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似乎從第二次再見面開始,楊鵬就一直在跟葉晶晶説對不起。
“別傻了。”葉晶晶無所謂地擺手,“這關你什麼事?”
“可如果不是我叫你來幫忙看小正,你就不會遲到,也不會……”
“切——那種脾氣古怪的老男人,就算見了面,我也會踹他。”
“真的?”楊鵬的聲音不自覺地竟有些期待。
“當然是真的!相親耶,他以為看現場直播,多一分鐘都不等,哪有這種人。我跟你説,你去相親的時候千萬別耍這種派頭,女孩子不喜歡的。”
“哦。”他堂堂一個大老闆,手底下的人數以萬計,不知道為什麼在她面前只有“哦”的份。
“我抄個地址給你,這家婚介所信譽很好的,到那裏報名的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不像那些沒有規模的地方,歪瓜劣棗什麼都有,據説成功率可以達到80%。”
他心道:那你為什麼還沒成功?
“另外,你最好當面跟人家説清楚小正的事,若是女方對小正不好,恐怕你們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
楊鵬笑,“我若成家,必定是為了小正,別説對小正不好,就是小正不喜歡的女人,我都不會娶。”
她抬眼看他,好半晌,突然格格地笑起來,笑得他滿頭霧水,笑着笑着,又突然停了,靠着沙發滑到地毯上,仰頭望天,黯然道:“看看你我,一個為了物質享受,一個為了女兒,所以想要相親、結婚,那愛情和婚姻的意義又在哪裏?你不覺得,我們都很悲哀鳴?”
他垂頭想了想,認真地搖頭,“不覺得。我不知道愛情和婚姻有什麼高深的意義,我只知道,日子過到最後,就是吃喝拉撒生兒育女,追求物質享受,為兒女創造一個温暖的家,有什麼不對?”
她詫異地看着他,不由得認真思考他的話,愛情和婚姻有什麼意義?最後,還不是一樣過日子?她跟項華南甜甜蜜蜜地談了四年校園戀愛,結果真正涉及到過日子的問題,就矛盾重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完了她哭他嘆氣,不吵她生氣他也生氣,一年多就走上了分手之途。所以,她發誓一定要找個有錢的老公,再也不用為生活煩惱,不用為柴米油鹽醬醋茶而吵架。愛錢,勢力,説起來不好聽,可她被前一段感情嚇怕了,那樣的愛好累好累,累到她寧可做個勢利女人,寧可不要感情只要物質。是,她承認她貪心,她不想辛辛苦苦地攢幾年錢付首期,然後花半輩子的時間還房屋貸款;不想上下班擠一輩子的地鐵公車;不想逛商場只能買特價品打折的衣服;不想逢年過節放假的時候只能坐硬座回家;不想出去旅行一趟只能挑車費在1000塊以內的地方。
“晶晶,”他見她好半天不語,小心地問:“我説錯了?”
她淺笑,“沒有,我在思考你的話,蠻有道理。”
“真的?”他高興得嘴角直咧。
“唉?”她皺眉,“奇怪了,你一個堂堂的大老闆,説話怎麼總是底氣不足似的,這樣怎麼領導別人?怎麼發財?”
“呵呵,”他笑,“我平時不是這樣的,你是文化人,我在讀書多的人面前説話,總是覺得心虛。”
“亂掰!”她白他一眼,擺明了不信。他也不辯駁,幸好只是在老同學面前心虛,如果談生意的時候也這樣,那就一賠到底了。
“好了。”她起身,整平微皺的衣襟,“車還你了,我也該走了。”
“我送你。”楊鵬跟着起身。
“不用,還不是很晚,加班的時候比這還晚我都自己一個人搭車,你還是陪小正吧。等她睡醒,別忘了把粥熱熱給她吃。”
“嗯。”
“家政的阿姨明天就回來了吧?你交待她,按時給小正吃藥,直到她經期結束,小孩子碰上這種事情可能不好意思跟爸爸説,所以你讓阿姨多留意她。”
“嗯。”
“注意這幾天別讓她着涼,尤其是腳下,晚上睡覺之前囑咐她用熱水泡腳。”
“嗯。”
“還有——”她想了想,突然頓住,“沒有了,我走了,再説下去我覺得我都成了老太婆了。”
他笑道:“我看你更像個管家婆。”
“去去去,”她啐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我才不當管家婆,我的志向是當闊太太,家裏有管家的那一種。”
他低笑一聲,垂頭不語。
葉晶晶走到門口,裏面卧房的門突然開了,楊正探出頭來,輕輕地叫一聲:“葉阿姨。”
“咦,小正,你醒了。”葉晶晶露出笑臉,“阿姨要走了,等一下叫爸爸給你弄東西吃。”
“葉阿姨,”她又叫一聲,頓了頓,才小小聲地道:“你今天晚上可不可以留下來陪我?”
