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空空古長青是何等機靈人物?當時一見祁靈臉上飛紅,半晌訥不能成言,便知道祁靈必有難言之隱,如果是説話時無心疏漏,豈能如果尷尬不能成言?
老偷兒立即臉色一變,笑呵呵地説道:“祁老弟!一牽扯到姑娘的事,你們年輕人,難免就要羞人答答,説不出話來。”
祁靈當初説不上話,就是不知是否應該説出,而左右為難。另一方面,更怕的是引起二老在其他方面的誤會,沒有想到妙手空空果然如此一説,越發使得祁靈臉上發燒,不知如何説明才好。
回春聖手在旁邊笑着説道:“老偷兒!你不要盡找祁小友打趣!年輕人臉皮嫩,經不起你老偷兒瘋言瘋語的。據我看來,祁小友並非有意隱瞞,想必當初與那位姑娘互有約定,不能任意對人透露。武林之中,一諾千金,祁小友這點難言之隱,你老偷兒還不能體諒麼?”
祁靈一面靜靜的聽着,一面心裏對回春聖手有着無限的感激。照回春聖手方才的説法,他也早已經發覺了祁靈説話的漏洞。不過,他顧及祁靈的面嫩,沒有説穿罷了。
由這件事,祁靈對眼前這兩位老人,有了個不同的比較,若論起俠肝義膽的胸襟,回春聖手和妙手空空,都是別無一致,可是要比較性起的涵養,回春聖手是慈祥的老人,而妙手空空卻仍舊有着年輕人那股霹靂火的味道。
妙手空空打了一陣哈哈之後,忽然轉面又對祁靈説道:“祁老弟!你身中劇毒,縱然三月無妨。但是,你可曾想到,身懷毒創前去比武,既有嫌受挾於人,更有些討解藥的意味麼?”
祁靈當時臉上又是一紅,提到身受毒創,他就忍不住有種難以忍受的羞愧和無以壓抑的憤怒,不管怎麼解釋,這總是一次難堪的失手。當時祁靈説道:“不瞞你老哥哥,小弟此次追到此地,就是為了這件事。”
妙手空空伸手一拍回春聖手的肩頭,笑道:“逮老兒!現成的一筆生意,你老兒還不趕快將千年靈芝拿出來,給老弟治病,難道你還要望、問、聞、切麼?”
回春聖手聞言一愕,立即指着妙手空空笑道:“老偷兒!你又搗什麼鬼?
千年靈芝再不馬上拿出來,小心老朽要蒐藏。”
妙手空空大笑而起,一牽回春聖手的長袍,説道:“逮老兒!拿賊拿贓,你看看這是什麼?”
回春聖手聞言一怔,但是,立即他就曉得這是怎樣一回事。站起身來,直搖頭説道:“老偷兒!我領教了你這位大名鼎鼎關外神偷妙手空空絕技。”
原來不知何時,妙手空空已經將這株千年靈芝,不聲不響地放在妙逮老空所坐的椅子上,還用回春聖手的長袍下襟,蓋個密不透風。祁靈坐在一旁,也為這位關外神偷的妙技,心裏折服不已,深覺得這“妙手空空”四個字,是當之無愧的。
回春聖手順手拿起千年靈芝,輕輕地託在手掌上,送到燈前,仔細地端詳了一會。一陣清香沁人心脾。逮雨田看了一陣之後,對妙手空空嘆道:“老偷兒!你這次順手牽羊,也不知道積了多少功德。這等天生靈物,設若當初毀在幕阜山麓,那真是武林之中,無可挽回的損失。”
妙手空空仍舊是笑嘻嘻地説道:“好了!好了!逮老兒別盡向我老古臉上貼金。留毒在身,如同家中養虎,你老兒還等什麼?還不盡快的替我老兄弟治療毒創,等他做甚。”
回春聖手慢條斯理地,放下手中千年靈芝,從身邊取來那雙時刻不離的小藥囊,在燈下打開之後,取出一柄玲瓏可愛,暗藴潤澤,通體作乳色的小刀,和一把烏油油,紫溜溜的小竹夾子,在手裏揚了一揚,説道:“並不是老朽誇口,這株千年靈芝如果不是落在老朽之手,到頭來,也是暴珍天生,稀世奇珍,變得一無所用。”
妙手空空接着説道:“逮老兒!別賣關子,八成是千年靈芝有幾點忌諱,瞧你手上那把小刀和夾子,我老古就料到幾分,説出來聽聽,也好讓人長長見識。”
回春聖手點頭稱讚道:“老偷兒!不愧是老江湖,認得清,看得準,千年靈芝的忌諱不多,但是一經觸犯,便告枯萎而死,那就是不能沾到金銀銅鐵之類的東西,若要想獲得一滴靈芝玉液,妄自動用普通刀劍,刺破靈芝,不但玉液不可得,而且要使這株千年罕見的奇珍,毀之於當時。”
説到此地,回春聖手示意手中的玉刀和竹夾子,繼續着説道:“玉刀竹夾,刺破靈芝,流得一滴玉液,以玉瓶盛之,才能神效,否則”
祁靈坐在一旁,已經有半晌沒有講話,此時突然插嘴説道:“逮老!請恕我無禮插話,這千年靈芝的忌諱,除去逮老之外,還有多少人知道?”
回春聖手微笑搖頭半晌才説道:“知道這件事的人,武林之中,並非沒有,但是,説來老朽有誇口之嫌,知道的人,為數的確是不多,至多也不過一、二人而已。”
妙手空空止不住嚷道:“逮老兒!亂誇海口,往自己臉上貼金,當着祁老弟,也不覺得難為情。”
回春聖手微微一笑,隨即正色説道:“老偷兒!你休要嚷嚷,常言道是隔行如隔山,你老偷兒闖蕩江湖數十年,見多識廣,聽聞淵博,可是在老朽未説明之前,你可知道千年靈芝有這項忌諱?”
妙手空空臉上一紅,抓起酒壺,胡亂地喝了一大口,支吾着説道:“老兒!我老古算得什麼?你不要拿我老古作譬喻,就算是隔行如隔山,你們學醫的這一行,天下也不知道有多少,我老古不相信只有一、二人可以知道。”
回春聖手點頭説道:“老偷兒!你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這千年靈芝雖是醫藥上的聖品,功能起死回生,但是,畢竟是千年罕見的天生奇珍,一般人連聞都未曾有過,老朽行醫數十載,也只是今日一見,而這靈芝忌諱,也是先師在日,偶然談及,所以老朽才敢斷言,能知道這千年靈之忌諱的人,武林之中,雖然不是絕無,卻也是僅有的幾個人。”
回春聖手一口氣説到此地,祁靈坐在那裏,先點點頭,然後指着擺在桌上的千年靈芝説道:“逮老明察秋毫,請看看這本靈芝之上,有否傷痕,或有枯萎之象。”
回春聖手聞言一驚,果然依言對桌上的千年靈芝,仔細地察看一番,然後説道:“這本千年靈芝,主枝確人務痕。”
妙手空空搶着説道:“對了!在金鈎老陸的莊上,那姓叢的小妞兒,曾經用它救了少林寺老和尚性命。逮老兒快看看,這點傷痕是否鐵器所傷,要是普通刀劍所傷,這本靈芝只怕等於是廢物了。要不然,逮老兒只怕是”
回春聖手笑着説道:“老偷兒!大概你是不服老朽方才那番話。但請放心,逮雨田的話,尚不致當場出醜,我已經看得清楚,這千年靈芝的傷痕,已然逐漸彌合,斷然不是鐵器所傷。”
祁靈顯然有些沉不住氣,緊接説道:“如果這本靈芝,僅有叢姑娘這一個傷痕,當時金鈎老陵的莊上,羣雄俱在,且又有大敵當前,叢姑娘她急忙之中,能獲得玉刀竹夾瓶麼?”
