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儲之事未有定論,胡天道又結集餘黨捲土重來,當真是外憂內患,片刻不得安寧。
遙翔與遙衝再次並肩出征。遙隆怕兩人立了戰功,令皇上更加偏愛,恨不得他們陣前失利,被胡天道一刀宰了;又怕胡天道攻破山海關,佔領玄説王朝的江山,那他這個皇帝就更沒的坐了。兩相權衡之下,皆是為難,竟不知道該盼這一仗是勝是敗。
三個月後,前線傳來消息,戰事大獲全勝,遙衝生擒胡天道,即日押解回京。遙隆在朝堂上與遙括互視,即興奮又憂慮。遙鋭眯着眼睛站在他身後,暗忖:沒用的東西,只在這裏着急有什麼用?哪像他深謀遠慮,早已佈置好圈套,就等莽撞的遙衝往下跳,不怕他拖不垮遙翔。至於寧昌兩王,智謀不足野心有餘,不足為患。
遙翔從回到府中眉頭就沒舒展過。雲霓遞上茶問道:"爺還在替靖王爺擔心?"遙翔點頭:"麼弟這次真的陷進去了,柳惜顏害他疏與職守,放跑胡天道,他卻不肯將她交出去,寧願一肩扛下所有罪責,任憑父王處置。""丟了要犯,可是殺頭的大罪。""正因如此我才擔心。父王雖然不至於真的砍他的頭,但是為了對朝臣有所交待,必會重罰。另外,遙隆遙括正苦無機會抓住我們的把柄,這次豈會白白放過?一定會在旁煽風點火。
何況,還有個高深莫測的遙鋭。""如果請皇上允許靖王爺戴罪立功,緝捕胡天道,會不會減輕一些刑罰?"遙翔嘆氣:"目前我想不出更好的求情説辭,我是督軍,同樣難脱罪責,説出的話未必有分量。必要時,就得請皇后出面求情。""爺?"雲霓試探的問:"那柳惜顏會是哪一派的人?"遙翔微愠道:"我在中瑞王府見過她。""啊?"雲霓低呼,"瑞王爺的人,恐怕不簡單。""的確不簡單。"他看了一眼雲霓的容顏,"我不得不承認,她的美天下無雙,麼弟對你也只是一時心動,對柳惜顏,卻是完全的迷戀,根本不可自拔。"雲霓嫣然一笑道:"美與醜對爺來説有何分別呢?爺從來都是隻愛江山不愛美人的。"遙翔再次惋惜的搖頭道:"如果你是男兒身,必是爺平生唯一知己。"雲霓深深的看着遙翔,鄭重道:"雲兒雖不是男兒身,卻願意做爺的紅顏知己。"紅顏知己!
遙翔大大一震。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悦己者容。雲霓為他,的的確確奉獻了容顏,乃至隨時準備奉獻生命。
他摟她入懷,顫聲道:"好,好一個紅顏知己。"輾轉吻着她,他露出了回府以來的第一個笑容。紫衣望着窗欞上映出的兩條貼合的人影,默默拭去眼角的淚痕。
遙衝被罰捱了四十大板,在圍苑思過。沒能整死遙衝,寧昌兩王頗為不甘,負責板刑的是遙括的人,下手極中,打的遙衝昏厥過去,幾乎要了半條命。幸好圍苑是遙翔的管轄範圍,找最好的傷藥替他敷上,又吩咐人細心照料。遙衝在昏迷之中還聲聲念着"惜顏,惜顏".遙翔無奈,只好將柳惜顏接來照顧他。
他對柳惜顏總是不放心,雖然在她眼中明顯的看出對遙衝的愛戀,但是遙鋭調教出來的人,演技自然一流。即使她對遙衝真的有情,也難保不被遙鋭所迫而背叛他。他派雲霓去照顧遙衝,順便監視柳惜顏。反正在遙鋭眼中,雲霓已經是遙衝的人。
雲霓終於見到了柳惜顏。那是一種不似凡間應有的美,那是一種筆墨所無法形容的美,那是一種男人看上一眼就會痴狂的美。雲霓暗自慶幸,幸虧爺對女色無心,否則難保不同樣栽在柳惜顏手上,連她一個女人見了她都忍不住被吸引,何況是對女人心最軟的靖王爺?他絕對會不擇手段的攫取她的人、她的心、她的靈魂。遙鋭那好色之徒居然捨得將這種人間絕色白白送與遙衝,可見他對權勢的野心之大,心機之冷硬狠毒。雲霓不由為遙翔擔心,面對這樣的對手,他可有必勝的把握?
