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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在銀川北地足足找了十天,管崇淵與大鄢國太子一行人等,依然未能找到寶藏的所在。

    「國師,到底是怎麼回事?」鄢閭望着眼前的山壁,終於沉不住氣地蹙眉問道。「我們已經在可能的範圍搜尋了這麼多天,為何仍未尋得半點寶藏蹤跡?」

    「嗯……」巫祝老者垂眼沉吟片刻,方才回道:「依巫史上的記載,加上我的感應,寶藏應該就在這附近沒錯呀,莫非……」

    「國師可是想到了什麼?」管崇淵急急問道。

    「如果我猜想得沒錯,藏寶入口處該是被人封印,以致肉眼無法得見。」

    「你的意思是,被狼王動了手腳?」鄢閭攬眉更深。

    「嗯,也只有狼王才有這等能耐。」

    「那……現在該怎麼辦?」管祁修也忍不住開口了。

    「國師,難道連你也解不開封印?」鄢閭抬眼望向巫祝老者。

    老者搖了搖頭。「必得有狼王的咒訣,方能解開封印;而咒訣也只有施咒者才知曉,否則,就算耗費再大的氣力,也只是徒勞無功。」

    「也就是説,我們必須找到狼王才能得到寶藏?」

    「沒錯。」

    「可是,我們一路上都沒看到半隻狼影,上哪去找狼王?」管祁修不禁瞪眼道。「上回讓他逃了,要再抓住他談何容易?就算找到他,他會願意告訴我們開啓寶藏的咒訣嗎?」這個道理連他這個粗漢都懂得。

    聞言,管崇淵、鄢閭兩人不由得齊蹙眉苦思。他們又怎會不明白這個難處。

    「我想,我們還是先回村子裏再做商量吧。」最後,國師開口建議道。

    「嗯,也好,就先回村子裏吧。」鄢閭沉吟片刻後緩緩點頭,「繼續待在這裏也無濟於事。」

    管崇淵沒有異議,於是一行人立即動身迴轉村子。

    剛回到村子裏,族人們立即告知稷匡的死訊。

    管崇淵與管祁修父子倆心下俱是一震,匆忙進入屋宅,鄢閭與國師也隨後進入,卻見管晴歡一身縞素地坐在廳裏發呆。

    「晴歡……」管崇淵走到女兒身旁蹙眉喚道。

    聞聲,管晴歡緩緩抬起頭來,渙散的眼神逐漸收攏。

    「我聽村裏的人説,稷匡他……」老臉微微一凝,竟不知該如何啓齒才好。

    聽到丈夫的名字,管晴歡的眼神驟然一冷。「稷郎他……死了。」説着,目光瞅着管崇淵好一會兒後,緩緩移向一旁的管祁修。

    「-、-這麼看着我做什麼?」管祁修被她的眼神盯得有些心虛,不由得為自己辯駁:「錯不在我,是他自己要跑出去擋箭的,與我無關,-、-別把他的死算在我頭上!」他不過是想在大鄢國太子面前展現自己的能力,所以才自願擔任射手,誰知道竟發生了這種事!」

    「晴歡,-大哥説得沒錯,這事確實不能怪他。」管崇淵幫口道。「當時的情況-也看到了,誰也不想事情變成這樣。」

    可你們卻認為尋寶比救稷郎重要!管晴歡在心裏恨恨地想着。若不是你們丟下稷郎不管,他也不會傷重而亡!

    勉強抑下滿心的忿恨,她不發一語地垂下眼睫。片刻,控制住情緒後,才開口問道:「阿爹這趟尋寶之行可有收穫?」

    「唉!」説到這件事,管崇淵就忍不住嘆氣。「此行一無所獲。」

    「怎會如此?」

    「是這樣的,晴歡姑娘……」鄢閭接口將此行的情況約略敍述了下。

    「哼!都怪那狼王實在太狡猾了,浪費了我們許多時間。」管祁修接着氣憤地嗤罵了聲。

    聞言,管晴歡微微-眼。得知阿爹與大哥一行人空手而回,她心中怨氣更甚。既然找不到寶藏,為何沒想到先回村子裏替稷郎醫治箭傷?!

