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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悔心撣院

    忽聽那老人冷笑一聲,説道:“你要我傳授什麼武功?”

    徐元平道:“晚輩想學那《達摩易筋經》上記載武學。”

    長髮老人搖搖頭,冷漠地一笑道:“你難道也想找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嘗受二十年面壁之苦嗎?”

    徐元平心頭一凜,道:“什麼?要二十年以上之久?”

    長髮老人忽然微微一笑,這是徐元平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笑容,仔細看去,不禁吃了一驚,原來那長髮怪人的臉色,竟是十分紅潤,只因被長垂的白髮雪髯掩遮,不留心很難看得出來。

    此刻,他那張紅潤的臉上,更覺光彩耀目,眼神也閃動着歡愉的光輝,顯然,似對自己在武學上的成就,有着很大的滿足和驕傲。忽然,他像觸了電流服,臉上的歡愉之容,立時隱去,眼神中的光輝,也隨着消失。他長長嘆息一聲,閉上雙目,説道:“那《達摩易筋經》上記載武學,盡都是深奧無比的內家修煉之法,別説二十年時間,就是三十年苦思窮究,也未必能夠博通,需知世間大成之事,決無僥倖成功,雖然偶有例外,但卻絕無僅有,而且多屬旁門之學,失之偏激,縱然學有所成,日後必蒙其害,老衲生平之中,只見過一人從旁門別徑之中,修得大成,而那人竟還是一個女人……”

    徐元平啊了一聲,道:“怎麼,難道當今武林之中,真還有比老前輩武功高強之久不成……”

    忽然想到了自己目睹身歷的悲慘往事,那入不但武功絕高,面且下手險辣無比,半宵之間,連傷十二個武林高手……”

    血淋淋的悲慘景象,又從他記憶之中一幕幕展現腦際,只覺胸中熱血沸騰,淚水奪眶而出。

    長髮老人舉手挑着他頭頂,十分慈愛地説道:“孩子,我知道你一定有着悲慘遭遇,所以,才到少林寺來偷那《達摩易筋經》,想練成蓋代無匹的武功,以作報仇之用……不過,這是一件毫無成功希望的事,別説你根本就無法找到列為我們寺中三寶的《達摩易筋經》,縱然探得它存放之處,但以你那點本領。也無能偷窺到手,千數百年以來,也不知有多少黑道高手,江湖豪客,都在偷視那部《達摩易筋經》奇書,可是千數百年之中,卻無一人能得到手……”

    徐元平道:“晚輩只想學得經上功夫,以報血海深仇,並未存什麼逐鹿江湖,爭霸武林之願……”

    長髮怪人道:“經上記載武功,字字深奧博大,單是求解經文就得費你三年以上的時間,如想窺得門徑修有所成,至少要耗去你二十年的青春。”

    徐元平覺着那長髮怪人,在短促的一瞬之間,如同換了一個人股,變的十分慈祥和藹。

    只聽那老人繼續説道:“二十年不算很短,那時,你的仇人也許早已不在人間了。”

    徐元平道:“這麼説來,晚輩今生今世,是永遠無法報得大仇了。”

    長髮怪人沉吟一陣説道:“那《達摩易筋經》上,記載的武功,雖然淵博,但並無克敵制勝的實用法門,恐無法選擇精要的密訣練習,亦不能一鼓作氣練成,你這心願只怕今生料難有得償之日。”

    徐元平千里迢迢的趕來篙山少林寺,目的就是為着那部真經,如今聽見那老人之言,不禁心頭一涼,問道:“這麼説來,晚輩是無望修練那《達摩易筋經》上記載之學了。”

    長髮怪人道:“其實我們少林武學之中,不少深遠博大的武功,你能學上幾招實用手法,她比你偷得那《達摩易筋經》好……”

    徐元平道:“晚輩的仇人,乃當今黑道中第一位高手,武功絕倫,心狠手辣,而且羽黨無數,智計百出……”

    怪老人輕輕嘆息一聲,接道:“老衲在這幽室之中,度過六十年的時間,已把《達摩易筋經》中記載的武學悟透,但我自知本身武功並非天下第一,我縱然不惜叛道私授,只怕也末必一定能報得你大仇……”他忽然閉上雙目,換然住口,默默沉思起來。

    徐元平驚愕地望着那沉思的老人,心中十分惶恐,他敏感的覺到,眼下片刻的時光,將是他整個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關鍵,可能得到天下武林人物夢想的《達摩易筋經》上乘武學真傳,也可能被那老人摒棄門外,逐出幽室……

    忽聽那老人一聲悠長的嘆息,激動的神情,逐漸的平復下來。緩緩的睜開雙目,莊嚴地説道:“六十年的時光變化,江湖上早已把老衲忘去,老衲也早和大千世界脱離,只有一事耿耿於懷,使我不能掃淨靈台,早登佛果……”

    這時忽聞鐘鼓之聲,遙遙飄傳而來,打斷那老人未完之言。

    徐元平細聽那鐘鼓之聲,緊促異常,那老人剛剛平復的臉色,陡然大變,直待鐘鼓聲復歸沉寂,才黯然説道:“這是少林寺最緊急的集議信號,寺中的長老,和各殿院中的主持都將聚集在‘達摩院’內,研究對付老衲之策。”

    徐元平道:“老前輩乃貴寺當今方丈師伯,難道他們還真敢對付老前輩嗎?”

    老人淒涼一笑道:“我們少林長幼之分雖然嚴格,但掌門人的尊嚴,卻凌駕輩份之上,剛才我出手太重,打得他口中噴血,此事乃大不應該之舉,只要他一聲令下,慧、元、百、天、“四代中高手,都當羣集這靜院之中,羣攻老衲。”

    徐元平聽得呆了一呆,忖道:“少林寺中僧人,不下數千之眾,四代高手何至百人,如果一齊出手,縱然是達摩重生,也難抵敵,看來這老人是凶多吉少了……”

    只聽那長髮怪人呵呵一陣大笑道:“孩子,咱們打一個賭,好不好?”

    徐元平看他突然之間,由緊張變得十分輕鬆,心中甚是不解,但口中卻茫然應道:“老前輩吩咐,晚輩焉敢不等,不知要打什麼賭?”

    長髮老人笑道:“咱們打這賭最是容易不過,你先坐起來再説不遲。”

    徐元平聽他言詞輕鬆,全不擔憂生死之事,這時不覺精神一振,當下依言起身,旁榻而坐。只見那長髮老人遊目馳騁,滿室亂瞧,原來他隨口説出打賭之言,事前並無深思,這幽室之中,空空四壁,瞧來瞧去,找不出可以用作打賭之物。徐元平卻看得莫名其妙,不知他望來瞧去看的什麼?忽見那長髮老人左手輕輕在徐元平臉上一拂,右手疾伸而出,徐元平只覺一陣微風拂面而過,視線被阻,眼睛一黑。

    待他視力復常,耳際已響起那老和尚哈哈大笑之聲,道:“這辦法最是公平不過,你猜猜我這雙手之中,拿的什麼?”只見他兩手緊合,神色歡愉,似是對這場打賭之事,興趣十分濃厚。

    徐元平微微一笑,正待隨口胡猜上一句,忽見那老人臉上笑容一斂,神情鄭重地説道:

    “這場打賭,關係甚大,你如猜的不對,我要立刻把你逐出此室,那就別再想我傳你武功了2”

    忽然急鼓三響,鐘聲悠悠,劃空傳入耳際,裝褒餘音未絕,靜院圍牆之外,飄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説道:“大師兄身體可好,小弟慧果來看你了。”

    長髮老人面色一變,冷冷地答道:“我佛慈悲,小兄身體粗安,師弟幾時回到寺中來了?”

    但聽一聲悠長嘆息、劃空而來,長嘆餘音未絕,人已到了幽室門外。徐元平定神看去,只見一個身着灰袍的八旬老僧,合掌垂首,神態甚是恭謹地説道:“小弟已回寺三日了。”

    長髮老人冷漠的望了當門而立的僧人一眼,道:“師弟可奉了掌門人的令諭,來擒拿我這個不成材的師兄嗎?”