遙衝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柳惜顏衣不解帶的照顧他,誰不喝一口,眼不眨一下。雲霓勸道:"你先去睡一會兒,我來照顧王爺,他醒了我一定叫你。""不,"柳惜顏堅決的搖頭,"我要看着他,讓我守着他。姐姐,你不明白,要是王爺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就隨他一起去。"雲霓愕然,這一對痴情人啊!惜顏寧與遙衝同生共死,遙衝甘為惜顏受苦受罰,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能強烈到這種地步?這就是愛情麼?男女之間,真的要這般轟轟烈烈,彼此珍惜,才叫做愛情麼?他們那種熾熱的、深刻的、強烈的愛情令雲霓眩惑,令她感動。那麼自己與爺呢?可以確定的是,她甘為爺而死,甘為爺做任何事,此生此世除了爺之外,她心裏容不下第二個男人,那麼她是愛爺的了?她以往以為那叫知己,紅顏知己,卻沒有想過叫愛。同樣可以確定,遙翔不會這樣對她,他不會為任何一個女人受苦受罰,他甚至不會知道也無心知道哪個女人愛他。他早就告訴過她,他在男女之事上無心無情,銀月的死也不過換得他偶爾緬懷;而碧荷的走還不曾引起他半分注意;眼見他對紫衣也漸漸冷落了,放任一個二十大多的女人終日對鏡嘆氣,一遍一遍的念着"青春易老,年華易逝".突然想起碧荷的話:"你還不懂得情滋味,等你懂了,就會明白沒有女人能守爺一輩子。"是啊,紅袖和星兒漸漸長大,展露出少女的羞澀和美麗,常常在爺面前撫首弄姿,雖然爺現在好像對她們不感興趣,但難保有一天不會有更年輕更漂亮的女子代替自己,成為爺的新寵。
雲霓咬緊下唇,硬生生壓下心中的妄念。爺説過,不要在他身上放太多希望,否則傷心的是自己,她就安安分分的做爺的丫頭吧。
遙衝傷好之後,雲霓隨他回北靖王府,每日來往於兩府之間,向遙翔報告柳惜顏的一舉一動。
近日惜顏的身體特別弱,嗜睡而且易疲憊,憑着女人的直覺,她猜她可能懷孕了。雲霓幫惜顏蓋好被子,推門出來,迎頭撞上一具硬梆梆的胸膛,撞得她鼻子痠痛,不由惱道:"誰這麼不長眼睛?撞的人疼死了。"抬頭就見遙鋭笑嘻嘻的一張臉,急忙福禮道歉:"原來是瑞王爺,奴婢冒犯了。"遙鋭順手撫上她的俏鼻,輕謔道:"本王看看,撞壞了沒有?"雲霓側身避開,賠笑道:"沒事,沒事。"她這一躲,讓出了門口,遙鋭毫不客氣的跨進去。
雲霓急忙拉住他胳膊道:"瑞王爺,靖王爺不在裏面。"遙鋭輕甩衣袍:"我來看看惜顏,聽説她不大舒服。"雲霓緊跟一步又拉他:"王爺認識惜顏?""她原來是我府裏的丫頭,怎會不認識?"他朝她曖昧一笑道:"就像你本是二哥府裏的丫頭,現在不也跟了麼弟麼?"雲霓故意嬌嗔道:"討厭啦!瑞王爺好沒有良心,見惜顏妹妹比我美,就一門心思想着看她,也不理人家。""誰説不理你了?"遙鋭抓過她來親了一口,"待我與惜顏説幾句話,就去找你,嗯?""我才不信,"雲霓拽着他不放,"你們男人都一樣,見了惜顏妹妹就挪不動步,等王爺來找我,怕是等到花兒也謝了。""瞧你這副怨婦的口氣,一定是靖王爺因為惜顏冷落了你。""王爺知道,還不多疼奴家一點?"她一面説着,一面緊向遙鋭靠去。
