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意美五專畢業的那一年,柯柏勳順利考上台北一家知名大學研究所。
她因為畢業展成績優異,獲選在台北世貿展出,沒想到碰巧在展覽現場遇到他,順應他的要求陪他看完展覽後,她又答應他一起吃個飯。
快餐店裏人來人往,雜沓且吵雜,但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她才不會聽到自己那每一次見着他時就會怦怦急響的心跳聲,也較能以平常心和他交談。
「恭喜你,順利考上研究所,而且還是你理想中的學校。」
一年半來第一次這樣面對面坐着,能説的不外乎是祝賀之詞。
從此之後,他和她之間的距離又拉開了好長一段。他繼續往學術的領域爬升,而她,準備迎接第一份工作,當個社會新鮮人。
「謝謝。」他微笑地看着她。「-的畢業展也很精采,雖然我並不懂得如何判斷作品的優劣好壞,但是從那些留給-的廣告公司名片看來,應是獲得很大的迴響。」
「謝謝你的誇獎。」話出口後,她突然覺得有些懊惱!他們又不是陌生人,説話幹麼這麼拘謹生疏?
「我很喜歡-作品裏插畫的部份,它們很美,也很有特色……」他突然又接了句。「和-的人很像。」
他的話讓她怔了一瞬。細看他的表情,温和的笑顏一如以往的真誠,細長的黑眸底蕩着温暖的波光,她不覺微微看呆了。
他還是如從前那般的温柔啊!
「-已經決定要到哪一家公司工作了嗎?」他笑望着她,柔聲地問。
白意美這才驚覺自己正對着他發呆,紅了紅臉,趕緊垂下眼睫,隨手抓起一根薯條沾了西紅柿醬就往嘴巴里送。
「我、我還在考慮,這幾天大概就會做出決定。」她低着頭回答,一徑地吃着薯條。
「既然決定在台北工作,-開始找房子了嗎?」他又問。
她搖搖頭。真蠢!她竟然壓根兒沒想到這個問題。
「我有個同學,他家正好有套房出租,-介不介意再跟我當鄰居?」
她倏然瞠大眼,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他是在建議她和他住在一起嗎?
「其實,每個套房都是獨立存在的,有各自的衞浴設備。」他進一步説明。「我住頂樓,隔壁還有一間房沒租出去,因為是朋友,所以租金比外面便宜了些,如果-有興趣,我請他一樣比照辦理。」
原來如此!他這個提議對她而言簡直是不可抗拒的誘惑,她幾乎要立即開口説好。
「那個……呃,你可以先帶我去看房子嗎?」這樣的回答應該不至於表現得太過明顯吧?
「可以,等-吃完了我們再走吧。」他微笑地看着她一根接一根地啃着薯條,意猶未盡的模樣。
白意美很快地將剩下的薯條塞進嘴裏,然後站起身説:「我們可以走了。」
「等一下!」才剛轉身要走,他忽然喚住她。
她疑惑地又轉身回望他,卻見他拿起紙巾靠向她,在她還來不及意識到他要做什麼時,輕輕地用紙巾擦拭她的嘴角。
「好了,我們走吧。」
原來,他是幫她把嘴角沾上的西紅柿醬擦掉。這種親暱的舉動讓她不覺小臉一熱,神情也變得有些不自在。反觀他,卻是一臉再自然不過的平常模樣,彷佛這麼做是天經地義的事,沒什麼好大驚小怪。
跟在他身後走到公車站牌等車時,她忍不住問:「柯柏勳,你怎麼會……到世貿看展覽?」她沒告訴他她的作品獲選在台北展出,但也知道他不會沒事跑到世貿去。
「我從-大姊那邊得知的。」他的笑容和煦温暖,聲音低柔。「-表現得這麼好,大家都很替-高興。」
原來,是大姊告訴他的啊……
即使如此,她還是很開心。對於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同伴來説,他已經算是很夠意思的了。
其實,他對她的態度始終親切温暖,有問題的是她自己,因為她心裏有「鬼」!