    不再理那老增,卻望着徐元平道:“如果你猜中老衲手中之物,這場賭就算你勝了,老衲當盡所能,完成你的心願。”

    徐元平本是極為聰明之八,成敗決定在一言之間,不禁大感猶豫,本來極為輕鬆的心情,忽然間沉重起來,仰臉沉思,久久答不出話。慧果看師兄對自己神情冷漠,心中甚是感傷,想起昔年學藝之時,得受師兄惠賜良多,眼下他即將大禍臨頭,自己卻愛莫能助,也許在掌門方丈的綠玉拂令之下,自己還得親自和師兄動手,想到為難傷心之處,不覺滴下來兩點老淚,悄然退走。

    徐元平雙目轉動,不放過幽室中一草一木,他想尋找出一些痕跡,幫助他判斷那老人雙手合蓋之物……

    突然一陣積塵落下,抬頭望去,只見一隻編幅振翼而去,心中一動,脱口説道:“老前輩手中可是一隻編幅嗎?”

    長髮怪人忽的全身一顫,放開雙手,果然是一隻編幅,振翼飛走。

    徐元平見自己在無意中勝了這場賭賽,心中暗自慶充,歡愉之情,形露於色。轉臉看那長髮怪人,只見他臉上流露着極為奇異的神情,雙掌合十,喃喃祈禱,而且聲音極微,徐元平坐在身側就聽不出説的什麼。

    他放下合十當胞的雙手,笑道:“前因絮果,強他不得,你既然勝得我們這場打賭,快請説出條件,老衲自當盡力而為,時光無多,寸陰寶貴,老衲只能盡其在我,成敗要看你的才智造化了。”

    徐元平亦知這座靜院幽室即將受到少林寺羣增圍攻,他那兩句時光無多,光陰寶貴的話,正為此放,當即答道:“弟子想學那《達摩易筋經》上乘內功心法!”

    長髮老人忽的臉色一沉,道:“我是打賭輸給你的武功,咱們可毫無師徒關係,日後作出道江湖,儘可以贏得武功真象示人,但不能説你是少林門下弟子。”

    徐元平微微一怔,正想以師倫大道相辯,但見對方神態莊肅,言似出衷而發,忽然心中一動,付道:是了,想這等冠絕武林的少林秘技,豈能隨便授,我如認他作師,必得受了少林派中門規限制,也許少林派門規之中,有着小能隨意傳授門下絕技的限制……徐元平心念一轉道:“晚輩當謹記老前輩相誠之言。”

    長髮怪人臉色大見緩和,微微一笑,道:“咱們再打一個賭,好也不好?”

    徐元平一皺眉頭,忖道:“怎麼這位老師這等愛賭,我剛才只是一時僥倖勝他,再賭一次必敗無疑,難道他又改變心意,不願以絕技相接,要借重賭毀諾不成?“因他毫無致勝把握,一時間沉吟不語。”

    只見那長髮怪人哈哈一笑,道:“小相越不要多疑,剛才咱們賭的是相傳武功之事,老衲既然輸給了你,自然不能借重賭毀諾,當盡我所能,以數十年修為撣功相授。”

    “但因咱們沒有師徒之情,老衲也不能強令你替我辦事,咱們最好是再賭上一賭,如果你再勝了,老衲除傳授武功之外,還送你一件至寶,助你復仇之用,如果老衲勝了,只請你代我尋訪一個人的下落,告訴他老衲的諸般經過……我怫慈悲,請恕弟子罪過。”説至此處,倏然一傭雙目,莊肅神情中溢露出無限淒涼。

    徐元平雖不知他要尋找什麼人,但見他那種異樣的神情,想那人定然和他有着不尋常的關係。

    當下接道:“這等容易的事,何需打賭;只望老前輩告訴晚輩那人住處姓名;晚輩如能活着出了少林寺,就先去找他。”

    長髮怪人搖搖頭,接道:“老衲生平無求於人,豈能在古稀之年,破此禁例,此賭非打不可。”

    徐元平做做一笑道:“既是如此,當請命題。”

    長髮怪人道:“始才由老衲出題,這一次該由小擅越了。”

    徐元平略一沉思,探手入懷摸出兩枚銅錢,笑道:“晚輩子中現有兩枚銅錢,我把這兩枚銅錢放入衣袋,暗釦手中,老前輩猜猜晚輩手中扣着幾枚,如果猜中,就算老前輩贏了。”

    長髮怪人笑道:“很好,這辦法也很公平,咱們快些開始。”説罷,閉目靜坐。

    徐元平本存故意相讓之心,以他那等目力;只要一看自己攢錢的右手形態,定可猜得出來,哪知他竟閉目不看,不禁心頭大急。忽然心中一動,在右手扣錢之時,故意使兩錢輕微觸撞,發出極細小的聲音,心想對方精深內功,定可聞得目己手中是兩枚銅錢,當下從衣袋之中取出在手,在木榻上一放,道:“老前輩請猜。”長髮怪人眼未睜開,口已叫道:“一枚。”

    徐元平心頭一跳,急道:“晚襲輸了;老前輩猜的不錯……”他在説話之時,已急收右手,想把手中兩枚制線,放回一枚火袋中。

    哪知長髮怪人比他還快,左手一伸已如住他右手脈門,徐元平只覺右臂一麻,緊握的右手不自主鬆開,兩權制錢,一齊滾落地上。

    長髮怪人神情一變,嘆道:“小擅主存心忠厚,老衲卻弄七成拙……”他鬆了扣制徐元平右婉的莊子,接道:“天意如此,小擅越也不必為此抱憾,快清凝神調息,掃除心中雜念,聽老衲講授《達摩易筋經》上記載的易筋、洗體、無上心法要訣。”

    説話之間,舉起右掌,輕按在徐元平“天靈穴”上。

    但覺一股熱流,由頂門直向全身散去,全身真氣受那熱流。催,立刻回聚丹田,氣聚身凝,忽覺心境空明如洗,百念俱消。

    只聽那長髮怪人説道:“五心向天,萬念集一,導引吐納,功諸關節,筋力易技,轉衰為壯……”忽聞靜院之外,鐘聲大作,佛號震耳,徐元平不自覺心神一分。

    長髮怪人緩緩放下按在徐元平“天靈穴”上右手,嘆道:“慧、元、百、天四代高手,已羣集靜院之外,看來是難免一場搏鬥,小檀越如不能在掌風刀光之下,鎮靜心神,老衲縱有傾囊相授之心,只怕你也難獲半點裨益。”

    徐元平急道:“老前輩但請放心,縱然刀劍相加,晚輩亦自能保持鎮靜。”

    長髮怪人嘆道:“你雖有視死如歸的豪氣,但未必有心分兩用之能,一面拒敵,一面聽我講説那《達摩易筋經》的心法要訣,老衲乃少林門下弟子,不便親自出手和同門搏鬥,勢非藉助體漢拿拒敵不可,你只要略有失措,或是誤聽了經文要訣,不但老衲心血白費,你也得終生蒙受其害。”

    忽然間鐘聲舞掃沉寂,靜院外飄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道:“少林寺三十二代掌門方丈,率慧、元、百、天四代弟子,親訪‘海心撣院”,弟子奉諭傳命,敬請慧空帥祖迎接掌門法駕。”

    長髮怪人輕嘆一聲道:“老衲這佛門法號,已六十年未聞人呼叫了。”

    徐元平啊了聲道:“那慧空法號就是老前輩嗎?”

    夜他記憶之中,似乎聽人説過慧空二字;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但這慧空二字卻在他腦海中,留着很深的印象。

    只聽慧空高喧了一聲佛號,道:“請恕老僧身羅先師刑具,無法迎接掌門人的大駕。”

    片刻工後,靜院外洪亮的聲音,重又響起,道:“掌門人已以綠玉拂令,解除慧空師祖身受三十代掌門祖師加諸刑具,召請師祖迎駕。”

    慧空雙掌當胸一合,就木榻盤坐躬身答道:“老僧不敢擅除先師加身刑具,只有就榻恭迎掌門人的大駕了。”

    只聽靜室外砰然一聲巨震,深鎖了“海心掉院”六十年的兩扇水門,已被震的片片破裂。

    慧空臉色一變,低聲對徐元平道:“小檀越快些收斂心神,勿為眼前形勢所動,聽老衲講解《達摩易筋經》內容要訣。”

    徐元平轉眼一瞥,只見羣僧魚貫的由兩扇碎裂的院門擁入,最先幾人已快近幽室,後面仍不斷有人擁人,聲勢浩大,觸目像心。

    意空一舉右掌,輕拍在他後背的“命門穴”上,怒道:“還不快收斂心神,當真要老袖白費一場心血嗎?”

