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你既然找到了我,我是逃不過去的了。但是,請你別現在就帶我去,我明天就自動去投案,相信我,我只要你相信我一次!”
我望了丁納半晌,才點了點頭。
我是獨自離開了丁納的屋子的,我的車子已被丁納毀去,我步行向前,腦中還是混亂一片,只不過是半小時之後,我已明白,丁納是一個騙子,至少他騙了我!
我才走出不多遠,身後便傳來了猛烈的爆昨聲,我回過頭去,火光沖天,丁納的房於起火了!
等到警方人員和救火人員將火救熄時,那所房子,甚至也沒有剩下,地下則出現了一個大坑,什麼都消失了,包括丁納自己。
我自然沒有將經過對傑克說,就讓這件案子成為懸案好了,我已經什麼證據也沒有了.就算我完全說出來,固執的、自以為是的傑克上校,難道會相信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