    強忍着心裏的怨忿,她不動聲色地續問:「那接下來,阿爹和太子打算怎麼做?」

    「為今之計,也只能找到狼王,要他説出開啓寶藏的咒訣。」鄢閭回道,此行入山最大的目的便是為此,豈能無功而返。

    「太子説得沒錯。可上哪兒找呢?」管祁修皺眉道。「就算找着了,他會説出咒訣嗎?」最後又兜回老問題上。

    「無須那麼費事。」正當眾人傷神之際,管晴歡突然開口道。「我們就在村子裏等-自個兒上門來。」

    聞言,其餘四人皆是一愣,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説。

    「晴歡,-在説什麼笑話,狼王怎會笨得自投羅網?」管祁修隨即哼笑了聲。

    「-不會,可是玄歌會。」管晴歡冷笑道。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狼王喜歡上了玄歌,就算要帶她走,他也會因為玄歌捨不得我們而答應她再回村子裏一趟。」

    「狼王喜歡玄歌?有這種事?」管祁修半信半疑。「他抓走玄歌不是為了拿她當人質,好用來威脅我們、阻止我們嗎?」

    「真是如此的話,那麼這一趟你們闖進銀川北地,為什麼-沒有帶着玄歌出現?甚至連半隻狼影都沒看到?」

    停頓了下,她勾唇一笑,繼續説道:「我可是親眼看到他抓着玄歌的手貼在自己胸口上……我是女人,對這種事感覺特別敏鋭,我的直覺不會錯。」

    「嗯,大姑娘説得有道理。」大鄢國國師徐徐點頭,若有所思地接道:「當時那狼王被神箭所傷,靈力受損,危急之際,動物的本能該是隻顧自身安全,可-卻還不忘帶走玄歌姑娘,箇中原因確實耐人尋味。」

    「國師既然也這麼想,那麼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管崇淵問。

    管晴歡眼芒一閃,自動請求道:「如果阿爹與太子信得過我,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吧。玄歌一向聽我的話,我會讓她自願幫我問出咒訣的事,助你們得到寶藏。」

    「何必這麼麻煩!」管祁修隨即回應道。「既然知道狼王會再來,我們不妨像上次那樣,暗中佈置,伺機出擊,還怕抓不住-嗎?」

    「大哥以為狼王很愚笨嗎?」秀眉微微一挑,唇邊噙着抹輕蔑的淡笑,又道:「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有可能讓我們再次得逞嗎?何況你也説了,就算抓住他,他會願意告訴我們咒訣嗎?」

