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金堂道:“是一條羅帶此物關係林莊主仇家的來歷,非同等閒,堡主在襄陽立等迴音哩。’
徐奎濃眉微皺,問道:“可有入堡憑證?”
郝金堂笑道:“有,當然有。”
取出兩粒紅石信物,道:“請徐兄過目。”
徐奎將紅石反覆看了許久,點點頭,説道:“二位請先在客室休息,待我呈報內堡。”
郝金堂道:“徐兄請便。”
徐奎向武士們一揮手,道:“按規矩待客,散隊!”
説完,也沒有再跟二人招呼,轉身而去。
郝金堂和郭長風被送入一間石屋,每人一杯香茗,一條面巾,招待倒很周到。
但石屋外,卻有八名挎刀武士環繞戒備,竟像監視囚犯一般,尤其對郭長風看管得十分嚴密,寸步不許出屋。
郭長風不禁好笑,道:“久聞紅石堡門禁森嚴,甚至親疏不分,今日一見,果然並非是訛傳。”
郝金堂輕輕嘆口氣,道:“這也難怪他們,紅石堡以金丹聞世,許多年來,遭受武林同道的騷擾實在太多了,不這樣,怎能防止外人覬覦呢。”
郭長風道:“可是,老當家和秦天祥是多年朋友,交往密切,彼此都很熱稔,這位鐵門神對你,居然也一視同仁,毫不例外?”
郝金堂低聲道:“老弟,你不瞭解徐奎的脾氣,此人是秦天祥手下第一名猛將,一向很少在江湖走動,除了對秦天祥忠心耿耿,其他任何人都不在眼中,就算他自己的親生父母,也不會另眼看待。”
郭長風道:“江湖中從未聽過徐奎這個名字,他究竟是哪一門派出身?”
郝金堂道:“據我所知,自從有紅石堡,他就跟隨着秦天祥,除此以外,誰也不知道他的來歷。”
郭長風道:“難道從武功路子,也看不出端倪?”
郝金堂道:“我沒有看見他跟人動過手,只聽説,有一次他隨秦天祥入山採藥,誤蹈虎窩,僅憑徒手竟生裂了大小七隻猛虎。”
郭長風笑道:“那的確是不容易,看來咱們就算能進紅石堡,再出來,也得費一番的力氣了。”
郝金堂道:“這倒不會,徐奎是個粗人,只對進去的人防範嚴密,對出來的人並不留難。”
郭長風又道:“秦天祥不在堡中時,內堡事務,由誰負責呢?”
郝金堂道:“內堡總管名叫羅化庭,是一位老夫子,不會武功;另外還有一統預,名號‘雙飛劍’常洛,是秦天祥的親傳弟子,這兩人都深獲秦天祥信任……”
話猶未畢,忽然被一陣“隆隆”聲音打斷。
鐵門神徐奎大步跨進石屋,説道:“吊橋已經放落,二位可以過去了!”
郭長風不願錯過觀察吊橋起落的機會,急忙搶先走出石屋。
只見兩峯紅旗招展,那鐵製的巨大吊橋,正緩緩向下降落,橋身摺疊,宛如雲梯,一邊下降一邊延伸增長,就像一條巨龍,從雲霧中浮游而來,其工程之浩大,設計之靈巧,實令人歎為觀止。
不多久橋頭伸抵崖邊,恰好與這邊峯頂一座鐵架接合,機聲頓止,一道寬約六尺,長達百丈的窄橋,已平穩地架在兩峯之間。
郭長風看得暗暗皺眉,心想:懸空架橋,已非易事,這座鐵製長橋,更不是三兩年工夫,能夠造成,當初秦天祥創立虹石堡,不知耗費了多少金錢與時間,若説僅是為了防止金丹秘方被人覬覦,誰能相信?
郝金堂含笑走了過來,道:“郭老弟,你在想些什麼?”
郭長風輕嘆道:“如此巧妙的鐵橋,真令人大開跟界!”
郝金堂揚揚眉,道:“這才是入堡第一步,堡中機關重重,直如銅牆鐵壁一般,若無老朽充作引導,郭老弟真要寸步難行哩。”
郭長風欠身道:“那就全仗老當家指點迷津了。”
郝金堂呵呵一笑,道:“彼此,彼此,郭老弟,請吧!”
郭長風道:“還是老當家先請吧。”
郝金堂也不推辭,向徐奎拱拱手,舉步上了鐵橋。
郭長風緊隨在後,緩緩向前行去。
橋身雖系鐵製,但因延伸太長,仍然顯得單薄,人行其上,微微有些顫動,兩人不得不提氣而行。
郭長風從橋上俯首下望,只覺絮雲繚繞,深不可測,山風振衣,玄霧擁足,使人恍如置身雲端。
走着走着,前面的郝金堂突然停步轉過身來。
郭長風連忙也跟着止步,詫道:“老當家,怎麼不走了?”
郝金堂陰惻惻地説道:“老朽忽然想起一件事,必須跟郭老弟情商一下。”
郭長風道:“請説。”
郝金堂道:“這兒已是吊橋中段,再過去,就等於踏進了紅石堡,老朽已經履行諾言,郭老弟也應該交出羅帶了。”
郭長風道:“咱們約定的是進入紅石堡,現在尚未踏進堡門,老當家不覺得太性急了嗎?”
郝金堂道:“堡門就在前面,由這裏到堡門,決不會再有人攔阻你……”
郭長風搖頭道:“這話可難説,所謂‘咫尺天捱’,誰也沒有把握不發生意外,譬如,現在老當家不讓路,在下就到不了堡門。”
郝金堂道:“既然你遲早要把羅帶給我,何不現在就拿出來?”
郭長風道:“是啊,既然遲早總要交給老當家的,又何必急於一時。”
郝金堂道:“是老朽擔心堡中耳目眾多,收授之時,恐有不便……”
郭長風接口笑道:“這容易,如果沒有合適的機會,我會替老當家好好保管着,等離開紅石堡時,再雙手奉上。”
郝金堂沉下臉來,道:“萬一你沒有機會離開紅石堡呢?”
郭長風道:“那更方便,在下若死在堡中,香羅帶正是老當家囊中之物,什麼時候要拿去,豈不悉由尊便?”
郝金堂冷笑一聲,道:“郭老弟,咱們當初説定只是帶領你進入紅石堡,至於你能否活着離開,那是你自己的事,老朽並沒有協助你逃離紅石堡的義務。”
郭長風道:“不錯,但老當家自己也説過,咱們是合則兩利,分則兩敗,如果在下失陷堡中,無論死活,對老當家都沒有好處。”
郝金堂沉聲説道:“你可曾想到,現在老朽只要呼喚一聲,你就逃不出這座吊橋?”
郭長風微笑道:“在下絕對不逃,而且自願束手就擒,在下相信,當秦天祥知道咱們合作的計劃以後,一定會感謝老當家夠朋友,夠義氣……”
郝金堂喝道:“你竟敢要脅老夫?”