    徐元平心頭一凜,慌忙閉上雙目,凝神內視,摒絕雜念。

    他心神還未完全走下,耳際響起慧空細微的聲音:閉目定心,因精練氣,運轉奇經,養氣化神,上行十二重樓,凝神還虛,虛化三花聚頂。要知《達摩易筋經》文,句句含意博大,字字深奧費解,意空一口氣誦完了第一章經文之後,又逐句分解給徐元平聽,一面又指點他實用法門。

    徐元平本有很好的內功基礎,人又聰明絕倫,原文雖難了解,但經慧空一再解説,已大部能於領悟,有幾處絕難知其所以,但卻把實用秘訣,字字句句默記心中……

    忽然有兩隻粗壯的手臂疾伸而出,抓住了徐元平左右雙碗的脈門要穴。原來兩人都把精神集中經文之上,一個在用心索求原義解説的方法,一個在神凝意會的默記經文及各種實用法門秘訣,竟不知有人到了身惻。睜眼看去,只見兩個身披灰袍的人,分停兩側,一人扣着他一隻手腕。

    但聞右面一僧冷笑道:“小檀越膽子不少,竟敢擅聞本寺禁區……”這和尚話還未完,徐元平突覺一雙手猛觸後背,他已連番得慧空內力相助克敵,有了經驗,暗中一提真氣,兩臂突然一收一推,只聽二僧同時一聲悶哼,吃他藉助慧空內家反彈之力,把兩個和尚一齊彈退數步,跌在地上。

    放眼向門外望去,只見元通大師手捧着綠玉佛杖,肅容而立,左側站着一個古稀開外,白眉垂遮服險的老僧,正是昨宵相遇指點他來這“悔心撣院”的老和尚。

    右面一個八旬上下,身着灰色僧袍僧人,乃是剛才還來這“侮心撣院”探望慧空的慧果。元通大師身後,並肩站着四個五旬開外的和尚,披着一色的深紅袈裟,幾人臉上,都隱隱泛現怒意。此外,尚有三排行列十分整齊的和尚,分站在元通大師四周,這正是少林寺元、百、天三代弟子中的高手。

    只見元通大師冷漠一笑,道:“少林寺三十二代掌門人元通,拜見師伯”。説完話,合掌躬身一禮。

    慧空聞言合掌一笑,道:“罷了,老僧擔當不起。”

    元通身側的慧因、慧果,同時向前一上步,拜伏地上,道:“慧因、慧果叩見師兄。”

    慧空一擺手笑道:“先師親手把我幽禁這‘侮心撣院’之時,你們都是親自所見,是也不是?”

    慧因、慧果齊聲答道:“當時先師正在盛怒之下,弟等未敢饒舌求情,致使師兄受了六十年……”

    蒙空微微一笑,截住了兩人的話道:“師倫大道,豈敢背叛,先師縱然對小兄處罰過重一些,但小兄並無拖恨先師之心。”

    慧因嘆道:“二師兄接掌門之後,我和慧果、慧生兩位師弟,也曾懇求二師兄請傳綠玉拂令,解除大師兄身羅先師刑具,但因二師兄顧着先師明訓,不敢惜傳綠玉拂令,傷損先師尊嚴……”

    慧空忽然放聲一陣哈哈大笑道:“先師對小兄愛之甚切,故亦責之甚深,二師弟不請傳綠工拂令,以解先師加諸小兄身上刑具,正是他尊敬先師之處,自是難以怪他……小兄在這幽室之中,度過了六十年的歲月,早已忘記人間一切恩怨事物,今生今世,不願再出此室一步……”突然雙目圓睜,兩道冷電般的眼神直逼元通臉上,接道:“令師在傳你接掌門户之時,可有什麼遺言告訴你嗎?”

    元通臉色微微一變,道:“先師圓寂之前,只傳了弟子綠玉佛杖。”

    慧空冷笑一聲,道:“你師祖在傳體師父接掌門户之時,你是否在場?”元通道:“弟子得蒙師祖恩典,特允留侍在場。”

    慧空道:“你既然守在身惻,定然聞得了體師祖遺言?”

    元通微微一沉思,斬釘截鐵般地答道:“師祖道行深遠,在利那之間,除了手傳先師綠玉佛杖之外,並無一句遺言。”

    慧空悽然一笑,道:“你這話可是當真?”

    元通道:“弟子怎敢欺騙長輩。”

    慧空忽然長笑一聲。長垂鬚髮,嗦嗦抖顫,良久之後,才黯然一嘆,自言自語道:“這麼説來,當真是先師把我忘了不成?”

    慧因目睹慧空激動之情,心中大感詫異,接口問道:“師兄有什麼難言隱衷,或未完心願,望能借此時機告訴我們,小弟自當竟盡全力,成全師兄。”言下之意,不諳告訴慧空,時光無多。他在指示徐元平來這“悔心排院”之時,只望借他之手除去師兄身加刑具,相攜逃走,哪知事情變化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慧空既未逃走,掌門方丈又親自請了綠玉佛權,查究拿人,竟至演變成這等騎虎難下的悲慘局面。慧因輩份雖高,但也不敢抗違綠玉拂令,那不但大背歷代祖師訓戒門規,且將為少林派中千古罪人,要受盡後輩弟子唾棄責罵……

    只聽慧空冷笑一聲,道:“先師加刑于我之時,曾把這‘海心撣院’劃列為咱們少林寺中禁地,凡是本寺中弟子門人均不得擅自涉入一步。元通師侄雖是掌門之尊,但也不能違犯師祖禁令,諭震碎深鎖了‘侮心掉院’六十年的院門……”,他突然變得聲色俱厲地喝道:

    “那院門之上,貼有本寺第三十代掌門方丈的親筆佛諭,凡是本門中弟子,膽敢出手震碎院門的,己犯了欺師滅祖的戒律。”

    慧空言來如洪鐘震耳,雙目神光炯炯迫人,衝入羣僧,一個個臉上變色。

    元通微微一徵之後,突然怒道:“弟子既承歷代師祖恩澤。按掌少林派三十二代門户,自然不能閉目不問本派重大之事。

    師伯倚仗輩份尊崇,藐視弟子職權,抗拒綠玉拂令,維護外人,打傷弟子隨身護法,開創本派前所未有的犯例,迫得弟子召集寺主長老,以及各院主持,集議達摩院,研究本派各項戒規,經各位長老及各院主持研究結論,師帕以帶罪之身,又連犯派中四款規律,單是抗拒綠玉拂令一項,已是律應自絕歷代先師靈位之前,現下當着本派慧、元、百、天四輩弟子,仍敢大言嚇阻,抗拒掌門之命,無事生非,妄圖以委過歷代尊長,其情可悲,其心可洗。”

    慧空大喝一聲:“往口!”聲如驟發焦雷,只震得屋搖瓦落。

    慧因一絨長垂眼瞼的白眉,嘆息一聲,接道:“老衲以寺中長老身份,請求掌門人暫息雷霆之怒,慧空乃現下本寺輩份最尊長老,先師雖把他囚禁這‘海心排院’,但並無逐出門培,他仍然身屬本派中人,我派素重尊長,望能聽完他中訴之言,其間或有隱情,也未可知。”。

    元通心中雖然不悦,但因慧因輩份崇高,武功卓絕,為少林寺當代第一高手,不敢不彈讓幾分,當下按住心頭怒火,微微一笑,道:“師叔之命,弟子焉敢不遵,師叔如覺慧空師伯之所作所為,還有商量餘地,但請提出,弟子當恭聆教言。”

    言詞雖然婉轉,但含意卻極尖鋭,只聽得慧因雙頰發熱,滿臉泛紅。要知他素乃受弟子輩尊崇敬仰之人,數十年從未有人敢對他説過一句譏諷之言。現下當着這多晚輩之面,受元通一頓譏諷,心中大感難過。

    但他究竟是修養甚深之八,淡淡一笑,合掌對慧空説道:“小弟已求得掌門方丈慈悲,師兄有什麼話,請決説出。”