    「嗯,大姑娘分析得沒錯。」鄢閭深表贊同。「如果能以最簡單的方法取得咒訣,我們犯不着硬拚。」

    「嗯……」管崇淵抬眼望向自己的大女兒,下了最後的定論:「那這件事就交由晴歡處理了。」

    得到父親的指令,管晴歡微笑地輕點着頭,低垂的眼睫下,卻隱隱閃露出絲絲冷芒。

    在山洞裏過了十來日,蒼衣因箭傷而耗損的靈力總算完全恢復,外傷也已痊癒。

    這晚,他調息完畢,方睜開眼,便聽到睡在石牀上的管玄歌突然驚喊了聲。

    他立即起身來到牀邊,但見她雖仍閉着雙眼,可一對秀眉卻緊緊攏蹙着,微啓的粉唇囈語不斷,額上還冒着點點汗珠……見狀,他立即明白,她肯定是作了惡夢了。

    「玄歌,-醒醒。」充滿憐惜地,他輕輕搖晃着她,試着將她從噩夢中喚醒。

    一感覺到他的接近與身上傳來的氣息,管玄歌不自覺地伸出雙臂圈住他,整個人向他偎靠過去,彷佛尋求保護似地緊纏不放。

    「別……別傷害-……姊夫……你要去哪裏?」隨着身體的靠近,她的唇同時喃喃吐出紛亂的字句,一邊還不斷地在睡夢中猛搖着頭。

    蒼衣眉一皺,隨即伸出兩指,捏成法印抵住她的眉心,跟着啓唇唸咒。半晌,掙動不安的人兒逐漸平靜下來,而後緩緩地睜開眼。

    蒼衣收回指印,柔聲道:「-總算醒過來了。」

    「我……我怎麼了?」管玄歌看着他,神情仍有些迷茫,似是猶未完全自夢中醒覺過來。

    「沒事,-剛才作了惡夢,現在已經沒事了。」他貼着她的臉安撫道,一邊為她擦拭額上的細汗。

    「嚇!」經他這麼一説,她想起來了,水眸登時圓瞠地瞅着他,充滿又驚又懼的神情。

    「怎麼了?」他將她擁得更緊。

    「我、我作了一個惡夢……」她心有餘悸地低喃。「夢見阿爹和大哥他們……他們要殺你……還有、還有姊夫他……他在夢中跟我道別,説他以後沒辦法再照顧我了……」

    「噓……別怕、別怕,不過是夢而已,沒事的……」蒼衣輕撫着她纖細的背脊,温熱的唇鼻抵着她微微汗濕的髮鬢,以獸類慣常廝磨纏綿的方式輕柔地磨蹭着她,跟着在她額上灑下細細的親吻。

    管玄歌垂下眼伏在他胸膛上,感覺到屬於他強而有力又穩健的心跳聲,一顆怔忡不安的心這才真正平穩了下來。

    「蒼衣……」片刻後,她的聲音自他胸前幽幽傳來。「你的同伴們已經離開這裏了,你呢?你有什麼打算?」她還是擔心他的安危。

    「-叫我什麼?」他稍稍推離她,神情充滿驚喜。

    她微微臉紅,低低地又叫了次他的名字。

    蒼衣胸腔鼓動,温柔地笑看着她,道:「-喊我的名字,是不是表示-願意隨我而去?」

    「我……」她愣望着他。「我們……要去哪裏?」思緒似迷茫似清明,感覺矛盾不已。

    「想去哪裏便去哪裏。」他笑道,粗獷豪氣的神情中藴含着款款深情。「-想不想看看大漠荒原是什麼樣子?還有滔滔的江流大海、日升月落,我們一起遨遊於天地之間,千山萬水,任意行去。」

    她聽了,不由得心生嚮往。「我……可以嗎?」自她懂事以來,眼裏的世界就只有這座山谷,也曾幻想外面遼闊的天地是怎樣的一番景緻,但親身歷遊呵,感覺很不可思議。

    「有我陪着-,-的身體不會有事的。」以為她是擔心這個,他又摟緊她道。

    「可是我……」她欲言又止地,雖已明白自己對他的情意,但一顆心仍有幾分為親情所絆;要她真舍下阿爹、大哥、姊姊和姊夫……她實在狠不下心來。

    似是明白她內心掙扎,蒼衣眼色一黯,帶着一抹苦笑道:「終究-還是舍不下-的親人……」他可以強行帶走她的,但他不願這麼做,他要的是她心甘情願地跟他走。

    他失望的語氣令她的心一陣慌,雙臂不覺緊圈住他的腰。

    「我願意跟你走,只是……只是……」她真的願意跟他走,與他相伴,天涯共行。只是一想到要捨棄的親情,心裏不免又充滿了矛盾。

    「玄歌,-該知道,我和你的親人無法共存。」雖明白她心中紛亂難過,他還是選擇殘酷地讓她認清事實。「他們不會答應讓-和我在一起,甚至會百般設法除掉我,將我們倆永遠分開。這樣的結果是-要的嗎?」

