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朋友,你們已經跟了我們大半段路,讓在下相當過意不去,可否現身一見,説明來意,隱身暗處着實令人不安。”
出了景平鎮,一路南行約十里處,一座臨江的林子裏有座年代久遠的乘涼亭,平時少人走動,亭上紅漆剝落,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不過因鄰近不遠處艱座香火鼎盛的土地公廟,廟祝常來此處整理、打掃,因此雜草不多,還植了些花卉,足以供行人休憩。
紫竹眾人行經此處便停下來歇腳,若非他揚聲一喚,香汗薄染的風悲畫根本不曉得被人跟蹤,她非常訝異的看着他對空無端喊話。
沒想到果然有幾道身着黑衣的身影由天而落,腰間、手上帶着刀刃,面露不善的朝他們走近,她頓時驚恐地走到紫竹身後,和元寶抱成一團。
“閣下好耳力,竟能聽出我們尾隨其後,你師承何門何派?”知己知彼,方可制敵機先。
“無門無派,並未習武。”他老實的説了,未有所隱瞞。
但是他的正直換來一聲冷笑。
“你在唬弄我們嗎?無武藝在身又怎知身後有人,分明當我們三歲孩童耍弄。”
“是風告訴我。”風向着南吹,不斷喊着──小心、小心、小心、小心……
天地萬物皆有靈,花有花精,樹有樹靈,四方風神掌管東南西北,他以誠待,祂們便回以熱忱,不時通報他周圍一一十里的細微瑣事,好讓他能及時避開危險。
他也藉由它們尋找寶珠的下落,一處走過一處不厭其煩,祝禱助念,助念祝禱,迴向功德給予魅靈精怪,讓平等眾生也能早日修成正果。
“哼!少在我們兄弟面前怪力亂神,我們不信邪魔之説。”想騙他們疏於防備,他還早得很。
“神佛確實存在,有緣者方可得見。”只是緣有善緣和惡緣之分。
“大哥,別再聽他一堆廢話,儘快把人帶走才能拿到報酬。”他可等不及要一嘗花魁的滋味。
為首者身後的黑衣人顯得不耐煩和紫竹再囉唆下去,率先抽出置於背上的彎刀,殺氣騰騰。
“等一等,別衝動,你忘了那人説他會使妖術嗎?”文風不動便能傷人於無形。
為首者姓胡,人稱胡大,他口中的“那人”指的是通風報訊的張大虎,他在差點被毀了子孫根之後懷恨在心,腦中回想起風悲畫所説的織女坊,千方百計的循線報復。
當然,雲綠雩的軟言儂語也功不可沒,三杯黃酒下肚和美色當前,他一五一十全説了,沒半點藏私。
而這些人就是風嬤嬤培養的手下,他們平時為她剷除異己,打探消息,任何想跟她作對的人都別想有好下場。
“管他妖不妖術,他也是血肉之軀,一刀砍下還不血花飛濺。”他就不信他的刀砍不了他的頭顱。
“對啦!大哥,老二説得沒錯,上頭要我們不計代價殺了他,實在沒什麼好躊躇的。”若沒把人帶回去,他們會死得更慘。
燕三的話一出,眉頭一皺的胡大也就不再猶豫。
“把織女坊的畫兒姑娘交出來,我就留你一個全屍。”
“我?”風悲畫一怔,有些訝異。
“很抱歉,這裏沒有織女坊的畫兒姑娘,只有我的娘子和一位傻姑娘。”脱離妓籍的風悲畫的確不屬於織女坊。