“呃——”葉晶晶對上她膽怯而期待的眼神,覺得心底那塊柔軟的地方輕而易舉地被攻陷了,“好啊。”她的嘴比她的大腦更快答應。
“謝謝阿姨。”楊正臉上露出軟軟的笑,葉晶晶突然覺得胸腔被填得滿滿的,那是幸福的感動,只因為自己滿足了一個孩子小小的要求,換得她一個真正的笑容。她把鞋重新放回鞋架,對楊鵬道:“家裏有沒有多餘的毯子?拿一條給我。”
“有,我記得小正房間裏有。”
“我自己找好了,你去熱粥吧,多熱一點,我也餓了。”她説完,放下皮包,走向楊正的房間,牽起她的手,“來,小正,我們來找找毯子在哪裏。”
這個家裏真正的主人從頭到尾連句話都沒插上,只好乖乖地去廚房熱粥了。一個大男人窩在廚房裏看火拿碗,非但沒有怨言,還有那麼點——高興?是,他很高興葉晶晶願意留下來——留下來陪小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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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阿姨,以前我肚子疼的時候,姑姑就陪我睡。”
“現在阿姨陪你睡呀。”葉晶晶温柔地梳着楊正的頭髮。
“阿姨身上的味道跟姑姑很像。”她笑。
“阿姨長得像萱萱,我喜歡萱萱,她的演技很好,古裝時裝扮相都很入戲。”她再笑。
“我喜歡跟你呆在一起,喜歡跟你説話。”
“小正不喜歡跟爸爸説話?”
楊正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跟他説什麼,以前在家的時候,我會陪爺爺下跳棋,看電視,聽他拉二胡,但是很少説話。我有事都跟姑姑説。”
“你也可以陪爸爸下跳棋。”
“他不會。”
“那——看電視?”
“他沒時間。”
“拉二胡?”
她問完,跟楊正一起回答:“他不會。”兩人都笑了。
她試着開導孩子,“爸爸很忙,因為他是老闆,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人要管,這樣才能賺錢,才能給你好的生活,才能有大房子住,有車開,有傭人照顧你。”
“我懂。”楊正一本正經地點頭,“這些我都懂,我沒有埋怨爸爸不陪我,其實,我不想給他添麻煩。”
“你是説,你根本不想跟爸爸住在一起?”
“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跟爺爺奶奶在一起,可是我知道那樣等於給他添更多的麻煩。我不知道怎麼做才能不打擾他正常的生活。”她扁嘴皺眉,一副苦惱的樣子。
“乖孩子,”葉晶晶憐惜地揉揉她的發,“他只是想讓你跟他親近一些,像別的父女一樣,你可以對他笑,跟他説心事,賴在他懷裏撒嬌。”
“我不習慣。”她眉頭皺得更緊,好半晌才重重地嘆口氣,“我會努力。”
葉晶晶覺得心口好酸,原來孩子的嘆息同樣沉重,“小正,你是乖孩子,總有一天,你跟爸爸會像別的父女一樣相處得融洽。”
“嗯。”她點頭。
“好了,很晚了,睡吧。睡眠對女人來説很重要,充足的睡眠有助於美容。”
“呵呵,”小正笑,“葉阿姨,你很愛美哦。”
“那當然,愛美之心人皆有,這個世上有幾個女人不愛美?好啦,睡覺,阿姨明天還要上班,哪像你可以做幸福的小懶豬。”
“好。”她乖乖地閉上眼睛,突然道:“阿姨,你不是喜歡大房子,喜歡車,喜歡存款嗎?我家的房子很大,有車,爸爸也有很多存款,你可不可以一直留在這裏陪我?”
“呃?”她噎住,好久好久,聽到身邊均勻的呼吸聲,楊正睡着了。還好,她重重地吐口氣,還好她不是真的要她的回答,不然——她也不知道不然會怎樣,小正當然不明白她不是單純地要那些東西,有關於婚姻的意義她恐怕還不懂。跟楊鵬?雖然符曉築也曾拿他們開過玩笑,但畢竟只是玩笑,她從沒認真想過。她跟他,差距太大了,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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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了很久還是睡不着,葉晶晶開門出來,意外地看到楊鵬站在落地窗前抽煙。
聽到門響,他回頭,看到她,詫異地道:“晶晶,還沒睡?”
