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個時辰後,那年青的叫花子竟打扮成車伕模樣,不知從何處開來一輛馬車,到了眾人近前停下,即由車廂裏取出一個木箱交給五味怪俠。
五味怪俠接過木箱,略一審視後,隨手轉交給半僧上人,笑道:“拿去,明晚就要看你們的了!”
半僧上人提起木箱,轉對伏虎神丐笑道:“洪幫主,咱們走啊!”
伏虎神丐微微一笑,隨與半僧上人向其餘人道別,雙雙騰身而起,朝西方疾奔而去。
這時,天已黑下來,上官慕龍幫着那叫花子把裝着假降龍聖手的薄棺抬入車廂,五味怪俠即把枯坐在十丈外的沈冰雁喊到面前,笑道:“沈姑娘,請上車吧!”
沈冰雁柳眉一顰,略現不悦道:“又要去哪裏嘛?”
五味怪俠笑道:“你且跟我們走,現在別問!”
沈冰雁微怒道:“哼,你們到底把我當做朋友還是敵人?”五咪怪俠不作正面答覆,拂鬚哈哈笑道:“你不是喜歡和慕龍在一起麼?你要和他在一起,這兩天就得乖乖聽老夫的話!”
沈冰雁又羞又氣,一跺小蠻鞋,轉身便要走路,上官慕龍慌跳過去,含笑一揖:“沈姑娘何必如此,過兩天我一定陪你各地遊玩,現在還請委屈一點,好麼?”
敢情沈冰雁對上官慕龍已有愛意,委實也捨不得離開他,聞言也就粲然一笑,嬌軀微擰,跳入車廂裏去了。
上官慕龍和醉龍常樂相繼上車坐下,兩人便與五味怪俠及綠帽公揚手道別,小叫花子於是揮鞭吆喝一聲,將馬車開上官道,望烈山方面馳去。
在車廂中,醉龍常樂神色一派凝重,沉默了很久之後,忽然抬目望着上官慕龍輕聲説道:“孩子,關於那句話,你的看法如何?”
上官慕龍知他對“降龍聖手是九龍之一”一言,仍耿耿於懷,乃正容道:“這個假降龍聖手已承認那句話是他造的謠,師伯何必還放在心上?”
醉龍常樂感嘆道:“唉,可是該勝的不勝,該敗的不敗,你大師伯之敗於這個假降龍聖手,總使人無法釋疑啊!”
上官慕龍道:“關於這一點,我想大師伯會有所解釋的……”
醉龍常樂又長嘆一聲,緩緩問道:“説實話,孩子,你對你大師伯懷不懷疑?”
上官慕龍肅容遣:“大師伯人很好,弟子不敢懷疑!”
醉龍常樂追問道:“嘴裏不敢還是心裏不敢?”
上官慕龍道:“心裏不敢!”
醉龍常樂點點頭道:“嗯,你大師伯在某一方面的作為雖然頗使人失望,但他絕不致做出這種事,只不知那個「一朵雲」仁兄為何要懷疑他……”
上官慕龍肯定地道:“一朵雲前輩也是一個好人!”
醉龍常樂道:“可是他神秘莫測,而且奇怪得很,師伯每次看見他那一對眼睛,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上官慕龍道:“他説他那雙腳是自小殘廢的,師伯以為如何?”
醉龍常樂道:“鬼扯蛋,一看就知道他是成年以後才殘廢的!”
上官慕龍笑道:“弟子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九嶷山,那時啊,對了,弟子有一件事一直想請問師怕,不知師伯可肯賜告?”
醉龍常樂目光一注,問道:“甚麼事?”
上官慕龍道:“關於九龍每年在九嶷山點燈聚會之事,記得前年弟子第一次與師伯見面時,師伯曾説過它另有一層「重大的意義」,那是甚麼意義?”
醉龍常樂神色一肅,頷首道:“不錯,那裏面確有一層重大的意義,這也就是剛才師伯批評你大師伯在某一方面令人失望的理由。不過,那件事雖然很重要,時至今日,已漸漸成了虎頭蛇尾,何況你現在知道了也沒用,等以後用得者的時候,師伯再告訴你好了。”
上官嘉龍心裏很覺失望,但也不敢強求他老人家説出,當下撩開車廂前面車簾,仰望天上的眉月笑笑道:“啊,今晚月亮很美!”
沈冰雁連日來受了不少悶氣,剛才上車後,又見他們伯侄兩人滔滔説個不停,始終不得與上官慕龍搭上一句話,心中正在恨得牙癢癢,這時見他話已轉到題外,忍不住接口脆笑道:“是呀,這樣美麗的夜晚,可惜咱們是坐在棺材邊欣賞的,太煞風景了!”
醉龍常樂望着上官慕龍笑道:“你二師伯的「含光城」上,是舉杯邀明月的最佳所在,等一下咱們去喝幾杯吧……”
二更天時分,馬車開入烈山,來到了天下聞名的含光城下。
這座含光城建築在烈山的最高處,城門比一般縣城略大,上面建有一座高聳入雲的鼓樓,城牆高達三丈,環繞十幾座山頭,在月光下看來,除了氣勢雄偉之外,更有一種使人心曠神怡的詩情畫意。
馬車甫抵城門下,忽見城門一開,那位身材圓胖的“笑龍翁笑非”率領着七個黃袍胖者人大步走出,笑龍翁笑非宏聲大笑道:“哈哈,車中是哪幾位朋友,半夜駕臨敝城有何貴幹啊?”
醉龍常樂探出半個頭,含笑低聲道:“酒海波中一老龍,聖人門前一大蟲二師兄別來無恙!”
笑龍翁笑非一見是四師弟,神色微怔,隨即又張口哈哈笑道:“原來是你這個酒鬼,哈哈哈……”
醉龍常樂並不下車,仍低聲道:“二師兄,我們這輛馬車可以一直開入城麼?”
笑龍翁笑非一斂,驚訝道:“是否裏面有人見不得人?”醉龍常樂笑道:“正是,有個朋友見不得外人!”
