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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四十響馬

    牧場外。

    四十乘鐵騎,在一名粗壯如牛,長相暴戾的魁梧巨漢率領之下,彪悍又狂野地朝連雲牧場急速卷至。

    牧場大門和四周,專為禦敵所備的雙層粗木厚實柵牆,已在警鐘初響之際,便已完全封鎖。

    喧騰的賀壽人潮,在望家迅速應變的引導下,全都躲入安全隱秘的地方,剎那之間,人聲俱寂。

    此時,偌大的連雲牧場,除了大門兩側的瞭望台上猶見人影之外,已然變做一座空蕩沉寂的堅固堡壘。

    四十響馬來到牧場近處,為首的巴大酋看見了望台上,有人大剌剌地卓立相候,似是有些意外。

    他在馬背上抬了抬左手,這四十騎令關外老民談之色變的響馬爺們,齊齊勒住了奔馬之勢。直到距離牧場大門前尚有十丈之遙,四十響馬方始住馬停止前進。

    大門右側的瞭望台上,候立之人,除了連雲牧場當家主事的望老爺子和望大爺之外,便是狂人幫的眾將官。

    小混睇眼打量着這撥惡名昭彰的關外土匪,只見他們四十人一式的黑甲銀錐,血紅披風,黑靴黑護腕,背後交叉斜揹着大砍刀和馬牙刺。

    光看他們一個個橫眉豎目,滿臉兇殘的模樣,就知道這幫人絕對沒有一個好貨,更沒有一個好纏。

    巴大酋也同樣逐一打量着瞭望台上的眾人,他的目光冷冷地掃過望老爺子和望大爺,卻在瞥及小混那張似童稚未泯的孩兒臉時,嘲笑般地撇了撇嘴角。

    顯然,巴大酋並不認識小混,只將他當成個愛看熱鬧的無知小輩。

    “上面是姓望的老壽頭嗎?”巴大酋陰森森地開了口。

    小混臉上堆起一抹天真的笑容,温吞吞地反嘲道:“下面是巴大酋那隻老狗熊嗎?”

    此言一出,四十響馬爆出一陣威嚇叱喝的咆哮。

    巴大酋聳動着他那個朝天鼻,桀桀怪笑道:“小畜牲,你約莫是被巴大爺的名號嚇昏了頭,竟敢對你家巴大爺如此説話。”

    “我呸!”小混輕蔑至極道:“你這個老狗操的,少爺看你真他媽的,武大郎當知縣──不知自身的高低,就憑你姓巴的這麼點的名頭,聽進本幫主耳裏還算是種污染,你還想嚇唬你那個爹呀?”

    巴大酋兩眼兇光頓露,惡狠狠道:“小子,聽你這人五人六的口氣,想必也是道上闖的角色。巴爺念你年幼無知,不與你計較太多。只要你叫姓望的老鬼交出一萬兩黃金、五十萬兩白銀、白麪三千袋、牛馬羊各五百頭,巴爺今天破例不見彩收紅,回頭就走。”

    小混忽然呵呵有聲地笑了起來,他笑得還真愉快。

    巴大酋怒然道:“小畜牲,你笑什麼?”

    “他奶奶的!”小混以指遙點巴大酋鼻頭,吃吃笑道:“姓巴的狗熊,你不去打聽打聽少爺是什麼人物?我不去你家賊窩扒你的褲子,刨你的老根,他媽的就算你姓巴的八字生得巧,祖上燒了高香!你居然敢打劫,劫到我老婆的孃家來。你可應了那句買“滷魚放生”的俗話,真是個他媽的不知死活的東西!”

    “好好好!”巴大酋怒極反笑,暴烈道:“想不到我巴大酋在關外橫混了二、三十年,賣了一輩子狂妄,今天是碰上個比老子還要張狂三分的後生晚輩。小子,你報上名來,巴爺倒要瞧瞧,你這個模樣長得嫩生生,活脱像個小媳婦似的龜兒子,會是吃哪門子生米的角色。”

    “我不説!”小混眨眨眼,促狹地呵笑道:“我怕本大幫主一旦報了名號,會把你這個老狗操的給嚇跑了,那可就大大的不好玩啦!”

    巴大酋身側,一個銅鈴眼,血盆口,滿臉胡碴,長得活像是猛張飛的彪形大漢,惡聲惡氣道:“老大,何必和這個滿口噴糞的小畜牲羅嗦。讓我上去摘了這小畜牲狗頭,咱們好早些殺進去,血洗望家連雲牧場。”

    巴大酋略一沉吟,隨即頷首道:“也好,你自己小心點,依我看,這小子明知咱們是什麼路數,卻敢在那高台上和咱們如此嬉笑怒罵,也必有所依恃,你放機伶些,彆着了他們的道。”

    “老大,你放心!”

    這名猛張飛圈馬上前兩步,戟手叫戰道:“小畜牲,老子“混世太保”雷仲,來取你狗命。”

    小混嘖地撇嘴嘲弄道:“奶奶的,在本幫主面前,那有你混世的餘地。來人呀,本幫總護幫何在?”