"一會兒,一會兒,"他被逗的心癢,但是為了正事還是推開她道:"爺先看看惜顏,一會兒再好好疼你,保證你一輩子都忘不了。"雲霓見攔不住,只好放開手,裝作生氣道:"哼!靖王爺也這樣説,我才不信呢!"然後大聲嚷嚷:"惜顏,瑞王爺來看你了。"又愛嬌的推了遙鋭一把,"王爺,靖王爺現在寶貝惜顏寶貝得緊,您要拿捏着點分寸。""小丫頭,"遙鋭捏一把她柔軟的胸脯,"這個本王還用你教?""那就不耽誤王爺了。"她轉身離去,將門虛掩,撩起裙襬飛快的跑向前院,吩咐小廝儘快找靖王爺回府。雲霓待四五個小廝分頭走了才略緩一口氣,一屁股坐在門口的石礅上,揉着跑的發酸的雙腿。
門房剩下的一個小廝忸怩的湊上前,討好的道:"姐姐,我幫你捶捶?"雲霓斜睨他一眼:"免了,姐姐還有事呢。"於是又急忙起身往回走。
那小廝被她睨的一愣,半天回過神,見人已走遠,悻悻然的退回門邊守着,滿腦子都是她的俏模樣,只盼什麼時候能再見這位姐姐一眼。
雲霓端了茶,輕手輕腳的回到惜顏窗户邊上,耳朵貼着窗縫,就聽裏面"啪"一聲,遙鋭惡狠狠的罵道:"賤人,你不想要你爹的命了?"雲霓大驚,手中的茶盤差點打翻,萬沒想到遙鋭敢在靖王府中對惜顏動手。匆匆轉到前門,敲了兩下喊道:"瑞王爺,奴婢給您送來上好的碧螺春。"不等裏面回應,就直接推門進去,轉進內廳,看見惜顏狼狽的伏在地上。
遙鋭大步上前將她扶起,滿面疼惜的道:"你這是幹什麼?雖然你跟了麼弟,爺也不曾責怪過你,還會像從前一樣好好照顧你爹,你放心好了。快起來,不然讓旁人見了,還以為本王欺負你,到時候麼弟找我拼命,我豈不冤枉?"雲霓心道:真會做戲。面上卻掛着微笑,放下托盤也來扶惜顏:"是啊,瑞王爺寬厚又英明,有什麼難處細細説與他聽,王爺一定會幫你的,犯不着摔在地上叫人心疼啊!"惜顏偏着頭,秀髮低垂遮住半邊俏臉,朝遙鋭福了個禮,強自壓着哽咽道:"多謝瑞王爺。"遙鋭對着雲霓假笑道:"瞧,惜顏跟了老麼就與我生分了,以前還爺前爺後的叫着,現在倒稱起瑞王爺了。哪像你乖巧,哄的你們爺和靖王爺都喜歡。"雲霓大聲嘆氣道:"靖王爺對奴婢如果有對惜顏妹妹一半好,奴婢也早將我們爺忘到一邊去了。"她將惜顏扶到牀上坐好,掏出手帕幫她擦眼淚,看到了秀髮遮掩之下細緻的面頰上清晰的掌痕。嗔怪道:"你瞧,你瞧,又哭的跟個淚人似的,臉也摔腫了,靖王爺回來還不知怎麼個疼呢,保不準又要怪我沒把你照顧好。"她像個陀螺似的一旋,將桌上的茶壺茶碗提在手中,利落的為遙鋭斟了一杯茶:"瑞王爺,您先坐,嚐嚐府裏新近的碧螺春,接着談您的正事,我去幫惜顏取些消腫解熱的藥來敷。"遙鋭暗中丟個眼色給柳惜顏,她急忙出聲道:"姐姐,不必了,沒什麼大礙,再説王爺坐一會兒就走了,您忙來忙去的也不方便。""那不成,"雲霓一邊説着一邊往外走,"方才總管説靖王爺一會兒就回來,可不能讓他見你現在的樣子,我的任務就是照顧好你,忙也是應該的。"話音落,人已經走出門去了。
遙鋭暗自着惱,有這個鬼丫頭在,凡事都得多提防一些,就不知道她究竟是遙翔的什麼人,不敢輕易動她,怕真惹惱了遙翔,可不是説着好玩的。尉司馬在皇上面前那般得寵,在朝中勢力又大,他的親侄兒還是硬讓遙翔給問了斬,且斬得他心服口服,連屁也不敢多放一個。想至此,起身逼着惜顏寫了他要的東西便匆匆離開。他不想在惜顏房中碰到遙衝,老麼真的吃起醋來,他在拳腳上也佔不到便宜,而且為了女人爭風吃醋,誰吃了暗虧都得人,以免被人嘲笑。
遙沖和遙翔趕回北靖王府時,遙鋭已經走了。看着惜顏臉上的指痕,遙衝氣的要殺人,起身就往外衝,遙翔用力拉着他喝問:"你想做什麼?""找遙鋭算賬,他憑什麼打惜顏?"他像一頭憤怒的獅子,遙翔幾乎控制不住他。