笑龍翁笑非略一沉吟,接着又堆出一臉笑容,哈哈笑道:“可以!可以!四弟非別人可比,愚兄對你沒有話説,哈哈,哈哈……”
醉龍常樂正色道:“別笑,現在是幾更天了?”
笑龍翁笑非含笑道:“二更過了!”
醉龍常樂一拍駕車的叫花肩頭道;“那麼,快開過去!”於是,馬車就在笑龍和七個黃袍胖老人的“列迎”下開入含光城……將近三更的時候,在樹木濃密的烈山南麓,突然出現了一百八十個勁裝蒙面人。
這一羣蒙面人是順着石弓山脈奔過來的,前面八人沒有蒙着臉孔,他們正是降龍聖手,太極劍客鍾應山,百花劍客賈隆東,一劍斷魂簡鬥光,無影劍客施誥,蛟龍劍客蕭百柳,左手劍客歐陽弼,流星劍客洪風標。
一朵雲沒有料錯,他們果然進攻含光城來了。
他們行動算得十分靈捷,一百八十人成二路縱隊挺進,來到烈山南麓時,降龍聖手忽然輕“咦”了一聲,機警地剎住了腳步,舉手約住身後眾人,回對七位劍客低聲問道:“你們看見了沒有?”
太極劍客鍾應山點頭道:“嗯,前面樹林中好像有燈光閃了一下。”
降龍聖手面現嚴肅之色道:“不錯,你們在此且等一等,老夫過去看看……”
説着,雙臂一張,身形起如老鷹,倏然投入樹林中去了。太極劍客鍾應山隨即舉起雙手往後擺動兩下,另六位劍客,及一百八十名紅黑劍手立刻就地蹲下,各尋隱蔽之處躲藏起來。
約莫盞條光景,忽見前面樹林中人影一晃,眾人定眼瞧去,降龍聖手已然巍立在他們面前。
太極劍客鍾應山起立問道:“聖手可有發現?”
降龍聖手滿面嚴肅,轉身一招手道:“你們跟老夫來!”語畢,當先飛步奔向左邊山麓。
七位劍客及一百八十名紅黑劍手立刻起步跟隨,疾行二三里,轉入一道狹谷,太極劍客鍾應山敢請讀過孫子兵法,覺得走入狹谷不大妥當,便一個箭步趕到降龍聖手身邊道:“含光城在右邊,聖手為何走這條狹谷?”
降龍聖手聞言剎住腳步,左掌順勢揮出,口喝道:“去你奶奶的!”
太極劍客鍾應山做夢也沒想到首領會向自己下手,一時閃避不及,胸上立被擊中,一聲淒厲慘嗥,一個身軀像斷了線的風箏,直飛出三丈外,砰然摔落地上,登時了帳。
百花劍客賈隆東大驚道:“聖手您幹什麼?”
降龍聖手舉手往臉上一抹,變成另一張臉龐,哈哈大笑道:“你們瞧清楚,誰是你們的「聖手,啊!”
這個化裝成降龍聖手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丐幫老幫主伏虎神丐洪石松。
百花劍客賈隆東等七人大驚失色,一聲暴叱下,七劍同時脱鞘而出,猛點過去。伏虎神丐長笑一聲,仰身縱退三丈;就在此時,狹谷後突然湧出一百多人,頓時將降龍聖手麾下七個劍客一百八十名紅黑劍手圍在核心!
前面是含光城主笑龍翁笑非、半僧上人、上官慕龍、沈冰雁及笑龍手下黃袍七將,後面則是醉龍常樂、綠帽公瞿正燮和含光城名馳天下的百名胖子軍。
七劍客及一百八十名紅黑劍手一見中了埋伏,人人面色大變,但這時除了拼命之外,無跡走之路,於是一片震耳欲聾的殺聲隨之而起。
這是一場最激烈的大格鬥,整個狹谷眨眼間充滿了刀光劍影,人影鶻起鶻落,暴叱聲、慘叫聲、兵器碰擊聲、響徹滿山遍野。
實龍翁笑非及上官慕龍等十一人,一上來便將七劍客牢牢固住,也不管甚麼以多取勝不夠英雄本色,碰上誰便打誰,有的以二對一,有的則衝入紅黑劍隊中,劍掌翻飛,如入無人之境!
紅黑劍手豈是他們當中任何一位之敵,轉眼間便被殺得七零八落,紛紛往後撤退,但擋在後頭的醉龍、綠帽公和百名胖子軍攻勢更是兇狠,見到退來一個殺一個,退下來一對殺一雙,根本不容許他們有漏網之魚!
雙方混戰頓飯功夫,七劍客沒有一人佔得上風,有的身上掛了彩,只是人人仍奮力苦撐着,一百八十個紅黑手情形更是狼狽,已有三分之一倒地不起,眼看即將難逃全軍覆沒之厄了。
正當此時,狹谷來路驀然傳來一聲啼亮的長嘯,嘯聲未盡,一條雄偉人影已如飛而至,來人尚距戰場很遠隔空便推出兩股凌厲絕倫的狂飈,將百名胖子軍擊倒了十幾個。
來者正是降龍聖手,原來他剛才在烈山南麓,發現樹林中有一道火光一閃而沒,因之入林察看,果然被他找到一人,那人正是“五味怪快”,兩人於是動上手,五味怪俠早就存心拖住他,故此一味跟他打“太極拳”,但降龍聖手畢竟是一代巨梟,心機何等精細,很快便看透五味怪俠的意圖,因此不欲跟他“玩”下去,轉身便要折返,這一來,五味怪俠不得不打出真功夫,但他的功夫終究稍遜降龍聖手一籌,一場拼鬥的結果,五味怪俠身上捱了一掌……降龍聖手也不管他死活,當即折返原處一看全體部下已然不在,知道情形不妙,正自彷徨之際,恰好夜風帶來一片殺伐之聲,這才循聲尋了過來。
這時,醉龍常樂一見降龍聖手來臨,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立刻飛身撲了過去。
只因假降龍聖手的那句話-一降龍聖手是九龍之一使他耿耿於懷,故此他下定決心今晚一定要纏住他弄個明白,為顧慮被他逃脱,是以尚未撲到降龍聖手面前,便開口大喝道:“老瞿,擒賊擒王,你也過來吧!”