    “總護幫在此。”丁仔呵呵輕笑地踱前兩步:“幫主有何指示?”

    小混揹着手,大剌剌道:“這頭老狗熊的名號,令本幫主聽了不爽,你去把他的腦袋給我摘下來當球踢。”

    “遵旨!”丁仔湊趣地朝小混拱手呵腰,一副唱戲般的領命架式。

    他們在高台上一搭一唱,雷仲在下面看得也聽得一清二楚,更把他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

    雷仲憤怒地哇哇大叫:“無知小輩,老子叫你們狂。”

    “狂”字出口,他人已離鞍,直朝瞭望台飛撲而至,原本斜背在他背後的大砍刀和馬牙刺,也在他一個滾翻之際俐落地抽握在手。

    丁仔嘿嘿怪笑:“我們若不狂,還混它個鳥的江湖?老小子,你真辣塊媽媽的,有夠孤陋寡聞吶。”

    他亦由瞭望台俯撲而出,宛若攫兔蒼鷹般聲勢驚人地撲向仰面上衝的雷仲。

    雷仲不料對方動作如此迅捷,只見人影微閃,勁風已當頭罩落。更令他心下大驚的是,他的經驗告訴他,當頭而至的這股凌厲勁風,絕非泛泛之輩所能出手。

    他做夢也沒想到,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的小輩,竟會是個功力非凡的一流高手。現在,他可知道人家之所以敢賣狂,原來憑的是真材實料的功夫。

    但是──

    雷仲知道的太晚了!

    他和丁仔二人,一個由下朝上躥,一個由上往下撲,雙方的接觸自是急速而且毫無轉圜的餘地。

    當雷仲發現丁仔竟是高手之際,丁仔的“擒魂手”已如帶着阿修羅咀咒的魔手般,來自幽冥、現於虛無,封死了他每一處可退的生路。

    雷仲雙目暴瞪如鈴,充滿野性地開聲虎吼,手中刀刺全力掄揮,硬接丁仔的攻勢。

    雙方勁道接實,轟然一聲巨響。

    雷仲暴騰的身形猛朝下墜。

    丁仔卻借力反彈再升七尺。然後身形甫升之際,他微一閃晃,空中突地出現七個丁仔排成一列,流光般射向雷仲下墜的身影。

    “迎風七閃!”巴大酋意外的喝吼剛剛傳來。

    丁仔在空中的幻影也倏閃而逝,人已詭異地來到雷仲面前,雷仲驚怒地狂吼一聲,拚命地扭身挪移,朝左橫出三步,但是……

    “太晚了!”

    丁仔齜牙一笑,話聲中,一抹銀光乍現即逝。銀光過處,雷仲那顆驚悸猶存,突目齜牙的大好腦袋突然脱離它應在的頸項,隨着腥紅刺目的血柱,飛噴七尺有餘。

    馬背上──

    巴大酋狂吼一聲,猝撲而起,大砍刀帶着匹練也似的寒光,卷向丁仔凌空的身子。

    小混已在巴大酋吼聲出口的同時,倏地閃身相攔。

    “別急!”小混呵呵長笑道:“巴老大,你的對手應該是我才對哩!”

    長笑聲中,小混雙手猝然揮揚拋轉。

    登時,一溜溜、一片片,凝結成形的飄忽掌影,裹着濛濛血霧,宛似夜空煙火一般,猛地朝四面八方迸濺飛散。

    明朗的大地,剎那之間佈滿了駭人的紅影,亮麗的天空立即慘然變色,空氣也似經不住這漫天腥赤的蹂躪,發出了泣血的哀嚎。

    巴大酋手中大砍刀所帶起的寒光,剎時被這片猩紅的血霧所吞噬。他雙眼觸目所及,只有血腥的夢魘窒得他心腔驟縮,壓得他大氣難喘。

    “血刃掌!”

    巴大酋心驚膽顫地自齒間迸出這三個字眼,他瘋狂地舞動着左手刺和右手刀護住全身。

    同時,駭然地蹬足倒掠丈尋有餘。

    饒是他反應迅速,逃的夠快。但是仍被小混的掌勁掃中右胯,撞得他連翻帶滾再退三尺,直跌到馬隊之前,才堪堪穩住身形。

    四十響馬其餘所屬,此時飛快翻身落馬,兩名彪形大漢衝前二步,及時扶起狼狽的巴大酋。

    巴大酋驚魂甫定,瞪目怒視着齊齊飄身落地,在他面前一字排開的狂人幫眾人。

    “好好!”巴大酋怒極而笑,暴烈道:“我道是誰有如此狂妄的氣焰,原來你們就是狂人幫的眾小輩。沒想到老子成天打雁,今兒個卻險些叫雁啄瞎了眼。”

    “只是險些嗎?”小混嘻嘻嗤笑道:“巴老大!瞞者瞞不識,識者不能瞞,你又何必掩飾自己瞎了一雙狗眼的事實?不是我説你,你也不去打聽打聽,這裏是什麼地方?今天又是什麼日子?你這頭老狗熊挑上今天,蒙着頭硬生生往裏撞,你未免太死不知路了。”