那個鬼住在她心房好多年了,她一直沒有辦法將它釋出。
「車子來了!」
猶自怔忡之際,聽人輕喊了聲,隨即,等車的人羣紛紛朝他們所在的位置推擠過來。她踉蹌了下,一隻大手及時穩住她,而後一堵堅實寬闊的胸膛迅速移至她身後護着她,隔絕那些擠成一堆的人羣,直到她安然順利地上了車。
不必回頭,她也知道是誰在保護她。
車上已經沒有座位,她只好倚着柱子站立着。為了避免擁擠的乘客推擠到她,柯柏勳始終在她身後擋着,兩人靠得很近,她的側臉正對着他。
他的細膩和體貼再次攪動她的心湖,被他保護的感覺是這麼美好,只是……這樣的機會怕是愈來愈少了!哪天他如果交了女朋友,此刻的温馨和感動將成絕響。
如此親密地倚着他,她貪婪地感受着他的氣息和體温,卻始終不敢把頭抬高對上他的眼,因為怕他看出她眼裏的依戀。
也因為這樣,她錯過了他那深深的凝視。
唉……咫尺天涯指的不過就是如此吧。
還以為和柯柏勳住在同一層樓,彼此見面的機會會很多,但白意美髮現,自己錯了。
剛進入廣告公司就職的她,馬上面臨到魔鬼式的操練,每天晚上不到九點根本無法下班。
雖然公司上班採責任制,但她畢竟只是個新人,發想與設計稿子的速度還需要加強,趕不上的部份只得自己額外花時間完成。如果稿子沒過關,就得重新再來,因此,她幾乎必須天天加班。
而剛成為研究生又身兼助教的柯柏勳,顯然也很忙碌。她九點上班,出門前總會敲敲他的房門,可常常是無人回應,她猜想,他該是比她早出門去了。
唯一令她感到慰藉的是,每天早上一打開房門,總會看見一份熱騰騰的早餐已經擱在門口邊,雖然兩人常碰不到面,但她知道,他始終像個家人般關心着她。
這天,她難得準時下班,回到租屋的地方,遠遠地,就看到樓下大門前站着一個身穿深綠色軍服、頭戴軍帽,還揹着一隻綠色揹包的陌生男子。
她緩緩走近,正想開口問話時,那男子忽然轉過身來,兩人的目光恰好對上,並在同一時間驚訝地睜大了眼--
「柯柏章!」
「白意美!」
兩人不約而同驚喊出聲。
「你怎麼會在這兒?」這一次白意美搶先開口。
「-又怎麼會在這兒?」柯柏章不答反問。
「喂,你先回答我好不好!」她瞪了他一眼,對他的態度和感覺一如從前般,像個哥兒們似。
柯柏章摸摸鼻子回答:「我在北部當兵,這兩天休假,所以過來找我哥。」
她頓時恍然,這才想起他畢業後就去當兵的事。她好奇地看着他帽子下的臉龐,而後出其不意地伸手摘下他的軍帽。
「哇!柯柏章,你理平頭的樣子還滿帥滿酷的嘛!」她笑着鬧他。
柯柏章微微臉紅,隨後揚高下巴朝她挑高一眉,臭屁地説:「拜託,我本來就長得又帥又酷,不知道迷死多少女孩子!」就只有-不識貨……他悄悄地在心裏加上一句。
「你根本一點都沒變嘛,還是那麼臭屁!」她笑着損他一句,然後走近大門,從皮包裏掏出鑰匙準備開門。
「喂!-還沒告訴我-怎麼會在這裏出現。」他走到她身邊提醒她。
「你還看不出來啊?我住在這裏頂樓。」她頭也沒抬地,開了門率先走進去。
柯柏章驀地驚愣住,她該不會是和大哥……同居吧?什麼時候他們兩人進展得這麼快?怎麼一點徵兆都沒有?
滿腔疑問的他,趕緊跟進電梯裏。
「意美,-不會是……和我大哥住同一間房吧?」一進入電梯,他立即開口問她。
「你胡説八道什麼!」白意美一張俏臉瞬間脹紅。「我們只是剛好住同一層樓,拜託你思想不要那麼邪惡好不好!」
「怎麼會有那麼巧的事?你們居然會住在同一個地方!」他仍是一臉懷疑,這件事他聽都沒聽大哥提起過。
「房子……是你大哥幫我找的。」她索性據實以告。「這棟大樓是他一位朋友家裏的,租金比較便宜,我剛好也要找房子,所以……就這樣嘍。」奇怪,明明是很單純的事,她幹麼説得彆彆扭扭的,跟他解釋那麼多幹什麼?