綠帽公瞿正燮應聲而至,兩人一左一右,挾住降龍聖手聯攻起來。
降龍聖手乍遇兩大高手夾攻,面上仍無一絲懼色,左敵醉龍,右敵綠帽公,一面迎戰,一面高聲發令道:“兄弟們,火速突圍,明晚在指定地點集合!”
那一百多個紅黑劍手原先所以無法突圍,乃因有醉龍同綠相公擋道之故,這時他們二者找上了降龍聖手,情形立刻好轉不少,含光城的胖子軍雖強,畢竟也無法將他們-一阻住,頓時被走脱了數十人。
前面這一邊,太極劍鍾應山已死,其餘六位劍客自然更不是笑龍翁笑非一干人之敵,此時由於一部分紅黑劍手已突出狹谷,場地為之寬敞不少,因而他們有了後退的餘地,六人且戰且走,慢慢向後退去。
笑龍翁笑非,武功素有天下第二高手之譽,他剛才一人獨戰百花劍客賈隆東和一劍斷魂簡鬥光,雖然稍占上風,卻未有“幹掉一個”的戰果,這下見他們開始在後退,情急之下,不覺殺機大起,仰天大笑三聲,撇下一劍斷魂簡鬥光,揮掌拍開百花劍客賈隆東。
原來,笑龍翁笑非有一種習慣,他每次要殺人時,總會大笑三聲,果然這一出手非前可比,掌風若巨浪,強猛至極。
百花劍客賈隆東哪敢攖其鋒芒,疾忙縱身跳起三丈,空中身形一折,乘勢掠向後面,打算扯活了。
笑龍翁笑非竟不追趕,雙手往腰間一插,哈哈大笑道:“你跑得了麼?哈哈哈……”
笑聲未畢,但見那飛在空中的百花劍客賈隆東身軀劇烈一震,好像被彈弓打中的鳥兒,一個身軀在空中打了兩轉,就頭下腳上的墜落地上,登時頭破血濺,死了!
這就是笑龍翁笑非掌法所以能夠稱絕武林的地方,原來他這種掌法名叫“龍爪掌”,一手可以打出五道內家掌力,出如龍爪,威力遍及四丈上下,其中還分有聲與無聲,是以許多人往往在避開他正面打到的有聲掌力時,卻跟着死在他無聲的掌力之下。
百花劍客賈隆東一死,其餘五位劍客更加膽寒,紛紛奪路而逃,混入尚未逃掉的紅黑劍手隊中。
笑龍翁笑非狂笑一聲,縱身撲入,雙掌左劈右掃,那些紅黑劍手一被他的掌力打中,不是腰骨折斷便是腦袋碎裂,鮮血腦漿流滿一地,情景令人不忍卒睹。
上官慕龍觀狀反而不忍再下殺手,他看見沈冰雁也殺死了幾個黑衣劍手,便跳過去説道:“沈姑娘,不要亂殺人,把他們打傷就夠了!”
沈冰雁嬌笑道:“我也不想殺人,可是晚間你二師伯不是説過一個也不能讓他們走脱麼?”
上官慕龍大聲道:“算了,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們不能饒恕的只有降龍聖手一人!」,那半僧上人正要向一個紅衣劍手下殺手,聞言不覺大感慚愧,連忙撤回手掌,改以右腿掃了去……轉眼間,紅黑劍手又被笑龍打殺了七八個,而拼命突出狹谷的也有八九個,還在狹谷中間被擊的已成零星之數了。
這時候,由於狹谷前後的夾攻距離已近,笑龍等十一個高手已發現醉龍和綠帽公二人正在與降龍聖手拼鬥,立時丟下五劍客及紅黑劍手,紛紛向降龍聖手圍撲過去。
降龍聖手武功再高,這時一見對方十餘位高手蜂擁而至,哪敢再戀戰下去,猛可雙掌左右平推而出,傾力打出兩道凌厲掌風,將醉龍和綠帽公迫退一步,隨即縱身而起,一衝五丈多高,迅速投向黑黝黝的空際。
醉龍和綠帽公同聲暴喝“哪裏走!”雙雙掠起直追,去勢之快,有若閃電。
兩人掠上空中時,僅落降龍聖手一步之距!
好個降龍聖手,人在空中仍能出手,但見他身影一轉一頓,驀地下沉四五尺,剛好落到醉龍綠帽公的身下,緊接着雙掌猛揚,分向他們二人腹下丹田穴拍去。
身法之妙,出招之快,令人歎為觀止!
醉龍和綠帽公萬想不到他身在空中仍能轉折自如,出手勁道也如此強猛,待得警覺時,降龍聖手的手掌已距他們丹田穴不及五寸,這時要出手破解已嫌太遲,倉卒間,兩人不約而同的雙腳一縮,竟以雙膝硬接上“轟!”的一聲,兩人膝蓋部都中了一掌,登時被震開一丈多遠,雙雙墜落地上,站立不起來。
這只不過一瞬間之事,等笑龍翁笑非一干人撲到時,降龍聖手已逃得無蹤無影。
醉龍常樂翻身坐起,振臂遙指空際,嗔目喝道:“截住他!二師兄快截住他!”
笑龍、半僧上人、伏虎神丐及含光城黃袍七將,一窩蜂向前疾追而去。
上官慕龍原也想追上去,但見四師伯受傷似甚嚴重,連忙趨至他面前問道:“四師伯傷在何處?”
醉龍常樂慘笑道:“兩個膝蓋都粉碎了!”
綠帽公怪叫道;“天啊,我老人家也一樣,看來咱們今後要像那位「一朵雲」仁兄一般爬着走路了!”
沈冰雁跳上前道:“兩位前輩請放心,我有聖藥可以治癒骨碎!”