    小妮子在旁怒氣衝衝道:“光憑你們打擾我爺爺做壽這檔子事,姑奶奶就是抽你們的筋、扒你們的皮,也還不能善罷干休。你這頭瞎眼熊竟然還敢大言不慚,要咱們牧場奉金送銀?很好,姑奶奶倒要瞧瞧你有何本事,來搬這些孝敬。”

    巴大酋強忍着胯下的抽痛,強硬道:“臭丫頭,巴爺爺在關外賣狂狠的時候,你不知道在哪裏等着投胎轉世。你以為仗着狂人幫這等不成氣候的招牌,就配朝巴爺爺我説狠話?你還早得很吶!狂人幫算什麼東西?巴爺爺今天就稱量你們這羣胎毛未脱的狂妄小輩。”

    丁仔搓搓手,伶牙笑道:“辣塊媽媽的,咱們狂人幫關起門來修身養性,也不過才二年不到的辰光,怎麼就讓人看成了軟腳蝦,以為咱們的頭是拿來唬人用的吶?”

    小刀沉穩一笑:“約莫是咱們休息得太久了,所以有人已忘記“狂人幫”這三個字所代表的涵義。”

    小混霸氣十足地謔笑道:“如果有人忘記了“狂人幫”的涵義,咱們就用血來洗亮他們的記憶。如果有人不知道狂人幫是什麼東西,咱們就用殺,來教他們認清這三個字是啥玩意!現在本幫決定,就由關外四十響馬身上,開始執行這項諾言。”

    “來來來!”巴大酋氣極狂笑地拉開架式,招手厲叫道:“巴爺倒要瞧瞧你們這些只會靠口把式賣狂的後生小子,除了狗掀門簾的那張臭嘴,還有什麼皮調可耍。”

    “呀哈!”小混嘲弄道:“巴老大,你是不是氣昏頭了?還是剛才少爺賞你的那一掌不痛了?你這頭老狗熊真的還有勇氣找咱們挑戰?我有沒有聽錯?”

    巴大酋粗暴道:“曾能混,你不用俏皮,剛才巴爺不過是一時疏忽,才讓你有機可趁。

    你別以為自己穩可吃定巴爺我。”

    小刀搖了搖頭,憐憫道:“這個人若不是被氣瘋了,就是被嚇傻了。不然,怎會將小混混的手下留情,當作他自己的一時疏忽?”

    巴大酋狂野地咆哮道:“兄弟們,別忘了咱們的規榘。這一次,除非大家全部死絕在這裏,否則誓不空手而回。”

    四十響馬所屬緩緩地朝小混他們圍攏過來,三十多張粗獷的面孔上,除了兇殘冷冽的目光,便是同樣猙獰狠惡的表情。

    “辣塊媽媽的不開花!”丁仔哼聲嘲弄道:“我看不光是這姓巴的大狗熊瘋了,其他人莫非也中了邪。瞧他們一副凶神附體,生死無忌的德性,老子光看着就有一肚皮的鳥氣!”

    孫浩文眉頭微皺道:“奇怪?這四十響馬雖説橫行關外,甚少吃虧。但是他們應該明白,他們再怎樣也絕對強不過咱們狂人幫,他們為什麼一定要往上湊?這豈不是自尋死路?”

    “想死還怕沒鬼可做?”小妮子沒好氣道:“姑奶奶今天便大發慈悲,成全你們。”

    小混朝逐漸逼近的四十響馬挑了挑右眉,睨眼笑道:“我説各位老橫(土匪),你們真的就這麼想不開?非得朝刀子口上撞?”

    回答小混的,是三十九個人毫無徵兆的猝起發難。

    四十響馬在巴大酋領頭之下,三十九人分從三十九個不同的角度一湧而上,大砍刀與馬牙刺交織成一面寒芒迸射的光網,猛朝小混他們五人頭頂罩落。

    “他奶奶的。”小混豁然笑道:“你們真兇呀?”

    他雙掌一拋,砰砰兩聲,兩名黑甲大漢未夠上位置,便已被小混劈得口吐鮮血,仰面倒摔出去。

    小妮子右手揮甩,□啪爆響,血壓龍筋鞭已似猛龍出海,呼地卷飛三柄大砍刀,她身形再旋,抖掌便是九幽羅剎手的殺招,震翻其中一名敵人。

    這妮子動手之際,口中猶自嬌叱道:“你們這四十個不開眼的老土匪,哪兒不好搶,居然搶到姑奶奶家裏來?姑奶奶今天既不要你們的黃金,也不要你們的白銀,只要將你們這四十響馬,變做四十匹死馬,也算是為關外的老百姓除害。”

    巴大酋狂吼一聲,騰空朝他撲至。

    小混再次橫身相攔,呵呵笑道:“巴老大,你的對手是我,你怎麼又忘了?”