紫竹將探頭一瞧的人兒推向身後,衣袖一拂卷於腕間,明顯做出護衞動作,不讓人對她起一絲邪念,或是對其不利。
他知道他們為何而來,也曉得受何人指使,但是若能不傷及無辜,他都希望能盡其力勸退,而不惡臉相向,短兵交接。
雖然他答應過青蓮仙子不擅自施法,以免上界神佛發現,可相約時日已過,菩薩早已由王母壽宴返回紫竹林,他用不用仙法防身都不重要了,菩薩掐指一算便知他的去處,何需隱藏其行蹤。
唯一不解的是,祂為何尚未召喚他回去,任由他墮落情劫而不可自拔。
“你當我們是瞎子不成,畫兒姑娘明明在你後頭,居然敢睜眼説瞎話。”分明是瞧不起他們兄弟。
紫竹聲一沉,面露凝色。“她是畫兒,卻不是織女坊的畫兒姑娘,你們找錯人了。”
“呿!還敢跟我們咬文嚼字,一再愚弄,你簡直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梁二先收拾你。”看你再怎麼耍嘴皮子。
彎刀一翻,發出鏗鏘的鐵器聲響,生性兇殘的梁二向來莽撞,大刀一抄便衝上前,虎虎生風地耍翻重達百斤的利器,即使站立不動也能輕易感受到刀身揮動的驚人風勢。
眼看着閃着寒光的刀刃就要落在紫竹身上,只見他毫無慌色的舉起右腕,對着梁二的方向劃了個圓,他手上的刀竟然不翼而飛,飄浮在一臂之外的半空中。
這是妖術,胡大等人紛紛暗自心驚,無不想着該如何破解他的妖法。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別再執念過深,殺戮和妄念只會加重你的罪愆。”人若不知悔悟,上天也無從寬宥。
“少妖言惑眾,沒了刀,我一樣能將你碎屍萬段,你休想得意。”雕蟲小技,他的陰風十八掌可非浪得虛名。
梁二太過自負了,自以為掌法天下無敵,他能使邪術奪走他的刀,可躲不過修練近三十年的內力,他一出掌便能震碎他的心肺。
但是他的腳才跨出一步,忽地像是生根入地一般,腰際以上猶可行動自如,毫無滯礙,下身卻完全定住,動彈不得。
胡大和燕三眾人見狀知其有異,便將風嬤嬤事先準備,裝有黑狗血的罐子朝紫竹擲去,以為此舉便能破了邪魔妖道。
“唉!無知。”輕輕揚袖,罐子應聲而破,反灑了他們一身血。
為了一己之私而取牲畜鮮血,實為妄造殺孽,此舉用在未成氣候的小妖小魔身上的確可行,但是他非妖非魔,反倒覺得荒謬。
凡間確實有不少所謂的茅山道士以術法害人,從中牟利危及他人性命,枉顧正統道法,心術不正即入魔道,永無回頭之日。
眾神有心,卻也無法遏止邪風盛行,人有所求才有歹惡道士的存在,日與月,陰與陽,正邪對立,史來有之。
“你……你對我們做了什麼……”為何他們四肢完全不能動?僵硬如石。
“為虎作倀絕無好結果,反省吾身是菩薩的慈悲,請好自為之。”他不殺生,即便是作惡多端之徒。
“馬上解開我們的穴道,你這妖道……”可惡,真的一點氣力也使不上,全身脈象都亂了。
紫竹搖着頭,為他們的冥頑不靈而嘆氣。“多了武學只會危害世人,你們手腳俱在,應有養活自己的能力,不需要留着武功造成他人的傷痛。”
“什麼,你……”要廢了他們的武功?!