上官慕龍大喜道:“好極,你快拿出來!”
沈冰雁道:“我沒帶出來,不過,我懂得配那種聖藥,待會天亮後,我去城裏配吧!”
上官慕龍一哦,迫切地道:“你現在就去配好麼?”
沈冰雁想了一下,點頭微笑道:“也好,現在趕到城裏正好天亮……”説着,如飛奔出狹谷去了。
過了一會,含光城主笑龍翁笑非一干人因未追到降龍聖手而相繼返回狹谷,黃袍七將清點谷中敵屍,除太極劍客鍾應山及百花劍客賈隆東之外,紅衣劍手死了三十四,傷十八;黑衣劍手死了五十六,傷二十二,一共傷亡一百三十二人,也就是説:降龍聖手今晚帶來的一百八十人死傷達三分之二以上。
這等戰果,雖然元兇降龍聖手被走脱,仍可謂大獲全勝,尤其是降龍聖手一連攻陷採虹、起雲莊及凌霄堡而氣焰正熾的時候,這不啻是對他的野心來了一記當頭棒喝。
因此,一向笑口常開的笑龍翁笑非,這時一張嘴更是笑得合不攏,他下令部將將受傷的紅黑劍客一齊擒回含光城,又派兩名部下背起醉龍和綠帽公,並留下幾人清理戰場,便浩浩蕩蕩的凱旋迴城。
回到含光城,大家方才想起來五味怪俠毛揚塵,自於樹林中引走降龍聖手後,即一直不見了蹤影,笑龍翁笑非立刻派遣黃袍七將四出尋找,上官慕龍尤其擔心五味怪俠遭了降龍聖手的毒手,正要隨黃袍七將出城,一個城丁恰於此時趨至他面前,躬身行禮道:“上官少俠,常大俠請您去一下。”
上官慕龍心知四師伯有話要向自己説,於是隨城丁來到中院耳房一間賓舍,只見四師伯和綠帽公各躺在一張軟榻上,當即趨前躬身問道:“四師伯喚弟子有何吩咐?”
醉龍常樂道:“毛前輩回來了沒有?”
上官慕龍道;“沒有,二師伯剛派黃袍七將出城尋找,弟子也正想出去呢。”
醉龍常樂斂目輕嘆一聲,追;“你過來,師伯有一句話要跟你説……”
上官慕龍連忙趨到榻前,醉龍常樂撐起了上身,伸頭湊上他耳邊低聲道:“也許那位「一朵雲」的猜測不錯,師伯剛才和那降龍老賊動手時,曾暗中蓄意觀察,覺得……他的身材的確有點像你大師伯!”
上官慕龍心頭一震,失聲道:“可是那怎麼可能啊?”
醉龍常樂苦笑一下,又低聲道:“師伯也不敢相信,不過,你以後見到你大師伯時,不妨多加留意!”
上官慕龍實在不敢想象降龍聖手即是大師伯禿龍嚴公展的化身,但一想到他在採虹莊被攻破後才率部下趕到何嘗不可解釋為他發覺“金領隊”失蹤而折返追擒-一以及起雲莊一役之自稱全軍覆沒也可以解釋他自己的部下一變而成紅黑劍手以至於那天在官渡口附近之敗給假降龍聖手,凡此種種,都足令人起疑,不得不承認“一朵雲”的猜疑並非無的放矢!
唉,如果大師伯真是降龍聖手的話,這實在太可怕了!
他思忖之間,猛然想起一事,不覺脱口道:“可惜!”
醉龍常樂目光一注,訝道:“什麼可惜?”
上官慕龍道:“以前降龍聖手老賊進入仙人島欲搶奪「大千寶鏡」時,被我師祖三多老人點了一指,師祖説他胸上的那塊傷痕三個月之內不會消褪,可惜現在三月早已過去了,否則……醉龍常樂點着頭道:“不錯,如果你師祖能夠再把他點傷一下,那倒是一個求證的最好辦法了!”
上官慕龍道:“現在還有一個辦法,我們可以拷問那些被二師伯擒回的紅黑劍手!”
正説着,忽見含光城主笑龍翁笑非一腳跨入賓舍,咧開大嘴哈哈笑道:“瞿兄和四弟傷勢如何了?”
綠帽公哭喪着臉道:“那個沈姑娘再不趕快把「靈藥」配回來,我老人家這雙腳真的要殘廢啦!”
醉龍常樂道,“二師兄,您過來一下!”
笑龍翁笑非走到他榻前,問道:“四弟有事麼?”
醉龍常樂道:“那些被您擒回來的紅黑劍手,此刻能不能講話?”
笑龍翁笑非撫掌大笑道:“哈哈,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四弟莫非也是想由他們嘴裏獲知降龍聖手的來歷?”
醉龍常樂苦笑道:“難道二師兄沒有問出一點端倪來?”笑龍翁笑非笑眯眯道:“可不是,愚兄剛在他們面前掌斃了三個紅衣劍手,來個殺雞儆猴,然後分別拷問他們,回答的都一樣!”
醉龍常樂面容一變,急問道:“他們説「降龍聖手」是誰?”笑龍翁笑非道:“不知道!”
醉龍常樂愕然道:“真不知道?”
笑龍翁笑非頷首道:“看來的確不知道,他們説賊窩在恆山之中,平日只和「八大劍客」相處在一起,至於「八大劍客」的身份,據説是來自蒙古,乃是成吉思汗收自中原的八位武林高手!”
醉龍常樂大驚道:“這麼説,降龍老賊不只是想獨霸中原武林了?”
笑龍翁笑非冷笑道:“不錯,而且他只不過是奉命主事征服中原武林的一個人物罷了!”
醉龍常樂神色顯得異常激動,沉默良久之後,忽地抬目凝注笑龍緩緩道:“二師兄打算怎麼辦?”
笑龍翁笑非移目看了綠帽公和上官慕龍一眼,低頭沉吟有頃,道:“九嶷山之會還有半年,愚兄以為不妨通知大師兄,大家先來一次聚會!”