祁靈説到此地,覺得自己的口氣,跡近質詢,頓時又改變口氣,緩和地説道:“逮老能否解釋此點令人難解之處,以增祁靈見識。”
妙手空空一聽祁靈如此一問,立即撫掌大笑,説道:“逮老兒!姓叢的小妞兒不能像你這個郎中,隨身帶着玉刀竹夾這些零碎,這件事夠你老兒説的了。”
回春聖手微笑依然,靜靜地望着桌上的千年靈芝,霍然抬起頭來,望着祁靈和妙手空空説道:“叢姑娘倉促之間,未有玉刀竹夾,確為實性。但是,依老朽看來,姑娘深諳箇中三味,斷然沒有用普通鐵器,傷及靈芝絲毫。”
妙手空空搶着説道:“她究竟用什麼方法獲得這滴玉液,救活少林寺的老和尚?”
回春聖手説道:“只要能諳箇中三味,這方法一項便無法難人,如果老朽在場,定然用指尖輕輕劃破一絲,讓一滴靈芝玉液,直接流入本因在師口中,此事便迎刃而解。”
祁靈神情誠懇地問道:“逮老!請恕晚輩再三追問,有缺禮數。這千年靈芝之忌諱,既如逮老方才所言,當今要人之中,能知曉者,也不過寥寥可數幾人,叢姑娘為一武林後輩,必然出自師承,才獲此罕聞之學,請問逮老當今武林,醫道名手,除去逮老之外,尚有何人?逮老有否相告?”
妙手空空點頭恍然大悟,連聲説道:“祁老弟!敢情你問了半天,繞了半天的彎子,用意是在這裏呀!”
祁靈紅着臉説道:“小弟本想直問,怕的是自己所料不實,讓逮老費神。”
回春聖手點點頭,説道:“祁小友!你是要找叢姑娘去,是麼?”
妙手空空呵呵笑道:“老兄弟!你和叢小妞兒,既然是情誼深厚,同至幕阜山,為何又讓她單身先你而走?這中間一定有着不少曲折迂迥,老兄弟!
我老古就愛管個閒事,你説來聽聽,説不定我老古還能幫上一點小忙。”
祁靈依然紅着臉,訥訥地説道:“小弟和她並非同去幕阜山麓。”
回春聖手嗯了一聲説道:“祁小友莫非與這位叢姑娘有何不快之處,致生口角,老偷兒他雖然久在門外,對於中原武林,卻是瞭若指掌,而且他又閒得無事,説不定可以幫你一個大忙。”
妙手空空連忙接着説道:“我老古愛管閒事是實,只怕目前這個忙,還幫不上。祁老弟方才之意,分明要打聽叢小妞兒的下落,打算從她熟諳醫道,這方面着手。這些江湖郎中,還是你逮老兒熟悉,要先找線索,才是道理。”
祁靈便將自己前往南嶽的經過,説了一遍,一直説到楓林山莊,解劍橋畔,叢慕白姑娘含怒而去。復又説起黃蓋湖畔乍遇穆仁,長安驛中,夜傳消息。
説到最後,祁靈鄭重地説道:“小弟意欲追尋叢慕白姑娘,並非基於一點私情,而是求得心安。叢慕白姑娘一身血海深仇,至今不知仇家為誰,如此茫茫人海,何處找尋?如今我可以斷定,當年血染三峽,移禍華山劍派的,一定是萬巧劍客魯半班,我能知這項消息,卻不能告知叢姑娘,心實難安,逮老找老哥哥,亦能想見。”
妙手空空和回春聖手,都沉重點頭。
祁靈接着又説道:“至於叢姑娘對我的一番深情”
説到此處,祁靈又訥訥地説不下去。
妙手空空此刻倒是沒有嘻笑,皺着眉頭,問道:“老兄弟既然如此,何不追至南嶽,見過紫蓋隱儒,豈不能易於獲得這小妞兒的下落了麼?”
回春聖手也説道:“祁小友為何就根據千年靈芝這一點醫藥見解,捨去南嶽不尋,反而追尋另一個不可捉摸的線索?”
祁靈沉吟着説道:“説來這也是我一點私見,當年離開南嶽之時,叢姑娘的武功,較之今日,相差甚遠。”
回春聖手點頭説道:“短短月餘,若能功力大進,藥力相助是其原因之一,於是祁小友就從這名醫高人這方面去尋找了。”
祁靈説道:“若論一般醫治創傷,紫蓋隱儒乃武林高人,豈有不知之理,叢姑娘能獲得傳授,自是意中之事。但是,涉及其中專精之處,不是醫道高人,焉能如此?”
妙手空空擊掌嘆道:“對了!方才祁老弟説到,在黃蓋湖畔,那小妞兒一眼便看出毒創的種類,而且對於千年靈芝,又是內行,沒有受過高人傳授,她那裏能夠如此博學?”
祁靈説道:“逮老行醫武林數十年,對於武林之中,醫道高人,必然知之甚多,就逮老記憶所及,當今武林,除去逮老尚有何人精諳醫道,且又精通武功?”
回春聖手沉吟半晌,突又一拍桌子,説道:“有了!老朽想到一人,如果此人仍在世間,叢姑娘能得他一月傳授,何愁武功不為之再加進益?醫道何悉不為之精湛?”
祁靈聞之大喜,連忙説道:“您老知道這位高人是誰?”
回春聖手沒有立即回答祁靈的問話,卻向祁靈説道:“祁小友是否還記得你那位穆仁兄的面容麼?”
祁靈一時會不過意來,只好説道:“穆仁臉色焦黃,其貌不揚,臉上還有一顆硃砂痣,年紀看去約有二十五、六歲,那是叢姑娘故意假裝的容貌。”
回春聖手點頭説道:“對極了!叢姑娘雖然老朽未謀一面,但是,老朽可以斷言,她是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和穆仁一定有着截然不同的容貌,武林中易容化裝能躲過老朽的眼神,那只有一個人。”
回春聖手言猶未了,妙手空空搶着説道:“逮老兒!你是説千面狐狸靳一原?”
回春聖手點頭説道:“除了千面狐狸,誰還有這麼大的能耐能在短短的一個多月之內,便叢姑娘的武功,陡然增加如許火候,而且使叢姑娘精請醫道,熟知易容之術?”
祁靈一聽也不覺搶着問道:“逮老!這千面狐狸是何許人?”
回春聖手自然是聽得出祁靈言下之意,這“狐狸”二字,極為難聽,一個立身正大,存心光明之人,豈會用這種匪號?叢慕白投身於這種人門下,豈非自陷泥沼麼?祁靈想到這些,能不為之急於形色?
回春聖手沉緩地説道:“千面狐狸靳一原早在五、六十年前,是江湖上無惡不作的大魔頭,黑白兩道,聞名生畏,他不僅一身功力高深,而且悟性極強,與人交手,不出百招,便能諳習別人武功精髓,用以對敵。”
妙手空空也接着説道:“千面狐狸一手醫道,不用作救人濟世,卻專門用在鑽研毒物,配製毒器,他的暗器中人之後,除之他的解藥,便毫無可救。”
祁靈聽了這兩段話,臉上顏色逐變,坐在那裏渾身止不住一陣發自內心的冷顫。
回春聖手又接着説道:“千面狐狸滿腹經綸,不僅醫道高明,而且擅長易容之術,千面狐狸之名,便由此而起,若論醫道高明,千面狐狸若能立志行醫,老朽這回春聖手之名,非他莫屬。若論易容之術,由叢姑娘到穆仁,就可小見一斑。人是聰明絕頂,心陽毒辣無邊,這個人在黑道上面言,是近百年來少見的奇才。”
祁靈心頭沉重萬分,有一種説不出來的滋味,假若叢慕白姑娘果然投入千面狐狸門下,何異於一匹素絹沉人染缸之中,雖然不是祁靈使之而然,但是“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道義良心,祁靈自然無法消除心頭重負。
所以,祁靈沒有等到回春聖手説完,便搶着説道“逮老,你覺得叢姑娘是出於千面狐狸靳一原的調教麼?”