    慧空黯然一嘆道:“此事已深藏小兄內心四十寒暑,迄今仍然難解疑竇,難道先師在道成圓寂之時,真的改變了心意不成……”,他仰臉忖思了一陣,接道:“其中或許另有隱情,但事關咱們少林派在江湖清譽威望,不説也罷……”

    慧果聽揖微微一怔,難道師父指傳二師兄接掌門户一事,真還有什麼內幕不成,道:

    “師兄忍受了六十年因居之苦,不肯背違本派戒律,逃離‘悔心撣院’。此刻更不宜抗拒綠玉拂令,使清譽毀於一旦。”

    慧空被他一番話,勾起了深藏在心中數十年的創痛,當下長嘆一聲,道:“兩位師弟既然這等苦苦追問,我如堅持不説,勢將召致本派中後輩弟子懷疑之心。”他又黯然嘆息一聲接道:“先師在囚禁小兄之時,曾經面告小兄,要我借在‘侮心撣院’二十年的面壁歲月,一面悔悟舊錯,一面參悟《達摩易筋經》文……”話至此處,煥然住四。那長垂面門的白髮之中,突然暴射出兩道動人魂魄的神光,聲音也轉趨嚴厲,接道:“慧因,慧果,你們往前走上幾步。”慧因、慧果,相對望了一眼,依言向前走了幾步。

    慧空淒涼一笑,聲音變的冷漠地説道:“師父圓寂之時,你們都到哪裏去了?”

    慧因道:“小弟當時已奉師命,遠行南海彌陀山,不在寺中。”

    慧果道:“阿彌陀佛,小弟其時正行腳關外,未能隨侍身側。”

    慧空猶豫了半晌工夫,才顫抖地説道:“我懷疑師父的……”説到‘的’時,倏然住口,但見那長垂的雪發皓髯,不停抖顫,顯然,他在用力剋制着劇烈的激動。元通的股由紅潤變成了鐵青之色,但他仍能控制着暴起的怒火,回頭望着環繞的羣僧,嚴肅地説道:“自我達摩祖師手創我少林派,迄今已歷三十二代,貧增無能無德,實不足領導羣倫,接掌我派三十二代門户,只因先師慈命難違,不得不勉力應命,得承諾位師叔、師弟大力匡扶,十餘年來尚未有重大事故發生……哪知禍生蕭培,變起時腋,我派當今輩份最尊,武功最強的慧空大師,不但連番抗拒本座之命,而且不惜犯觸先祖手訂禁規,袒護外人,打傷本座護法弟子,藐視綠玉拂令,現下竟又敢妄圖委過逝去算長,以困惑亂眾心,本座身為掌門,自難坐視……”

    只聽羣增鬨然説道:“慧空既然連番觸犯本派戒規,律法難容,。掌門人應即傳令諭,依其所犯戒規懲處,以清門户。”

    元通點頭一笑,道:“達摩院元泰大師請率貴院上座四大弟子,擒拿叛徒慧空覆命。”

    只見站在元通大師身後四最左一僧人,合掌答道:“達摩院主持元泰,敬領掌門法諭。”

    僧袍揮動,微風諷然,輕飄飄落在幽室門口,躬身對幽室中慧空一禮,道:“弟子奉了掌門法諭,擒拿師伯,請恕弟子放肆了。”説完,左掌一揮,立時有四個三句上下的偉健僧人,從羣僧隊中躍出。

    但聞慧空放聲一陣大笑,道:“這座幽室已經先師劃為禁地,本派弟子均應一體遵守,哪個敢擅人士步,立即將受嚴懲。”

    元泰沉聲喝道:“師怕連番拉違掌門令諭,已是觸犯本派戒規之人,抗違師伯之命,已算不得冒犯尊長。”説話之間,已然潛運真力,雙學護身,直向慧空撲去。

    慧空右手抵在徐元平背心之上,低聲説道:“快些收斂心神拒敵,一面聽我用傳音入密法,講解《達摩易筋經》文,時間無多,成敗全要看你的才智了。”

    話剛説完,徐元平已覺一股真氣,由丹田直衝上來,左掌一揮,疾向元泰擊去,他掌勢出手,耳際已響起了細微但極清晰的聲音,道:“易施洗髓篇,大盈若虧,大成若缺……”

    元泰雙腳還未落着實地,忽感一般強猛絕倫的潛勢,直逼過來,他乃元字輩中三大高手之一,內功基礎深厚,身兼一十二種少林絕技,當下吐氣出聲,護胸雙掌,猛然平推而出,硬向撞擊而來的潛力迎去。雙方劈出內力一觸,立時捲起了一陣旋風,地上積存塵土,吃那狂颶捲起,滿室飛塵,彌目難降。

    徐元平伯元泰惜那彌目飛塵,欺近身側,右掌緊隨劈出,掌力過處,飛塵滾滾,直向元泰停身之處撞擊過去。元泰功力雖然深厚,但他如何能擋得住慧空借用徐元平雙掌所發出的劈空掌力,第二一掌雖被他勉強接住,但已被震得血翻氣湧,如何還有餘力接擋這第二次襲來掌風。

    但覺一股凌厲絕倫的潛力,挾着呼嘯之聲,排山倒海一般擊過來,不禁心頭大駭,正待閃身退避,忽感身後又是一股強力撞到,只得疾向房側一讓。

    耳際間只聽到一聲:“阿彌陀佛。”兩股極強的劈空勁力,已然觸接一起,狂颶暴起,屋動培搖,磚落瓦滾聲中,五個伸臂相連的灰袍和尚,一齊衝入幽室。原來元通大師心知元素難以擋得慧空雄渾無比的劈空掌力,是以在元泰縱身衝入幽室之後,立時又下令監修院中五位監行長老,一齊入室相援。

    五僧剛剛衝入塵土彌目的幽室,正趕上徐元平右掌擊出,當頭的元金大師,立財高喧一聲佛號,揮掌迎去。他那一聲阿彌陽佛,正是招呼四增的訊號,四人同時運氣,雙手緊抵前面一人背心之上,以本身內力相助,元金大師劈出的掌風,陡然間猛增四倍。徐元平雖是藉助慧空內力克敵,但在對方五僧合力的迎擊之下,本身亦受到強烈的感應,只覺內腑一震,全身氣血翻動,雙目花亂,耳際長鳴,這五僧合力的反擊,威勢絕猛無論。

    忽聽身後的慧空冷哼一聲,口中仍然吟着經文,右掌陡然加力,徐元平微覺身子向前一傾,被對方一擊震散的真氣,修忽間匯聚丹田,翻動的氣血,立時平復下來。定神看去,羣增已然逼到三尺以內,不禁一驚,雙拿一齊劈出。元泰和監修院中五老,正想縱身而上,忽見徐元平雙拿一齊推出,合力揮掌一接。

    徐元平只覺慧空觸在自己後背上的熱流,綿綿不絕地注入丹田,真力大增,不覺吐氣出聲,劈出的雙拿加速向前一送。他只是本能的加快了攀勢,不知這加速一送的威力,南大絕倫,只聽六僧同時悶哼了一聲,吃那強大劈空勁氣震得飛起身軀,向外摔去。這時但聞幾聲隆隆大震,元泰和元金大師兩人的身軀,撞在那幽室磚壁之上,半邊磚牆吃那強大的撞擊之力震得倒塌下來。徐元平似是想不到這雙掌加速一送,竟有這般的威勢,不禁微微一徵。

    只聽身後慧空低聲喝道:“快些澄靜心神,聽我確解《達摩易筋經》文,伐毛篇……”

    元泰和監修院五個長老,大部都爬起退回到羣憎列隊之處,只有元金似是受傷較重,吃對方掌震得撞塌了牆壁之後,一直就未爬起來。元通並未下命派人去搶救元金大師;他只是呆呆的站着,臉上神色變化不定,顯然:他正在思慮一件重大的決定。忽見元通揮動一下手中的綠玉佛塵,羣僧立時一個個合掌垂首,靜待令下。只聽元通説道:“慧因、慧果兩位師機請接綠玉拂令,聯手出擊,全力搏擒叛徒,元、百、天三代弟子,各就羅漢陣位,並立時停止供應叛徒需水及食用之物。”

    慧因一皺長垂眼險的白眉,低聲説道:“掌門暫請息怒,老衲還有下情上陳……”

    元通冷笑一聲,接道:“師叔可是要抗拒綠玉拂令嗎?”