    巴大酋撲勢愈猛,大砍刀劃破空氣發出裂帛也似的尖嘯,狠狠轉向小混天靈。

    小混身形微一晃,雙掌運足功力,血刃掌狂猛揮出,硬拒巴大酋暴烈的攻勢,和另外四名黑甲大漢。

    勁道互擊的悶聲方起,兩名黑甲大漢身上佈滿宛若慘遭利刃剮過的傷痕,像是喝醉了般歪歪斜斜地踉蹌直退,隨後兩腿一軟,爛泥般地倒地不起。

    小混隨着互擊之際反彈,略升三尺,又倏地撲落。

    巴大酋的攻勢不但為血刃掌所化消,他的左頰更添了道寸許長的血口子,皮肉翻卷着,有如嬰兒張開的小口一般。

    但是──

    巴大酋受傷之後並不稍退,右手刀直劈反削橫斬小混頸項,左手中的馬牙刺卻由下而上反挑小混肚腹,一招兩式,端的兇狠要命!

    同時,被小混震退的另外兩名黑甲大漢,呼嘯一聲,又和其他四名同伴一起湧上,手中刀刺交錯舞繞,齊齊朝小混身上招呼。

    小混身形倏閃,在這幾乎是滴涓不漏的攻擊中騰挪閃掠,狀似輕鬆已極。

    他甚至有餘力朝巴大酋扮個鬼臉,嘿嘿怪笑道:“他奶奶的,大狗熊你們人多,少爺才不會笨得和你硬碰硬的死幹。”

    話聲中,他躲開二把大砍刀和一支馬牙刺,並趁隙反手抖掌,再度劈翻一名對手,氣得巴大酋目齜皆裂,齒切欲碎,攻勢更加狂猛悍野,完全一付拚死搏命,同歸於盡的打法!

    就在小混和巴大酋纏戰不休之際,小妮子、丁仔、小刀和孫浩文他們四人也各處在對上六、七名黑甲大漢兇狠的拚鬥着。

    小妮子的長鞭有如入雲神龍,眼看着她揮鞭爆抽面前大漢,忽地,她的鞭梢卻又折向左右擋開攻擊。這妮子鞭法之俐落,的確已漸趨出神入化之境地,比起往昔的確不可同日而語。足見,這將近二年的日子裏,這妮子每日除了勤練口把式,手上的功夫倒可也沒疏忽吶。

    圍攻小妮子的六名黑甲大漢,原本以為眼前的弱女子可欺,誰知接上手之後,他們才發覺,事實和他們所想像的大有出入。

    他們六人非但無法攻近小妮子身邊,還時常被這丫頭的鞭子,趕得東閃西躲,團團亂轉,活脱像煞六隻突逃無路的大公牛般,除了噴氣踢蹄乖乖認命之外,實在無法可想。

    丁仔仗着一身靈巧的輕功和四十響馬中的七人遊鬥,對方七人雖説個個剽悍如虎狼、兇殘如豹。但是這些粗野狂暴的關外老橫,碰上丁仔這個揚州小賊頭,粗蠻是夠粗蠻的,可惜若論精明和滑溜,他們和丁仔哪能有得比?

    幾個照面下來,這七名黑甲大漢在丁仔的擒魂手,和那柄神出鬼沒的銀短劍交相伺候之下,每個人身上都已經帶了些不輕不重的紅彩。一滴滴的鮮血,他們攻守進退之間,和着豆大的汗水一併灑落地面。

    看這情形,就算丁仔沒有即時要他們老命,若是時間拖長之後,光是流血,就足夠叫他們去向閻王爺報到。

    小刀和孫浩文也同樣各自對付七名敵人。

    孫浩文終究是華山正派出身,雖説他眼前的對手皆是關外無惡不作的兇殘匪徒,但他是心存慈念想給對方一條生路,看看能否度化這些響馬大爺,使他們能夠放下屠刀,去惡從善。因此,他至今仍然尚未痛下殺手。

    他手中長劍雖是縱掠如電,但是因為殺機未起,殺招也還未現,所以交手的場面雖然激烈,戰況卻堪稱平穩,甚而有些膠着。

    小刀卻是久經陣仗的老江湖。而且,自從他和小混混作一堆之後,所遇的對手無一不是如這四十響馬之徒。他深知這類對手,不但兇狠難鬥,而且都是死纏爛打之輩。一旦和這種人豁開來幹,往往便成為生死之交,除非你死我活,直到一方死絕,不然事情很難善了。

    因此,他早已學會,對付這種人就是要狠殺絕斬、當場了結才是上策。為了避免將來留下後遺症自找麻煩,此時動手自然不能存有太多慈悲,否則,就是對自己殘忍了。

    就因為小刀很清楚拖長了戰況,只會對自己等人不利,所以他一出手,便不給對方退路。

    剎那之間,“凝魂寶刀”宛如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帶着森冷耀目的星芒寒光,活生生地躍動起來。

    這些閃動跳躍的冷電和寒芒,宛似昔日那被用以投爐祭刀的九幽亡魂忽然受到了詛咒,重新睜開他們冷悽慘厲的眼眸,紛紛脱出刀身的拘束,撲向眼前這些黑甲銀錐的大漢們,要求索魂償命。

    圍殺小刀的這七名黑甲響馬,雖是素以兇狠殘酷而出名,向來不知死亡為何物。但是,直到此刻,他們才真正深刻地觸嗅到死亡的氣息。在這一刻,他們似是真的看見了那些受到詛咒的幽魂在向他們招手。

    死亡近了!