妙手空空點點頭説道:“論醫道,論易容,乃至論及那叢妞兒的武功,千面狐狸的成分,是佔着多數。”
回春聖手卻搖手説道:“祁小友!你不必心急,老朽這下半段尚未説完。”
妙手空空瞪眼説道:“逮老兒之意,即使千面狐狸仍在人間,莫非已經改邪歸正放下屠刀了麼?”
説着又搖頭説道:“如果是真有其事,那是太令人難以置信,老狐狸能夠苦海回頭,洗手向善,那真為一大奇蹟。”
回春聖手説道:“老偷兒!你久耽關外,竟然對中原武林少作留心,你忘了甘餘年以前,千面狐狸突然隱跡武林的事麼?”
妙手空空微笑説道:“二十餘年以前,老狐狸突然失蹤,我老古何嘗役有聽聞。逮老兒!不是老古故意駁你,老狐狸若是活到今天,至少也有百餘歲,二十年以前,他突然隱跡不見,不許他命竭壽終,業已死去麼?”
回春聖手望着祁靈,搖搖頭説道:“老愉兒!沒有聽到另一段傳聞,你若是聽到另一段傳聞,你便相信千面狐狸已洗手江湖,告老山林。”
祁靈搶着説道:“逮老!究竟是哪一段傳聞?可否説來以長晚輩見識?”
回春聖手此時卻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説道:“人或為善為惡,往往都是一念之間,像千面狐狸靳一原這種人,若説他能悔過向善,説來確是令人難以置信。但是,往往一件重大的轉變,卻是一件不能忍受的挫折使然。”
妙手空空哦了一聲,然後説道:“照你老兒的説法,老狐狸是受了某種重大的挫折,而使之灰心懶意,才洗手歸山的麼?”
回春聖手點頭説道:“如果聽到的傳説是真,千年狸狸確是由於此事,而灰心江湖。”
説到正題,妙手空空和祁靈一樣,靜靜地坐於一旁,來聽回春聖手説出一段武林往事,而且幾近秘聞。
回春聖手遂説道:“二十年前,老朽為人醫治眼傷,束手無策,無意聽到有人説到,千面狐狸也是因為雙眼成殘,而洗手歸隱。”
祁靈當時為之一驚,説道:“照逮老和古老哥哥説來,千面狐狸武功超絕,獨步武林,這是何人,能傷他的雙眼,致令他成殘廢?”
大凡武林中高手,縱然遇上另一高手,不敵身亡,常有此事,若説被人傷及雙眼,而尚留性命,則少聽聞,故而祁靈震驚得何人竟能傷得千面狐狸之雙眼。
回春聖手接着説道:“若論當今武林高人,僅就武功一項,能制服千面狐狸的,不是無人,祁小友令師神州丐道老前輩一身絕藝當可超出千面狐狸一籌。但是,若要傷及千面狐狸的雙眼,那是幾近不能。”
祁靈點點頭,他也深知道,武林中稍有名氣的人,都講究寧為玉碎不瓦全寧死不屈的。何況千面狐狸這等大名頭的人,那究竟是誰傷了千面狐狸的雙眼?
回春聖手説道:“千面狐狸的雙眼,是傷在自己一個徒弟的手上。”
這一句話一出口,不僅祁靈意外地一驚,就連妙手空空也為之在感意外,這真是一個聳人聽聞的傳聞。
回春聖手略有嘆息之意,深沉地説道:“千面狐狸生平不傳門人,不知於何時,突然收了一位門徒,據説這門人機智靈活,心腸狠毒,一如乃師。
大約深得衣缽之後,不知何故,突下毒手,傷害千面狐狸的雙眼。”
回春聖手説到此地,似乎也是為那人這種狠毒的手段,感到心寒,獨自搖搖頭嘆息了一會,才又接着説道:“按説當時千面狐狸要下手還擊,只要一舉手之間、那個忤逆的門人,斷然難逃生命,因為千面狐狸不僅一身功力,已臻化境,而且渾身俱是毒器,舉手抬腳,見血封喉。但是,千面狐狸當時沒有還手,任令那忤逆門人從容逃去。”
祁靈聽説屋此地,愈覺得事情神奇,武林之中,真是無奇不有,出人決料。
妙手空空卻在旁,不住地點點頭,説道:“因果循環,天理報應,老狐狸一生,也不知道傷害了多少人,到頭來,難免自食其果。”
回春聖手卻接着説道:“想必這千面狐狸也感覺到自己得到報應,突然無比灰心,從此歸隱深山,埋名不聞於世。”
祁靈忽然站起身來,問道:“逮老!你知道這千面狐狸,他現在住居於何處?”
回春聖手説道:“安徽境內,有一座高山,名曰蔓山,又曰天柱。崇山峻嶺,極少人煙,千面狐狸曾經數次被人發現在天拄山之麓,想必隱居在天柱山內。”
祁靈聞言,站在那裏躊躇不定,沉思不語,彷彿是拿不定主意。
妙手空空見狀呵呵笑道:“老兄弟!你莫非是要前往天柱山,尋找千面狐狸,追查叢姑娘的下落麼?”
祁靈點點頭,低頭説道:“老哥哥!祁靈生平不願意負人,叢慕白對小弟仁盡義至,而我負人良多”
妙手空空呵呵笑道:“老兄弟多情種子,不負佳人,我老古豈有不贊同這這理,不過,依我老古之意,天柱山暫緩前往。”
妙手空空前兩句話,説得祁靈臉上飛紅,後兩句話,祁靈又為之訝然不止。
回春聖手點頭接着説道:“老偷兒心細如髮,料事如神,説得極有道理。”
妙手空空望着祁靈説道:“我説祁老弟是多情種子,那是因為老弟只急於找叢姑娘,忘記了你此行的大事。南嶽衡山和東嶽泰山,才是你急於應該前去的地方,至於天柱山,稍緩以後再去,並不誤事,縱然你此刻趕到天柱山,見到了老狐狸,也未盡然就能知道叢妞兒的下落,你説是不是?”
祁靈被妙手空空古長青一頓話,説得滿臉通紅。
祁靈自然記得此行主要任務,是往南嶽謁見紫蓋隱儒,説明北嶽秀士的內情,好讓這一對夫婦,破鏡重圓,再還要趕回泰山如期謁見恩師,回覆師命。這兩件事都是大事,祁靈為何竟一時忘記,而要急於趕往天樁山?祁靈不是那種輕忽師命的人,而是一時情急,感到對叢姑娘的內存疚意,便急而要去會見伊人,説明心意。
回春聖手此時含笑説道:“祁小友!只要知道可尋之處,只要此心不渝,日久自有重逢再見之日,此時不必為此事煩神。來!待老朽先以一滴靈芝玉液,清除小友體內餘毒,再定爾之行程。”
妙手空空也笑道:“老兄弟休怪我老古説話太重,存芥蒂於心。”
祁靈連忙道:“老哥哥金玉良言,不啻暮鼓晨鐘,小弟感之不盡,豈有芥蒂於心?”
回春聖手笑道:“老偷兒幾時也學會了客套酸文,別耽擱時間,一切等得事後再談。”
説着便凝神注視,凝視着眼前的千年靈芝,用右手的玉刀,略作比劃之後,便轉面向祁靈説道:“祁小友!一滴玉液人腹,興駐可以祛除餘毒,更能增進功力,益壽延年。小友此刻可先行坐於牀上,稍作調息引導之功,等到靈芝玉液入口,頓時功效立見。”
祁靈依言靜坐牀上,暗行功力,回春聖手又從藥囊拿出一個小白玉盞兒,遞到妙手空空的手裏,笑着説道:“老偷兒!九月飛霜,露水不易得。但是,能得一小盞山泉,比起一般河井之水,又要珍貴得多。”
妙手空空伸手接過小白玉盞,笑道:“為了老兄弟的事,你老兒這個差遣,我老古只有應命。”
轉身蹭過房門,展身直上屋頂,轉身郊外奔去,回春聖手這才拿起紫竹夾子,輕輕地夾住千年靈芝,再用玉刀照着方才比劍的位置,暗用陰勁,點刺下去,頓時將千年靈芝刺破一道小口,立即就有乳白色的玉液,珠湧而出。
回春聖手不稍怠慢,右手玉刀一翻,接住流出來的玉液,約莫等到流出碗豆大小一滴,回春聖手這才用玉刀趁勢一託,將那一滴玉液刮在刀上,左手又趕緊用竹夾將千年靈芝創口夾住。
這幾個小動作,都是極其輕而快,回春聖手想到叢慕白姑娘,在紛亂之中,能取得一滴靈芝玉液,救了少林寺的本因老和尚,而沒有傷及靈芝本身,這點小動作,已經足使人驚佩,因而聯想到那位未曾謀面的傳奇人物,如今雙目俱瞽的千面狐狸靳一原,該又是如何了不得的人物。
想到這裏,回春聖手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地自語地説道:“若能使此人雙目復明,未嘗不是武林之福。”
言猶未了,閃外人影一閃,妙手空空手捧白玉盞,飄身房內笑道:“逮老兒在自言自語,説些什麼?”