柯柏章聽了,心裏微訝,他大哥不像會是特意做這種事的人,除非……
「喂,電梯到了,你還不走啊!」她一聲叫喚讓他回神過來。
走出電梯,短短的走廊上亮着一盞燈,除了兩間套房以外,望出去是寬廣的頂樓陽台。
白意美打開自己的房間,然後看了他一眼,問:「柯柏勳知道你要來找他嗎?」
他搖搖頭。「我沒聯絡上他。」
她猶豫了一會,推開房門走進去,邊説:「你進來等好了,門不必關了。」
他聳聳肩,無可無不可地跟在她後頭進門,還自動自發地找了張椅子坐下。
視線重新移回白意美身上,這才發現她整個人變得有些不一樣。或許是上了淡妝的緣故,又或許是身上穿着優雅合宜的套裝,讓她的美麗增添了幾分成熟的韻味。
「柯柏章,你幹麼盯着我一直看?」察覺他的目光,她忍不住皺眉問。
他唇角微勾起笑,故意語帶戲謔地説:「-的樣子還挺像個上班族嘛,工作還順利嗎?該不會只是當個花瓶吧?」
「喂!你幹麼一開口就要損我、跟我鬥嘴?」她隨即奉送他一記衞生眼。「枉我好心讓你進來等人。」
他收斂一臉痞子笑,忽然間:「意美,-還是很喜歡我哥嗎?」
沒料到他會突然接這個話題,她整個人一愣,隨後狼狽地別開臉去。
「你、你問這個……做什麼?我、我告訴你喔,我跟你哥之間真的沒什麼……他只是好心幫我找房子而已。」
「是這樣啊……」他故意喃喃自語。「我爸我媽還不知道你們兩個住在一起……」
話還沒説完,一張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害羞而脹得通紅的臉蛋,倏地朝他逼近。
「柯柏章!你要是回去亂説話,我……小心我找你算帳!」她鼓着雙頰威脅道。
他像是沒將她的威脅當一回事,好奇地問:「看-的反應,-該不會還沒告訴我哥-喜歡他的事吧?」
「這、這不關你的事!」她有些惱羞成怒地瞪他,開始後悔讓他進來等人。
「意美,-這樣太遜了啦!」他就是喜歡逗她、糗她。「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在那邊ㄍㄧㄥ什麼?暗戀不説出來是不會有結果的!」
「你、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她惱怒地回嘴。「你向那個你暗戀的女生表白過了嗎?」
柯柏章唇邊的笑謔頓時微微僵凝,表情也驟然黯沉了些。
半晌後,他才低聲説:「我跟-不一樣……我暗戀的那個女孩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但是我哥到現在都還沒有女朋友,-的機會比我大。」
他眼裏的落寞讓她不禁感到有些罪惡感,看他的樣子,她好像戳中了他的傷心事。也許是同病相憐吧,她忍不住對他傾訴她的心事:
「你哥……他雖然到現在都還沒有女朋友,並不表示他就會喜歡我……」她苦惱地皺着眉。「他身邊圍繞着許多出色的女生,而我,只不過是個五專畢業生。」
「原來-在意的是這種事啊!」柯柏章不知道該説什麼好地搖頭嘆氣。「學歷問題有那麼重要嗎?-以為我哥他會介意這個?如果他要的是學歷和他相當的女孩子,那他怎麼會到現在都還沒有女朋友?」
「他跟我説,他要念研究所,沒時間經營感情的事,也許等他一畢業就會馬上交女朋友了。」她回答得有些垂頭喪氣。
「那-就這樣眼睜睜看着啊?」他的語氣和表情很是不以為然。「-什麼都不説,他怎麼會知道-對他的感情?沒試過又怎麼知道他喜不喜歡-!」
「要怎麼試?我沒有勇氣試……」每次當她想表白時,就會遭受挫折,連帶引發她的自卑感,不管是他高中國遊會時,還是兩年前那一次觀霧之旅。
到現在,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向他表白的勇氣已經愈來愈小了。愈在意就愈説不出口啊!