    在這念頭浮現在他們腦中的剎那,凝魂寶刀發出咻咻的鋭嘯,在冰冷寒芒的噴濺中帶着他們的恐懼,帶走了他們的生命。

    而他們,甚至連痛苦尚未感受到,七個人已經變成了數十塊殘骸。他們甚至連聲慘叫,也來不及呼號!

    “帥呀!老哥!”小混在騰挪撲掠中狂笑道:“你不愧是狂人幫裏面,最粗的那根大棟樑吶,硬是要得!”

    小刀朗笑一聲:“我雖然不喜歡做殺人的屠夫,不過若是有人活得不耐煩,我也只好委屈自己給他們一點方便,早早送他們上路了。”

    巴大酋驀然狂叫道:“滴血搏命!”

    叫聲中,他擺脱小混,抱刀挺刺,和身朝小刀撲去。

    其餘四十響馬所屬聞聲,突然兇性大發,一個個不要命地以險招取敵。

    圍殺孫浩文的七名黑甲大漢,便在巴大酋的吼聲中,分出四人朝小刀衝去。

    “大狗熊!”小混狂笑如雷道:“你怎麼捨得丟下我這個老相好,自己扭頭就走呢?”

    笑謔中,小混驀地沉馬立樁,雙掌一挫,倏然揮轉。

    登時,天空突然降下了漫天紅霧,迸射的掌影有如四下飛竄的噬血蝙蝠,在濛濛血霧中忽隱忽現地衝掠穿飛。

    當這片血霧和掌影罩住了圍攻小混那四名響馬的同時,小混人已脱射入空,再一閃晃,業已消逝了蹤影。

    巴大酋堪堪撲到小刀身前不足七步之地,驀地──小混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正衝着他咧嘴直笑。

    巴大酋心下大驚,但卻衝勢不歇,他牙根一咬,手中刀刺直挺,挾以全力朝小混刺去。

    小混也硬是不退,吃吃一笑:“少爺既然認定了你,你只有死在我手上的命了。”

    他狂悍地揮掌撞向巴大酋,同時一抹不易為人所覺的微細金光猝閃即逝。

    巴大酋正得意自己的馬牙刺衝破了小混的掌勁,劃裂小混腰際的衣衫時,他突然覺得眼前似有金芒映眸,接着他全被一股千斤巨力衝撞得一跌,鮮血猛吐,倒摔飛出。

    直到他死,他還搞不清楚眉心那陣刺痛是怎麼回事?

    這邊,巴大酋的身子剛剛落地,他的眉心正中赫然插着一枚直透腦際的金針,猶自微微顫動;那邊被血刃掌所圈罩的四名黑甲大漢,卻已變成四個血人,口中發出不似人聲的慘號,砰然栽倒。

    這四人叫聲才穿入人耳,小妮子口中已發出一聲危急的嬌叱。

    原來,她那六名已落下風的對手,竟有一人冒死以自己的臂膀纏住小妮子的長鞭,他雖是被小妮子的九幽羅剎手所擊斃,但也為同伴製造了傷敵的機會。

    小妮子猛然抽鞭,但覺手中一緊,長鞭未回,其餘五名黑甲大漢已趁隙滾身撲近,只攻不守。大砍刀暴轉她的下盤,馬牙刺飛戳上身,十件兵刃已將這妮子前後上下十面生路完全封死。

    眼見小妮子已經陷入重圍,就算她有斃敵良機,自己勢必也要付出非常慘痛的代價。小混不由的驚怒交加,尖嘯一聲,使出吃奶的力氣,施展大幻挪移身法,全力衝前救援這妮子。

    一片如雨金芒,就在小混閃動的同時,暴襲向圍殺小妮子的那五名大漢。

    剎那,這五名四十響馬所屬變成了五隻大刺□,身上釘滿了無數要命的金針。便是,他們卻仍然拚着最後一口氣,加速揮動手中兵刃,打算要將小妮子亂刀分屍。

    眺望台上──

    “丫頭──”

    望老爺子和望大爺臉色刷地慘白,魂飛魄散地發出嘶啞顫抖的驚呼,眼睜睜地看着小妮子就要在劫難逃。

    連小紅毛也着急地跳腳大叫:“危險,要命,快躲,快躲。”

    這種豁死拚命,兩敗俱亡的搏殺中,又叫小妮子要往哪裏躲?