郭長風道:“在下不敢要脅老當家,這是實話實説還有柳寒山可以作證人。”
郝金堂切齒作聲道:“假如老夫現在殺了你呢?”
郭長風笑道:“老當家不會做這種傻事的,殺了我事小,失去香羅帶,那可是無法彌補的損失。”
郝金堂臉色連變,默默良久,最後終於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道:“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心機竟如此深沉,老夫真是小觀你了。”’郭長風微笑道:“在下知道,老當家只是藉此試試我的膽識而已,玩笑開過就算了,還是快些過橋去吧,站在這兒太久,人家會疑心的。”
郝金堂低聲道:“這麼説,咱們還是繼續合作?”
郭長風也低聲道:“咱們是合則兩利,分則兩敗。不是嗎?”
郝金堂目光閃了閃,忽然仰天大笑,轉身向前行去。
吊橋盡頭,就是堡門。
八名挎刀執盾的武士,雁翅般排列在兩邊,為首是個身穿青色劍衣的少年,大約只有二十四五歲,生得劍眉星目,面如滿月,肩後交叉揹着兩柄二尺多長的短劍。
這人不僅年輕英俊,而且一臉淳樸之色,由他所攜兵刃推測,想必就是秦天祥的嫡傳弟子,“雙飛劍”常洛了。
郝金堂和郭長風踏進堡門,兩峯旗杆上的紅旗立即降下,隆隆聲中,吊橋重又收起。
青衣少年抱拳當胸,含笑道:“郝老當家回來了,一路多有辛苦!”
郝金堂一面還禮,一面笑道:“來,老朽替你們引介,這位就是名滿江湖的‘魔手’郭長風大俠,這位是紅石堡內堡統領‘雙飛劍’常洛,也就是秦堡主的得意高徒。”
常洛對郭長風顯得特別親熱,上前緊緊拉住他的手,道:“常聽堡主提到郭大俠的名字,我還以為是五六十歲的老人,真想不到郭大俠還這麼年輕!”
郭長風笑道:“若非目見,我也不會相信堂堂紅石堡內堡統領,竟是一位少年英俊的小老弟。”
兩人手捶着手,忘了江湖一般世俗禮節,大有一見如故之感。
郝金堂卻在旁邊暗暗皺眉,輕咳一聲,道:“二位既是惺惺相惜,何不先去內堡大廳,再作暢談?”
常洛“哦”了一聲,忙道:“我真是高興糊塗了,應長老還在‘圓樓’巷候哩,兩位快請。”
當下便吩咐掩閉堡門,親自引路,陪着二人走向內堡。
一路行來,郭長風暗中留意,發覺這紅石堡顯然花費過一番苦心營建,堡中巷道交錯,每棟屋子都是用巨石嵌砌而成,式樣大小,一般無二,而且是按八卦方位佈置,分明隱含着陣圖變化。
由堡門通往內堡,沿途紅沙鋪地,不見一株樹木青草,外人縱能潛進堡中,也像踏人了迷陣,很難摸清方向。
行約半頓飯光景,抵達一座奇特的石樓前。
這是一棟圓形的樓房,樓高三層,四面都有門户,看來宛如一個巨大的石桶。
樓房周圍空地上,居然鋪着綠袖油的草地,與全堡紅石相襯,越發顯得色彩分明,綠意盎然。
太極門長老“百步神拳”應飛,和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夫子,早巳在“圓樓”門口等候着了。
彼此引介敍禮,羅老夫子以主人身份,延請郭長風進入“圓樓”,略作寒喧,便吩咐設筵款待。
應長老對郭長風突然來到紅石堡,似仍存着懷疑,借敬酒的機會探問道:“聽説郭老弟是受堡主之託,來此與林莊主見面,想必是有極重要的事了?”
郭長風微笑道:“不錯,在下正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來,是專程來看林莊主的。”
郝金堂忙代為解釋:“郭老弟顧全大義,明辨是非,為了不肯助紂為虐,已經跟對方鬧翻了,現在,堡主更有意作主,要將百合許配給老弟,從此以後,都是一家人啦!”
應長老詫道:“真的麼?怎麼以前沒聽秦老爺子提過呢?”
郝金堂道:“這是咱們離開襄陽以後的事,老爺子本想親自陪老弟回來,又怕引起對方的疑心,所以,老爺於坐鎮襄陽,命我陪同郭老弟回堡,一則是讓郭老弟見見未來的岳父,二則要請林莊主親自辨別香羅帶的真偽。”
應長老驚喜地道:“好極了,這真是天大的喜訊,今後,郭老弟便是寂寞山莊嬌客,也是紅石堡的半個主人,老朽借花獻佛,先敬新郎官三大杯。”
羅老夫子和常洛也都同聲舉杯恭賀。
郭長風只顧喝酒,對親事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任由郝金堂胡謅。
可是,當杯觥飛錯之際,他卻發覺常洛的眼神中,似有憂慮之色。
酒過三巡,常洛忽然起身道:“諸位請慢用,在下職司內堡安全,必須按時往各處巡查,失陪了。”
應長老道:“你有職務在身,儘管自便,公事辦完了,再回來喝酒。”
郭長風道:“常兄是例巡行查?還是有特別事件需要處理?”
常洛道:“只是定時例巡行查。”
郭長風笑道:“既然如此,在下頗想隨常兄同去瞻仰堡中風光,不知方便不方便?”
常洛遲疑地道:“這個”
應長老接口説道:“郭老弟,你已是紅石堡的外孫女婿,這兒就等於自己的家,以後有的是時間,觀賞風光,何必急在今天。”
羅老夫子也笑道:“説的是,郭大俠初到,且先休息喝酒,趕明兒,咱們再陪你去各處走走。”
應長老又道:“郭老弟酒量好得很,上次在寂寞山莊,咱們和秦老爺子全被他灌醉了,今天可得好好較量一番。”
兩人言來語去,留住郭長風,常洛已出廳面去。
郭長風只覺得他臨去時,幾次欲言又止,彷彿有話想告訴自己,卻苦於沒有機會。暗自尋思,疑雲更濃。
不多久,天色已經遲暮,“圓樓”中掌起了燈火。
常洛一去不見回來,應長老卻顯得興致極高,不停地頻頻勸酒。
但郭長風看得出,羅老夫子早已不勝酒力,只不過猶在苦撐強飲。
應長老雖在勸酒,自己並不肯多喝,常常趁人不注意時,偷偷將酒傾倒在桌下。
看情形,他們意在借酒拖延時間,似乎有所等待。
最使人吃驚的是,樓中燈火通明,樓外卻一片漆黑,黑暗中,不時響起輕微的腳步聲,整座“圓樓”,好像已經被包圍了……
郭長風疑雲更盛,可是,想想從踏進紅石堡,自己並未露出任何破綻,郝金堂也始終寸步不離,不可能泄漏機密,若説紅石堡竟會預知自己的來意,那就太不可思議了。
心念疾轉,便推杯而起,含笑説道:“時間不早,在下想見見林莊主,早些把香羅帶的事,弄個明白,也好儘快回襄陽覆命。”
應長老道:“急什麼?難得如此盡興,且多喝幾杯,明天再見也不遲。”
郝金堂忙道:“不!郭老弟説的是正事,咱們別攔他,早些辦妥,省得總是惦掛在心上,何況,秦老爺子還在襄陽等侯迴音,將來歡敍的機會很多,現在還是先辦正事要緊。”
應長老點點頭,道:“既然郝兄也這麼説,我這就打發人先過去知會一聲,讓他們準備準備……”
郝金堂道:“用不着這麼費事了,你把林莊主的居處告訴我,由我陪郭老弟去一道就行了。”
應長老想了想,道:“這樣也好,林莊主住在北院,就煩羅老夫子陪你們同去吧!”