她揉揉額角,“我有神經衰弱,突然換個地方會失眠。”
“對不起,因為小正……”
“別再跟我説對不起這三個字,”她打斷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婆婆媽媽的?我是喜歡小正才願意留下,要是衝你,你給我兩百萬都沒門。”
“是嗎?”他故意捧着胸口,“你可真會傷我的自尊。”
“少來,”她白他,“三十多歲的人了沒個正經,我真懷疑你是怎麼當老闆的。”
“歡迎你隨時來我們公司監督視察。”
“我沒那閒心。”她走到窗邊,站在凳子上打開窗。
“小心,”他伸手扶她,“要開窗你説就是了嘛,我來開。”
她看着他手中的煙蒂,“別抽太多煙,對身體不好,孩子吸你的二手煙更不好。”
“噢。”他將煙蒂捻熄。
“楊鵬,”她突然叫他,令他的手猛地一震,差點帶翻煙灰缸,她並未察覺,兀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多事?”
“不會啊。”他輕聲回應,“你幫了我很多忙。”
“唉!”她嘆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小正就喜歡,可能因為她可憐,也可能因為年紀大了。人家説母性是女人的天性,到了一定的年齡就會觸發,我看我就是。”
“你——還不老。”
“亂掰,已經二十八了,怎麼會不老?”她嘆口氣,聲音突然下降,“其實,有時候我看到小正,就會想起我那個沒緣的孩子。”
他震驚地看向她。
她苦笑,“驚訝吧?連我自己都驚訝,當初怎麼就那麼傻。你一定以為好學生都該是規規矩矩,安守本分的吧?其實不是,大學裏亂着呢。”她頓了下,背靠着玻璃坐下,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他也坐下來,“反正睡不着,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雖然沒有你的精彩,但對我來説,那是段轟轟烈烈的愛情,徹徹底底的傷心。”
他沒説話,只是看着她,於是她開始講述她的故事。
“我上大二的時候談了一個男朋友,是本系大我兩屆的學長,也是學生會時我的上司。他從我進學生會開始就對我很好,我也很崇拜他,慢慢地我們就走在了一起,同學們都羨慕我,説我們很配。那年夏天,他畢業了,我還有兩年的學業,人家都説那是最危險的時候,很多情侶都是那時候分開的,我們沒有,雖然遠隔萬里,但我們一直心心相印,每天他都給我打電話,放假的時候我就去看他。”
“我上大四的時候,因為就業形勢不好,打算考研,本來他在單位發展得很好,一半為了我,一半為了事業發展的需要,他辭職回來跟我一起復習考研。可惜,我考上了,他沒考上,於是他回到首市繼續工作,而我為了能夠早點跟他在一起,拼命爭取外派的機會,終於在首市找了一家研究所做課題。於是,我們同居了。”
他的眼睛瞪大,然後慢慢地垂下頭,摸出一根煙,點燃。
“其實我們已經是成年人了,同居也沒什麼,我家和他家裏都知道,也都有了結婚的共識。但真正住在一起,我們才發現彼此生活上的不協調,他是南方人,我是北方人,很多生活習慣都不同,看問題的方式也不同。以前他是學長我是學妹,他是部長我是部員,他有工作經驗我只是學生,所以我什麼都聽他的,但等我有了自己的思想和主見的時候,我們就不斷地產生分歧。”
“也就是從那時起,他的事業一再受到阻礙,做什麼什麼不順,脾氣也不好。我在研究所的補助只能維持一個人的基本生活,他的收入一出現困難,生活就過得很艱難,你也知道首市的消費很高,尤其是房租。兩家的父母偶爾接濟一點,但離買房子的目標還差得很遠,水電煤氣電話費,柴米油鹽醬醋茶,每樣都要錢,每天都因為雞毛蒜皮的事情吵架。後來我説不租房了,我回研究所宿舍,他住單位宿舍,可退了沒幾天他就忍不住,説沒有我他晚上睡不着。呵,”她笑,有點自嘲的味道,“説實話,我也睡不着着,那種滋味——真的很難受,所以我們又住在一起。”