    小混齜目欲裂閃向重圍,揚掌踢腿,踹翻其中二名黑甲大漢,但是其餘兵刃已皆匯向重圍中心,猛朝小妮子狠狠斬落。

    眼看這妮子就要香消玉殞,喪命嗚呼之際,小妮子忽然驀地全身一蜷,將身子縮成一團肉球般,在空中急速地滾動起來。

    十件兵刃當中,有一半登時落空,沒傷着這妮子,其他幾件雖然將她的衣衫劃破數道裂口,卻也全都沒有見血。

    小混在她蜷起的同時,已挫掌狂掃,將半死的三名黑衣大漢,以及尚在餘力中砍殺的兵刃一併震得飛出丈外,噗噗落地。

    小妮子滾動的身子驀地舒展,飄飄然地停落地面。

    小混激動忘形地衝上前去,張臂將這妮子緊緊擁入懷中,嗤地一聲,給了她一記又長又響的大香吻。

    “好妮子,我的親親好老婆,你沒受傷吧?”

    小混可不管這妮子臊得滿臉通紅,他忙地拉開躲入他懷中藏羞的小妮子,仔細地為她檢視裂衣之處,直到小混確定她完整無缺,沒有受到任何傷害,這才呵笑着托起她的下巴,消遣這妮子。

    “都老夫老妻了,還臉紅什麼?”小混色迷迷直笑:“我還以為讓你多等兩年,可以把你的臉皮等厚一點,沒想到……你還是刀子口,餛飩臉皮吶!”

    小妮子又羞又窘地用力推開他:“臭混混,誰和你老夫老妻?就憑你這一年多以來,只來了牧場兩趟,又待不到半個月,我就可以把你休了,另外換個比較有情調的未婚夫。”

    “別換了啦!”小混賴過去摟着這妮子香肩,涎臉笑道:“這年頭適婚男子可是比適婚女子少太多太多了,你到哪裏再換個像我這麼有格調的混混?再説,我雖然只回來二趟,可是你得的好處也不少嘛!光看你剛才露的那一手,就知道你已經把文爺爺的天外飛星練到家了。你如果真想不開要換未婚夫,以後跟誰去學更厲害的大幻挪移?”

    那邊──

    丁仔已放倒了三名對手。

    他見小混竟在這等關頭卿卿我我,不禁哇啦叫道:“喂喂喂!小混混,我們這廂還在流血拚命,你小子倒好命,卻摟着老婆在那邊打情罵俏,你還有沒有點良心?像你這樣子,混的未免也太兇了吧!”

    小妮子有些赧然地掙開小混的魔掌,口中卻揚聲啐笑道:“丁仔老哥,你叫得這麼大聲,是因為吃醋?還是為了忌妒?你如果覺得自己孤家寡人一個人太吃味,趕明兒個我幫你介紹幾個女朋友就是了嘛!你何必喳喳呼呼的破壞情調?”

    丁仔在四名帶傷對手兇狠的撲殺中,揮汗閃掠,聞言,他幾乎為之氣結地苦笑道:“辣塊媽媽,我差點又忘了,現在這妮子的口把式,可比她手上的功夫還要厲害三分。惹不得,真格的是惹不得。”

    這時,望老爺子帶着望大爺和亨瑞自了望台上趕了過來。

    “丫頭呀!”望老爺子餘悸猶存道:“剛才可是險極了,你受傷了沒有?”

    “沒有啦!”小妮子愛嬌道:“爺爺,對不起,剛才讓你們擔心了。”

    望老爺子才剛放下提到喉嚨裏的一顆心,卻又不忘數落道:“傻丫頭,你剛剛可是差點栽在應敵經驗不足,以後和小混到江湖上闖,自己可千萬得多留心才行。”

    “是的,爺爺,我以後會小心。”

    這妮子俏皮地朝她爺爺扮個鬼臉,接着賴過去和她爹撒嬌,以安慰這兩個飽受驚嚇的老大人。

    小混四下環顧一匝,見自己這邊穩操勝券,這才拍着自己胸脯保證道:“爺爺,您放心,我一定負責訓練小妮子的反應,不會再讓她像今天這麼遲頓。這就是在家享了太久的福,人變懶了的關係。”

    小妮子惡狠狠地瞪他一眼,發嗲道:“你自己才變懶了,誰像你。”

    小混呵呵笑道:“像我?你若像我,你就不會吃虧啦!”

    亨瑞不服氣道:“小混混,吹牛。以前受傷,常常有。像你,不好,要流血,會要命!”

    “聽到沒有?”小妮子咯咯嬌笑道:“有人出來主持正義了。”

    小混癟笑道:“他奶奶的,小紅毛,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吶!”

    他一揮手要刮亨瑞後腦勺大巴掌,卻讓亨瑞機伶地縮頭閃過。

    小混手腕一翻,刮不着後腦勺,改賞一記響頭,笑謔着接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你沒瞧見,咱們狂人幫裏面,現在可是個個武功高超。過去那種老是被人追着殺,殺得血淋淋、慘糊糊的日子,已經是歷史。那種歷史,以後再也不會重演。懂不懂?”

    他最後一句是用吼着叫出來的,嚇了亨瑞一跳。

    亨瑞忙不迭直點頭:“懂,歷史,過去的。過去的,現在的,不一樣。”

    “奶奶的!”小混無奈地搖頭道:“你是懂歷史?是懂我説的話?”

    亨瑞嚴肅地望着他,認真地想了想,這才抓抓後腦,皺眉道:“歷史!懂。小混説話,懂少少。”

    “懂少少?”小混好氣又好笑道:“我還董小宛吶!”