郝金堂道:“北院我也知道,何必勞動羅老夫子?”
應長老道:“現在天已入夜,堡中不便通行,必須由地道過去,有老夫子領路,可以省掉途中盤詰。”
郝金堂詫道:“內堡什麼時候開始入夜不準通行的?”
應長老道:“這是最近才決定的,自從林莊主遷居此地,戒備不得不加強。”
郝金堂輕哦了一聲,沒有再問,目光中卻閃露出疑惑之色。
三人相繼離席,由一名侍女執燈前導,轉過屏風,啓開一道暗門,魚貫而入。
門內是座螺旋狀的扶梯,長達數十級,下面另有一間八角形的小廳,分設着八道門户,每一道門,都有武土把持。
羅老夫子取出一串銅鑰匙,將其中一道門户打開,然後向郭長風點點頭,道:“郭大俠,請隨我來。”
郭長風毫不猶豫,坦然走了進去。
進入門內隧道,走不多遠,又有一間八角形的小廳,仍舊設着八道門户,由八名武土把守。
羅老夫子又用鑰匙啓開其中一座門户,進入另一條隧道,不多久,又遇見另一間小廳,仍然有八道門,八名武士……
郭長風默記所經過的八角形小廳,前後竟達八次之多,每一處的門户排列形狀,全都相同,換句話説,這地底隧道竟有六十四條,縱橫交錯,宛如蛛網,整個山腹已經被挖空了。
這也等於表示,外人若想順利通過這些隧道,不僅要熟悉地形方向,應付沿途武士的盤詁攔阻,還必須配備着能開啓八道門户的鑰匙……其中只要任何一項差錯,就會被困在地道中。
如此嚴密的戒備,別説外人無法混入,就算是紅石堡飼養的貓狗,進了地道,也將寸步難行。
郭長風不禁暗暗皺眉,忖道:紅石堡內外隔絕,上層按陣圖佈置,地底又密佈隧道,縱然救得林元暉,卻怎樣逃出這銅牆帙壁般的地方……
正思忖間,前面又出現一座螺旋狀扶梯。
羅老夫子停步道:“由這兒上去,便是北院,林莊主平時休息得早,不知現在睡了沒有?”
郭長風道:“沒關係,咱們上去看看,如果已經休息,就不用驚擾了。”
羅老夫子點點頭道:“既然這樣,咱們索性在此地稍候片刻,先讓丫頭去探望一下。
回頭對那提燈侍女吩咐道:“你去問問風姑娘,看莊主安歇了沒有,如果還未安歇,就順便通報一聲。”
那侍女放下燈籠,領命而去。
她一走,郭長風頓時緊張起來……等一會見到林元暉,是否應該立刻發動呢?萬一堡中已有準備,用什麼方法才能脱身?倘若無法帶着林元暉一同進出紅石堡,會有怎樣的後果?
目前最上策,是要脅郝金堂相助,設法擒住羅老夫子作為人質,迫使應長老開關放行。
可是,即使郝金堂願意協助,羅老夫子的份量是否夠?應長老能否作得了主?這些,卻毫無把握。
而事情已迫在眉睫,如果不能一舉成功,以後就可能永遠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郭長風忽然發覺自己竟像捧着一個滾燙的熱番薯,吃既吃不下,丟掉又可惜,心慌意亂,沒個安頓。
正在這時候,梯頂暗門啓開,那侍女回來覆命道:“林莊主還沒有安歇,此時正在書房等侯。”
羅老夫子道:“好極了,咱們這就上去吧!”
郝金堂含笑道:“老夫子請先!”
羅老夫子點點頭,當先登上扶梯,跨出暗門。
郭長風正想隨後上去,卻被郝金堂伸手攔住,低聲道:“老朽已經盡了全力,只能到此為止,那件東西,該可以給我了吧?”
郭長風聳聳肩,道:“我又沒説不給,老當家急什麼?”
郝金堂道:“可是,等一會你見到了林元暉,可能發生事故,老朽不願置身其中……”
郭長風微微一笑,道:“老當家,咱們是合則兩利,分則兩敗,現在想抽身,已經來不及了。”
口裏説着,輕輕移開了郝金堂的手臂,舉步踏上螺旋扶梯。
郝金堂頓時怒形於色,作勢想要出手,但虛擬了幾次,最後仍然強忍怒氣,只冷哼了兩聲,未敢發作。
暗門外,是一處小小的院落,迎面一座石砌小樓,隱隱透出燈光。
郭長風迅速地向院落四周掃了一瞥,發現這兒是一處獨立的庭院,前後皆有牆垣圍繞,除了地道暗門之外,根本看不見有其他出入門户,院子裏,也沒有擔任警戒的武士,整座院落,與外隔絕,寂靜如死。
這就是紅石堡中最安全的住所?防衞最嚴密的地方?未免令人難以置信。
羅老夫子頂着郭長風走向小樓,同時低聲叮囑道:“林莊主自從遷居到裏來,心情尚未安定,等一會見了面,倘若言談有什麼失常之處,郭大俠務必要多多擔待。”
郭長風應道:“這個不勞叮囑,在襄陽寂寞山莊,我已經見過莊主一面。”
羅老夫子喟然道:“説來也真令人惋惜,林莊主少年得志,成名太早,不想才到中年,竟會道遇如此大的變故,無怪心境難以平靜了?”
郭長風道:“老夫子認識林莊主多久了?”
羅老夫子笑道:“老朽在紅石堡將近三十年,林莊主和咱們小姐成親時,還是老朽充當的現成媒人哩。”
郭長風輕哦了一聲,腦中突然閃起一絲奇念。暗道:“他既是紅石堡的元老,必然洞悉當年秘密,若能帶走他,或許比救出林元暉更有收穫……”
心念轉動,已行到小樓門前。
提燈侍女在門環上輕叩了兩下,樓門開處,一名年約三十四五歲的婦人襝衽迎客。
這婦人身穿青色短衫褶裙,臉上未施脂粉,卻顯得眉目媚秀,風韻猶存,年輕時,想必是十美人兒。
郭長風欠身道:“這位大約就是鳳珠姑娘吧?”