「意美,-可以告訴我為什麼那麼喜歡我哥嗎?」柯柏章忍不住想問,他和大哥不都是她的青梅竹馬嗎?為什麼她喜歡的人是大哥而不是他?他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她認真地想了一下。「我説不出來……喜歡一個人一定要有很明確的原因嗎?」
她只記得很久以前,兩人相遇的那一個下午,柯柏勳黑黑的臉、白白的牙,温厚如陽光般的笑容在她年幼的心版留下很深的印象;然後,她不知不覺地追逐着他的身影。隨着歲月的遞嬗流轉,她只有更加喜歡他……她不得不承認,選擇上台北工作,其實是因為他人在台北。
明明在心裏告訴自己很多次,不要再追在他身後跑了,但終究,她還是做不到。
「算了!當我沒問。」柯柏章微感煩躁地抹了一把臉後,很快地又恢復一臉痞子笑。「意美,既然-這麼沒把握,我們倆可以説是同病相憐,-不如放棄我哥,和我湊成一對,怎麼樣?」
「你少臭美了,誰要和你湊一對,説話沒個正經!」她瞪他一眼,隨手拿起抱枕丟向他。
「兇婆娘,我是好心同情-耶,真不識好歹!」他接下抱枕,立即予以反擊。
「你……誰要你同情了?!」她氣極,發動更猛烈的抱枕大戰。
「柏章!」
雙方正打得不可開交之際,温厚的嗓音忽地自房門口傳來。
兩人齊回頭望去,同時對上柯柏勳微訝的臉龐。
「大哥,你回來了啊!」柯柏章立即笑開臉迎向他。「這兩天我休假,所以就過來找你了,歡不歡迎啊?」
柯柏勳微微一笑。「我手機裏連續幾通未接電話,原來是你打的啊。」
「還説呢,我在樓下站了好久,差點被路人以為是什麼可疑份子。」柯柏章趁機抱怨。「還好遇上了意美。」
柯柏勳沒説什麼,只是微笑地來回望着他們倆手上抓着的抱枕。「你們拿着抱枕在打架啊?」
白意美臉一紅,立即丟開抱枕。「是柯柏章無聊,老愛説一些氣死人的話。」
「嘿,我是好心安慰-耶!」柯柏章一臉無辜地反駁。
他的話引起柯柏勳的注意,關注的眼神立即落在白意美身上。
「怎麼了?工作上出了什麼問題嗎?」
白意美搖搖頭,才要開口回話,柯柏章已快言快語地説:「跟工作一點關係也沒有,她是失戀了!」
「失戀?」
「你別聽他胡説,我才沒有失戀呢!」白意美趕緊回了句,再狠狠地瞪柯柏章一眼。
「暗戀不果,就等於失戀啊!」裝作沒看到她殺人似的目光,他繼續涼涼道:「大哥,意美從以前就很喜歡某個人,卻始終不敢表白,你説,這跟失戀有什麼兩樣嘛!」
「柯柏章!」白意美再也顧不得形象地大吼,整張臉紅得像顆西紅柿似。
他-着耳朵繼續説:「大哥,你想不想知道她暗戀的人是誰呀?」八卦的嘴臉表露無疑。
「柯柏章!」
白意美氣極地又吼了他一聲,恨不得衝上前封住他那張大嘴巴。
「柏章,別鬧了!」柯柏勳終於開口介入。「你們餓不餓?我們一起到外面吃飯好嗎?」他温柔地看着白意美,似是針對她而問。
「好……好啊,我們走吧!」一對上他柔柔的眼,她的氣就不自覺地消了。
轉過身拿起皮包後,她故意擠開柯柏章,以免他又胡亂跟柯柏勳説些不該説的話,還偷偷朝他使了個狠眼色,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一旁的柯柏勳不巧地看見了她的眼色,笑意不覺悄悄浮上他的眼,唇線跟着微微揚起。
關於她的秘密呵……他其實是明白的;而他的秘密,尚須等待,總有一天,他會親口告訴她……
一年後,白意美由設計助理升上設計師一職,工作愈見繁忙,壓力有增無減。三不五時加個小班或熬夜趕稿已經成了家常便飯。
每當必須在公司熬夜加班,她總會打電話告知柯柏勳,因為她知道他會替她擔心。同住一層樓一年多以來,他們相處的模式就像家人般温馨和諧,會互相關懷互相照顧。不過,她得承認,通常都是他照顧她多。
好比現在,當他知道她還在公司加班時,剛離開研究室的他,便説要幫她帶消夜過來。
其實,他自己也很忙的,既要幫忙輔導學弟妹們做實驗,還要一邊着手準備自己的論文,在實驗室與研究室來回奔跑,辛苦的程度不下於她。
「意美,外找!」
同事周筱玫在設計部門口朝她喊道,她隨即放下手邊的工作,走了出去。
「喂,外面那個男的是不是-男朋友啊?」經過周筱玫身旁時,她忽然拉住她的手問,一邊還朝她眨着眼。