醉龍常樂眉頭一皺,猶豫地道:“唔,這個麼……”
笑龍翁笑非訝異道:“四弟莫非認為這樣做不妥當?”
醉龍常樂正要回答,驀聞房外走廊傳來一片急遽的腳步聲,旋見一個城丁大步入房,朝笑龍跪稟道:“啓稟城主,水晶宮有快馬到!”
笑龍翁笑非注目一哦,隨即揮手喝道;“帶他到這裏來!”那城丁恭應一聲,起身退後三步,轉身疾奔而去。
笑龍翁笑非回望醉龍常樂道:“真巧,四弟如果認為愚兄的意見可行,等下愚兄就修書交那快馬帶上給大師兄!”
醉龍常樂點頭道:“這樣也好……”
俄頃,那名城丁領着一個錦衣大漢進入賓舍,錦衣大漢趨至笑龍面前跪下,磕頭行禮道:“水晶宮快馬鄭衍,叩見翁城主和常大俠!”
笑龍翁笑非右手虛扶道:“起來,你們主人命你來本城何事?”
快馬鄭衍恭聲應道:“敝宮主人命小的奉書一札,請翁城主過目便知!”
説着即由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呈上,起身站到一旁,笑龍翁笑非接過拆閲一看,面色登時一變,驚訝道:“噫,蟠龍令!”
醉龍常樂也吃了一驚,霍然坐起身道:“啊,大師兄何事發出「蟠龍令」?”
笑龍翁笑非把信箋遞給他,説道:“這上面還提到慕龍師侄,你們看吧!”
醉龍常樂接過信箋,上官慕龍聽説信上還提到自己,忍不住把頭湊過去,只見信箋上首蓋着一個橢圓形的大朱印,中央有篆體“蟠龍令”三個字,四周盤繞着幾條龍,雕刻精美莊嚴,左首令文曰:“令諭含光城主翁笑非二師弟:愚兄前於官渡口附近與降龍老賊交手,不幸為另一賦人之暗器所傷,致遭敗績,於返宮途次,無意間獲知一大秘密,事關恩師遺命,故特發蟠龍令召集眾師弟共商對策,務希於開年上元之日蒞臨水晶宮聚晤,事屬至要,切望勿誤。
又者,九師弟之子少年有為,應加扶持重用,二師弟倘知其行蹤,並希望轉知及時與會,若能攜入,至尤佳。
愚兄嚴公展手上元月三日”
上官慕龍看完信,心中既驚且愧,不禁喃喃説道:“原來大師伯那天是中了別人的暗器,才敗給假降龍聖手……”
醉龍常樂上亦有一絲愧色,輕嘆道:“是啊,可見我們都太欠缺冷靜了!”
笑龍翁笑非聽不懂,問道:“四弟説的什麼?”
醉龍常樂不答,轉望那快馬鄭衍問道:“你們主人給我的一份,是不是也由你帶來了?”
快馬鄭衍躬身應道:“沒有,敝宮主人並不知常大俠也在此,故未交小的一起帶來。”
醉龍常樂道:“那麼,回覆你們主人,説我們三人準於元月十五日到達水晶宮,現在你回去吧!”
快馬鄭衍應一聲,屈膝向他和笑龍施過禮,便隨城丁退出賓舍。
醉龍常樂待快馬走遠後,這才轉對笑龍道:“實不相瞞,前此小弟對大師兄有點懷疑,原因是這樣……”
當下便將“一朵雲”懷疑大師兄即是降龍聖手及自己的感覺説出口。
笑龍翁笑非素來不管置身於何等驚險的場面,始終都是笑口常開,但這時一聽醉龍的敍述,不由得笑容盡失,滿面流露驚駭之色,半晌説不出話來。
醉龍常樂方待再解説,房外走廊又傳來一陣急遽的腳步聲,旋見本城黃袍七將之一,身上抱着五味怪俠毛揚塵,急步當先跨進賓舍,沈冰雁也緊跟着進來,頓使笑龍師兄弟和上官慕龍以及躺在軟榻上的綠帽公一見均大驚失色,齊聲驚叫呼道:“咦,毛前輩怎麼啦?”
上官慕龍趕緊跳上前,幫着黃袍老人把五味怪俠輕輕放落於另一張牀榻上,笑龍走到榻前一看,但見五味怪俠滿嘴鮮血,臉色蒼白如紙,雙目緊閉,氣息奄奄,看情形內傷極重。
上官慕龍瞧得驚急萬分,忙將他的衣襟解開,驗看之下,發現他胸骨盡碎,傷及內腑,顯然捱了降龍聖手極厲害的一掌,業已難有生望,不禁悲痛欲絕,轉臉戚然向沈冰雁問道:
“沈姑娘在何處發現毛老前輩的?”
沈冰雁道:“我配好藥趕回到山下樹林裏,發現他倒在林中,他説晚間被降龍老賊打成了重傷,我正不知所措時,這位穿黃袍的老前輩恰好趕到……”
綠帽公和五味怪俠是幾十年的老朋友,這時看見老友傷重垂危,竟然忘記自己雙膝破碎之痛,翻身滾下軟榻,爬到五味怪俠身邊大叫道:“老毛,你死不了吧?”
五味怪俠兩眼微睜,嘴唇動了動,似要説話而又無力説出來。
沈冰雁黯然道:“毛老前輩才告訴我,他有一句話要向上官少俠説……”
上官慕龍連忙在榻前跪下,俯頭到他耳邊問道:“毛老前輩,您有什麼話要對晚輩説?”
五味怪俠兩眼漸漸睜大,嘴巴也漸漸張大,胸部起了一陣劇烈的喘動之後,方才吐出微弱得只有上官慕龍一人聽得到的聲音道:“大……大千……寶鏡……寄存於……伏牛山一位……濁世樵隱之手……你……你可持……一枚香彈……去向他……要……要回……
來……”
説到這裏,長長透出一口氣,雙目慢慢闔上,頭往旁一傾,死了!