青衣婦人微微一怔,道:“郭大俠怎麼知道婢子名字?”
郭長風道:“是百合告訴我的,她還特地要我問候姑娘,莊主離家在外,多虧姑娘隨行侍候。”
羅老夫子笑着接道:“百合小姐已由老爺子作主,許配了郭大俠,以後,郭大俠就是寂寞山莊的姑爺了。”
風珠詫異地打量着郭長風,似乎有些不信。
郭長風也不解釋,含笑説道:“請姑娘通報莊主,就説郭某專程由襄陽趕來,有要事求見。”
風珠點頭道:“莊主正在樓上書房等侯,諸位請隨我來。”
掩閉樓門,並且加上門栓,轉身拾級登樓。
郭長風見她掩門加栓,其聲沉重,這才發現樓門竟是鐵鑄的。
接着,上樓時,又發現樓梯亦用鐵鑄成。
郭長風心裏暗驚,回頭望望郝金堂,只見郝金堂面色凝重,臉上也透露出驚容。
小樓上共有三間房,一間是卧室,另外一間書房和一間小客廳,全鋪着厚厚的地氈,掛着簾幔。
鳳珠將三人請進小客廳裏,輕聲道:“諸位請稍坐,婢子去告訴莊主。”
郭長風一面稱謝,一面選了一把靠近房門的椅子坐下,同時向郝金堂施個跟色,暗示要他隨時準備應變。
自從發現室門和樓梯都是鐵鑄的之後,郭長風已感到這小樓必然機關重重,再與堡中戒備的情形互相印證,越發不敢掉以輕心,特地鄰門而坐,一則預留退路,二則可以窺察書房中的動靜。
書房和客廳只有一牆之隔,但房門前重簾深垂,無法看見裏面的情形,只能隱約聽到房裏的談話聲音。
鳳珠進入書房,彷彿在和林元暉低語,話音低微,幾不可辨,片刻後,又傳出步履移動之聲,卻久久不見林元暉出來。
郭長風凝神竊聽了好一會,突然發覺書房裏竟有三種不同的語聲。
其中一個是女子口音,自然是鳳珠,另外兩種,俱是男子的口音。
那聲音,雖然非常低,卻瞞不過郭長風。
小樓中只有林元暉主婢二人居住,另一個男子會是誰?他們躲在房裏商議些什麼?
郭長風不禁一陣心驚,正想再聽下去,書房門忽然開了……鳳珠扶着林元暉,緩緩走進客廳。
客廳裏三個人都同時站起身來,郭長風趁書房門開閉的剎那,目光偷偷掃過,卻見房中空空,並無人影。
※※※
林元暉身軀已微現佝僂,神情憔悴,步履蹣跚,似乎比在寂寞山莊後院又蒼老了幾分。
當風珠攙扶着他進屋坐下,他連正跟也沒有看一看郭長風,只是茫然地點點頭,道:
“諸位請坐。”
羅老夫子道:“深夜還來打擾莊主,真是對不起。”
林元暉道:“不要客氣,近來我也睡得很晚,人一老了,夜裏總是不容易入睡的。”
羅老夫子道:“莊主正值英年,怎麼就覺得自己老了呢?”
林元暉苦笑道:“一個人老與不老,並不在年紀的多寡,譬如老夫子雖屆古稀之年,但身心情快,自然不感覺老,我的年紀雖然不能跟老夫子相比,卻自覺心神交瘁,已有垂垂老邁之感了。”
羅老夫子道:“這是莊主的錯覺,只要常將心情放開,多尋些消遣自娛,就不會有這種想法了。”
林元暉輕嘆了一口氣,道:“話雖不惜,要真正做到卻談何容易,像我這樣的人,碌碌終身,盡被虛名所誤,還有什麼可消遣自娛的……”
郭長風突然接口道:“刻石像不就是很好的消遣麼?”
林元暉一怔,道:“這位是”
郭長風道:“在下郭長風,不久以前,曾在襄陽寂寞山莊跟莊主見過面,莊主難道忘記了嗎?”
林長暉想了想,道:“哦!我記起來了,你就是那個什麼‘魔手’郭長風,不錯,我見過你。”
羅老夫子笑道:“郭大俠受老爺子之託,特地由襄陽專程趕來看望莊主。”
林元暉道:“他來看望我?看我幹什麼?”
郝金堂連忙搶着道:“郭大俠帶來一件東西,要請莊主親自鑑定一下。”
林元暉目注郭長風,問道:“是什麼東西?”
郭長風還沒有開口,郝金堂又搶着答道:“是一條女用的羅帶。”
林元暉喃喃道:“羅帶?一條女用的羅帶……”
突然神情一震,説道:“莫非是香羅帶?”
郝金堂連忙接道:“不錯,正是香羅帶?”
林元暉眼中暴射出異光,似有無限驚喜,連聲道:“在哪裏?香羅帶在哪裏……”
郭長風默默地望着他,卻不回答。
郝金堂低聲道:“郭老弟,把東西取出來,給莊主看看呀。”
郭長風搖搖頭,仍舊不開口。
羅老夫子也詫異地道:“郭大俠不是專程來鑑定香羅帶的嗎?”
郭長風笑了笑,道:“不錯,我本是為鑑定香羅帶而來,但現在卻改變了主意了。”
郝金堂和羅老夫於不約而同道:“為什麼?”
郭長風道:“因為我發覺,如果現在取出香羅帶,立刻會有生命危險……’一語未畢,室中三人突然都跳起來。
郭長風的動作比他們更快,雙臂齊出,閃電般扣住了羅老夫子的手腕脈門,同時點了林元暉的穴道-OCR:大鼻鬼-
郝金堂駭然四顧,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羅老夫子驚呼道:“郭大俠,你這是什麼意思?”
郭長風冷笑道:“我也正想請教,你們在樓外埋伏武士,書房中藏着高手,又撤去樓梯,鎖閉門窗,將郭某人誘人機關陷阱,這些是什麼意思?”
羅老夫子道:“何曾有這種事?郭大俠,你誤會了!”
郭長風道:“是嗎?那鐵製的樓梯已經撤去,書房藏着人,難道是假的?”
羅老夫子大聲道:“郝寨主,請你快勸勸郭大俠,他一定是瘋了……”
郝金堂一提真氣,便想撲過來。
郭長風道:“姓郝的,你若聽他的話,那才真是瘋了,這座樓是佈置來對付誰,你還不知道嗎?”
郝金堂扭頭張望,果見樓梯已斷,所有窗口都已封閉,不禁感到心慌意亂。
羅老夫子叫道:“郝寨主,你是紅石堡的朋友,堡主待你不薄,為什麼反助外人?”
郭長風接口道:“可不是?秦天祥待你不薄,你卻背叛了他,如果你落在他們手中,他會饒你嗎?”