幾人驚恐地瞠大眼,費盡全身力氣想衝破被封住的穴道,江湖生、江湖死,怎麼可以失去與人一較長短的武學,那豈不是存心置人於死地,畢竟得罪過的人多不可數。
但是他們來不及吼出心中的恐懼和憤怒,一陣咭咭的怪笑聲劈空而來,經過風的一再翻轉,竟有如森羅殿的閻羅笑聲。
“廢得好、廢得好,這些個廢物留着也沒用,嬤嬤我得謝你替我省了一番工夫。”廢了的人與死人無異。
濃香先至,桃紅粉翠的鮮豔衣裳隨即由眼前晃過,綺麗華美的珠寶首飾戴滿一身,猶帶三分韻味的遲暮美人翩然現身。
媚態橫生的風嬤嬤捂着嘴兒輕笑,平時腰肢扭呀扭的風騷味竟不復見,一雙大腳四平八穩地走過手下身側,朝他們露出柔媚一笑。
銀光數道一閃而過,幾雙圓睜的大眼再無機會闔上,頸側一條血痕橫過耳後,人死猶不倒地直挺着,恍若還活着一般。
“娘……”風悲畫不解紫竹為何捂着她的眼,但是聽了十五年的聲音她不會錯認。
“乖女兒,我的好畫兒,你怎麼出去玩也沒跟娘説一聲,害娘茶不思飯不想的為你憂心,你於心何忍喲!”折了雙翼的鳥兒還想外飛,她可真有本事。
“娘,你為什麼會在這裏?”織女坊離此少説有數百里,光是馬不停蹄的趕路也要十日光景。
“啾!沒良心的小心肝,不就是為了找你,怕你被不安好心的男人給騙了,傻呼呼地讓人賣了還以為人家對你一片真心。”養大的女兒成了別人家,想想真不甘心吶!
風嬤嬤眨動鋭利的眼,直盯着風悲畫身前的男子,似乎頗感興趣地揚起唇,笑意不減的瞅着,但眼底卻異常冰冷,有如三尺冰壁。
“娘,你錯怪紫竹哥了,他對我很好,處處護着我,為我着想,不曾讓我受一絲委屈。”和他在一起是她有生以來過得最快樂的日子,沒有他她不知何謂自由的空氣。
“傻孩子,委屈不是用看的,知人知面可不知心,他嘴上説的是一套,誰曉得他心裏想什麼,你涉世不深,無識人眼光,娘看人比你準,你不信我還能信誰?!”
她可是她費心調養的小金絲雀,怎能未經她的允許而飛出手掌心呢!
“不是的,我們打算過些時候就成親,到時再請娘來為我們主婚。”不管她是不是她親孃,對她總有一份養育之恩。
“成親?”風嬤嬤陰惻惻地低笑,撩着珠光寶氣的罩衫故作驚訝。“喲!喲!喲!你當真和元寶一樣傻了,天底下哪個男人不薄倖,你在坊裏待久了,難道還看不清男人變心的嘴臉?”
“這……”她竟無法反駁,會到妓院尋歡的男子多有家室,甚至納妾數名,他們堂而皇之擁妓作樂,為她們一擲千金面不改色,卻吝於為家中妻小添購一件新交。
“現在你還年輕貌美,當然博君憐寵,過個幾年年老色衰,誰還會多看你一眼,你呀!別傻了,快到孃的身邊,娘才是真正待你好的人。”風嬤嬤不斷地鼓吹,勾起她的不安。
“我……”
“畫兒,還記得我説過元寶很美嗎?”温潤的聲音輕輕揚起,止住了風悲畫奔亂的思緒。
“什麼嘛!那個傻丫頭哪裏美了?!”瞎了眼不成,把礫石當成珍珠。
風嬤嬤嘟嚷着想拉回風悲畫,卻怎麼也近不了身,她眼一眯地迸射怒意。
“我知道,元寶的心美,你説人的皮相最不可靠,它會老、會醜,但用智慧灌溉的心不會變。”看人要看心,而非美醜。
“嗯!擁有大智慧者自會判斷是非,毋需他人説些什麼,你看到的是我嗎?”他指的是真我。
明璨的眸子眨了一下,她語柔地説道:“是的,我看到你了,你是無私的紫竹哥。”
他連別人的言語傷害都能一笑置之,又豈是娘所言的那種人,她相信自己所選擇的。
“不,我不無私,我私心地想擁有你,讓你成為我的妻。”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全是私慾作祟。
“紫竹哥……”她羞紅臉,拉下他的手含情脈脈地凝視帶笑的温眸。
紫竹雖是含笑地回視她,卻刻意以身擋住她的視線,不讓她瞧見死狀甚慘的胡大眾人。
“死丫頭,孃的話你敢不聽嗎?還不給我過來!”一見親情召喚起不了作用,風嬤嬤臉色一變,硬了聲地揚高尖鋭的嗓音。
身子微僵,她語含歉意的説道:“娘,你成全我們吧!來世我做牛做馬一定報答你。”
“哼!我成全你,那誰來成全我?這些年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喊我一聲娘是沒錯,但你別忘了你是花樓的姑娘,想離開可沒那麼簡單。”由得她來來去去嗎?