    聞言,管玄歌臉色一白。他説的都是事實,她心裏也很明白;終究,她還是得割捨一方……

    幽幽抬眸,她定定地凝視着他。她捨得下他嗎?不,她舍不下!不管他是人是妖,她的一顆心已然系在他身上,他是這世上唯一懂她的人呵。

    緩緩地將自己偎入他懷裏,她輕輕嘆息了聲,説出唯一的願望:「在我們離開這裏之前,我……我想回村子裏一趟,回去看最後一眼,好嗎?」

    一句話,已清楚表達了她最後的選擇。蒼衣暗暗揪緊的一顆心這才放鬆下來。「好,我陪-一同回去。」

    「不……」她隨即驚惶地抬眼,對着他猛搖頭。「你跟我回去太危險了,我怕--」

    未竟的話語消失在他輕抵的指腹間。「讓-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他柔聲説着,心裏害怕的是,她這一去,就再也無法回到他身邊。

    「可是……」

    「別擔心,我不會讓人發現我的存在;只有跟在-身邊,我才能放心。」

    管玄歌凝視着他,終於,在他神情堅定且帶着微笑的注視下,温柔地點頭。

    她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他的眼神已透露了一切。突然間,她覺得好心疼,為他。原來……愛一個人會讓人感覺又甜、又酸、又疼呀。

    夜晚時分,一頭黑色大狼馱載着一抹纖細的身影在月光下奔馳,沒多久便已進了村子,來到管宅屋前。

    萬籟俱寂,村裏一片漆黑靜謐,想必族人們都已睡下了。

    管玄歌緊緊伏在蒼衣身上,感覺身下的他倏然騰身飛縱而起,轉瞬間已躍過牆籬,重新落回地面上。

    蒼衣緩緩伏下身子,讓她下來,旋即幻化成人身。

    「去吧,我就在這附近。需要我的時候,只要在心裏默唸我的名字,我便會出現。」

    管玄歌仰頭看着他,輕點了下頭,轉身離去前,仍不放心地叮嚀道:「你千萬要小心,別讓人發現了。」

    為了讓她安心,他隨即又化身成狼,自她眼前撒蹄而去,消失了蹤影。

    他離開後,她這才放下心來,轉身走進屋裏。

    視線所及,一片昏暗,只瞧見一小盞油燈微弱地燃燒着。然儘管如此,她仍清楚記得屋內的一切擺設。其實,之所以選在夜裏回來,除了考量蒼衣的安危外,另一個原因便是她無法當面向阿爹他們告別。

    取出預先準備好的道別信函,連同她發上的玉梳,放在油燈旁,又依依不捨地顧盼了一會,她微微抿唇,便要轉身離去。

    突然,一陣細微的聲響自她身後傳來,令她腳步微頓了下;跟着,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女子聲音冷冷響起--

    「這樣就要走了嗎?沒想到-真對那隻狼妖產生了感情。」

    聞聲,管玄歌立即轉頭,同時,原本昏暗的前廳倏然明亮了許多,再無遮蔽的視線裏,身懷六甲的管晴歡立在她眼前。

    「姊姊--」才剛啓口低喚,便被隨後出現的管崇淵、管祁修及大鄢國太子等人驚愣住。

    「阿爹、大哥,你們……」原來……他們已料到她會回來。

    「玄歌,阿爹等了-三天,終於等到-回來了。」管崇淵温聲道,臉上掛着慈藹的笑容。

    管晴歡立即皺眉。「阿爹,不是説好了這件事讓我來處理嗎?」

    「晴歡,不是阿爹信不過-,只是-大着肚子,我怕-出了事就不好了。」

    聞言,管晴歡暗暗咬牙,唇角勉強扯開一抹笑。

    「玄歌,狼王呢?」管祁修一心只想着寶藏的事,開口便問。「一定是他帶-回來的,-快告訴我們他在哪裏。」

    管玄歌臉色微微發白,垂下眼睫回道:「我不知道……他不在這兒。」

    「-會不知道?!」管祁修一點也不相信她説的話,不滿地嗤哼道:「玄歌,枉阿爹一向最疼-,-竟然胳臂往外彎,幫着一頭狼妖跟我們作對!」

    嚴厲的指控令她臉色又是一白,但她只是緩緩抬起眼,看着自己的父親,半晌,才開口道:「阿爹,玄歌沒有忤逆你的意思。蒼衣雖是狼妖,但他不曾傷害過族人,還為我治病,救了我的命,我不懂為什麼你們要傷害他?」