羅老夫子又道:“現在堡內已佈下天羅地網,插翅也飛不出去了,郝寨主,你要想想後果。”
郭長風也道:“對!你不妨仔細想想看,束手就擒,那是準死無疑,不如你我聯手合力突圍,還有一線生機。”
郝金堂惶然道:“可是,紅石堡險峻天成,機關密佈,咱們哪有突圍的機會?”
郭長風道:“人在咱們手中,這就是機會,你在紅石堡這麼久,難道還不知道機關佈置的情形?”
郝金堂一跺腳,道:“好吧!事到如今,也只有孤注一擲了,趁秦天祥不在堡中,咱們就”
書房門突然“砰”的一聲打開,一個冷峻的聲音接道:“你們就怎麼樣?”
那出現在書房門口的,竟是紅石堡主秦天祥。
這一來,不僅郝金堂大吃一驚,連郭長風也駭然變色。
郭長風只知道書房中有人隱藏,卻想不到會是秦天祥,由此看來,自己的計謀早已泄漏,從離開襄陽起,就已經步步踏進了陷阱。
不過,有一件事還值得告慰,那就是郝金堂見了秦天祥,所流露出的驚恐之色,至少,這證明郝金堂帶自己進入紅石堡,並非出於秦天祥的授意,換句話説,郝金堂仍然站在自己這一邊……
心念疾轉,連忙將羅老夫子的穴道點住,交給郝金堂,自己卻挾起了林元暉,低聲道:
“老當家先走,由我斷後,誰敢攔阻,咱們就殺掉人質!”
秦天祥冷冷一笑,道:“郭大俠,你已經人了老夫的手掌心,還想走嗎?”
郭長風道:“你以為區區一座機關樓,就能困得住郭某人?”
秦天祥道:“事實上,你已經被老夫困住了。”
郭長風曬道:“未必”
語出身動,一邁步,欺近書房門口,指掌交施,迅速地攻出了三招。
這三招,莫不是擒手中絕妙手法,招式虛實變幻,籠罩了秦天祥正面十餘處大穴。
郭長風志在必得,出手快如閃電,自信即使不能將秦天祥制住,至少可以迫他退入書房,然後堵住房門,趁機突圍衝出小樓。
果然,他一出手,秦天祥連招架都沒有招架,便踉跑退進書房內。
郭長風對準房門猛揮兩掌,身形疾轉,低喝道:“快走!”
郝金堂抱起羅老夫子,飛身向窗口衝去。
就在這時候,忽聽“嘩啦”一聲,窗口突然降下一道姆指粗細的鐵欄柵,將樓窗封閉,緊接着,機關連響,全部窗口盡皆封閉。
郝金堂急忙翻身奔向樓梯口,只見整座小樓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鐵籠,所有出路,全部斷絕。
郭長風恨恨地一咬牙,功凝右臂,閃身撲進書房中,卻發現房裏已經沒有秦天祥的人影,書房窗口,也籠上了一道鐵欄櫥。
兩人面面相覷,無計可施。
郝金堂廢然嘆了一口氣,道:“現在,咱們真成了籠中之鳥。”
郭長風苦笑道:“這樣也好,咱們出不去,他們也進不來,樂得休息一下。”
船堂道:“但這樣樁困在此地,遲早難免要落在他們手中。”
郭長風道:“不要急,咱們先把人質安頓好,慢慢再想脱身的方法,諒這幾道鐵欄柵,並不難破。”
於是,將羅老夫子和林元暉搬進卧房,並放在牀上,解開暈穴,另點了黑甜穴這是防止暈穴曼制太久,會導致血脈逆阻,發生危險。
郝金堂心煩意躁,不停地抱怨道:“你既然沒有脱身的把握,就不該到紅石堡來,現在好啦,自己白送命,還連累我也陪你一起死!”
郭長風卻笑道:“這就叫做‘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若不貪圖香羅帶,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郝金堂道:“早知道會有這種下場,鬼才肯答應帶你來紅石堡。”
郭長風道:“現在已經來了,後悔又有什麼用?倒不如心平氣和,大家商議個脱身之法,別忘了,咱們是‘合則兩利,分則兩敗’。”
郝金堂長嘆道:“這小樓就是咱們葬身之地,除了等死,還有什麼辦法?”
郭長風道:“你跟秦天祥交往甚久,對堡中機關設置應該有些瞭解,難道想不出脱身的方法?”
郝金堂搖搖頭,道:“堡中機關,我都略知梗概,唯有這座小樓,本是秦天祥的妻子的住所,外人不能擅入,今天我也是第一次進來。”
郭長風沉吟了一下,道:“剛才樓中機關發動時,秦天祥是由書房遁走的,我想書房中一定有秘密出路。”
郝金堂道:“縱有出路,現在也被封死了,你以為秦天祥那麼傻?”
郭長風道:“智者千慮,終有一失。你在這兒看守人質,我去探查一下,説不定能找到出路。”
正説着,只見火光閃耀,小樓外忽然亮起百餘支火把,院中人影幢幢,盡是腰佩長刀、手執弓箭的武士,將樓房圈得水泄不通。
秦天祥倒提着亮銀劍,親率應飛和常格,把守在樓門左側一方。
樓門左側,正好面對小樓書房,也就是地道入口處。
郭長風由窗口望見,不覺笑道:“果然未出我所料,書房內必有秘密出口,否則,他們應該扼守樓門正方,不會面對着書房。”
郝金堂道:“就算能出得這座小樓,也休想能逃出紅石堡。”
郭長風硒道:“你先別替自己泄氣,事情總要一步一步來,能出得小樓,也許就有逃出紅石堡的機會。”
郝金堂廢然道:“並非我愛説泄氣話,只因我對紅石堡瞭解得比你深,所以知道絕無機會的。”
郭長風閃目微笑道:“這是因為你一直認為紅石堡是個銅牆鐵壁的地方,根本沒有用心去思索它的破綻,其實,連雞蛋還有縫隙呢,天下又哪有找不出破綻的牆壁。”
郝金堂道:“除非咱們能夠擒住秦天祥本人,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脱身的機會。”
郭長風道:“如果我能找到秘密出口,咱們離開這座機關樓房以後,你想想看,什麼地方可以暫時藏身,不會被秦天祥發現?”
郝金堂默然片刻,道:“要想不被發現是不可能的,只有一個地方,或許能躲藏三兩天,縱然發現,還不致於就落在他們手中。”
郭長風忙問:“什麼地方?”
郝金堂道:“地道。因為地道中通路紛岐,密如蛛網,隨處都可藏身,咱們只要能進入地道,將守門的武土製住,秦天祥就沒有辦法確定咱們在什麼位置,三兩天內,絕對無法截住咱們,不過……”
郭長風道:“不過怎麼樣?”