    “懂小碗?”亨瑞頭大道:“沒有懂小碗,不懂!”

    望老爺子岔言道:“你們倆別夾纏了。小混,我看巴大酋既然已經死了,剩下這些人就放他們去吧!”

    這時,又有二處慘叫同時傳來。

    丁仔又了結一名對手,自己的小腿肚上也掛了彩,他早已用那口揚州土腔破口大罵,下手也更狠更毒。

    小刀再次宰掉二名對手,在對方豁命以拚的情況下,他應付起來,雖然比方才稍感壓力,卻是仍然行有餘力。

    孫浩文在對手拚命的情況,他也不得不陪着朝狠處宰。如今,他可吃到苦頭了,他也這才明白,何以小刀會一照面,便朝絕處下手。

    眼前這些人,可不領他未下殺手的這份情吶!

    小混看看現況,不禁咋舌道:“只怕咱們想放他們走,這些人卻也捨不得走哩!”

    望大爺沉吟道:“試試吧!總是盡其在我。對方好歹也是個大活人,宰人可不像宰牛、宰羊那般心安理得呀!”

    “好呀!”小混點頭道:“我就勸勸看。”

    他仰頭高呼道:“四十響馬的殘餘們聽着。你們的首領巴大酋已經死透了,四十響馬的大勢已去,只要你們現在退走,連雲牧場和狂人幫都不會再為難你們。”

    小混口裏在吆喝着,正與丁仔動手的三人,忽然左手猝拋,三柄馬牙刺竟朝望老爺子、望大爺和小混他們三人胸口急射而至。

    小混怒叱一聲,回身揮掌,將射向望老爺子和望大爺的馬牙刺劈飛,同時躲開射向自己的這柄馬牙刺。

    “好凶!”亨瑞咋舌道:“要給命,不走,還偷襲,羞羞臉。”

    小混尚未回過身,正和孫浩文交手的三人,忽然放棄孫浩文,齊齊撲向小混而至。

    “找死!”

    小妮子長鞭方始劈啪暴起,比她還快的卻是三溜金芒一閃而逝。

    撲來的三人,喉結正中各自插着一枚顫危危的金針。他們三人呃地悶吭,猛然衝撲了幾步,便面朝地的砰然再也不動。

    小刀刀勢一緊,也將自己的二名對手送上黃泉之路。

    孫浩文在對手走脱之後,便斜身撲向丁仔那邊,幫他收拾了最後三名敵人。

    看着這三個最後在自己手中喪了命的四十響馬,孫浩文有些悲憫地輕嘆:“這又是何苦?生命難道就這麼不值得留戀?”

    丁仔搭着他的肩,歇口氣道:“如果他們是十二支香,一碗血酒的磕頭弟兄,那麼會拚着同年同月同日死,也就沒啥稀奇。”

    孫浩文扶着他,朝小混他們那邊走去。聞言,他微感意外道:“黑道上,也有這麼講究義氣的人嗎?”

    輪到丁仔大感詫異:“怎麼?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故意裝傻?誰規定只有白道的人才講義氣?白道里面多的是表裏不一的偽君子,他們只要有利可圖,哪還記得義氣這兩字怎麼寫,否則,你怎麼會看不慣那些人的嘴臉,加入咱們狂人幫。”

    “你説的沒錯。”孫浩文拍着腦門,呵笑道:“是我太迂,竟然還按着以往錯誤的觀念,去分辨黑白二道的定義。”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丁仔打趣地酸了他一句,嘿嘿笑道:“孺子真是可教也!如今,你既然加入狂人幫,當然要改變以往的習慣,以黑道碼頭的概念來混江湖。”他們已經來到小混身邊。

    小混聽到丁仔的話尾,驀地怪叫道:“誰説咱們狂人幫是黑道碼頭?狂人幫會那麼沒格調,以黑道自居嗎?”

    丁仔怔然道:“可是,我記得你對標榜俠義的名門正派,也非常感冒嘛!咱們若不側身黑道,莫非還要高掛着“我是白道”的招牌,自認為是正派人物?”

    “胡扯!”小混嗤鼻嘲弄道:“白道算什麼玩意兒?狂人幫是何等幫派,根本不屑沾它的邊,更甭提和它掛鈎,丁仔噯,你是怎麼混的?怎麼到現在你都還弄不清自己到底是哪一道的英雄?”

    這時,望老爺他們已經回牧場傳人交代善後,而狂人幫眾將官卻被小混的話,搞迷糊了。大夥兒面面相覷,傻在原地。

    小刀苦笑道:“黑道沒格調,白道又不是玩意兒,那咱們算是哪一路英雄好漢?”

    孫浩文打趣道:“據我所知,某些正派人士過去宣稱,咱們狂人幫是個邪派組織。所以,咱們大概可以算是邪道人物吧?”