回春聖手臉上一紅,當時微笑未曾作答,只是接過妙手空空找到的山泉,將靈芝玉液傾在盞中。他雖然沒有回答妙手空空的問話,方才心裏那一個念頭,卻由此深植不移,有了一個決定。
千年靈芝一滴玉液滴在大半盞冷冽的山泉之中,半盞山泉頓作乳白色,一股不心人心脾的清香,充溢室內,連妙手空空方才那一陣狂飲所留下的酒味,都為之蕩然無存。
回春聖手端着這一小盞靈芝玉液,走到牀前,祁靈微微睜開眼睛,迸射出感激的光芒,正待張口説話。回春聖手搖搖頭説道:“不必説話,儘快的喝下去,運用師門吐納調息心法,運行周天,小友內力深厚,定然受益無窮。”
祁靈依言一飲而盡,頓時引接上業已提動的真氣,不到頃刻時分,進入天人會合,返虛人渾的境地。
這一大周天的運行結果,祁靈一睜開眼睛,但見陽光滿室,日高三丈。
剛一翻身下牀,便覺察到神和心泰,真氣充溢,而且口有餘香,雖然祁靈還不知道這一滴千年靈芝,究竟對他有多大益處,但是,就憑此刻真氣充沛,元補充足的現象看來,確是有異於平常的情形。
祁靈自方一思忖之際,忽然想到回春聖手逮雨田和妙手空空古長青,這兩個老友何處去了?正是心裏一動,轉眼便看到桌上壓着一張紙,上面書寫着兩行大字:
“北嶽歸來再見!
前往南嶽再見!”
前面一行字,寫得鐵劍銀鈎,筆力蒼勁,看來是回春聖手的大筆。後面一行,寫得龍飛鳳舞,縱橫不羈,分明是妙手空空的留言。
祁靈知道回春聖手前往北嶽,是為北嶽秀士療毒治療。妙手空空要往南嶽,卻是為何?祁靈收起字條,輕輕説道:“後會有期。”便離開店家,啓程上道,直赴南嶽衡山。
南下衡山,路程不遠,祁靈一路上也不願意多生枝節,他希望早日到達南嶽,見過紫蓋隱儒之後,他要以騰下來的時間,趕一趟天柱山,他心裏有一種説不出的理由,覺得叢慕白姑娘,已經回到千面狐狸身邊。
可是,等他越過洞庭,穿衡陽、翻嶽麓、過涓水,到達衡山之麓,祁靈腳步自然地沉重下來,站在南嶽之麓,眺望紫蓋峯,祁靈把原本滿腔急於要見到紫蓋隱儒的心,慢慢地冷卻下來。
祁靈站在人山之徑,眺望凝思,良久不得結論,只是緩緩而行,漫步沿山徑而上。如此信步而上,不覺已是數越峻峯,幾折險峯。
此時,日已正中,秋陽乏力,山中陣風呼嘯,濕霧未消,儼然有冬日初陽未暖,寒風凜冽侵入之勢,祁靈衣薄生寒,忽然豪氣大起,一提神功,振袂疾起,直朝紫蓋峯翠柳谷奔去。
祁靈如此一陣急劇奔馳,功行四達,寒意毫無,轉眼間紫蓋峯業已在望,而翠柳谷卻無綠新意迎人,只剩下一片疏黃,垂絲千萬綹。二次重臨此地,祁靈真是感慨萬千,不由自主地慢下腳步,長噓而嘆,凝視不前。
正是祁靈如此一停下身形之際,忽然眼前不遠,約在十餘丈左右的地方,正是翠柳谷的邊沿,有條人影一晃。
這條人影身法太快,如此一閃之間,宛如一縷輕煙,在翠柳谷邊緣,稍露即逝,如果不是祁靈的眼快,也不過只當他是風吹落葉而已。可是,此刻祁靈雖然沒有看清楚來人的模樣,卻看出了那是一個身穿青衫的人。
在南嶽紫蓋峯,翠柳谷前,突如其來這樣二個人,而且又是身形如此神速,不容祁靈有懷疑之處,除了紫蓋隱儒,尚有何人?
既然紫蓋隱儒現身,必定早已發現了祁靈的行蹤,當時祁靈再也不敢任意施展身形,只朗聲説道:“晚輩祁靈,二次前來翠柳谷前,負荊領罪,拜見老前輩。”
祁靈言猶未了,只聽得翠柳谷的邊緣,輕輕地有人笑了一聲,就是笑聲未落之前,一人悠然有如一雙大鳥,從翠柳枝頭,彈然而起,復又一落而下,直飄到祁靈面前不遠的一塊岩石上站住,朗朗地笑道:“你是拜見我的麼?”
祁靈一看眼前這人,當時不禁臉上一紅,臊個渾身發熱,原來站在眼前的,哪裏是什麼紫蓋隱儒,卻是一個未曾相識的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年齡只有二十上下,容貌清秀,兩道劍眉,斜飛入鬢,一雙星眼,顧盼有神,身上的青衫,瞧不出是什麼質地,擺鑲着狸紅潤邊,站在那裏迎風飄然。
祁靈始而一驚,繼而臉上一紅,兩道眉頭鎖起,朗聲問道:“尊駕何人?”
那英俊滯灑的年輕人,微微一笑,説道:“我叫魯沂,方才你不是叫我麼?”
祁靈想到自己方才稱呼人家為“老前輩”,不由地臉上又是一紅,尷尬地説道:“在下一時眼誤,錯認尊駕。”
説着當時拱拱手,便轉身一旁向翠柳谷內走去,魯沂輕輕笑了一聲,身形一閃,攔住祁靈的去路。祁靈這時候才真正看清楚了魯沂,在這一閃之際的功力,輕盈已極,而且身形美妙,就憑這一着輕功,已經説明魯沂的功力,不在他之下。
祁靈退後一步,沉聲説道:“尊駕如此攔住在下去路,意欲何為?”
魯聽輕輕地笑道:“南嶽深山,靜寂無人,你到此地有何貴幹?”
祁靈一聽他彬彬有札問來,而且談吐頗為不俗,便應聲説道:“在下前來拜見一位武林前輩。”
魯聽星目迥轉,略一思忖,説道:“紫蓋峯,翠柳谷,沒有別人在此隱居,你莫非是前來謁見紫蓋隱儒的?”
祁靈不禁為之一愕,紫蓋隱儒隱居翠柳谷內,武林之中,鮮有人能知道,這魯沂是何許人?他為何知道如此詳細?祁靈如此微微一怔,魯沂卻又接着哈哈笑道:“我明白了!你就是那位負心薄倖,自命不凡,莫名其妙的祁靈,你還來到衡山這紫蓋峯前作什麼?”
魯沂如此極其失刻的一罵,把祁靈罵個滿頭霧水,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瞪大着眼睛看着魯沂,説道:“魯兄!你為何如此破口傷人,你我萍水相逢,毫無積怨,尊駕可否説明理由,一開祁靈茅塞。”
祁靈如此心平氣和,婉言相問,滿以為對方一定可以平心靜氣地解説明白,説不定其中是一件誤會。
可是,魯沂卻反而臉色愈加嚴厲,沉聲罵道:“花言巧語,人面獸心,你也配和我稱兄道弟麼?”