白意美笑了笑,「應該只能説是朋友吧。」
「只是朋友?不會吧?」周筱玫擺明了不相信。「有哪一種朋友會這麼勤勞,常常給-帶消夜過來?」
「-説呢?」她把問題丟回去,繼續往前走。
「意美,-這個『男的朋友』長得帥,感覺又很nice,-下心動啊?」周筱玫隨後跟上來,一臉好奇地接着問。
白意美只是揚唇淡笑,並不答話。
從前……好像也有人這麼問過。
柯柏勳帥嗎?她不知道,她眼裏看到的他,已經超越了他的外貌。
看着他的同時,她並不是只看見他的長相,還有從前在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已包含了太多的元素,不再只是純粹的相貌而已。
來到前頭讓客人暫候的休息區,看到坐在沙發椅上的柯柏勳,她很自然地層露笑顏,心情感到非常愉快,趕稿的煩悶與辛苦全被沖刷得一絲不剩。
「今天吃什麼?」她像小孩子似,開心又好奇地問。每次他帶消夜來總不忘變花樣,怕她吃膩。
「小籠包。」柯柏勳微笑地幫她打開紙餐盒,引人垂涎的香味立即飄散而出,讓人不由得食指大動。
「哇,好香喔!」周筱玫羨慕地睜大了眼。
白意美笑着在柯柏勳身旁坐下,接過他遞來的竹筷,一邊問周筱玫:「-要不要嚐嚐看?」
「不必了啦,我剛才已經吃飽了。」周筱玫趕緊搖搖頭,她才沒那麼白目呢,在這邊當他們的大電燈泡。
説也奇怪,兩人之間的互動和表情明明就像男女朋友,為什麼意美卻説不是?邊想着,她邊搔着頭不解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今天又得熬通宵嗎?」柯柏勳有些擔心地望着她兩眼下淡淡的黑影。
嘴巴沒空説話的她只得頻頻點頭。
「-的身體……受得了嗎?」他微皺着眉問。
「還好啦!」吞下食物的她終於能開口説話。「多少已經習慣了。」
「認真努力工作沒什麼不好,但是,也別把身體給弄壞了。」他温聲説着,眉梢眼底盡是關心之色。
她以頻頻點頭表示受教,心裏卻想:他有時候為了論文還不是一樣在研究室裏熬通宵。視線不經意地一瞥,看到他手邊放着一迭類似簡章數據的DM,上頭的文字還是中英文並述。
「柯柏勳,那一堆是什麼東西?」她好奇地問。
柯柏勳低頭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沒什麼,就是一些指導教授讓我參考看看,有關於國外學校的資料而已。」
她不提,他還差點給忘了。教授雖是一片好心,但他實在沒有出國進修的打算,只是也不好意思當面拒絕,所以就帶着了。
他的回答讓白意美全身驟地僵凝了下,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你、你打算研究所畢業後……要出國唸書嗎?」她的聲音微微地發着抖。
彷佛察覺她情緒的波動,他微笑地安撫她:「我沒想過要出國唸書,唸了這麼多年也夠了,我想當完兵後就找事做。」
「真的?」她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我什麼時候騙過-?」他笑望着她,眼神温柔,聲音也温柔。
這句話終於讓她完全放鬆下來。是啊……從小到大,只有她耍賴騙他的份,他倒是一次也沒騙過她。
一放鬆下來,胃口便又恢復,將餐盒裏的小籠包全部解決後,她滿足地拍拍肚皮,還打了個飽嗝。
柯柏勳將垃圾收拾好後,對她柔聲叮囑:「明天早上,我會把早餐買好放在-房門口,-一定要記得吃過早餐後再上牀睡覺,知道嗎?」
他知道她每次熬通宵趕稿後,隔日回到家總是矇頭大睡,常常早餐連着午餐一起吃。
「知道了!」她笑得甜孜孜,陪他走到電梯前等電梯。
電梯抵達時,她看着他走進去,在電梯門即將合上的一霎那,她忽地往前跨了一步,兩手撐住門邊,一臉認真地對他説:「柯柏勳,謝謝你。」
這一聲謝謝,她很早就想説也早就該説了。受他照顧這麼多,她沒什麼可回韻,一句真心的謝謝是她唯一能表達的。
柯柏勳沒説什麼,只是温温地笑了,但,那笑彷佛藴藏了什麼意涵似,襯得他微微彎起的長眸更顯深邃,讓她不覺看呆了眼。