敢情他早已傷重瀕死,其所以久未斷氣,乃是要等着告訴上官慕龍這件事,此時心願一了,登時氣絕。
上官慕龍不料他死得這麼快,心頭駭然一震,一把抱住他悲呼道:“毛老前輩!毛老前輩!您不能死!您不能死啊!”
他和五味怪俠在仙人島相處一年,老少倆平日或練武或弈棋,情同祖孫,極得生活之情趣。這時見五味怪快遽然逝世,對他來説,簡直比以前聽到父親的死訊還要傷心,故爾禁不住淚如雨下,抱着五味怪俠號陶大哭起來。
醉龍和綠帽公不禁潸然落淚……這一天,含光城主為一代奇人五味怪俠毛揚塵辦理了一場十分隆重的葬禮,上官慕龍亦跟着忙到下午方才得空回到賓舍探視醉、綠二老的腿傷,敢情沈冰雁所配的“聖藥”確有奇效,所以綠帽公一見上官慕龍便嚷道:“孩子,那位沈姑娘一定是個神醫,改天我老人家要請她另開一劑藥方!”
上官慕龍錯愕道:“老前輩身上還有毛病麼?”
綠帽公窘笑道:“沒有,嘿嘿……”
上官慕龍訝道:“既無毛病,老前輩還要藥方幹麼?”
綠帽公笑道;“我老人家想配一劑給那母蜂王吃,據説妒婦有藥可治,可能她那種「毛病」也有藥可治,嘿嘿……”
上官慕龍有些忍俊不住,當下忍笑問道:“師伯和瞿老前輩的腿傷可好些麼?”
醉龍常樂道;“嗯,很有起色,看來三天後當可下牀走路,賢侄可是打算和沈姑娘先動身赴水晶宮?”
上官慕龍道:“不,弟子想先往伏牛山一行,然後再轉赴水晶宮!”
醉龍常樂詫異道:“你去伏牛山幹麼?”
上官慕龍便把五味怪俠遺言要自己持“香彈”前往伏牛山找一位“濁世樵隱”取回大千寶鏡之事説出,最後問道:“師伯可知那位「濁世樵隱」隱居伏牛山何處?”
醉龍常樂想了一想,轉對綠帽公問道:“瞿老,你聽過「濁世樵隱」這個人麼?”
綠帽公搖頭道:“沒有,濁世之中,隱者多矣,既曰「樵隱」,如再為人所知,那還成甚麼隱?所以,我老人家不知道!”
醉龍常樂回望上官慕龍笑道:“不錯,孩子,我們都不知道「濁世樵隱」這個人。不過,他既是個「樵夫」,想必不會獨自一個住在深山古洞之中,你到伏牛山再打聽打聽吧。”
上官慕龍道:“弟子現在就動身好麼?”
醉龍常樂道:“明天一早再動身何妨?”
綠帽公笑道:“我老人家贊成你現在動身,不過,你得請沈姑娘給我開那劑藥方。”
沈冰雁閃身入房含羞笑道:“老前輩別開玩笑,我怎麼會開那種藥方呢!”
醉龍常樂接口道:“是啊,你那母蜂王的「毛病」根本無藥可治,你別跟小輩開玩笑!”
綠帽公笑道:“也罷,沈姑娘,我老人家不為難你,你帶着他去吧!”
沈冰雁玉頰飛起一朵紅雲,嘟嘴道:“老前輩怎麼説的?我哪有資格帶他走?”
綠帽公垂下眼皮,慢吞吞道:“哦,剛才我老人家分明聽到房外有個姑娘在偷偷向他説:喂,你去向你師伯説,我們現在就走,好不?”
沈冰雁大羞,嬌叫一聲,轉身如飛奔出房去了。
上官慕龍十分尷尬,咧嘴“嘻嘻”傻笑,醉龍常樂看了不忍,揮手道:“去吧,元宵節在水晶宮見面!”
夕陽入崦。
晚霞朵朵。
烈山含光城,一對金玉璧人揹着綺麗的霞光,策馬“得得”馳了出來。
他們一路談笑風生,向伏牛山前進,其中最精彩的一段話是:“喂!”
“嗯?”
“我……”
“你怎樣?”
“我喊……”
“你喊什麼?”
“我喊你慕龍哥哥好麼?”
第三天中午他們來到一座山麓,正想下馬憩息片刻,驀然由山麓樹林中躍出一青一黑兩個勁裝漢子,每人手持一柄藍森森的鋼刀,大喝道:“喂,要命的留下買路錢!”
上官慕龍微吃一驚,忙將坐騎勒住,失聲道:“啊,你們兩位要買路錢?”
青衣匪徒一晃鋼刀,沉聲道:“不錯,路是我們開的,樹是我們栽的,要過路就得把金銀財寶留下!”
沈冰雁微一笑,脆生生道:“你們説好多?”
黑衣匪徒也把鋼刀一見,大喝道:“通通留下!”
上官慕龍皺眉訝然道:“這怎麼成,我們把銀子通通給了你們,以後吃什麼呀?”
青衣匪徒獰笑道:“喝西北風好了!”
上官慕龍失聲一笑道:“我看今天喝西北風的絕對不是我們!”
青衣匪徒大怒道:“你説甚麼?”
上官慕龍不理他,轉望沈冰雁笑道:“沈姑娘,我們囊中銀兩好像不多了吧!”
沈冰雁含笑道:“正是,要是不做一筆,明天就沒有錢吃飯了!”
上官慕龍點點頭,忽然振臂朝那兩名強盜大喝道:“喂!
你們把身上金銀通通留下,沒有金銀脱衣服!”
青衣匪徒嚇了一跳,張目駭聲道:“嘎,你們反要打劫我們?”
上官慕龍沉臉道:“一點不錯,我們最喜歡黑吃黑,今天遇上咱們「黑手雙煞」,該你們倒黴了!”
青衣匪徒眼睛一轉,冷笑道:“放屁!咱們哥兒倆行道江湖七八年,從來就沒聽過「黑手雙煞」這名號!”