祁靈如此連連被他痛責,也不由地心頭火起,歷聲説道:“祁靈有何不當行為,尊駕儘管明言,只要有悖天理,有揹人情,祁靈立即伏劍橫屍,流血當面,如若尊駕不問真偽,不分青白,如此一味辱罵,休怪祁靈涵養不夠,開罪於尊駕。”
祁靈如此顏色,理直氣壯一説,頓時眼前氣勢一變,大有山雨欲來之勢,眼看着這魯沂若再有辱罵之言詞,立即就是一場兵刃相見的場面。
魯沂站在對面,一見祁靈如此一動真氣,當時眼睛一轉,立即又鄙夷地笑了一笑,接着説道:“如果你言行一致倒還不失為是一個男子漢。我且問你,你是否認識叢慕白姑娘?”
祁靈一聽“叢慕白”三個字,宛如平地焦雷,連忙搶着問道:“叢姑娘她現在何處?魯兄!你是在何處見到叢姑娘?”
魯沂沒有理會祁靈的問話,只是鄙夷地笑道:“你是否有意捉弄過叢姑娘的感情?你是否污辱過叢姑娘師徒間的情份?你是否”
祁靈沒等魯沂説下去,便厲聲叫道:“住嘴!你不能如此任意侮辱我。”
魯沂一見祁靈已經引逗得五神暴躁,大失常情,似乎感覺到有些滿意。
但是,他仍然鄙夷地説道:“我侮辱你?你回答我方才所問的問題看看,你説,你敢照直説?”
祁靈此時靈智大失,心神紛亂,當時只變得神情黯然地説道:“那是誤會,那是一次巧合的誤會。”
魯沂冷笑道:“誤會兩個字,就可以了結一切麼?”
祁靈忽然神情一振,眼神眼着魯沂,説道:“你在何處見過叢姑娘?她和你説些什麼?你能説出叢姑娘的下落,祁靈願承擔一切罪名。”
魯沂冷笑説道,“你要見叢姑娘麼?且隨我來。”
説着話,轉身一拔,好俊的身法,只見他微一晃之際,橫飛三丈有餘,正好落在翠柳谷前,祁靈此時已無心顧到魯沂是如何施展身形奔去的,只是隨在魯沂的身後,直撲翠柳谷。
祁靈剛一落下身形,頓時目瞪口呆,一時怔住説不出話來。
原來在翠柳谷前,魯沂的身邊,正躺着一位素衣如雪的姑娘,兩眼緊閉,雙眉微蹙,躺於地上,一動不動。那正是祁靈日夜索懷,耿耿在心的叢慕白姑娘。
魯沂指着地上叢姑娘,冷冷地説道:“這就是你所要見到的叢姑娘。”
祁靈這才心神一凜,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不由地搶上前去,高叫道:
“叢姊姊!”
祁靈前撲的身形,剛剛起步,這呼聲未了,突然“呼”的一陣勁風,迎面直撞過來,事出倉促,祁靈一時未曾是料到,閃避不及,只好一收身形,雙足駐椿,兩手上番,迎着胸前硬擋一着。
當時只聽得蓬地一震,祁靈被震得身形搖晃,椿步浮動,只見對方魯沂站在那裏,怒目橫視,叱道:“你敢冒犯叢姑娘?我就要你出醜當場。”
祁靈硬接一掌之後,心裏反倒平靜不少,把剛才那一陣煩躁與衝動,漸漸冷靜下來,對於魯沂方才突施一掌,便沒有放在心上,靜靜地站在那裏,平靜問道:“叢姑娘為何如此模樣,可容在下一問麼?”
魯沂冷笑説道:“讓你明白之後,看你如何自處?”
説着從身上取出一幅絹布,抖手擲向祁靈,祁靈伸手接過這一幅絹布,只見上面寫着滿幅字跡,而且龍飛鳳舞,筆力挺秀。上面寫的是:
“字留慕白知悉:
“汝離去後,為師深自省察,祁靈之所以不辭而別,必然有所誤會之處,如果為師所料不差,罪在為師,而不在旁人,嗚呼!本應靜居深山,不涉時世,未料命不由人,累及一對姻緣,內疚難安,乃出而遠遊,何處青山不埋骨?師徒情份,將或至此而終,善自為之。”
祁靈看完了這一幅絹布上,紫蓋隱儒所留的字,心裏不禁為之沉重萬分,想必是自己當初不辭而別,叢慕白姑娘也隨之出走,紫蓋隱儒思忖之餘,已經料到關鍵所在。紫蓋隱儒本是在情感上,飽嘗痛苦的人,自然能想到叢慕白姑娘的內心痛楚,推己及人,歸而自咎。於是,她含歉意出走,在紫蓋隱儒的心裏,也許是認為,她如果不是易釵為棄,就不會引起這一場情海風波。
祁靈一經恢復冷靜,靈智復明,對於魯沂的話,已經引不起怒火,當時只沉靜地説道:“請問魯兄!叢姑娘為何如此模樣?能否告知在下。”
魯沂滿臉表情彷彿異常悲憤地説道:“姑娘回得紫蓋峯,目睹紫蓋隱儒留示,一時悲憤失常,懸巖失足,險至粉身碎骨,若不是我適時趕至,叢姑娘早就魂歸黃泉,香消玉殞,這不都是你一人的罪過麼?”
祁靈聞言心頭為之一震,但是,表面上仍舊是沉靜異常。接着問道:“魯兄你為何來到紫蓋?你為何知道其中情形詳細之事?”
魯沂大概沒有想到祁靈此時此地,突然問起他這樣一個問題,當時也為之一愕,臉上也為之一紅,但是立即就恢復怒容滿面,厲聲叱道:“你如此顧左右而言他,便可以抹去你的罪行麼?”
祁靈此時心裏已有所得,便泰然説道:“魯兄是一個局外人,諒也無法知道其中曲折,叢姑娘究竟是病是傷,待在下治好叢姑娘以後,一切罪名由叢姑娘説來,在下自然俯首認罪。”
説着便舉步上前,要察看叢姑娘情形。魯沂忽然一言不發,右手駢指如戟,運用如閃電,逕取祁靈前胸各大穴道。
祁靈一吸胸,原式不動,不閃不躲,右手連刁帶纏,左手疾拍一招“驚濤拍岸”,推向魯沂的左肩。一守一攻,不僅快速非常,而且配合得天衣無縫。
魯沂一挫右腕,一側身,美妙無比地閃開祁靈一擊,緊接着雙手齊翻,一連拍出數掌,每出一掌,都是毒辣異常,專攻祁靈致命穴道。祁靈此時也展開全身功力,搶攻緊守,分毫不讓。一時間,掌風呼呼,勁道四溢,兩個年輕的好手,一轉眼對拆了三十餘招,彼此不相上下,難分高低。
祁靈一頓身形,雙掌環抱胸前,凝神注視着魯沂,朗聲説道:“你早就應該説明其中詳情,何必如此破相向?”
魯沂微微冷笑,飄然走上前兩步,他站的地方,正好是叢慕白姑娘橫躺的地方。祁靈忽然有一個奇妙的感覺,每看到魯沂冷笑無言的時候,他那一張俊美的面孔,便使人感覺到有一股陰森森的煞氣,破壞了他原有的英俊和滯灑。此時一見魯沂走近叢慕白姑娘身邊,心裏突然有一種憷然之意,連忙也跨上前兩步。
魯沂冷笑點點頭説道:“我此時已無興趣和你動手,叢姑娘昏厥過久,我要帶她移往別處醫治。”
祁靈一聽立即上前欺身,朗聲笑道:“黔驢技窮,圖窮匕現,我就料到你有此一着,你還想逃去麼?”