    「玄歌,-這麼説就不對了。」管崇淵耐着性子説道。「妖畢竟是妖,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千萬別被狼王迷了心竅,快告訴爹,他在哪裏?」

    管玄歌抿緊唇搖了搖頭。「我不能讓你們傷害他。」

    「-……」管崇淵已失去耐性,老臉驟然一沉,正要大發怒氣時,一聲温軟的話語及時插進--

    「玄歌,-誤會阿爹了。」管晴歡朝她漾開一抹柔和的微笑。「其實阿爹想要的只是寶藏而已,並無意傷害狼王。」

    「寶藏?」她微感納悶。

    「沒錯!我們不過是要他説出開啓寶藏的咒訣,不會傷害他的。」管祁修也順勢説道。

    管玄歌蹙眉不語,她的目光一一掠過在她眼前的幾張臉孔,所見盡是急切的、蠢動發光的眼神,就連阿爹和大哥也不例外……驀地,她心神一凜,想起蒼衣曾説過的話,鼻端隱隱然嗅聞到一股貪婪的氣味……

    最終,她仍是搖了搖頭,給了相同的回答:「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裏。」

    「-這臭丫頭!」管祁修耐性已告用罄,伸手一把拽過她。「既然不肯好好合作,那就別怪大哥對-不客氣。哼!只要抓住-,還怕那狼王不出現麼!」

    「小心!」話剛説完,就見大鄢國國師眼神一凜,似是感應到了什麼,猛然出聲喝道。

    隨即,一道黑影迅捷地自門外竄進,管祁修立即將管玄歌拉擋在自己身前。

    渾身玄黑的狼無聲無息地落在眾人面前,碧綠的眼芒直直投向管玄歌蒼白的臉蛋上,而後在眾人戒慎驚懼的注視下,幻化成人形。

    「放了她。」低沉的嗓音冷冷揚起。

    「哈!你憑什麼這麼説?」管祁修挑眉回嘴。「再怎麼説玄歌都是我阿爹的女兒、我的妹子,你憑什麼跟我們要人?!」

    「哼,狼王,我很戚激你醫治玄歌的病,但我可沒同意將女兒送給你!想要帶走她,你也得問我這個作爹的同不同意。」管崇淵也開口道。

    蒼衣目光一沉,冷冷地道:「你不同意,我一樣要帶走她。」説話的同時,眼眸散發着妖異的寒芒,周身也閃動着清冷藍光,似是準備奮力一搏。

    見狀,眾人警戒不已,管祁修將玄歌箝得更緊了。

    突然,一串輕笑揚起,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稍稍解除了眼下這一觸即發的緊繃情勢,每個人的目光一致投向發出笑聲的來源處。

    面對眾人的注視,管晴歡一雙眼只瞧着蒼衣,笑道:「狼王想要玄歌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們人族嫁女向來要討個聘禮,好歹我阿爹也養了玄歌十七年,你總得有個表示吧!如果你硬要強搶的話,萬一傷了我阿爹和大哥,玄歌可是會傷心難過的,你也不想事情變成這樣吧?」

    蒼衣微微蹙眉。無可否認地,她最後幾句話正巧説中了他內心的顧忌,不禁抬眼望向管玄歌;而她,也正瞧着他,眉頭緊蹙地。

    從她盈滿擔憂與焦急的眼眸中,他看得出她很擔心他的安危,又不願見他傷了她的父兄,為此百般發愁。

    思索了片刻,他收斂周身青芒,神情轉趨和緩地道:「管爺想要什麼聘禮,儘管直説無妨。」

    沒料到他會這麼幹脆,管崇淵愣愕了瞬,隨即趕緊把握機會道:「只要你説出開啓寶藏的咒訣,我就答應讓你帶走玄歌。」

    蒼衣勾唇一笑,一點也不意外他會提出這項交易。「好,一言為定。其實寶藏對我一點用處也沒有,我只要玄歌。」

    「那就趕緊説出咒訣吧!」管祁修沒啥耐性地催着。

    「慢着!」始終靜默旁觀的鄢閭突然開口喊了聲。「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請狼王明日一早隨我們走一趟,併為我們開啓寶藏,如何?」