    慧因急道:“老衲不敢。”

    元通聲色俱厲,怒容滿臉,道:“慧空既傷本座護法,又抗拒綠玉拂令藐視派規,罪無可恕,兩位師叔素知我派門規,綠玉佛杖乃歷代師祖傳下信物,慧空連香拒執,已不能再算是我們少林門下弟子,兩位師叔快請出手,槍殺勿論。”

    慧因、慧果黯然一笑,道:“老衲等敬領綠玉拂令。”説完,縱身一躍,雙雙撲入那塵土尚未落淨的幽室之中。

    慧果一探臂,抱起倒卧在壁角的元金大師,躍出幽室放好,重又躍回。只見元金大師滿臉都是積塵,口中也被塵土填滿,人還在昏迷之中,雖未氣絕,但看上去傷的十分慘重。要知少林派門規森嚴,元通未下令搶救元金大師,羣憎不敢擅自出手。

    這當兒,那幽室中彌饅的積塵,已逐漸消溶,依稀可見慧空盤膝靜坐在木榻上,徐元平旁榻而立,兩個人都聚精會神的,慧空還不停口齒啓動,但卻聽不到他説話之聲。

    慧因、慧果一齊合掌躬身,高聲説道:“掌門方丈已傳下綠玉拂令,命小弟等擒拿師兄。”

    慧空睜眼望了兩人一眼,低聲對徐元平道:“快些盤膝坐下,我以本身功力助你儘早學得《達摩易筋經》上記載武學。”

    徐元平依言坐好,慧空突然一掌,擊在他頭上“前頂”要穴,徐元平忽覺全身一顫,立時知覺頓失。

    慧果見慧空相應不理,立時接上一句道:“綠五拂令乃歷代掌門師祖相傳信物,小弟等不敢抗拒,要請師兄原諒了。”

    慧空冷笑一聲道:“兩位師弟請轉告掌門方丈,寬放老衲三日限期,屆時老衲當自約以謝抗拒綠玉拂令之罪,現下如若苦苦相迫,哼,可獎怪老鈉失手傷人……”

    慧因、慧果聽他十分堅決,回頭望着室外的元通,還未來得及開口説話,元通已搶先説道:“叛徒已然連傷數人,豈能再依他寬放時限,如被他逃了出寺,那可是我們少林寺奇恥大辱,凡是現下站在此地之人都將愧對歷代祖師陰靈……”。

    説完,一揚手中綠玉佛杖,高聲接道:“本座再傳綠玉拂令,恭請慧因、慧果兩位師叔立刻出手,早擒叛徒。”

    慧空突然圓睜雙目,哈哈大笑道:“老衲縱有觸犯綠玉拂令之處,但掌門人擅自傳諭擊毀吊鎖的‘海心擇院’雙門,亦有蠢視先師之處,但憑此點,老衲就可以據理拼命……”他突然把目光投射在慧因、慧果身上,冷冷地接道:“兩位師弟請自己估量估量,縱然聯手而上,只怕也未必是小兄的敵手……”

    慧因、慧果的武功,大都是由慧空代師傳授,在兩人心目之中對這位大師兄敬若師尊,現下要他們師兄弟翻臉動手,實在大感為難,但又不能抗拒掌門方丈的綠玉拂令,一時之間呆在當地。

    只聽元通大師厲聲喝道:“本座三傳綠玉佛令,敬請慧因、慧果兩位師叔早些搏擒叛徒,以保我派清譽!”

    慧因白眉一揚,道:“大師兄,請恕小弟放肆了!”呼的一掌,直劈過去。慧空冷漠一笑,按在徐元平頭頂的右掌不動,左手五指輕輕的一彈,幾縷指風,應手而出,迎着慧因劈來的掌風撞去。慧因劈出掌風,和慧空彈出指風相觸,立時覺出不對,只感慧空指風,裂破他劈出的掌風,直向身上襲到,不禁吃了一驚,一面潛運其力,加強掌風威勢,一面飄身向後跌退。

    慧果目睹慧因已然出手,心中一動,忖道:“大師兄被囚這‘悔心撣院’,已有六十年的時間,如以他武功而論,本可早逃出寺,但他卻甘願忍受這悠長的面壁之苦,不肯違先師遺命,今番抗拒綠玉拂令,起因全為這少年後生,如把這少年後生除去,或可止他心中妄念,以成全他的名節,免得落下背叛門規的逆徒之名。”心念一轉,潛運八成真力,施展百步神拳絕技,遙向徐元平前胸“玄機”要穴打去。

    他本是極有道行的高僧,只因一心要維護師兄名節,不惜妄動殺機。慧空已悟得“達摩易筋經’中全部武功,耳目是何等的靈敏,一見慧果揚手打出百步神拳,不禁臉色大變,冷哼一聲,左掌疾如閃電而出,擋住徐元手前胸,硬是把一股裂碑碎石的拳風接住,振脱向外一推,慧果輕哼一聲,飄身退出幽室,他卻迅快的收回左手,右掌連續在徐元平前頂要穴,輕擊三下。

    三掌過後,徐元手突然睜開了雙眼,由暈轉醒,但覺一股滾滾熱流。由前頂要穴泉湧而下,分向軀體四股流佈,行轉於輕脈乙間,舒暢無比。那熱流愈轉幹強;片刻之後,忽覺全身一顫,出了一身大汗,人又失去知覺。

    這時,慧因劈出來的掌力,早已被慧空施展“彈指神功”破擊,心知如再不知難而退,只怕要當場受傷,立時一飄身,緊隨慧果,退出幽室。

    元通看兩人甫和慧空交接一招,立時便退出幽室,認為兩人顧念私誼,不願和慧空交手,心中大感憤慨,正待出言質詢,忽見慧果張嘴吐出了一日鮮血,不禁面色一變,急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咽回腹中。

    慧因一皺眉頭,急忙問道:“師弟受傷很重嗎?”

    慧果輕輕嘆息一聲,説道:“我被他內家反彈之力,傷了內腑……”

    只聽幽室中飄傳來慧空冷漠的聲音道:“快些閉口,散去壓制傷勢發作的功力,閉目調息,如若不聽我忠告之言,十二個時辰之內,傷勢惡化,吐血而死,需知我反震之力和你打出的百步神拳力道,恰成正比,這是你自討之苦,怪不得我手辣心狠。”

    慧因低聲道:“師弟不可逞強,快些依言施為,免得傷勢惡化……”他微微一頓,合掌對元通道:“老衲非不盡心,實因雙方武功相差懸殊,如非老衲知難而退,只怕也要傷在他‘彈指神功’之下!”元通微微一怔,道:“什麼?‘彈指神功’……”

    慧因微一點頭,答道:“不錯,這是我們少林寺七十二種絕技中,最難修習的三種絕技之一,據老衲所知,本派中近三百年來,尚沒有人練成這門功夫,慧空師兄……”他本想頌讚慧空幾句,但話將出口之時,忽然覺着不對,倏然而住。元通冷笑道:“叛徒既然背棄我歷代師祖誡戒,甘願自毀六十年囚居名節,本座如不作斷然措施,何以對先師忖託之重,慧果師叔暫請退出‘海心排院’,養息傷勢,本座定當設法擒伏叛徒,以清門户。”

    慧因道:“他已悟得《達摩易筋經》文,武功高不可測,以老衲之見,不如寬放他三日限期……”

    元通一揮綠玉佛杖,截住了慧因的話,道:“師叔但請放心,我不信他真能擋得全寺高手聯攻。”

    但聞幽室之中又傳來一聲冷笑,道:“老衲已許諾三日後自絕謝罪,掌門如若恃強迫攻,那隻不過徒造一場浩劫。”

    元通微一沉思,答道:“看在先師份上,我答應寬放你三日時間,但三日後如不守諾自絕謝罪,我當火焚‘悔心掉院’。”元通説完,揮動綠玉佛杖,眾增立時各守方位,排成羅漢陣,把幽室重重包圍。慧空抬頭望着幽室外排成的羅漢陣,輕輕嘆息一聲,觸放在徐元平前須要穴的右手,突然收回。