“好不容易熬到我畢業,他的事業還是沒什麼進展,我的學費他替我出了不少,我工作了,理所當然要支撐起家。兩個人工作還貸款本來可以維持,但我們付不起首期,每月的房租又等於消耗了貸款的費用。另外,工作以後消費也多了,人情世故禮尚往來加上平時跟同事應酬買衣服,哪個月碰到紅白喜事多,日子還不如上學的時候。我加班太晚他不高興,他出差太久我不高興,我們就吵了好,好了吵,每天每天週而復始,吵得一起揉額頭説頭疼。愛情,已經完全被現實生活的壓力抹殺了,有時候吵完了兩個人抱在一起哭着説:與其這樣還不如分開。但將近六年的感情,哪裏是説放下就能放下,説分開就能分開?於是就繼續跟生活奮鬥,繼續消磨感情。
“終於有一天,他受不了了,衝我大吼大叫,説都是我拖累他,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不會辭職考研,也不會弄得兩頭空,説不定現在已經混成一個小頭目,有房子有車有存款了。那一刻,我才意識到,他一直在心裏怨我,只是沒有説出口而已。我們吵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架,説了很多彼此埋怨彼此傷害的話,他跑出去,一整夜沒回來,我守着家門哭了一整夜。天亮的時候,他回來了,我看到他心裏一鬆就昏了過去,他把我送到醫院,醫生説,我懷孕了。”
她停了一下,將頭埋在曲起的雙膝上,他抽出第二根煙,點燃。
“很戲劇化是不是?”她帶着濃重的鼻音自嘲地笑,“在醫院的病牀上,我們對坐,默默無語,然後,他嘆口氣對我説:‘晶晶,打掉吧,這個孩子我們現在要不起。’”
她的聲音開始哽咽,“我當時腦中一片空白,沉默的時候我已經作了決定:如果他肯要孩子,肯結婚,那麼再苦再累再艱難我都會跟他在一起,撐起一個家,給孩子一個舒適的環境;如果他不要,就分手。結果,他選擇了逃避責任,或許是那責任太重了,他擔不起來,擔得太累,再也沒力氣擔了。後來,我打掉了孩子,我們也分手了。”
“我沒怨他,我當時真的沒怨他,他一直不停地跟我説對不起,我説:‘別跟我説對不起這三個字,要怪只能怪你沒錢。’呵!”她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不知是苦笑還是冷笑,抬起頭來捋了捋垂落額前的頭髮,“從那以後我就立志,這輩子要麼不嫁,要嫁就嫁個有錢的。”
好一陣,室內一片寂靜,只有兩人交錯的呼吸和繚繞的煙霧。捻熄第三根煙,楊鵬緩緩開口:“錢對你,真的那麼重要?”
“呵!”她仰起頭,深深地吸一口他吐出的煙霧,“現在看來,好像沒那麼重要了,我自己一個人也能養活自己,日子過得還不錯。但一旦要維持一個家,錢就變得非常重要,我想,這一點你也深有體會吧?楊鵬,你賺了那麼多錢,你告訴我,錢是不是很重要?”
“我?”他想了想,“開始是吧,為了給家裏寄錢,再苦再累都要撐。後來,賺錢就變成了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是全部,就像你每天上班一樣,只不過我比較幸運,賺得比較多而已。”
“哈哈,你這可不是一般的幸運。”
“呵呵!”他也笑,看着她的眼神卻有種晦暗不明的東西。
她偏頭,無意間瞥見他的眼神,心下一怔,隨即撇開,伸手道:“給我一支煙。”
他一愣,沒説什麼,遞給她,順便幫她點燃。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技巧地吐着煙圈,呵呵笑道:“怎樣?棒吧?你能吐得比我多嗎?”
“怎麼不能?”他自己也點燃一支,一口吸進,圓圓的煙圈一個一個地吐出。
“一、二、三……”她幫他數,“十四、十五,啊!還是你厲害,怎麼做到的?教我。”
“簡單啊,我的肺活量比較大,當然吐得多。”
“啊,那我不是輸定了?”
他笑,“輸就輸嗎,有什麼好計較。”
“是啊,有什麼好計較。”她捻熄剩餘的大半截煙,“其實,女人堅強是因為沒有男人給她撐起一片天,當男人逃避責任的時候,女人就必須學會為自己擔起責任。我要的,不過是一副寬闊的肩膀而已,只是……一副肩膀而已。”
“其實……”他的眼神在濃濃的煙霧籠罩下閃爍,“只要你要求的不太多……咳咳……”不知怎麼他突然嗆咳了下。
“看你,”她皺眉,“抽那麼多煙,肺在抗議了吧?”