"你冷靜一點。""我沒法冷靜,惜顏是我的人,而他竟敢打她?你以為我像你一樣膽小怕事,任憑自己的女人被他欺負嗎?"雲霓和惜顏同時驚呼:"王爺!"遙衝也知道自己衝動之下説錯了話,看了遙翔一眼,不再掙扎。
遙翔沉着臉道:"你找遙鋭有什麼用?他肯承認打了你的女人麼?"他用手一指柳惜顏,"你再問她,她肯承認遙鋭欺負過她麼?"遙衝瞪着眼叫:"惜顏?"惜顏抓着遙衝泛起青筋的拳頭,搖頭垂淚,滿目傷心道:"爺,對不起,惜顏只能説沒有。""你……"遙衝氣結,狠了心將她摔倒於地,頭也不回的走出卧房。
雲霓忙上前扶她。
遙翔喝道:"別幫她,讓她自己好好想想,傷害這樣愛她的男人,於心何忍?""爺。
"雲霓為難的望一眼惜顏脆弱的模樣。
"出去。"遙翔雙拳握的死緊,雲霓很少見他如此憤怒,可見他對遙衝的真的疼到心坎裏。她放開惜顏,輕嘆一聲隨遙翔出去。
遙翔沉默的走在前面,腳步越來越快,又狠又重,像要借走路來發泄心中的怒氣。雲霓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的跟着,知道這個時候最好不要打擾他。他繞後園子走了三圈才緩下腳步,停下轉身,果然如以往一般見到雲霓嬌柔的身影。她總是這樣默默的跟在他身邊,在適當的時候説適當的話,做適當的事。方才遙衝那番話雖然不盡確實,但的確踩到了他的痛處,他不是膽小怕事,確真的任自己的女人被遙鋭欺負,而且是雙手捧上送給他欺負。他以前對此不過煩躁氣惱,至少還認為自己做得對,但是今天見遙衝對柳惜顏的在乎,突然對雲霓生出強烈的愧疚感。
雲霓隨着他停下,抬頭道:"爺,您去看看靖王爺吧,他心中一定既難過又懊惱,您去看看他,説句不怪他,他可能會舒服一點。"遙翔抬手順了順她的發,柔聲道:"你總是這樣善解人意。爺不像靖王爺説的那樣膽小,但是也的確在利用你,犧牲你,你為何不怨呢?""怨什麼呢?雲兒的心思老早就對爺説過,爺的意思雲兒也老早就知道了。雲兒還是那句話:我的人我的命都是爺的,也説怎麼就怎麼,雲兒無怨無所求,只盼能在爺身邊伺候您。"她下意識的揪緊自己的胸口,為何再次説出這段話時,心裏面酸酸澀澀的?
片刻間,遙翔有種衝動,想要對她許下某種形式的承諾,但他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或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對她承諾些什麼。他只能伸出雙手將她擁至懷中,深深汲取她身上渾然天成的馨香。不同於少女時代的稚嫩,她身上多了種成熟女人的氣息,曾經是令他敬而遠之的味道,在她身上,卻令他眷戀。
她靜靜的靠着他,聽他強烈而紊亂的心跳,知道他平靜的外表下正在心潮起伏。只是,他的心亂是為了誰?是為她,還是為靖王爺?她不敢奢望,只要爺的懷抱裏有她的一席之地,她就已經很滿足了。只是她奇怪爺指控惜顏的話,"傷害這樣愛她的男人,於心何忍?"爺也知道男人有愛麼?爺也會不忍心傷害愛他的人麼?
直到心跳平穩了,遙翔放開她道:"去看看柳惜顏,別叫她糟蹋自己,想辦法探探她的口風,看遙鋭找她究竟何事。""是。"雲霓應了,轉回惜顏的寢居。
遙翔朝練功房走去,他知道遙衝一定在那裏。有些事不得不説了,再將柳惜顏留在他身邊,不知道會有什麼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