説着話,右手疾探上前,猛抓魯沂左肩,此時兩人相隔甚近,一探手之間,便可抓住對方身體,如此近身相搏,而且祁靈這一招又是出手極快,魯沂要想躲閃,似乎已屬不能。
眼看着魯沂的一個左肩,就要落進祁靈掌下,忽然魯沂不退反進,左肩微微一塌,爭取了一瞬的時間,右手食中兩指,駢指直戳祁靈前胸“七坎”
如此以攻為守,雖然是挺而走險,卻是貼身近門,最厲害的一種打法,如此雙撲各以分毫一瞬的時間,權衡輕重,決定進退。
祁靈抓的魯沂左肩,得手之下,也不過皮綻骨折,可是魯沂一指之下,只要點中“七坎”大穴,祁靈當時就要咳血入肺,倒地不起。
所以,祁靈當時一見魯沂不顧左肩,搶身進招,便知道他是準備以一條左臂,換自己的殘廢終生,甚至於當場死於非命,幾乎是與魯沂進身的同時,右手改抓為拍,五指勁拍魯沂腦後對口,左手曲指如鈎,硬撮魯沂點來的兩指,腳下左腿式作頂天立地,右腿直飛,踢出一式“獨挑華山”,挑向魯沂左腰眼。
祁靈這一連兩掌一腳,呵成一氣的三招,凌厲快速,乾淨利落。
魯沂自然不是弱者,躬身手,旋腿挫腰,好不容易把祁靈這一搶先攻勢,消除過去,已經輪不到有還手的機會。
祁靈搶得這一着極先,絲毫不放鬆,一口氣連攻六掌,踢出三腳。
眼前這樣大的場地,雙方都不願意長展身手,偏偏一步也不肯讓腳,就在方圓不到數尺的地方,轉眼拆招十餘着,而且雙方都是以毫髮之差,取決性命於呼吸之間。
尤其魯沂此刻已落於下風,即能還手,他也不肯閃身退讓,而是竭盡全力,就在那一小塊地方,躲閃騰挪,間或還要攻出一兩招辣招。
兩個人的身手,都是當今一流功力,如此貼身遞招,不僅驚險萬分,而且令人眼花鐐亂,精彩絕倫。但是,在這樣驚險萬狀當中,如果有人旁觀,一定可以發現一個原因,雙方所以如此各不相讓,偏要貼身近門,那是為了在兩個人之間,地上躺了一個叢慕白姑娘。
很顯然地,兩個人都不願意多退一步,而讓給對方有可趁之機,而移動叢慕白姑娘。
兩人出手愈來愈慢,而出一招,都是凝神貫注,全力施為,較之原先那種疾如閃電的攻招氣勢,完全不同。
忽然,魯沂一挫身腰,穩坐椿步,右手內圈外翻,呼地向外硬推一掌,祁靈微微一側身,右手橫敲,疾施一式“閒數落花”,敲向魯沂的右臂“曲池”,就在祁靈避招攻着的瞬間,魯沂椿步不動,左手卻趁機下掠,飛快地在叢慕白姑娘身上,連擊兩掌。
這情形一落到祁靈眼裏,怒火騰然而起,殺氣頓生,右手收招不攻,疾探腰間,取出七星紫虹桃花劍,一抖而起,紫芒大盛,挺劍上前。刷、刷、刷,一連三劍,逼得魯沂步步後退,翠柳谷前,砂石齊飛,饒是魯沂身手如何了得,祁靈如此全力拼,頓時落得險象環生,危機百出,在閃躲騰挪之餘,只有步步後退。
祁靈城還肯容他逃去,一面全力揮劍,極力搶攻,一面痛叱道:“無恥惡賊!早就知你不懷好意,今天要讓你逃走,我算不得神州丐道的門人。”
雖然祁靈説話分神,影響功力,但是,他此時確是動了真氣,全力使劍,而且,七星紫虹桃花劍又是利物神兵,威勢不同凡音。一時間只見劍光宛如紫光亂閃,劍氣宛如勁風四溢,整個將魯沂罩在劍光之內。
但是,最奇怪的是,魯沂處在如此危機當頭,而且有些手足無措之際,他卻沒有拔出寶劍的意思,只是一味地在祁靈劍光之內,極力閃躲騰挪。
正在這時候,忽然祁靈身後,一聲嬌叱,極其嚴厲地叫道:“住手!住手!”
祁靈一聽這一聲嬌叱,當時為之一怔,劍式一收,擰身迴旋,七星紫虹桃花劍護住前胸面門要穴,凝神看時,原來是叢慕白姑娘站在當面,叢姑娘玉面鐵青,柳眉倒豎,對着祁靈厲聲説道:“祁靈!手仗利器神兵,對待一個手無寸鐵的人,也算得是光明正大的行徑麼?”
祁靈自認識叢慕白姑娘以來,雖然時間不長,相見時間不多,但是,叢姑娘留在祁靈的心裏印象,極為深刻,他在自己所及之中,從未見過叢姑娘如此厲顏發怒的情形,此時一見叢姑娘如此勃然大怒,當時心情一愕,只叫一聲:“叢姊姊!”
下面的話,一時不知從何説起,叢慕白彷彿沒有聽到祁靈的叫喚,掉頭向魯沂問道:“你們為何在此動手?你也為何還手呢?”
叢慕白問的語氣,極為凌厲,但是,剛一問完這兩句話,立即又緩下語氣,接着説道:“魯兄弟!你認識他麼?”
這一聲“魯兄弟”,聽到祁靈耳裏,何異是晴天霹靂,平地焦雷,他心裏止不住地暗自忖道:“怎麼?叢姊姊和他熟悉麼?”
再抬頭看時,魯沂正含着微笑,對叢慕白説道:“叢姊姊!他不就是那位存心薄倖,沒肝沒心,累及令師含憤遠走,累及妹妹險墜斷巖的祁靈麼?
我一看他對你如此輕薄無禮,我就認出了他的真面目。”
祁靈本是思慮起伏,千頭萬緒,此時一聽魯沂如此説他,不由地一凜,心裏頓時想到“這是陰謀,這是挑撥!”想到這裏,當時脱口厲喝道:“魯沂!你無恥已極!你敢皿口噴人,我就叫你血流五步言猶未了,叢慕白嗔目叱道:“你敢!你以為有什麼了不起的功力麼?”
祁靈沒有想到叢慕白一變如此,這與他印象中的叢姊姊,幾乎完全是兩個人,禁不住心頭一冷,顫聲説道:“叢姊姊!我有話要和你説。”
叢慕白冷笑了一下,昂頭不理,轉而又向魯沂問道:“他要怎樣?你説下去。”
魯沂望着祁靈説道:“小弟看不慣他那種輕薄行為,嚴言申斥,他便反目出手,揮劍以對,若不是叢姊姊及時醒來,只怕此刻,翠柳谷前已是腥風血雨,慘事已成。”
叢慕白半晌之後,寒冷如冰地説道:“祁靈!我當初看錯了人,想不到你原來竟是如此人面獸心”
祁靈沒有想到,會有人罵他“人面獸心”,而且罵他的人,又是他如此衷心敬佩,也是他內心感到無限歉意的人。這一句斥罵,只罵得祁靈滿心冰冷,無限淒涼,説不出有多少委屈,傷心無限地叫了一聲:“叢姊姊!”
叢慕白冷冷地笑了一笑,説道:“你還有臉叫我姊姊麼?我若不是餘在你師父與我恩師,為武林同道,今天這紫蓋峯頭,就是你歸宿之所。”
叢慕白最後這幾句話,説得嚴厲已極,字字如刀。
魯沂卻一旁迎合着説道:“叢姊姊!你服藥初愈,何苦生此大氣?如要殺掉此人,泄姊姊之憤,小弟自應代勞,絕不令姊姊失望。”
叢慕白注視着祁靈半晌,搖搖頭説道:“不必!我已經説過,今天我饒他一次。”
轉而又向祁靈説道:“告訴你,自今以後,你休要再碰上我,從此敵友關係分明,休怪我對你手下無情。”
説完了這幾句話,轉身向魯沂説道:“魯弟弟!我們走!”
魯沂對祁靈笑了一笑,這一笑之際,彷彿有無限的得意,這才掉身和叢慕白雙雙拔空而起,直奔峯左,轉眼蹤跡俱無,人影不見。
祁靈站在那裏,目送他們二人如此飄然而去,凝然而立,半晌不知所以然。
不知道站在這裏過了多久,突然,有人一聲高叫:“祁兄弟!你是怎麼了?”