“孃的意思是……”
“二十萬兩。”
“二……二十萬兩?”
風嬤嬤冷笑地扳着指頭。“贖身費呀!你以為養你不用花錢嗎?”
“我……我……”纖細的薄肩微微一顫。
“沒有銀子是吧!你就認命點跟我回去,憑你的姿色再做個三、五年就能存夠本,到時你要飛哪就飛哪,我絕不阻攔。”她還能不飛回巢嗎?
算準了他們拿不出銀兩的風嬤嬤笑得好不得意,眉揚得高高的,等着離巢的鳥兒乖乖飛回手心。
“我有。”
草叢中滾出一位滿臉髒污、衣破有補丁的小乞丐,個子不高卻特別愛笑,嘴角有明顯的油光,顯然剛飽食一頓,眉開眼笑地拍拍平坦小腹。
乞兒看來雖髒,一副許久未曾淨身的模樣,可一雙活靈活現的眸子圓璨璨,不管怎麼看都像在笑,非常討喜,讓人很難去厭惡。
小小的腳兒咚咚咚地跑着,跑到紫竹身邊還非常不客氣地踩了他一腳,似在怪他長得和竹子一樣,連累個小的人得辛苦地仰頭瞧他。
不過小乞丐少根筋似,完全無視幾尊站着的死人,還特意繞過去一人輕戳一下,看他們是否已死去。
説也奇怪,戳的力道並不大,可一具具屍體彷彿被牛角頂了一下,連搖晃都沒有直接往後倒,看向人世最後一眼後緩緩闔上。
又出現麻煩人物。眼神閃了閃的風嬤嬤笑得更冷,幾乎凍人。
“二十萬兩嘛!我有、我有。”小乞丐揮着手,神情相當興奮。
“你有?”她一臉不屑地勾起唇,想着待會再收拾這個壞事的傢伙。
“是呀!這年頭的銀子還真是不好賺,還得彎下身去撿起來,我的腰差點閃到。”人家是不食嗟來食,她呢!多多益善,反正不拿白不拿,骨氣一個值多少。
“銀子可以用撿的?”説什麼鬼話,當她是黃口小兒耍弄不成。
“哎呀!你沒撿過嗎?滿地是銀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不過得先跟土地爺爺商量商量,打通關節,他才讓我挖……”啊!説錯了、説錯了,是別人挖,她只在一旁納涼。
“閉嘴,你話真多,先把銀子拿出來讓嬤嬤我瞧上一眼再説。”風嬤嬤嫌棄地皺了皺眉,懶得和她多言。
“咦,我沒把銀子端出來嗎?”乞兒驚訝極了,睜大又圓又亮的雙眼。
“你想裝糊塗到幾時,別以為我是可以唬弄的!賤丫頭,還不快點給我過來……”
“等一下、等一下,別心急嘛!二十萬兩很重吶!我總得找個挑夫來吧!”説着,小乞丐往剛才滾出的草叢一喊,“大鬍子,人家要錢嘍。”
風嬤嬤的眼皮子動了動,似在忍耐她的“嘲諷”,小乞兒的喊話口氣和她在妓院招呼客人的老鴇嘴臉一模一樣,似在喊着,春花秋月,見客嘍!
等了許久不見動靜,她正想好好嘲笑小乞丐一番,就在此時有個臭着臉的男人扛了兩口大箱子來,滿臉的鬍子不就是飯館的大廚?!