    這時只聽得徐元平長長吁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慧空伸手指着院中排成陣圍的羣僧,低聲説道:“幽室外的是我少林派名震武林的羅漢陣,當今高手能夠闖得這座羅漢陣的,只怕難以選得出三五個人,可是三日之後,你就必須單槍匹馬,闖過此陣。”

    徐元平在未入少林寺前,本聽人談過這羅漢的厲害,入寺之後,又連番遇上寺中高手,那一股初入少林寺的豪氣,早已消失淨盡,是以聽説三日後要他單人闖出這羅漢陣,不禁吃了一驚,急道:“羅漢陣乃名滿天下的奇陣,以晚輩這點功力,如何能闖得出去。”

    這時,元通大師和慧因等都已退出了“梅心排院”,靜院中只餘一座殺氣騰騰的羅漢陣,一百零八個少林寺僧侶高手,各守方位,一派莊嚴肅穆,但卻聽不到一點聲息。

    只見慧空的臉色忽怒忽喜,變化不定,似是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之中,又似在思考着一件重大難決的問題。忽見他雙目一閉,合掌當胸,自言自語地祈禱了一陣,他説話微弱得連坐在他身側的徐元平也聽不出説的是什麼,只見他口齒啓動了一陣,突然睜開雙目,眼神港湛,望着徐元平道:“形勢如此,老衲也顧不得許多了。”

    他這幾句突來之言,只聽得徐元平證了一怔,道:“老前輩,請恕晚輩愚劣,不能解得老前輩話中含意……”。

    慧空突然微微一笑,道:“我原本存有藏私之心,不願把少林派最精奧的兩種絕學相授,但眼下情勢不同,我如不把這兩種速成奇學傳授於你,只怕你難以闖得過羅漢陣去。”

    徐元平道:“老師父如肯成全晚輩洗雪血海沉冤之願,不僅晚輩終生感戴大恩,就是……”

    慧空臉色一沉,十分嚴肅地接道:“我是打賭輸給你的武功,哪個是你師父?再要這般稱呼,莫怪我立時把你逐出幽室。”徐元平先是一徵,繼而垂首答道:“晚輩記下了。”

    慧空輕輕嘆息一聲,臉色變得十分緩和,眉宇間流露出無限慈愛,左手從背後換出一把短劍,輕按把柄彈簧,只聽哈的一聲輕響,登時滿室寒光奪目,森森劍氣,逼得徐元平打了一個寒顫。老和尚右手握劍左手輕彈劍脊笑道:“我們賭了兩次,第一次我賭輸全身武功,第二次我又賭輸了一件武林至寶,這柄短劍已陪我度過了六十年寂寞歲月,幸得這次賭輸於你,要不然,這一柄武林人物視若性命的奇寶,要陪我永理這‘悔心撣院了’。”

    説完,雙手捧劍交徐元平面前。徐元平不敢推辭,跪拜榻前,接過短劍。

    只見慧空臉上,閃掠過一抹淒涼的笑意,感慨地嘆息一聲,道:“孩子,這把短劍雖是天下武林人物心目中的至寶,但對老衲,卻是一件極為不祥之物……”。

    話至此處,忽然住四,仰臉望着破損的屋頂;臉上神情變化不定,他似想把一件積在心裏的往事説出,少頃,激動的臉色逐漸歸於平復後,又道:

    “除了用這把短劍,洗雪體血海沉冤之外,最好是珍藏起不要用它,因為這把短劍關連一件震駭江湖的兇殺慘案,也許追查這柄短劍的幾個高人,都還健在人世,一經炫露,只怕要牽引出一場風波……”

    他緩緩把放置身側的古銅劍鞘,取在手中接道:“短劍雖是削金斷玉的寶刃,但這古銅劍鞘,卻比劍珍貴萬倍。”

    徐元平茫然地望了那古銅劍鞘一眼,並無發覺有何特異之處,心中雖然不信,但口中卻是不敢辯駁。

    慧空似是看出徐元平懷疑,微微一笑道:“我已對人許過諾言,永不泄這劍鞘上的隱秘,以後,你能否揭穿這震撼武林人心的隱秘,那要看你的造化了。”説完,顫抖着雙手,把劍鞘交遞到徐元平的手中。徐元平剛把短劍歸入劍鞘,細微清晰的聲音,已在耳際響起,他驚然驚覺,慧空又開始誦解《達摩易筋經》文,徐元平趕忙聚精會神地用心聽講。

    教的人用心良苦,精細無比,每一招每一式都講得十分清楚;聽的人心神專注,準備學成絕技,用以洗雪身負血海沉冤兩人都全部精神集中,不知不覺間天色入夜。一夜兩天的時間,匆匆過去,慧空滴水未飲,滔滔不絕説了三日時間。

    第三日早晨,才把《達摩易筋經》全部講完。慧空抬頭望望窗外,已是日升三竿,拂髯一笑道:“這三日夜的工夫,我已把本身所知的較為精奧之學,都已傾囊相授,只要你記下各種要訣動作修習,不難達爐火純青之境,真經最末一段記載就是破解羅漢陣的辦法,需知當今之世,能破羅漢陣法的,只有你一個人,老衲為此,不無愧對門師之感……”

    慧空深長地嘆息一聲,接道:“現下相距三日限期,還有一個時辰左右,若衲要在這一個時辰之內,授給你三十年修為功力,助你闖出羅漢陣去。”

    徐元平茫然應道:“什麼?”

    慧空淒涼一笑道:“佛法無邊,小施主在一個時辰之後,就知老衲所言非虛了。”

    慧空説完,大喝一聲,只震得瓦滾塵飛,徐元平這時只覺得如五雷轟頂,全身一顫,人便暈了過去。當他清醒之時,只見元通懷抱綠玉佛杖,在四個小沙彌護擁之下而來。

    徐元平急忙轉身喊道:“老前輩,貴寺……”

    這時,只視慧空盤膝閉目而坐,動也未動。

    一個可怕念頭,閃電掠過腦際,他驚震得全身一抖,緩緩伸手捅去,立時淚水泉湧而出,不如何時,慧空已經氣絕。

    過度的驚痛,反使徐元平哭不出聲,只是呆呆地望着慧空的屍體流淚。

    三天的時間,在整個人生中只不過是短暫的一瞬,可是徐元平卻受到了慧空無比的恩寵。

    徐元平悔恨自己為什麼要自作聰明,故意弄響了袋中的制錢,贏得了第二次賭賽,雖然他弄響制錢是存着相讓之心,但是由於他的機詐使慧空輸了第二場賭賽,這場賭賽使他贏得一柄斷金削玉的寶刃,但卻使賜予他無比恩寵倔強的老人,把深藏心中數十年的隱秘,帶埋泉下……

    三日來的經過,一幕幕在他腦際中重現,使他忘去了幽室外環詞的強敵。忽然間,響起了一聲洪亮的佛號,把他由極度悲痛中驚醒過來。回頭望去,只見元通抱綠玉佛塵,臉色異常在肅的當門而立,左門站着白眉垂遮眼瞼的慧因,右邊站着慧果,四個小沙彌一字排列身後,每人手中捧着一柄寒光耀目的戒刀。

    一股莫名的悲憤,點燃起他心中的怒火,伸手拉起置放身邊的短到,藏入懷中,大踏步直向門前走去。他並不知道自己已得慧空數十年修為的樣功真傳,只憑一股衝動的憤慨,使他忘去了生死危險。元通並沒有把徐元平放在眼內,兩道精光湛湛的眼神,只是盯着盤膝而坐的慧空,對於徐元平洶洶來勢,望也不望一下。

    元通見慧空眼皮也不睜動一下,似乎早已將三日的限約志去,不禁抬頭望望天色,道:

    “三日約限已到,師伯可有什麼遺言告誡弟子嗎?”