隨着柯柏勳畢業論文提交日的接近,白意美和他見面的時間愈來愈少,也愈來愈短了。
週六,她休假,他卻仍是一早就出門,到學校研究室趕論文。
賴牀賴到十點鐘,她再也躺不住,翻身起牀快速地梳洗完畢後,她開始打掃起房間來,藉着身體的勞動消磨時間。
打掃到一半,她忽然想到何不趁機幫柯柏勳也打掃打掃房間,可隨即又想起自己並沒有他房間的鑰匙,不禁有些喪氣。她是真的想為他做點什麼,卻偏偏無法如願。
打掃完畢時,不過才十一點,她無聊地抓了一本書翻看着。忽然間,一個主意在她腦海裏迅速成形,她很快地拋開書,用最快的速度換上外出服,然後抓起皮包滿臉笑意地走出套房,為等會兒即將要做的事感到開心不已。
在柯柏勳學校附近買好了便當和飲料,她走進校園內,依着他曾大略提過的研究室位置,來到一棟白色的建築物前。
沿着走廊走了一會,她決定找個人問問,恰巧前方一位看來頗為高挑的女子正朝她的方向走來。她快步向前,拉近距離後,這才發現眼前的女生很面熟,隨即,她立刻想起來她是誰。
「李愷庭……」她不自覺地低呼。
「原來是-啊!」對方顯然也認出她來了。
李愷庭漂亮自信的眼眸瞄了一眼她手裏提着的東西,揚唇淡淡一笑,接着又説:「-給柯柏勳送午餐來啊?」
白意美楞楞地看着她,沒答話。她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她。
彷佛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李愷庭微挑起眉睨着她。
「我在這裏出現很奇怪嗎?我可是憑自己的實力考上這裏的研究所喲。」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微微慌措地解釋。
「我和柯柏勳從以前到現在始終只是同學罷了,如果-心裏想的是這個的話。」李愷庭直截了當地替她説出心裏的疑惑。
白意美有些訝愣地看着她。難道自己這麼容易被看穿?她竟然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
「-喜歡柯柏勳對吧?」
緊接着是犀利的問題,她一時無法響應,也不知道該怎麼響應才好。
「我猜-一定到現在都還沒告訴他。」李愷庭自顧自地接着説,「-也真奇怪,都喜歡他那麼久了,竟然沒有勇氣直接明白地告訴他!」
白意美被她説得臉頰微熱,無從辯駁。
「柯柏勳正和指導教授在辦公室裏談話。」李愷庭話鋒突然一轉,神情別有意涵地看着她。「這位老教授很賞識他,一直鼓勵他畢業後繼續出國唸書,還很熱心地介縉自己的小女兒和他認識。依我看,他是希望柯柏勳能和她女兒作伴一起出國進修。」
白意美愣了一下,想起幾個月前柯柏勳所説的話。「可是……他説他沒打算出國唸書……」
「這我就不知道了。」李愷庭故意聳聳肩。「那個教授很有辦法,一切留學事宜都能幫他打理妥當,甚至是學費問題,他也願意替他處理,這麼好的條件和機會,我看很少有人抗拒得了。」
這一番話輕易地在白意美心裏產生震盪,她的臉色微白,無所遮掩的瞳眸明顯地泄露出內心的慌亂。
「我聽柯柏勳説,你們倆現在毗鄰而居,有什麼話想説的,-可要趁現在趕緊説一説了,像他這樣温柔寬厚的男人有很多人搶着要呢!」李愷庭無視她蒼白的臉色,繼續説道。
實在不能怪她壞心腸,她只是受不了他們兩人這種只愛在心底,卻什麼都不説的古老人種。當然,她更不可能告訴她,柯柏勳已經知道她心意這件事。
那次觀霧之旅,她就敗在情敵酒後一首纏綿哀感的老歌,人家醉得一場胡塗還能憑着含蓄的情歌贏得人心,現在想起來,她都還覺得惱。明知他們兩情相悦,她心裏多少還是感到有些不平衡;佔着茅坑不拉屎,這兩個人是在搬演哪出戏呀?實在讓人看了很不爽快!
所以,玩玩他們多少讓自己不平衡的心情得到一些補償,而且也算是做做好事。功過相抵,應該不過分吧!
「-要不要到研究室裏等他?」她斜睇着白意美問。
白意美彷佛大夢初醒似,僵硬地搖了搖頭。「我……不必了,麻煩-幫我把便當拿給他。」
説完,她匆匆掉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