小乞丐得意的看向風嬤嬤,“喏喏喏!不就來了,別一直催催催,二十萬兩可是很重的,我一個胳臂肘連半口箱子都扛不動。”難怪世人都成不了佛,雙肩都給壓垮了。
哼!連三錠都嫌重的人還敢誇口,她那雙胳臂只能提提燈籠。鬍子大廚用不滿的眼神瞪着小乞丐。
“裏面真有二十萬兩?可別裝了石頭蒙我。”箱子看來是很沉,但以一個人的力氣肯定扛不了,少説得七、八名壯漢。
小乞丐誇張的揮揮手,大嘆一口氣,“你真是多疑呀!人老珠黃都快進棺材的人了,疑心病還這麼重,我明明長得很誠懇,童叟無欺……”
“夠了,少再説些廢話。”竟敢詛咒她早死,活得不耐煩了。
“別惱、別惱,大嬸婆,瞧你又多幾條魚兒游來游去的細紋,人老了就不要妄動肝火,只會老得更快。”火一旺,傷身。
“什麼大嬸婆,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小乞丐。
風嬤嬤氣惱的聲音被一陣乍亮刺眼的金光給震住,下顎一掉目瞪口呆,即使她富有得三輩子也用不完,但仍深為眼前的錢山而震撼不已。
“嘿嘿!這是銀子吧!”小乞丐得意地拿起一錠向上拋了拋,後又覺太重而放下。
“不是。”
不是?“哎呀呀!你老眼可得看仔細,這不是銀子是什麼,你別欺我年紀小不懂事。”
鬍子大廚的臉皮連連抽動,幾百歲的“老人”居然敢自稱年紀小,要不要臉。
“它是金子。”黃橙橙的金子。
小乞丐這下可迷糊了,一臉納悶的問道:“金子和銀子不一樣嗎?它們都有個子。”
“孩子和褲子不一樣?”忍不下去的大鬍子咬牙説道。
“當然不一樣,一個是活的,一個是死物……”她像是恍然地啊了一聲。“原來銀子可以用,金子不能用,老土地騙我。”
可惡、可惡,竟然欺騙善良純真的乞丐,以後初一、十五不給他送雞腿了,讓他乾瞪眼,吃不到好料。
“不,兩者皆可使用,金子的價值更勝銀子數倍。”
“咦,是這樣嗎?”小乞丐看向温玉般的紫袍男子,對他的話半信半疑。
紫竹温笑,十分親切地拭去她臉上髒污。“你一定沒跟老土地説清楚,只纏着他,跟他要錢,他才不勝其煩地指了一處礦脈讓你去挖。”
“哎呀!你怎麼這麼瞭若指掌,該不會我在挖金子的時候你躲在一旁偷看吧?”越想越有這種可能,他一向很悶,老是站在旁邊偷笑。
“瓶兒,別玩了。”玩了這些年還不嫌累。
小乞丐震驚的睜大眼,微帶怒氣,“不可能、不可能,你為什麼認得出我?重來重來,你要假裝不認識我,不然我會很丟臉。”
因為她差點認不出他,在她的記憶中,紫竹仙童根本是個比她還矮的孩子,她沒法接受他抽高身子的樣子,讓她老仰着很酸的脖子。
而她是總愛喬裝小乞兒向人乞討美食的貪吃仙子──瓶兒。
紫竹從善如流的回道:“我不認識你,面生得很,瓶兒。”
“幹麼多加個瓶兒,彆彆扭扭的臭竹子。”太不給她面子了。
一聽見“瓶兒”,風悲畫微訝地側過頭,盈亮水眸望向一張清清麗麗的小臉,心想着她若放下一頭烏絲,換上潔淨的衣裳,定是美麗的姑娘。
不過她的視線很快就移開了,落在滿臉鬍子的男人身上,先前她覺得他很可怕,一臉兇相,可這會兒瞧來卻有種不一樣的感受,好像他不是外人,是她可以信任的親人或朋友。
可是她很肯定自己從未見過他,為何會想要靠近他呢?他們之間是否有她不知道的關聯?