頭一轉,向身邊的黑衣漢子喝道:“兄弟,咱們上!”
兩人鋼刀一揚,搶步疾上,分別向上官慕龍和沈冰雁的坐騎前蹄砍至。
出招迅捷猛厲,看來倒非庸手!
上官慕龍和沈冰雁早有準備,一見他們肩頭聳動,立時雙雙一拉繮索,兩匹馬均是含光城受過訓練的驃騎,警覺性很高,應手前蹄齊揚,居然避過了凌厲的一刀。
兩名匪徒暴吼一聲,同時身形疾轉,再度揮出一刀,攻向馬脖子。
上官慕龍和沈冰雁豈容他們得逞,上身一傾,右臂突探,駢指向鋼刀點去。
青衣匪徒好像怕鋼刀被人搶走,也好像怕傷了上官慕龍的手,慌忙把鋼刀一縮,晃身暴退數尺。
上官慕龍飄身落馬,大笑道:“哈哈,你老兄倒很客氣啊!”手一揚,瀟然打出一招“三多神掌”,直取對方右肩。
三多神掌乃是一套震古爍今的絕學,武林等閒之輩絕難避過,哪知青衣匪徒竟然毫無慌亂之態,腳下略一移動,也不知使了什麼步法,輕輕易易地便避過去了。
上官慕龍心中一驚,詫聲道:“咦,你老兄有一套嘛!”
青衣匪徒沉哼一聲,進步欺身,鋼刀一轉,以刀背打向他腰際。
上官慕龍覺得他招穩力沉,但出手卻不夠心狠手辣,心中奇怪,決定先擒住他弄個明白,當下攻勢一緊,三多神掌綿綿遞出。
沈冰雁亦與黑衣匪徒打成一團,兩人出手竟都不客氣,刀來掌往,招招攻向致命部位,宛若一對死敵!
上官慕龍知道沈冰雁對自己雖很温柔,對敵人卻狠到了極點,怕她將那黑衣匪徒打死,連忙大叫道:“沈姑娘,你出手輕一點,別把他打死了!”
沈冰雁應道:“可是這匪徒不識相,他出手真狠呢!”
上官慕龍道:“這兩人來路可疑,不大像剪徑匪徒,咱們擒下來問一問!”
兩匪徒聞言之下,青衣匪徒忽拖刀便走,大聲道:“兄弟,點子硬,咱們扯活!”
黑衣匪徒答應一聲,虛晃一刀,縱身飄開尋丈,隨着青衣匪徒鑽入樹林,疾逃而去。
上官慕龍和沈冰雁入林急追一程,卻見那兩名匪徒在密林中一躬一竄便沒有了影子,兩人不願丟掉坐騎,只得放棄追趕,折回原處。
沈冰雁恨恨地道:“要不是你説要生擒,我真想把他宰了!”
上官慕龍笑道:“何必,我斷定他們絕不是匪徒,而是有來路的人!”
沈冰雁問道:“你認為他們幹什麼來的?”
上官慕龍搖頭道:“誰知道,那青衣匪徒武功很高,可是出手卻不夠狠,真令人費解!”
沈冰雁過:“聲音聽來很嫩,好像年紀都不大,別是化裝的吧?”
上官慕龍一震,驚道:“不鏽,可能是兩個少年人化裝的奇怪,他們會是誰呢?”
沈冰雁笑道:“路上再説吧,要是他們真有某種目的,大概還會再來的!”
兩人於是踏蹬上鞍,並馬徐進,仍是一路談談笑笑,笑笑談談……來到了一處鎮甸,兩人草草打過尖後,隨即又繼續上路,行至一條樹木茂密的山道之上,驀見迎面冒起一縷白煙,須臾白煙消退,赫然出現一位身着黃袍,腳踏雲鞋,腦袋光溜的銀鬚老翁。
銀鬚老翁年高近百,手捧一本紅線書,腰掛一個布囊,囊口微露一撮赤繩,神態飄逸出塵,和藹可親。
他紋風不動的站在道路中央,臉上笑靨盈盈,開聲道:“上官慕龍,你知罪否?”
上官慕龍頗感驚奇,抱拳問道:“恕小可眼拙,請問老丈貴姓大名,怎麼識得小可?”
黃袍老翁緩緩道:“老朽「月下老人」是也!”
上官慕龍吃了一驚,詫聲道;“啊,月下老人?”
月下老人笑道:“嗯,專司人間男女姻緣,老朽手上這本書是天下婚牒,腰間這個布囊裝的是赤繩,以之連繫人間男女之足,所謂「千里姻緣一線牽」也!”
上官慕龍哪肯相信他是來自天上的月下老人,因見他毫無敵意,便也誠懇地道:“這麼説,您老不是凡人了?”
月下老人正色道:“老朽天上神仙,你沒見老朽剛才降落的雲頭麼?”
上官慕龍不由微笑:“是的,那麼老神仙責問小可「知罪否」,不知是甚麼意思?”
月下老人道:“你違忤天理,老朽特來警告你!”
上官慕龍失笑道:“嗅,小可何處違忤天理?”
月下老人道:“你和馮燕燕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美侶,如今卻背棄馮燕燕而與這個命帶剋星的沈冰雁相好,這不是違忤天理者何?”
上官慕龍陡然心頭一震,張目失聲道:“咦,您怎麼知道馮燕燕這個名字?”
月下老人掂了掂手上“天下婚牒”,笑吟吟道:“你們兩人姻緣早定,姓名都記載於這本婚牒中,老朽如何不知?”
沈冰雁聽得早已按捺不住,這時不禁冷笑一聲,伸手説道:“您那本「天下婚牒」借給我看看!”
月下老人搖頭道:“仙家之物,你們凡人不能拿!”
沈冰雁對上官慕龍道:“慕龍哥哥,這老人不敢把那「天下婚牒」借給我看看,一定是個騙子,你別聽他胡説!”