    「嗯……」管崇淵細細思量了下。「太子思慮周全,這確實是個好辦法,就不知狼王是否同意?」

    蒼衣淡淡挑眉。「無妨,就依你們所言。」

    「進來吧。」

    管晴歡一手掌着燈,領着管玄歌走進自己的房間。今晚她奉命看守,兩姊妹得同睡一房。

    進了房,管玄歌才忽然想起,從方才到現在都沒看到稷匡的人影。

    「姊姊,姊夫呢?」

    原本背對着她的管晴歡一聽到她的問話,整個人頓時一僵,片刻後,才低啞地回道:「稷郎他……他死了……」

    聞言,管玄歌心神震愕地瞪大了眼,無法置信地低語:「怎、怎麼會呢?」

    「怎麼不會!」管晴歡倏然轉過身來,-眼恨恨地道:「他為-擋了那一箭,阿爹和大哥又只想着尋寶,怎麼也不肯讓國師先替他醫治,稷郎就這樣傷重而死了!」

    聽她這麼一説,管玄歌想起來了。蒼衣遇襲那一天,她挺身為他擋箭,可她卻安然無恙,當時……她彷佛聽見了姊姊的哀嚎聲,原來……原來竟是姊夫替他擋下了那一箭!

    心口倏然抽緊了下,她臉色發白地喃語:「姊夫他……是因為我而死的……」

    「沒錯,是-害死了稷郎!」管晴歡充滿怨恨的眼牢牢盯住她,一步步向他逼近。「要不是為了-,稷郎不會死,我的孩子也不會一出生就沒有了爹!-知道我有多麼恨-嗎?!」終於,累積多時的怒氣與怨恨整個掀爆開來。

    「姊姊,對不住、對不住……」管玄歌眼裏已蓄滿了淚水,面對她的指控,她滿心愧疚無可辯駁,只能一再地重複「對不住」三個字。

    「-是對不住我!」管晴歡像看着仇人似地看着她。「-知道嗎?從小,我就得照顧-,為了-還動輒被阿爹打罵。在他眼裏,好像只有-才是他女兒,而我卻像個沒人疼沒人愛的丫鬟!但這都不打緊,因為我有稷郎,他是這世上唯一待我好、疼惜我的人。嫁給他以後,我覺得好快樂好幸福,雖然有時仍會為了他對-太過關懷而不悦,但我還是很愛他的!」

    管玄歌不知道該説什麼,只能不斷地垂淚。

    「好不容易,-不再是我和他的責任了,」管晴歡接着又道。「可是沒想到……他竟為了救-而死!我好恨呀,-根本就是個煞星,要不是-,稷郎不會死,我恨不得-從來不曾存在過!」

    「姊姊,我……」被逼得跌坐在炕牀邊,她哽咽不已,説不出一句話來。

    「不過,當我知道了一個秘密之後,我又覺得-很可憐。」話鋒一轉,管晴歡突然露出一抹詭譎陰冷的笑。「一直以來,我以為阿爹偏疼-,如今才知道-也不過是他手上的一個籌碼。他疼-,寵-,只因為稷爺爺説-是他的福星。老實告訴-,-一出生娘便因失血過多而亡,隨後族城被毀,阿爹以為-是災星,想把-丟了,要不是稷爺爺於心不忍,謊稱-是福星,現在-哪有可能還活着!」

    聽了她的話,管玄歌心口猛然抽痛了下,臉色蒼白似雪。

    管晴歡滿意地看着她愕然的神色,繼續説道:「稷爺爺死了以後,這個秘密只有稷郎知道,連阿爹也被矇在鼓裏呢!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是災星也好、福星也罷,-在阿爹心目中的地位説穿了就只是可供利用的籌碼-瞧,方才他不是輕易地就將-賣給了狼王。」惡意的言語繼續向管玄歌襲擊而去。「對阿爹而言,-遠遠比不上寶藏來得重要,他很樂意拿-去換寶藏呢!」