    他一連問了數逾,慧空動也未動,不禁大怒,側頭望了慧因一眼,厲聲喝道:“師伯許諾三日內自絕謝罪,現在時間已到,為何這般裝聾作啞……”

    話還未完,驀聞幽室門口響起一聲冷笑,道:“武林之中最重師道,你以下犯上,逼死尊長,還敢這般疾顏厲色……”。餘音未絕,呼的一股強猛掌風,直向元通擊去。

    元通目光何等税利,早已看到徐元平到了幽室門口,只因把他放在心上,是以全無戒備,待他驚覺到對方擊來掌勢力道極大時,已然招架不及。他乃一代掌門之尊,在眾目睽睽之下,不好縱身躍避,只得氣聚左肩,微一側身,用肩頭接這一台。

    要知徐元平已經慧空用佛門開頂之法,把數十年坐樣苦修的功力,盡皆授受,這一掌威勢奇大,只打得元通身軀飛起,摔出去六七尺遠。徐元平一掌擊中元通,乘勢大喝中聲,飛身躍出幽室,直向羅漢陣中衝去。元通雖被徐元平一掌震的摔倒在地上,但他畢竟是功力異常深厚之入,一提丹田真氣,立時把翻動的氣血壓住,挺身站起來,但聞身側大塊飄風之聲,九個僧人閃電般由他倆身側躍過,接着由身後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掌門人快請移駕,羅漢陣就要發動了!”

    他雖是少林派中掌門,但在聞得身後低喝之後,亦不敢多在陣中逗留,因那羅漢陣乃少林寺中對付強敵的屏障,數百年來,從未聞過有人闖出羅漢陣的傳説,陳勢如一發動,變化精奇無比。只得快步向外退去。

    徐元平飛躍出室,守陣羣僧已紛紛躍起攔截,拳掌如雨,分由三面攻到。慧因低聲對四個小沙彌喝道:“快些隨護掌門人退出羅漢陣去,再晚一步,就難以出陣了。對説罷,一把拉住慧果,直向幽空中躍去。

    徐元平呼呼急劈兩掌,把羣僧圍攻來勢擋住,正等回身攔阻慧因、慧果;哪知第二撥僧人攻勢又到,只聽一聲佛號,聯扶攻來羣僧一齊出手,一股極強大的掌風,狂颶般卷舞而到。他已得慧空用佛門開頂之法,盡授本身功力,掌勢雄渾絕滄,羣僧雖是九個人一齊出手,但卻被他雙掌擋住。

    一招硬打,徐元乎只不過身軀微微一晃,但九個和尚卻被凌空震落實地。但聞風聲颯楓然,第三拔羣僧又到,這次攻勢又自不同,八僧分由左右兩邊襲來,拳影掌風,挾連襲到。

    徐元平微微一皺眉頭大喝一聲,左右雙攀分向兩側襲來敵勢劈去。剛把第三投襲來敵勢擊退,第四投敵人又到,攻勢綿綿不絕,而且每一投攻勢各異。

    他一鼓作氣連退十二撥羣襲後,不禁心中發急,付道:“創們這羣攻之勢連綿不絕,”

    已無休止,不知要打到什麼時候才能停擺手,我一人之力,和他們這車輪羣襲硬拼,縱然不被打死,時間一久,也要活活累死,不如奮起全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窮個先聲奪人,然後乘勢衝出。哪知心念剛動,忽聞兩聲長嘯過後,羣僧忽然停住車輪羣襲,各個退回原位。

    原來,元通和四個小沙彌已退到羅漢陣外,慧因、慧果,迂隱入幽室,羅漢陣勢,已然變動。這羅漢陣共由一百零八個和尚組成,此時分作十二投,每揚九八,這些和尚們全都面容嚴肅,單掌當胸。

    他們一排排縱橫預立,整齊之中,又覺得十分從容。徐元平突然生出一種異樣之感,心想:“這羅漢陣果然名不虛傳,怪不得慧空老前輩傳授我達摩易額經之後,其時已是最後的一剎那,尚自語重心長地提醒我那真經最後一頁,乃是專破此陣無上心法。

    如今看來,此陣暗藴一種極為強勁之力,犯者必死!我想天下任何高人,站在此陣之前,心理上先得輸了一陣……”。這時候眾僧鴉雀無聲,似是有所待而不立刻出手攻他。徐元平在這剎那間又尋恩道:“慧空老前輩雖是將破陣的無上辦法傳授與我,但此刻我怎的老是想不起該如何下手去破?莫非我天資魯鈍,末能領悟,抑是此陳在數十年中,又另有精微變化,今非昔日可比?”

    他困惑地沉思不體,猛然一聲撣喟,響徹雲霄。這一聲撣喟之後,緊跟着院中眾增伺聲誦一聲佛號,滿院勁風排空激盪,僧衣亂飄。

    徐元平但覺眼前一花,跟着全身都感受到無數股無可形容的潛力壓迫。宛如驀地投身在極大極急的漩渦中,身不由己地要旋轉着沉浸下去。他是局中之人,感受如此,如是局外觀戰的人,則一點也瞧不出異狀,僅僅瞧見那些和尚齊齊揮動寬大衣袖。

    他早已運功護體,這時被四方八面的潛力迫上身,卻自然而然地生出抗拒之力,把襲來的潛力完全卸掉。那一百零八個和尚又齊齊湧一聲佛號,響徹雲霄,徐元平心中一凜,這番陣法真個是要發動了……

    靈機一動,驀的跨前兩步,舉拿作勢,像要攻擊迎面一丈處那、拔的和尚。他的動作快得異乎尋常,人家剛剛瞧清楚他跨前兩步;他卻已退回原位,果然身後一股潛力,激湧面至。

    徐元平一旅身;雙掌平推,眼光到處;不覺做驚,原來後面並無和尚迫前,只有一撥九個和尚,並肩而立,各揮右掌向前推出,相距尚有丈半,力量已及。

    徐元平原來是想到後面的和尚們攻來,於是他冷不防盡運全身功力,把這一撥擊退,並且打算把他們去亂。這一來他便可以搶得主動之勢,繼續逐個擊破。

    説時遲,那時快,他雙掌推出之力,已與對方那一拔和尚的力量撞上,徐元乎清嘯一聲,猛地抽出一掌,在右側擊去,跟着左肘一沉,往身後猛撞。他掌擊肘攔,全是虛勢,然而這時候他的功力不比等閒,隨着鐵拿手肘的動作數股潛力激撞而去。

    圍立在他四周的和尚剛好都揮掌揚袖,九個人的力竟合成一般,齊齊攻到,和他的內家真力一觸,全部抵消。人影連閃,這數撥和尚都換了後面的人,又齊齊揮拿揚袖。徐元平電光石火般忖道:“不好,我老是站在此地鬥內力,縱然有蓋世之勇,也將落個筋疲力盡而束手被擒的下場,倒不如衝過去,即使羅漢陣奧妙無窮,但我寧願五步濺血,死也要轟轟烈烈……”。

    當下掌拍肘撞,又發出數股力量,抵消了對方襲來之力,便往空中一竄。這一縱足足跳起三丈之高、急向四方掃瞥一眼,只見幽房門邊站着兩個和尚,那元通方丈也倚在門邊觀戰。心中為之一定,周圍的和尚雖多,但本寺最高手如慧因、慧果等都不在其內。

    然而眼光一掃到地面,便知此陣確實厲害,原來那十二拔和尚這時都又快又疾地往後移動,只見衣換飄舉;人影網動,卻不聞半點腳步聲。徐元平首先感覺到的是沒有一點空隙,可容他落足。他此刻的功力當然可以再提真氣,重新升起或在前後移動,但他已計算出無論落向何處,都不容他插足。”

    説時遲,那時快,他的身形已飄飄下墜,地下的和尚根本沒有一個抬頭看他。徐元平心中一動,腰上一用力,變成頭下腳上之式,一掌擊向一個和尚的頭頂。這一拿要是擊中,那和尚的腦袋非完全碎裂不可,誰知人家理也不理,照舊走動。他的掌力到處,突然被旁邊一種吸力吸會,去在地下。

    他又沒有旁的辦法硬生生橫劈一掌,人隨拿去。地下眾僧依然袍袖飄飄地疾走,若無其事。他只覺一股吸力,拉着他的身形不由自主,直向人叢中跌。這一剎那間,他已感到全身力氣用不起來,心知這正是羅漢陣的大妙用,急忙換口真氣,上身一挺,身形便翻起來。

    這時他身形離地不過七尺,下面光頭亂閃,又讓開一丈方圓的空地。徐元平驀然縮起雙腿,變成在空中盤膝而坐的姿勢。眨眼間,徐元平又真個坐在地上。

    羅漢陣中升起宏大的怫號,元通方丈呼了一口氣,道:“總算把這廝擒住了……”