上官慕龍搔搔頭皮道:“可是這位「老神仙」能道出馮燕燕的姓名,這可不簡單哩!”
沈冰雁注目問道:“馮燕燕是誰?”
上官慕龍道:“她是我師祖的孫女兒,算是我的師妹,也是我學武的啓蒙小師父!”
沈冰雁臉色一白,又問道:“你和她很好麼?”
上官慕龍點頭道:“很不錯……”
沈冰雁變色道:“論及婚嫁了麼?”
上官慕龍搖頭道:“這倒沒有……”
沈冰雁臉上掠過一絲喜色,回望月下老人嬌叱道:“喂!
你這老東西怎麼罵我是剋星,我可曾克了你麼?”
月下老人目光一凝,拂鬚怒喝道:“咄!你這個醜丫頭竟敢罵我月下老人,簡直反了!”
沈冰雁冷笑道:“罵你,我還想揍你呢!”
月下老人氣得眉跳目翻,連連頓足道:“豈有此理,反了!反了!”
沈冰雁一聲嬌叱,縱身離鞍,空中雙掌一揚,直朝月下老人撲去。
月下老人大袖一揮,飄然退出一丈,朝她怒吼道:“醜丫頭,你敢冒犯我月下老人,我就把你配給一個天下最醜的醜八怪!”」沈冰雁聞言更怒,嬌軀落地,蓮足一點一旋,身形再度躥起,猛撲到月下老人面前,駢指如戟,疾點老人喉下天突穴!”
上官慕龍知道她家傳點穴手法厲害異常,一見她出手點老人死穴,不禁大驚道:“沈姑娘不可造次”
一語未畢,只聽月下老人慘叫一聲,仰身便倒,登時昏死過去。
上官慕龍心頭一懍,飛身掠至老人身邊,扶起他上身察看,一面埋怨她道:“沈姑娘,你怎可”
“劈!”
“啪!”
兩聲脆響打斷了他的話。
上官慕龍只覺面頰一痛,不覺驚叫一聲左手一揚,一把便向月下老人的臉上抓去。
月下老人面皮白鬚,一齊應手而落,現出一張嫩白嬌美的少女臉龐。
這個少女不是別人,正是馮燕燕!
上官慕龍這下驚呆了,目瞪口呆了好半天,這才結結巴巴道:“燕燕,原來……是……
是你呀!”
馮燕燕一臉冷漠之色,伸手推開他,起身便向道旁樹林內奔去。
上官慕龍跳起直追,大叫道;“燕燕!燕燕!你別跑,快回來!”
馮燕燕充耳不聞,一路往樹林中疾鑽,似乎恨不得一下跑到天邊,離開上官慕龍越遠越好。
上官慕龍邊追邊喊道:“燕燕!你停一停,我告訴你,我上次離開你乃是不得已的,我……我……我……”
看見她仍是飛奔不停,心中一急,正待施展提縱術越林追過去之際“轟!”
一聲沉悶巨響,眼前突然炸起一團黑煙,眨眼瀰漫數丈,其味奇臭,有如狐屁!
上官慕龍一聞之下,倉皇后退,駭聲道:“啊,哪裏來的臭彈?”
不錯,五味怪俠毛揚塵已死,這枚“臭彈”是誰打出來的呢?臭煙翻騰中,只聽遠處有個嬌嫩的少女聲音大笑道:“哈哈!上官慕龍,我們小姐已和你恩斷義絕,你快回去和那個小狐狸結為夫妻吧!”
上官慕龍一聽是“小秋”的聲音,連忙大聲道;“小秋兒,你別這樣好不好?”
小秋兒哈哈嬌笑,漸笑漸遠,終至不可復聞。
上官慕龍本欲再向前追去,奈何前路被“臭彈”黑煙擋住,如果要繞路追趕,又忖度追已不及,正悵然呆立間,沈冰雁已跟蹤追至,她一看前面盡是一片黑煙,臉上不由流露出驚異之色,扯了扯上官慕龍的衣袖問道:“慕龍哥哥,那黑煙是哪裏來的,氣味好難聞呀!”
上官慕龍兩眼仍一直呆望前面,頭也沒有轉一下,迷迷茫茫地道:“那是小秋兒打出來的臭彈……”
沈冰雁又問道:“小秋兒是誰?你也認識麼?”
上官慕龍仍是迷迷茫茫地道:“她是燕燕的貼身小婢,很天真,很可愛,就是有點兒不大講理……”
沈冰雁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神態,足見其與馮燕燕和小秋兒的感情已深,不由輕“哼”一聲,酸溜溜地道:“她們先化裝剪徑匪徒,後化裝月下老人,原來都是衝着我來的,哼,她怕我搶了你,我這就離開好了!”
語畢,蓮足一跺,扭身便走。
上官慕龍豁然一震,追上拉住她的玉腕,陪笑道:“不,你不要走!”
瀋水雁斜望他冷笑道:“我和你在一起,會破壞你們的姻緣,不走怎行?”
上官慕龍俊臉一紅,低頭吶吶道:“我已説過,我和她只是師兄妹之誼,並沒有締結……締結……”
沈冰雁噘唇道:“可是你和她很好!”
上官慕龍窘笑一下,道:“我和你也很好,不是麼?”
沈冰雁玉頰泛霞,垂首赧笑道:“你喜歡和我在一起,將來可不要後悔!”
上官慕龍打從認識她後,只覺她氣質温婉而帶着一點狡黠,雖然對旁人很兇狠,對自己卻百依百順,不覺很喜歡和她相處,根本沒考慮到這樣“相處”將來會招致何種結果,這時見她已回心轉意,心中大喜,拉起她掉頭便走,説道:“快走,咱們的坐騎還在道上呢!”
兩人回到官道上,上馬繼續前進,沈冰雁盤問他和馮燕燕的“過去種種”,上官慕龍不懂得“隱惡揚善”,一五一十全盤供出,沈冰雁聽得又恨又喜,恨的是心上人被人分了一杯羹,喜的是自己交上了一個誠實無欺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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