    「別再説了!」終於,她忍不住低喊了聲,抗拒地舉起雙手-住耳朵。

    「很傷人的事實,對吧?」見她這模樣,管晴歡快意地勾唇一笑。突地,冷笑的容顏倏然一沉,眸底重又迸出駭人的恨意。「不過比起我,-這一點痛算什麼!稷郎他到臨終前都還惦着-、為-擔憂……他以為告訴我那個秘密便能減輕我對-的恨意;哼!他這麼做只有使我更加恨-!」

    説着,她倏地一把拉起管玄歌的手,自她的手指上粗魯地拔下稷匡送予的傳家玉戒,再恨恨道:「-沒資格擁有這隻玉戒,它和稷郎都是屬於我的!」

    緊跟着,一把將她推開牀邊。「別碰這張牀!-自己找地方睡吧,我沒有必要再侍候。」説罷,看也沒看她一眼,徑自上牀睡下。

    腳步踉蹌了下,管玄歌卻似無所覺,像失了心魂似地靠着牆邊坐在地上。

    她屆起膝,兩手合抱着自己,淚已不再流,可心痛的感覺卻愈來愈劇烈。

    一直以來,她始終不願承認姊姊討厭她,可如今親耳聽她説出口……她對她的恨意是如此強烈,讓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腦子裏不停地迴盪着管晴歡方才説的話語,她繼而想起自己父親和大哥,今晚的他們讓她覺得好陌生……不由得想起蒼衣曾説過的話,他早就看清楚了一切,而她卻一直逃避、不願相信。