祁靈被這一下聲如霹靂的高叫,震得耳朵裏嗡嗡亂音,但是也是震得心神一凜,眼神一收,迥眸來時,不知何時已經是弦月清光,疏星點點,天色湛藍,月光銀白,分明是入夜很久的時分。
月光下,對面站着一個人,光禿禿的頭,油光光的臉,光毛板的皮衣,矮登登,胖呵呵的老頭子,那正是名震武林,神乎其技的關外神偷,妙手空空古長青古老兒。
妙手空空笑嘻嘻地站在祁靈對面,呵呵地説道:“我老古説的南嶽再見,想不到你老弟,竟是那麼失魂落魄的樣子,叫你兩三聲,你都毫無所知,要不是我老古還有幾分嗓音,只怕這時候,你老弟還是神遊太虛幻境呢!老兄弟!你到底是怎麼啦?”
妙手空空一見面就嘩嘩啦啦的就是一陣連珠似的,説了一大陣,祁靈站住那裏,心頭百味齊集,已經不知怎麼説明白才好,如今一聽妙手空空如此一問,把一個滿心悲憤,無限委屈的武林小俠祁靈,頓時引起一陣抑止不住的激動,剛叫得一聲:“老哥哥!”
就忍不住撇掉手中的七星紫虹桃花劍,撲到妙手空空的身上,痛哭失聲,把一個老練江湖,久歷風險的古長青,也弄得張口結舌,手足無措起來。
在武林之中,講究的是:“男兒流血不流淚”,像祁靈這樣縱橫武林,俠肝義膽的少年豪俠,居然會如此痛哭失聲,自然使這位名震關外的神偷,感到意外,而為之愕然了。
妙手空空畢竟是久經世故的老江湖,雖然他對於祁靈如此痛哭失聲,感到驚愕,但是,他此時卻不聞不問,讓祁靈伏在身上,盡情地哭了一陣,直到祁靈發泄內心的悲憤和委屈之後,才伸手扶起祁靈。
月光下,但見祁靈涕眼婆娑,滿臉怨決,祁靈伸手展袖,揩乾了眼涕之後,才悽然地問道:“老哥哥!你怎麼現在才來啊!”
祁靈之意,如果妙手空空如果能早來一步,説不定當場對祁靈的委屈,能稍作説明和辯護,至少不讓叢慕白誤會乃至於糟踏他到如此地步。
妙手空空一聽祁靈怪他,卻忍不住呵呵笑道:“老兄弟!我老古來得不遲啊!不過方才順手做了一宗買賣,耽擱了一點時間,要不然也會來得早些。
老兄弟!你究竟為了何事,如此值得傷心落涕?”
祁靈想到自己方才痛哭失聲的情形,不禁為之臉上一紅,羞愧頓生,吶吶説不成話,妙手空空點點頭説道:“老兄弟!若遇到武林強敵,即使流血橫屍,相信你老兄也不會無端流涕,依我老古看來,你是上了女人的當,是麼?”
妙手空空兩道骨碌碌的眼神,真似看透了祁靈心底。一語道破,祁靈越發的羞愧無已,當時長嘆了一口氣,黯然地説道:“小弟不怕老哥哥恥笑,這一段事情,真是小弟生平僅遇,令人不知所以,心神憔悴,説出來,老哥哥一定會訕笑小弟無能”
於是,祁靈便將自己進入紫蓋峯的經過,如何遇見魯沂,如何讀到紫蓋隱儒的留示,又如何與魯沂動手,叢慕白如何突然醒來,如何痛斥自己
從頭到尾,一字不遺地敍述了一遍。
祁靈一面在説,一面在留神妙手空空的神情,可是,妙手空空從頭到尾就沒有一點嘻笑的態度,幾乎是全神貫注,留心傾聽。有時候,還閉上眼睛,彷彿在細細地揣摩祁靈所説的話中的意味。
祁靈一口氣説完了這一段事的經過,便向妙手空空説道:“老哥哥!小弟生平待人以誠”
妙手空空伸手攔住祁靈説下去,忽然睜開眼睛,望着祁靈,皺着一雙眉頭,問道:“老兄弟!你對於此事,事後冷靜想來,可有所得麼?”
祁靈沉吟了一會,説道:“這個姓魯的與小弟生平不識,為何如此讒言陷人?而叢慕白深明大義,為人嫺為何突變如是?這兩點實在是可疑。但是,當時小弟受人誤解,心神已亂,想不出一個頭緒來,老哥哥對於此事,可有何高見麼?
妙手空空搖搖頭,放開聲音,呵呵的笑道:“老兄弟!你大約是心頭積憤太多,沒有用心仔細揣摩,我老古雖然不能説出他們究竟預謀為了何事,但是,我們把方才那一段經過,仔細推敲,就不難發現有許多可疑之處,老兄弟!我們把這些可疑之處,慢慢集攏,稍加分析,這情形就不難有了一個大概。”
妙手空空瞑目沉了一會,掏出腰際的旱煙袋,打着火石,點頭草繩,叭叭地吸了幾口,吐雲吞霧自行其樂一番,然後説道:“叢慕白這小妞,自我老古在幕阜山陸天成莊上,發現她以後,雖沒有看清面目,但是,那一身功力留給我老古印象極深!老兄弟!説一句你不高興的話,這小妞目前這一身武功,絕不在你之下,説不定還要高出你一籌。”
祁靈聽了暗暗點頭,從黃蓋湖畔認識穆仁起,就發覺她的武功,確實要比自己稍高一籌,至少應變的功夫要較自己高明。
妙手空空接着説道:“像叢慕白這等功力,豈能在看到紫益隱儒留字之後,會暈頭失足,墜下懸巖?太不合乎情理,除非是她有意自絕。但是,有意自絕之人,敢能為魯沂這娃兒半空中救住?這簡直是荒誕不稽之談。何況紫蓋隱儒這一紙留書,並沒有值得叢慕白傷心到投巖自絕的事,這件事大大地可疑。”
祁靈連忙説道:“若依老哥哥之意,這句話是魯沂有意撒謊?既是魯沂撤謊,為何叢慕白不予拆穿?難道叢慕白也串通説謊麼?如果是她串通説謊,用意為何?”
妙手空空叭叭地吸着旱煙,一面不住地搖頭,説道:“老兄弟!你不要慌!我們先打出可疑之點,然後再來推論其他。”
祁靈點點頭,不再疑問。
妙手空空接着説道:“叢慕白不僅功力高強,而且我們也深知她精諳醫道,她豈能一暈竟躺在地上許久時間?如果照你老弟方才説的情形看來,魯沂拍她兩掌,分明是解開叢慕白穴道,使她及時醒來,而看到你持劍逼人,蠻不講理的狠勁。但是,可疑之點又在此地。”
妙手空空望着祁靈,祁靈此時也點頭説道:“是了!論功力,魯沂應不及叢慕白,如何能上手點中叢慕白的穴道?這是可疑之處。”
妙手空空呵呵笑道:“老兄弟!只要你心靈不為情字所蒙,你會比我老古發現更多的可疑之點。”
祁靈剛剛褪紅的臉,此刻又是紅雲滿頰。
妙手空空接着説道:“這一點有兩件事可以證明,其一、魯沂是存心有陰謀,其二,叢慕白這妞兒大有將計就計的模樣,他們不是串通的,而是各行其事。”
祁靈此時也嘆道:“這又是黃雀在後的故技了,那”
妙手空空沒等祁靈説完,便接口説道:“老兄弟!我們暫不定他們究竟為什麼,且先多找可疑之處。”
祁靈想一下,説道:“魯沂的陰謀,想必為叢慕白識破,才會將計就計,如此説來,她對我發地樣惡言厲色的斥責,也是故意做給魯沂看的了?”