郝金堂道:“那就好像捉迷藏一樣,他不容易找到咱們,咱們也不能離開地道,如果出口全被封死,就只有活活餓死在下面了。”
郭長風恍然説道:“難怪秦天祥先將地道入口守住,原來,他也防着咱們這一招……”
微頓,又接着道:“你對地道中的情形熱悉嗎?”
郝金堂道:“雖然不太熱悉,但辨識方向,趨避進退還能勝任。”
郭長風道:“這就行了,咱們現在就開始尋找出口。”
郝金堂道:“怎麼尋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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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長風道:“你站在窗口,設法吸引秦天祥的注意,我去書房試試運氣。”
郝金堂點點頭,走近窗前,大聲道:“秦堡主,咱們相交多年,何必為一點小事翻臉成仇?現在郭長風已經被我説服了,咱們願意交出羅老夫子和林莊主,只希望能平安離開紅石堡,秦兄意下如何?”
秦天祥仰面冷笑道:“你這忘恩負義的匹夫,還有什麼臉跟秦某人説話。”
郝金堂道:“我帶郭長風入堡,也有不得已的苦哀,好在迄今為止,對紅石堡無任何損失,秦兄何不留個情面,日後江湖中也好相見。”
秦天祥哼道:“你們的生死已在秦某手掌心裏,還夢想什麼‘日後相見’?識趣的,趕快叫郭長風交出香羅帶,秦某念在相識一場,或許還會考慮放你們一條生路。”
郝金堂道:“秦兄別忘了,咱們手中也有兩名人質,如果逼急了,對他們二位恐怕很不利。”
秦天祥道:“老實告訴你們吧,林元暉形同行屍走肉,生死已不在意下,羅老夫子年事已高。又受秦某厚恩,就算是為了紅石堡而死,也是死得其所,你們若想用人質要挾,那就打錯主意了。”
郝金堂道:“這麼説,你竟是存心置親屬和部下的生死不顧?”
秦天祥道:“秦某但求不虧大義,何須拘泥小節,他們若不幸遇害,秦萊自會親手為他們報仇。”
郝金堂道:“如果咱們答應交出香羅帶,秦兄能保證咱們平安出生嗎?”
秦天祥道:“那要等你們交出香羅帶以後才能考慮……”
郭長風忽然由書房閃身而出,接口道:“好,咱們也要考慮一下,在交換條件沒有談妥之前,希望秦堡主將武士們撤到院牆外去,以示誠意。”
秦天祥冷曬道:“郭長風,你別弄錯了,現在是你們在求秦某,並不是秦某求你們。”
郭長風朗聲道:“你若不肯表示誠意,咱們就先殺人質,再毀香羅帶,拚着玉石俱焚也要把你紅石堡鬧個天翻地覆。”
秦天祥顯然被“玉石俱焚”這句話唬住了,低聲和應長老商議了一會,終於點頭道:
“我給你們一盞茶的時間考慮,屆時再不交出香羅帶,就休怪秦某人不客氣了。”
舉手一揮,四周火把頓時熄滅,武士們紛紛後退。
郝金堂急問道:“出路找到了嗎?”
郭長風向書房指了指,嗄聲道:“書櫥後就是暗門,出口在樓下牆角邊,但出口的門,已經被反鎖……”
郝金堂吃驚道:“那豈不是槽了?”
郭長風道:“我試過那道門户,鎖釦並不粗,用力一腳便可以踏開,只是這一腳,必然會驚動秦天祥,由牆角到地道入口這段距離,就只有硬闖了。”
郝金堂道:“萬一闖不過去呢?”
郭長風道:“這是唯一的機會,闖不過也得闖,現在你先帶着兩名人質由暗門下去,在出口門旁等侯,我設法將秦天祥誘到窗下,然後咱們出其不意,一同破門衝出去,你只管照顧人質,應敵的事,交給我……”
郝金堂道:“現在是捨命求生的時候,咱們能闖出去已算幸運,還帶人質做什麼?”
郭長風道:“非帶不可,咱們費盡心機,冒險進入紅石堡絕不能空手出去。”
郝金堂道:“要帶你自己帶,寧可由我負責應敵。”
郭長風道:“你若自信能應付秦天祥和二百名高手攔劫,當然也可以,同時更要記住,衝出小樓時你必須當先,抵達地道人口時你必須斷後,萬一闖不出去,先死的會是你……”
郝金堂搖頭道:“好了!好了!還是聽你的吧,我帶人,你應敵,算我倒黴。”
郭長風道:“既然這樣,你帶人先走,咱們依計行事。”
説着,順手摘了郝金堂的長劍,佩在自己的腰際。
郝金堂濃眉一皺,面露不豫之色。
郭長風笑了笑,道:“別這樣小氣,我身上沒帶兵刃,暫借一用,等一會就還給你。”
郝金堂冷聲道:“你身入虎穴,居然未帶兵刃?”
郭長風道:“如果只我一個人,根本不需兵刃,現在是為了要掩護你們,才不得不準備一下。”
郝金堂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只好抱起林元暉和羅老夫子走進書房……
郭長風迅速取出貯放香羅帶的布囊,在裏面塞了一隻臭襪子,然後將囊口牢牢打上七八個死結。
準備妥當,才持向窗口晃了晃,大聲道:“秦堡主,咱們已經決定交出香羅帶,你是否也願保證,讓咱們平安離開紅石堡?”
秦天祥道:“可以!老夫答應放你們出堡,但你必須先交出香羅帶,由老夫驗證屬實才行。”
郭長風道:“你用什麼保證一定會履踐諾言?”
秦天祥冷聲道:“憑老夫的聲譽作保證。”
郭長風道:“聲譽這玩意兒,看不見,摸不着,叫人難以相信,為了公平起見,我倒有一個方法。”
秦天祥道:“你説説看!”
郭長風道:“現在我將香羅帶由窗口垂下去,讓你驗證真假,但是,你只能解去兵刃,徒手走過來,不得暗藏刀劍,也不許有人隨行……”
秦天祥道:“這個老夫可以同意。”
郭長風道:“驗證屬實以後,香羅帶仍然垂在原處,暫時不能交給你,然後,你開放機關,送咱們出堡,等到過了吊橋,咱們再釋放人質。”
秦天祥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香羅帶就讓它懸在窗口,咱們誰也不能帶走?”
郭長風道:“正是如此,咱們將它留下來,但得等平安離開紅石堡以後,你才能取下它。”
秦天祥道:“好!老夫答應你了!”
郭長風道:“我要奉告堡主,驗證的時候,堡主最好別打歪主意,須知郭某人的暗器手法,頗有獨到,居高臨下尤其準確。”
秦天祥呵呵笑道:“老夫也久聞你‘魔手’的名號,只要你自己不施狡詐,何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郭長風道:“話已説明,現在我就垂下香羅帶,請堡主解去兵刃,手持火把來窗下驗看吧!”