“沒……咳咳……不……咳……不是……”他一面咳一面擺手。
“不是什麼呀不是,先別急着説話,順口氣再説。”她幫他敲背,敲得砰砰直響。
“行了行了行了。”他順過氣來擋開她的手,“你快把我的肺敲出來了,下手那麼重,就不能温柔點兒啊。”
“温柔你個頭啊。”
“看——”他指着她的鼻尖,“還説粗話,難怪找不到……”他突地住嘴。
“找不到什麼?”她目露兇光,頗有説錯一句就掐死你的氣勢。
“找不到……找不到……我找不到煙灰缸,啊,看到了,在這兒呢。”他抓過煙灰缸當擋箭牌。
“哼!算你識時務。”她收回惡狠狠的視線,片刻,突然語氣無力地問:“楊鵬,你説我是不是有點不自量力?本身條件不怎麼樣,卻要求那麼高,難怪一直找不到人嫁!”
他偏頭看她,好半晌道:“不會啊。你很漂亮,很善良,很有耐心,很隨性,很灑脱,很熱情,很細緻,很體貼,功課很好,熬的粥很好吃。”
“真的?”她眼睛發亮,“我都沒發現我有這麼多優點。”
“還有——”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笑臉,“笑起來很燦爛。”
“別肉麻了你,”她推他一把,“哪兒有你説的這麼好。”
“呵呵!”他輕笑,不知是代表真誠還是敷衍。
“説真的,你一個人在外面這麼久,就沒有遇到好女人?別告訴我你沒有女人哦,我不會信的。”
他黝黑的臉變成醬紫色,“有是有,不過來來去去,大家都不很認真,逢場作戲的多,圖錢的多。”他輕笑一聲,開玩笑道:“現在的女孩子都很精明,不好騙。”
“亂掰,應該説現在的男人都很精明,不好騙。”
他笑,“大家都精明瞭,所以,就不容易走在一起。”
她轉過頭來仔細地看他,“我發覺你説話很有哲理哦,難怪古人説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社會大學教你的東西比我在大學裏啃的書本有用多了。”
“書本自有書本的好處,像你剛才説的什麼書什麼路,我就想不出。”
“我知道你為什麼做生意成功了,你嘴很甜,很會討好人。”
“説得我像個油嘴滑舌的痞子。”
“錯,那叫諂媚。”
“看看,又一個我不懂的名詞。”
“呃……”她愣一下,突然大笑起來,“油嘴滑舌!”
他還能一本正經地回答她:“這個詞我懂。”
“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後合,拍着他的大腿道:“楊鵬,跟你在一起好開心啊。”
“真的?”他的嘴又咧開。
“嗯。”她用力點頭,“親切輕鬆沒有壓力,真的好開心,好開心……”她如痴如醉地喃語,放鬆地靠在落地窗前,“楊鵬,説説話,講一些你以前的故事給我聽,你都做過什麼工作,跟過哪些女人,就是看過哪些電影上過哪個餐廳都可以,我只想這麼坐着,聽你説説話。”
“好!”他學她一樣靠着,兩人肩膀貼着肩膀,大腿挨着大腿,腳尖觸着腳尖,“我第一個女人你知道了,就是那個太妹。第二個女人呢?是我在工地搬石頭的時候認識的……”他低沉的嗓音不急不緩地徐徐而談。葉晶晶覺得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沉,嘴上支吾着應他,腦海漸漸陷入空白,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他的方向斜,一直斜一直斜……
楊鵬怔怔地看着躺在自己大腿上呼呼大睡的女人,無奈地搖了搖頭,雙掌小心地捧住她的頭,剛想使力移開,又突然頓住,仔細觀察她睡夢中攢緊的眉心。她卸了妝,唇色略微有些蒼白,眼角眉梢都是疲憊,不像白日裏精力充沛的樣子。他的手像有自主意識般放開,拇指輕輕地按上她的太陽穴,一下一下規律地按摩,直到她眉心的皺紋舒展。他停下按摩,手掌卻捨不得離開她白皙的臉,掌心慢慢罩住她的面頰,黑白分明的肌膚相映,令他的眼和他的心陷入迷惑。他拇指輕輕一動,似乎搔癢了她,她嚶嚀了一聲,頭在他腿上動了動,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又睡熟了。他嘴角挑起淺淺的弧度,撥開她壓在臉頰下的髮絲,拽過沙發上的毯子蓋住她,仰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放鬆心情,合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