察覺到她的凝視,大鬍子的神情由第一次見面的激動轉為柔和,回視了她一眼,並露出一口白牙。
“貪吃鬼,你敍完舊了沒?還不趕快把這死老太婆打發掉。”看了就礙眼。
“什麼貪吃鬼……”她只是胃口大了一點,對食物的鐘愛重了些。
瓶兒的不滿被另一道憤怒的聲音給覆蓋。
“你説誰是死老太婆,我明明是風韻猶存的一朵花,你敢説我老?!”最怕容顏老去的風嬤嬤破口大罵,氣得銀牙都快咬碎了。
“好吧!一朵快凋謝的花,這些金子足以抵上二十萬兩銀子,你有本事就快些扛走,少來傷我的眼。”那層粉上得可真厚,稍微抖動就有白色粉末往下落。
“你……你們好樣的,合起來欺負嬤嬤我一人,我命苦呀!養大了女兒還得受氣,和外人連成一氣傷我的心。”風嬤嬤呼天搶地的捶着胸,一副讓人欺凌甚慘的模樣。
幸好他們位於僻靜的亭子前,人煙稀少,不然不知情的路人瞧了這一幕真要以為婦人受屈了,讓幾個年輕小夥子給欺了。
“娘……”一聽見她近乎抽泣的哭聲,不忍心的風悲畫低聲一喚。
“不要喊我娘,你心裏只有男人根本沒有我,我養你這麼大有什麼用,還不是忤逆我,一心向着外人。”女兒賊、女兒賊,果然賊得很。
“娘,你話別説得這麼重,女兒還是念着你,如果你肯收起織女坊,女兒會供養你終老。”也許日子會苦一些,怕她過不慣。
“免了、免了,盡會説些好聽話,你要真的懂事就跟娘回去,要嫁人嘛!娘替你安排,一定讓你風風光光地披上嫁裳。”當個出賣皮肉的女妓。
風嬤嬤的眼中閃着陰色。
“娘,我已經有紫竹哥了……”他們兩情相悦,不願分離。
“嗟!中看不中用的窮酸鬼,你別被他一張俊臉給迷惑了,孃的世面見多了,他只是吃軟飯的小白臉,不值得你託付終身。”枉她當初還把他當成肥羊,要綠雩那丫頭榨乾他呢!
“娘,我……”
“不用和她多説了,兩箱金子已買斷你和她之間的關係,你不必感到愧疚,她這種人是沒有心的,只會連人帶骨的吞下肚,當你是賺錢的工具。”
“嗯,沒錯、沒錯,大鬍子所言甚是,你一定要聽他的,長兄為父……”長嫂為母。
“我不是長兄。”這個笨瓶兒。
“哎喲!真計較,不都是差不多。”瓶兒小聲地嘀咕着,轉頭看向風嬤嬤,“對了,沒銀子有金子,賣身契該拿來了吧!”
眼一眯,風嬤嬤瞪得似要殺人。“沒帶在身上。”
也就是説她早謄妥了一份,自個賣、自個買她口口聲聲疼惜的女兒,以防有朝一日人跑了,還能以此為憑據將人捉回來。
“沒關係,我幫你拿。”瓶兒伸手往頭上一撈,一張紙張泛黃的契約書憑空出現她手中。
“你……你究竟是誰?”風嬤嬤一驚,動了殺念。
瓶兒笑咪咪地從懷裏掏出一把帶殼的栗子,將它們放在鬍子大廚手心,他哼了一聲一一捏裂,白色的果肉往她張開的小嘴扔。
“我不重要,來湊熱鬧的而已,你應該在意的是我身邊的大鬍子。”她毫不知羞的將人拉近,湊着嘴叼咬着他指腹間的栗肉。
“他?”
“他姓風喔!”欸!變臉了,青紫交替,好不精彩。
“風……”風家的後人?殺意頓起。
瓶兒笑着揮動食指,“不要想着斬草除根啦,雖然看起來很短命的樣子,但事實上他絕對活得比你久……啊!忘了一提,江湖人稱他一聲‘夜修羅”,不知是什麼意思,也許是指他老在夜裏修補籮筐吧!”
“什麼,他是夜修羅?!”“闇”組織的一流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