    一言未畢,只見陣法仍然催動,跟着只聽徐元平大喝一聲,幾個和尚飛起半空。元通方丈心中微微一動,少林寺的威名,眼看冰消瓦解。原來徐元平在盤坐落地之後,立時運行真氣,雙紫連環劈擊出手,強猛的劈空潛力,震飛起環攻他的四個和尚。羅漢陣立時被掌風衝擊之力,弄亂一處環節。

    只聽一聲高亢梵唱,全陣由迅快的動盪,歸於靜寂,遊走的僧侶倏然間一齊停下,四個被塗元平掌力震飛的和尚所留空位,立時被後一排和尚迅快補上,面那四個被摔的僧侶,卻填補了第二排空位。徐元平定神望去,只見羣增彼此把臂相連;結成了一排一排的內牆;奇怪的是一個個都把眼睛閉着,臉色十分嚴肅,齒唇啓動,不知在説些什麼。他按捺下心中的激動。凝神思索那《達摩易筋經》文的最後一段。

    當他想到“以靜制靜,接力克強”兩句時,忽聞羣憎齊聲高喧佛號,四面一齊逼進。徐元平猛提一日真氣,左掌疾向迎面攻來的一排僧人擊去。忽覺身後風聲颯然,徐元平左右雙腿一齊被人抓住。原來他身後和尚早已欺近身側,伺機而動,他只顧招架當前和尚攻勢,身後門户大開,待他擋開前面拳掌,挺身跳起之時,身後羣憎立時有兩人疾躍而出,分拿住他左右雙腿。

    徐元平在這剎那之間,心念疾轉如輪,如不施展絕技傷人,勢將被人生擒,幾乎在他心念轉動的同一瞬間,迅如電光一閃般,雙手一齊探出,使出擒拿手法,抓住了兩個僧人。

    手一着力,立時氣運雙腿,大喝一聲,身子向後一縮,雙足疾向抓他雙腿二僧的前胸點去。

    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間,已另有兩增夾擊而到。徐元平自認招數夠快,準能先把那兩個和尚踢中胸前大穴,然後再招架這兩僧襲擊。可是問題就在這兩腿分道跟出,若不使足氣力,則不能借力以改變招式;若要全力施為,則被踢的兩僧焉有幸理?

    徐元平心中雖憤那元通方丈毫無人情,但這少林寺中的和尚,卻也是授絕藝的慧空者和尚後輩,飲水思源,他實不能對這些奉命行事的和尚們施展辣手。

    這個念頭不過剎那間即逝,但雙足已慢了一步。只聽早先拿住他雙腿的兩僧哼一聲,向後仰仆地上。幾乎在同時之間,另外兩俗的鐵掌全齊擊在徐元平身上。

    徐元平被兩僧掌力震開數丈,卻挺胸直立絲毫無傷。

    那兩增為之大驚,原來當他們鐵拳擊到徐元平身上時,這兩位佛門弟子可謂是宅心慈善,見徐元平躲之不及,一齊稍偏掌力,避開致命死穴。徐元平心中一動,便照舊踢向那兩僧,一面運氣護身,那兩僧被他踢倒;正好團住穴道,不致喪命;而徐元平,捱了兩掌,因不是要穴被擊,是以也毫無傷損。

    説時遲,那時決,徐元平忽然悟出妙諦,閃眼一覷,這一撥失去兩僧的和尚們,都因怒氣勃勃,是以一時尚未換位科人。

    徐元平大喝一聲,宛如平地起個霹靂,使個身法,已到了和尚叢中。後面那撥為首和尚發令道:“爾等迅速退開……對説時,他們這一撥已經並肩聯臂,各人發出一掌。

    徐元平心道:“你們可遲了一步啦……”,身隨念動,使出十二擒龍手奧妙招式,眨眼之間,已點住四個僧人的穴道。

    徐元平騰出一手,抓住一個和尚背後的衣服,倏然向對面最近的一撥和尚擲去。剛三出手,跟着又抓起一憎,向左邊的一拔和尚擲去。

    那兩撥和尚一陣譁然,為首的和尚發出命令,眾僧都舉拿外推,卻露出不大願意之色。

    徐元平冷笑一聲,疾如閃電般再擲出兩僧,仍然扔向正面和左面的兩拔和尚,要知道這羅漢降中每一撥和尚,只要聯臂出掌,其力絕巨,就等於九人之力合在一起。所以眾僧聽到有命要出掌去擋那飛過來的同門,使唯恐會傷了他,都露出不願之色。

    他們舉拿一擋,大家不約而同地只用了四成力量,哪知掌力與那被扔過來的僧人一觸,突覺那僧人帶着無窮潛力,登時把他們整拔都迫退半步。

    這時第二個被擒的和尚跟着飛到,這一次他們都全力出掌。

    慧因老和尚看了這種情形,打個冷戰、朗聲道:“老衲非出手不可了……”

    只聽在徐元平正面和左面的兩撥和尚喝叱連聲中而隊形也已散亂。原來徐元平再拋出兩僧時,力道剛猛無比,同時間,他的身形有如離弦之箭。

    朝正面那撥和尚撞去。居然比被他擲出的和尚還要快了半個身位,接着一掌擊去。這一拿他已用足勁力,掌力如驚濤駭浪,排空激盪。正好趕上那撥和尚第二次揚掌,兩下力量恰恰抵消。在這空隙裏,那個被擲的僧人橫着直襲這一援和尚。他們此刻無法不亂,只因徐元平又復一掌攻到。九個和尚只有五個楊掌應敵,另外四個卻齊齊出手去接那僧人。

    豈知徐元平用的力量奇妙難測,雙方一觸,四個和尚但覺那僧人帶來的潛力忽剛忽柔,抵擋不住,都翻身撲滾於地。

    徐元平閃電般到了眾僧中,正要伸手抓起兩個,然後再使用同一方法,將擋住去路的和尚們全都攻散,以使羅漢陣冰消瓦解,手才伸出,耳邊忽聞一聲洪亮清越無比的佛號,擊得耳鼓鳴鳴而鳴,跟着數縷勁風直襲腕脈,徐元平知逢勁敵,精神一振,使出慧空老和尚傳授的十二擒龍手,五指驀然一扣。那襲至脱脈的數縷勁風,敢情是慧因老和尚出手時的指風。

    這時慧因見他應變神速,招數神妙無比,認得這一式的來歷,急忙縮手,腕骨已被徐元平指尖拂着。

    徐元平這一拍出手,只輕輕拂着敵人一下,不由得十分像駭,眼光一瞥,只見慧因老和尚面罩嚴霜,肅立不動。他不敢大意中氣納丹田,力貫雙臂少也自蓄勢待發。

    慧因老和尚道:“尊駕敢是想把少林寺毀了才肯離開?”

    徐元平心頭一震,道:“弟子不敢。”

    慧因老和尚怒喝一聲,雙掌合十,驀地向前一推,徐元平也出雙掌抵擋,砰的大響一聲,兩人各退一步。

    老和尚猛吸一口真氣,右臂骨節連珠暴響,聲勢甚是驚人。

    徐元平搶佔先機,鐵掌一揮,當胸擊去,慧因老和尚微微踏前半步,也是一掌劈出,兩掌相交,震地大響一聲,徐元平身形拔空而起,飄飄蕩蕩,直向幽室右方飛上。

    這時眾僧本已重新布好陣勢,剛才被擲出的幾個和尚,僅是穴道被閉,這時已被救醒,仍能參戰。他們一見徐元平飛得又高又遠,忙忙移動陣法。誰知徐天平跌落之處,正是幽室側面的竹林中,因此他們縱然能衝入竹林,卻無法施展羅漢陣法。

    慧因老和尚忖道:“好聰明的孩子,總算沒有辜負老僧一片好心……”一面移步到元通方丈那邊,大聲道:“請示方丈,是否立刻派高手追擊?那孩子相信此刻已負微傷了。”

    元通方丈怔了一下,斷然道:“不必了,讓他去吧……”。

    這時,不但是元通方丈,其餘所有的僧人,都一陣默然,只因天下無敵的羅漢陣,已然威名掃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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