    再想起稷匡,她的姊夫,這個村子裏唯一真心關心她的人……已經死了,她不由得感到更加傷心難過。

    突然,她覺得好後悔,後悔自己不該回來的!那麼她就不必面對傷人的事實,猶能懷抱着對親人美好的記憶,可如今……

    悽清的感覺盈滿胸臆,她不禁將自己抱得更緊了。這一刻,望着窗欞外透灑進來的淡淡月光,心頭不覺浮上蒼衣那粗獷孤冷卻又温柔的臉龐。

    她……好想他呀。

    一早,管崇淵和鄢閭、管祁修等四人已候在前廳裏,兩方的部屬也站在一旁,準備跟隨同行。

    待管晴歡與管玄歌出現後,數雙眼睛齊望向被玄冥火困了一夜的蒼衣。

    「狼王請帶路吧。」管崇淵率先開口道。

    蒼衣微蹙着眉看着臉色微帶蒼白的管玄歌好半晌,才轉身走出屋外。

    一路上,除了眾人的腳步聲,沒有人開口説一句話,靜謐中隱隱透着一絲詭譎的氣氛。

    進入銀川北地後,約莫又走了半個多時辰,蒼衣在一處山壁前停了下來。

    「咦!這不就是上次國師帶領我們找到的地方嗎?」管祁修仔細張望了下。

    「嗯,果真是這裏沒錯。」大鄢國國師徐徐點頭。

    「那就請狼王施唸咒訣開啓寶藏吧。」管崇淵隨即將目光轉向蒼衣。

    「開啓寶藏後,管爺可不要忘了答應我的事。」蒼衣冷冷地回道。

    説罷,他轉身面對山壁,神情無比認真,而後雙手迅速於胸前結成法印,眼眸微合,雙唇也於此時喃喃低吟着咒語。

    半晌後,一道藍光自他結成的法印中透出,直射山壁,而後在眾人瞠目中,原本平整的山壁赫然出現一處洞口。

    原來寶藏就藏在山洞裏,只不過洞口被施法封印,才讓人無法得見。

    開啓完畢後,蒼衣緩緩睜開眼,轉身面向管崇淵。「寶藏已開啓,管爺是否也該實現承諾了?」

    「急什麼!」管祁修立即回應道。「誰知道里面有沒有機關、暗器什麼的,你先帶我們進去瞧瞧再説吧。」別看他粗人一個,有時也挺精明的。

    蒼衣看了他一眼,沒説什麼,轉身便走進山洞裏。

    「晴歡,-和玄歌在外面等着。」管崇淵交代了句,眼神與管祁修、鄢閭及國師三人短暫交會了下,這才一起進入山洞裏。

    片刻後,四人又隨着蒼衣步出洞外。管祁修還有些回不了神。方才洞裏所見幾乎閃花了他的眼,那堆成一座小山似的上古三朝寶物,莫説這一輩子用之不盡,就算十輩子也足足有餘。

    「管爺,寶藏你已親眼見到--」蒼衣方才啓口,就見管崇淵與鄢閭的部屬兩人一組,各持紅線的兩端團團包圍住他,交錯的紅線將他圍困在中央動彈不得。

    眼見這突發狀況,管玄歌心神一震,立即奔上前去,一旁的管晴歡攔也不攔地,冷眼旁觀着,

    蒼衣眼色一沉,冷聲道:「管爺想出爾反爾?」

    「哼!」管崇淵挑眉嗤哼了聲。「和你這狼妖還講什麼信用!我怎麼可能把玄歌交給你。有了國師的伏魔繩,我不信這次不能除掉你!」

    「阿爹,不要!」聞言,管玄歌急忙出聲喊道。「我求你別傷害他!」淚水已在眼眶裏打轉,卻又苦於無法闖進陣眼中。

    孰料,蒼衣竟無所畏懼地逸出一聲冷笑。「區區伏魔繩就想困住我麼?」説着,瞳底妖芒陡現,周身開始散發藍光。

    見狀,管崇淵眼一-,隨即喝道:「修兒,還不快射箭!」

    管祁修立即拉弓引箭,瞄準蒼衣心口部位。然而,箭矢還來不及射出,一團白色的物體不知從何處躍出,迅速將他撲倒。

    管祁修被壓倒在地,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下一瞬,頸間即傳來「喀喇」一響,跟着鮮血噴射而出,登時斃命,魂歸地府。

    突生的變故讓眾人看呆了眼。原來,撲倒管祁修的是一頭渾身雪白的大狼。

    同一時刻,蒼衣已震斷了纏困住他的伏魔繩,躍出陣眼外,將管玄歌護在自己懷裏。

    乍見唯一的兒子慘死,管崇淵愣了一瞬,旋即目盡欲裂地怒吼道:「給我放火箭殺了-們!」顧不得由自己發號施令是否適宜,他已經失去了平素的冷靜。

    蒼衣眼一凜,瞬間化身成狼,搶先一步飛躍上前,將他撲倒於地--

    「……」管崇淵愕然瞠目,視線由扣住他兩邊肩胛的利爪緩慢移向臉龐上方,對上一雙極其妖異的綠瞳。眼看着森冷鋭利的白牙在他面前閃閃發光,饒是方才還殺氣騰騰的他,也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來。

    「族長!」眼見這一幕,管崇淵的部屬們怎麼也不敢輕舉妄動,就怕狼王的利牙下一刻即咬斷他的脖子。

    「別傷阿爹。」情勢緊繃的當口,管玄歌輕柔的嗓音驀然揚起。

    她向前走了一步,朝黑狼伸出雙臂,柔聲道:「我們走吧!你到哪兒,我便跟到哪兒;只有我和你,閒遊天地之間,誰也不去理會……」此刻的她,心中再無任何遲疑,眸底盡是對他的愛意。

    黑狼轉眸看着她,眼芒瞬間柔和下來,隨即一道黑色的弧劃過,宛如迅雷般將她馱載而去;身後,白狼緊跟着騰躍離去。

    半晌,空中突然傳來蒼衣的聲音:「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們,藏寶洞一旦開啓,半炷香後便會崩場,再不動手,寶藏就沒了!」

    聞言,原本還呆愣着的眾人,立刻有了動作,大夥兒一齊奔進山洞裏搬寶物,就連管崇淵也趕忙起身,指揮下屬們加快動作。

    沒多久,赫然傳來一聲巨響,山洞果真如蒼衣所言,在半炷香後崩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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