妙手空空説道:“方才老兄弟怪我來得太遲,我説臨時順手做了宗買賣,這宗買賣可做對了,我趕到南嶽來的時候,在山中迎面碰上一男一女,展開身形,向山下直奔,這女的似曾相識地看了我老古一眼,那男的卻是興高采烈,一路上姊姊叫個不停。”
祁靈一聽,心裏一陣酸意,搶着説道:“那就是叢慕白和魯沂他們二人。”
妙手空空笑道:“方才老兄弟説明事實經過,我已經知道是他們,可是在當時我不知道,我只覺得這男的有些故作親暱,令人生厭,我臨時決定,給他一點黴頭。”
祁靈聞言,喜於形色,連忙説道:“老哥哥是否從他的知上,取來了什麼東西麼?”
妙手空空呵呵笑道:“要是論功力,我老古可擋不得他們之間任何一人,可是若論偷的功夫,誰讓我是妙手空空,這名字是白叫着玩的嗎?”
説着一面從皮襖底下解東西,一面又接着説道:“我們交身而過,我老古從那姓魯娃兒身上,解下這件東西,相信只要你老兄弟一看,就能知道來龍去脈。”
衣襟一翻,從裏面取出來的,竟是一柄通體黝黑的鐵劍。
竟然又是一柄黝黑的鐵劍!不用多看,祁靈一上眼,便能認出,這是萬巧劍客門下所特的兵刃,至此祁靈恍然,這魯沂為何始終不撤劍出手,原因為何了。
想到這裏祁靈恨不得立即起程追到黃山天都峯,將前後的帳,來一次總算。雖然明白了魯沂為何許人,但是,事情卻沒有明白,甚至於反而又有糊塗的現象。
祁靈望着妙手空空説道:“這柄劍説明了魯沂是萬巧劍客的門下。”妙手空空笑道:“是啊!九九歸一,攪來攪去,還是歸結到魯半班的身上。”
祁靈説道:“魯沂果然是魯半班的門下,或者是子侄之輩,但是他如何知道我要來南嶽?他如何知道利用叢慕白?他騙叢慕白的用意,僅是對付我麼?僅僅為了間接傷害我麼?”
妙手空空搖手止住了祁靈這一連串的疑問,笑呵呵地説道:“老兄弟!
不要性急,事情只要層層追查,不難有個水落石出的時候,你大概是一聽到叢慕白和那姓魯的小子,同道而去,又是氣憤填膺。”
祁靈搖頭説道:“這件事,令人真是難以下手,可惜的是紫蓋隱儒不在在翠柳谷中,否則,她老前輩當能夠止住叢慕白,不讓她出走,待我説明其間的誤會,這件事真相就大白了。魯沂的陰謀,也就無法得逞。”妙手空空笑道:“有紫蓋隱儒在此地,這件事不就無由而生了麼?”
祁靈也覺得好笑,自己是否為了叢慕白姑娘的離去,變得心神有些不集中?紫蓋隱儒要是留在此地,叢慕白一段事,就自然不會發生。
妙手空空接着説道:“你説魯沂陰謀得逞,倒不如説魯沂中了叢慕白這小妞的圈套。”
祁靈不由得站起身來,他想到北嶽秀土背上的毒梭,想到自己在黃蓋湖畔的毒梭,想到萬巧劍客的毒辣可怕,不禁為叢慕白捏了一把冷汗,脱口説道:“老哥哥!你憑什麼斷定她是有預謀的呢?”
妙手空空呵呵的笑道:“老實説,紫蓋隱儒她根本沒有離開這紫蓋峯。”
祁靈這回的確是怔住了,紫蓋隱儒如果真的沒有離開南嶽,那一切事情,誠如妙手空空所説的,都是事先有預謀。但是,何以知道紫蓋隱儒沒有離開南嶽?方才魯沂與叢慕白所説的話,縱使都是假的,難道那一張留字,也不是紫蓋隱儒所寫的麼?
祁靈想着,便不禁將眼光轉到身旁那一幅絹布上。
妙手空空呵呵笑道:“那幅字,我已經看到了,就是從那幅字上,我才發覺紫蓋隱儒沒有離開南嶽。”
祁靈搶着説道:“老哥哥以為這幅絹布上所寫的字,是假的麼?”
妙手空空笑道:“老兄弟!你不必驚訝!待我老古説穿之後,相信你也斷定這幅絹布上面所寫的字,都是假的。”
妙手空空説着話,望着祁靈那懊喪失意的眼神,微笑着説道:“老兄弟!
你休要埋怨自己不夠聰明,而生慚愧之意,我老古你老弟多吃幾年飯,這些地方,就不是天份高低的問題了。”
祁靈搖頭道:“老哥哥!小弟不是慚愧自己沒有識破,而是在想,這幅絹布既是假的,究竟是誰的意思?是紫蓋隱儒老前輩自己所設計的,抑或是叢慕白所設計?或者是魯沂的詭計?弄假的人不同,其後果考慮的程度,也就大有不同了。”
妙手空空也搖頭説道:“這個雖是真情,卻是無法推論得出。”
祁靈從地上拾起那幅絹布,抖手面前,妙手空空伸着旱煙袋説道:“老兄弟!首先你可以從字跡上去判別。”
祁靈這次特別留神看着每一個字,只見每一個字都是筆走龍蛇,功力非常,不過祁靈幼讀詩書,原是一個飽學之士,對於書法一道,極人根底,此時仔細凝神一看,立即有了大概的辨別。
祁靈掉過頭來對妙手空空説道:“老哥哥!這些字應該是紫蓋隱儒前輩所寫的。”
妙手空空點頭説道:“老哥哥先聽你的意見。”
祁靈不慌不忙地指點頭絹布,説道:“這些字雖然筆走龍蛇,龍飛鳳舞,但是在筆鋒運走之間,尚留有一份娟秀之氣。老哥哥!你知道紫”
妙手空空含笑伸手攔住祁靈説下去,笑呵呵地説道:“我知道,紫蓋隱儒是武林前輩中,少有的愧煞鬚眉的高人,但是,這娟秀之氣,應該是説內力不夠,表現於字裏行間。”
祁靈驚道:“那麼老哥哥的意見,是承認這字的筆鋒,是出自秀氣,然又有不同的論斷?”
妙手空空笑道:“老兄弟!這就是你不夠細心的地方!紫蓋隱儒武林之高人,內力潛修,何止在一甲子以上,這等高人所寫的字,豈有腕力不足之弊?這一點,是當初弄假的人,所絕沒有想到,而是最能有力認定這絹布上的字,不是紫蓋隱儒所寫。”
妙手空空一口氣説到此地,忽又指着那幅絹布,説道:“字既非紫蓋隱儒所寫,則其中一切情形,必然是出自虛,而是不容置疑。如此,老古才斷言,此蓋隱儒沒有離開南嶽。”
祁靈此刻彷彿成了一事無知的稚童,明白一件事,緊着又有更多的事,使他糊塗。
祁靈在想:“這是有預謀的圈套,但是這圈套的用意為何?為了對付魯沂麼?他們如何知道魯沂是何許人物?黃山都峯,萬巧劍客的門下,絕不會輕易露出自己的身份。這份事,愈來愈令人難以揣摩。”
忽然,祁靈站起身來説道:“老哥哥!小弟想來一件契機,以小弟之見,叢慕白當初在幕阜山”
剛説到此地,祁靈突然頓住話頭,霍地旋身,妙手空空一把拉住他,卻仰頭哈哈大笑説道:“老兄弟!你的意見,都無非是憑空猜測,未盡然就是對的,現在你不要胡亂揣測,自有高人來説明真相。”
説着站起身來,指了一指衣襟,伸手抓住祁靈説道:“老兄弟!我老古要先走一步了。”
祁靈沒有説話,一把緊拉着妙手空空,眼光星透出無比的驚訝。
妙手空空笑道:“老兄弟!你放心!以後我們見面的機會多了,此時我老古不走,再逼得我尷尬難堪麼?”
説完了話,再見都沒有説,一溜煙,疾馳下山,傾刻就消失了蹤影。
緊接着,祁靈昂然邁步,慢慢地步向翠柳谷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