秦天祥跟應飛和常洛低語了幾句,果然解下佩劍,獨自拿着火把向小樓走來。
郭長風默計郝金堂已經抵達樓下暗門,忙用一幅牀單撕成四條,繫着布囊,由窗口垂下。
布囊離開窗口,郭長風也離開了小樓,沿着書房內的夾壁暗道,飛快地奔向秘密出口……
※※※
秦天祥何嘗沒有另存心機,其實,他早已看準樓上窗口和樓下大門是一條直線,門頂之上有一道遮雨的橫楣,下面凹人處,正是暗器的死角。
一旦香羅帶驗證屬實,他只須輕輕一轉身,閃進門框內,任憑郭長風暗器手法多麼高明,也休想傷他分毫。
到那時,香羅帶既已到手,郭長風還困在樓中,一聲令下,火箭硬弩齊發,即使不能將他們射死,必會活活被燒死,豈不從此永絕後患……
不過,他也擔心郭長風在施詭計,或許那香羅帶只是釣魚的餌,企圖誘他接近小樓,暗下毒手。
秦天祥絲毫不敢大意,一面緩步前往,一面功凝全身,隨時注意着小樓的動靜,只是他手中拿着火把,小樓上卻漆黑無光,明暗互異,無法仔細觀察。
漸漸走近樓下,並未發現郭長風有何舉動,秦天祥才暗自吁了一口氣,一拍手,握住了那懸空的布囊……
布囊入手,忽覺不對。
因為囊中軟軟的,不像是嵌滿珠寶的羅帶,而且,囊口又死結重重,大反常情。
秦天祥心中怦然,急忙運指扭斷結釦,撕開了布囊,一看之下,幾乎連肚皮也氣炸了……
就在這時候,只聽“砰”地一聲巨響,左側暗門突然被震飛,兩條黑影疾衝而出,直向地道入口奔去。
秦天祥急怒交加,大喝道:“應兄小心!快召弓箭手截住他們……”
喝聲中,郭長風人如旋風,業已捲到應飛和常洛面前,長劍翻飛,分擊二人。
應飛來不及招架,大吼一聲,擊出一記“百步神拳”,藉機閃退開去。
常涪正捧着秦天祥的亮銀劍,及時拔劍出鞘,擋住了郭長風。
兩人搭上手,雙劍交擊,閃電般互拆了數招,竟然勢均力敵,難分軒輊。
常洛年紀雖輕,劍法卻十分精湛,看來一時半刻之間,要想擊敗他並非易事。
郭長風急於速戰速決,一緊長劍,連出險招,同時左手也指掌兼施奮力搶攻。
常洛對郭長風的劍招並不畏懼,只是對他那隻變幻莫測的左手反而懷着幾分忌憚,邊戰邊退,漸漸退到地道入口附近。
忽聞人聲吶喊,火光燭天,秦天祥正領着應飛和百餘名武土,親自趕來助戰。
常洛突然低聲道:“郭大俠,你枉有‘魔手’之稱,欲一味想在劍術上爭勝,豈非尋死路?”
郭長風心中一動,忙探手入懷,滿滿扣了一把飛蝗石子。
一揚手,忽又頓住,暗想:他明明是有意相助,才提醒我使用暗器,我怎能忍心真的傷他……
這念頭在他腦際閃電般掠過,手中暗器便忍而未發。
誰知就在他揚起手臂的剎那。常洛忽然痛哼了一聲,鬆手拋劍,按着右臂踉蹌退了開去。
這意外的變化,倒把郭長風怔住了。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常洛的苦心,長劍向後一抬,低喝道:“老當家,快走!”
郝金堂挾着林元暉和羅老夫子,急急衝過院落空地,奔入地道之中。
秦天祥望見,不覺勃然大怒,厲吼道:“追上去!”
武士們齊聲吶喊,一擁而上。
郭長風反身擋住地道入口,手臂插處,飛蝗石宛如天女散花般灑了出去。
當先數十名武士,紛紛應手倒地,其餘的不由自主,都停住腳步。
秦天祥喝道:“放箭,給我射!”
武士們立即散開,將地道入口圍住,強弓硬弩,一齊發射。
郭長風索性還劍入鞘,雙掌一拍,笑道:“來吧!讓你見識見識‘魔手’的本領。”
只見弓弦連響,箭如劇雨,郭長風卻僅以空手攫接,身子紋風不動,隨接隨折,並且將折斷的箭簇反拋出去,漫天箭雨,紛紛墜落。
不到半盞熱茶工夫,武士們箭壺已空,竟未能射中郭長風半片衣角。
秦天祥看得驚怒交集,揮手道:“改用盾牌長刀,近身肉搏!”
郭長風笑道:“我可沒有工夫打羣架,失陪了!”
抱拳一拱,身形消失在地道暗門中。
秦天祥怒喝道:“追”
應飛連忙攔住道:“追不得,地道中岔路分岐,隨地皆可藏身,彼暗我明,追下去一定會吃虧上當。”
秦天祥道:“難道就讓他躲在地道里不成?”
應飛道:“地道雖可暫時躲藏,內無食物,豈能長久,咱們只要將各處出口封閉,不出十天準叫他們活活餓死……”
卻聽郭長風在暗門接口道:“沒關係,咱們餓了就殺人質吃,有這兩名人質,至少還可以吃上十天半月。”
秦天祥叱道:“諒你縱能躲得一時,絕難逃出紅石堡,終有一天,老夫要將你捉住剝皮抽筋!”
郭長風的聲音大笑道:“好啊,咱們就來玩玩捉迷藏,誰輸了誰請客!”
笑聲漸漸低弱,終於杳不可聞,顯然,郭長風已經去遠了。
秦天祥氣得狠狠一跺腳,道:“傳令下去,封閉所有地道出入口,賊徒未擒獲以前,全堡戒備,吊橋加鎖,禁止任何人進出。”
※※※
“當!當!噹噹噹當……”
一陣急促的鐘聲,傳送向紅石堡每一處角落。
郭長風側耳懂聽了片刻,輕問道:“這鐘聲代表什麼意思?”
郝金堂道:“這是緊急戒備的警鐘,鐘聲一響,全堡便進入緊急備戰狀態,吊橋加上鎖,地道也同時封閉,任何人都不準在堡內擅自行動,內外堡的交通也全部斷絕。”
郭長風笑道:“看來,秦天祥是真的動了肝火,準備跟咱們泡上了。”
郝金堂道:“他如此做法,等於‘竭澤而漁’,不捉住咱們勢必不肯罷休。”
郭長風道:“你猜他會不會親自進入地道來搜索?”
船金堂道:“可能暫時不會,他目的是要把咱們困住,等咱們飢渴交迫之後,再開始分段搜索地道,那時候,咱們除了束手受縛,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郭長風聳聳肩,道:“這麼説,時間還很從容,咱們大可睡上一覺,再想脱身的辦法也不遲。”
他好像真的累乏了,張口打個呵欠,果然席地坐了下來。
郝金堂道:“現在咱們成了釜中游魚,內無食糧,外無出路,你倒睡得着?”
郭長風道:“反正已經被困住了,急有什麼用?且養足精神再作道理吧!”
説着,索性橫躺下來,以肘作枕,閉目而卧。
郝金堂皺皺眉頭,道:“喂!你真的要睡覺?”
郭長風道:“睡覺還有假的?”
郝金堂道:“即使要睡,也不能大意疏忽,咱們兩人只能輪流休息,必須留一人擔任戒備……”
郭長風笑道:“那就先偏勞閣下吧,我實在疲倦了,等一會,我再換你休息如何?”
郝金堂道:“但你總得先把兵刃還給我。”
郭長風毫未遲疑,連忙解下長劍交還郝金堂,重又躺下,不多一會,便響起了鼾聲。
郝金堂手按劍柄心裏不禁激動起來。
這兒是一間八角形的石室,共有八座門户,每座門內都有一條地道,門上都裝着機關和鋼鎖。
在場四個人,除羅老夫子以外,只有郝金堂知道機關佈置和地道方向。
現在,羅老夫子和林元暉穴道未解,猶在昏睡中,郭長風又入了夢鄉,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再不下手,更待何時?
不過,郝金堂也深知郭長風身手矯捷,不易應付,最好能先取得地道門户的鑰匙,為自己預留退路,然後用竊取的方法,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將香羅帶盜過手來,方為上策。
於是,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舉步向羅老夫子移去。
郭長風鼾聲不絕,毫無所覺。
郝金堂目不轉瞬地注視着郭長風,一手按劍,一隻手伸出去,從羅老夫子腰際,輕輕解下了鑰匙串。
郭長風睡得正酣,一點反應也沒有。
郝金堂又移步緩退,用鑰匙將其中一座門户啓開,再把鑰匙串系在自己腰間,然後走回郭長風躺卧之處……
這些舉動,難免會發出些微聲響,居然並未驚醒郭長風。
郝金堂幾乎不敢相信會如此順利,再吸了一口氣,輕輕抽出長劍,用劍尖虛擬着郭長風的咽喉,低聲喚道:“郭老弟!郭大俠”
郭長風嘴唇蠕動,含糊地應了一聲,仍然沉睡未醒。
這時,郝金堂只須將長劍向前一送,就能要了郭長風的性命。
但他並沒有這樣做,因為此時此地,自己人單勢孤,必須藉郭長風之力,才有脱身的希望,除非萬不得已,絕不能自斷臂助。
是以,他緩緩把長劍交到左手,劍尖仍對準郭長風的咽喉,然後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摸向郭長風腰際
掀起衣襟下襬,觸目一片燦爛光華,那嵌滿珠寶的“香羅帶”,赫然就係在郭長風的褲腰上。
郝金堂內心狂喜,忍不住嚥了口唾沫,再度低喚道:“郭老弟!郭老弟”
郭長風的身子輕輕扭動一下,喃喃道:“別……別吵!讓我再睡一會兒……”
囈語數聲,又入了夢鄉。
郝金堂一顆心幾乎要從口裏跳出來,咬一咬牙,一手執劍,一手就開始緩緩解那“香羅帶”。
偏偏那香羅帶系得很緊,帶頭又打的死結,郝金堂怕驚醒郭長風,不敢太用力,一隻手解了許久,竟無法解開。
郝金堂心急,只得暫時把長劍放在地上,空出左手,幫忙解那死結……
眼看帶就快解開了,忽聽一陣吃吃低笑道:“老當家,偷解人家的褲子,只怕不太文雅吧?”
郝金堂一抬頭,頓時機伶伶打個寒噤,原來郭長風根本就沒有睡,正望着他嗤嗤而笑。
他情知中計,急忙探手拾劍……
郭長風一側身子,早將長劍壓住,低聲道:“有話好説,動傢伙多沒意思。”
郝金堂抓了個空,身形一仰,倒飛而起,踉蹌退入那道啓開的鐵門內,“砰”的一聲,關上了鐵門。
郭長風既未阻止,也未追趕,只是抖抖衣衫,站起身來,在門上輕敲了兩下,笑道:
“出來吧!這麼大年紀了,怎麼經不起玩笑,就害羞躲起來啦?”
郝金堂在鐵門內冷哼道:“郭長風,你且慢得意,現在八座門户的鑰匙全在老夫手中,你等於被關在石室裏,休想再活着離開紅石堡了。”
郭長風道:“咱們的處境有什麼分別?我在小圈圈裏,你也只不過在大圈圈裏,我出不去,難道你又出得去嗎?”
郝金堂道:“可是,秦天祥顧忌的是大圈圈,如果他知道你已被圈在小圈圈裏,那情形就完全不一樣了。”
郭長風笑道:“我不相信你真會告訴秦天祥。”
郝金堂道:“你若不肯把香羅帶交出來,老夫就會這麼做。”
郭長風道:“你若真的這麼做,我敢保證你會比我死得更快。”
郝金堂道:“怎見得?”
郭長風道:“秦天祥恨我,只是為了我不肯交出香羅帶而已,如果我把香羅帶給了他,或許他還不致於殺我,可是,你卻是他最痛恨的叛逆,他早已恨不得剝你的皮,抽你的筋,你若落在他手中,還想活嗎?”
郝金堂語塞,遲遲無法反駁。
郭長風又道:“老當家,千萬別做傻事,老實告訴你吧,秦天祥真正顧忌的,並非什麼大圈圈和小圈圈,而是怕我毀了這條香羅帶,所以他才用軟困的方法,不敢逞強硬拚,這東西就是咱們的生機,我豈能輕易交給你。”
郝金堂道:“這麼説,你答應老夫的諾言,竟是存心不肯履行了?”
郭長風道:“我既已答應,當然要履行諾言,不過,現在情況有了變化,諾言也必須稍加修改。”
郝金堂道:“有什麼變化?”
郭長風道:“當初你想得到香羅帶,目的是為了毀滅‘火焚桑園’的憑證,以免秦天祥對你生疑,對麼?”
郝金堂道:“不錯。”
郭長風道:“現在你已經跟秦天祥翻了臉,當年情分,早已一筆勾銷,你還要香羅帶做何用途?”
郝金堂默然片刻,道:“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打聽,反正你只要履行承諾就行了。”
郭長風道:“我可以履行承諾,但你必須先説出香羅帶究有什麼珍貴之處。”
郝金堂道:“就憑帶上那些價值連城的珠寶,還不夠珍貴嗎?”
郭長風道:“如果只為了那些珠寶,我願意用十倍的價值跟你交換。”
郝金堂道:“我喜歡那羅帶的式樣,想留作紀念,難道不行?”
郭長風道:“你若真喜歡它的式樣,我願意照樣訂製十條送給你,保證質料比它更好,手工比它更精緻……”
郝金堂怒聲道:“無論你怎麼説,我只認定非要這一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