    “邪道?”小混嘖聲嘲謔:“老子天生不信邪,所以這一道自然是無路用。既然路都沒得用,哪還有道可言?孫老哥,你雖然有點頭腦,不過還是猜沒有中答案。”他滿臉得意地學着亨瑞的口氣説話。

    “那麼……”丁仔嘿嘿乾笑的問道:“請問本幫歷代以來,最最能混的幫主大少爺,咱們究竟要算哪一道?空手道?台拳道?還是胡説八道?”

    “你們真是有夠笨吶!”小混點着眾人的鼻子,狂然謔笑道:“咱們既然不是黑道,也不是白道,當然就是“灰道”嘛!”

    “灰道?”其他人真搞不清楚這一道,又算哪一道?

    小刀哭笑不得地問:“小混混噯,咱們這灰道,又算哪一路門道?是怎麼混來的?你總得説出個像話的道理來吧!”

    “那當然!”小混理由充分地解釋道:“本幫要做灰道英雄的原因有三,第一、江湖中所謂的白道,就要有白道的出身。像小白臉老哥出身在華山啦!或是像武林四公子出身於江南四大世家,這樣子才是理所當然的白道。至於黑道的定義,則表示如果你不幹打家劫舍的生意,最少也得做攔路打劫的買賣,再不然就是要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可是……”

    小混無奈地攤手接道:“咱們狂人幫當然沒有那種個個都投對了胎,出身名門的好福氣。因此,咱們自然和白道搭不上關係。若要説黑道呢?偏偏咱們開張至今,還沒做上半票買賣!就算殺起人來,手段毒辣嘛!心腸卻不見得有多麼狠毒。所以,咱們不就成了白不白、黑不黑的中間色,這還不算是“灰道”嗎?”

    其他人除了一個勁兒的呵呵傻笑,還能説什麼?

    小妮子滿心好奇問道:“那第二和第三點原因又是什麼?”

    小混彈指笑道:“這第二個原因就更簡單明瞭啦!你們想想,咱們狂人幫裏面,有我這種賣狂打混的、有你這種養牛養羊開牧場的、有小紅毛這種走船做生意的、有丁仔這種夜盜千户做小偷的、有老哥這種正宗跑江湖的,還有小白臉老哥這種出身名門俠客的;只要閉着眼睛隨便挑,那還不是要黑的有黑的,要白的有白的,要不黑不白的,也有不黑不白的。咱們這黑的白的、白的黑的,花糊糊的一大堆人攪和在一起的,不叫灰道,叫哪一道?”

    小妮子早被他這一輪繞口令似的快腔快調搞昏了頭,哪還分得清什麼黑白。既然小混説是灰,她也只有傻怔怔地直點頭,承認夫唱婦隨就對了。

    亨瑞卻突然抓着小混胳膊,大叫道:“還有,還有!”

    “有什麼?”小混納悶地反問。

    亨瑞高興道:“有哈赤,當獅子的,黑的?白的?”

    原來小混剛才數人頭時,把醉倒在牧場內,還在呼呼大睡的怒獅哈赤給遺漏。亨瑞卻異想天開,將他歸類為“當獅子的”,還問小混是黑是白,這可不是普通的天才而已。

    小混怔了一怔,還花腦筋想了一想,才弄清楚亨瑞的意思。

    “蕃就是蕃!”小混賞他一記響頭,笑罵道:“專講這種沒頭沒腦的蕃話要我猜,你是開明牌?是想考我的翻譯能力?從現在起,你給我加強漢話能力,本幫主明年要派你上京考狀元去,懂不懂?”

    小紅毛抱着腦袋朝他扮個鬼臉:“奶奶的,大欺小,混混壞,和以前一樣的。”

    丁仔呵笑道:“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江山?什麼移?”亨瑞抓抓後腦,搖頭道:“懂沒有!”

    丁仔伸長手臂,好玩地拍着亨瑞的腦袋,嘻嘻謔笑道:“小紅毛,你的程度實在夠菜,我真是服了你吶!”

    亨瑞頻頻搖首,否認道:“小紅毛煮飯不會,沒有菜,沒有菜!”其他人又為他這話咭咭咯咯全笑作了一團。

    小刀打斷他們的夾纏,沉穩笑道:“小混,你那不成理由的理由只説了兩點,還有第三點呢?”

    “啊哈!”小混狂謔笑道:“這第三點理由,才是咱們狂人幫要做灰道英雄的真正原因!”

    “説吧!”其他人沒好氣地催促着。

    小混左右一瞄,黠謔地嘿笑道:“全江湖的人,都在黑道或白道里擠破了頭。咱們置身灰道之中,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可謂超俗撥羣,獨樹一格,這種不入俗套的事,除了咱們狂人幫,再也沒有別人有本事幹得出來。所以,這個“灰道”,咱們是混定了!”

    小刀呵呵失笑:“我看這個道理,算比較適合狂人幫的調調。”

    此時,牧場內已解除警戒,望老爺子領着大批人手出來,指示他們為地上的四十響馬收屍。

    他在五個兒子的陪伴下,朝小混他們走了過來。

    “嘖嘖……”望老爺子老遠便猛咋舌道:“乖乖!小混呀,你們哥兒們幾個,可真叫狠,我們掩在護牆柵欄後面,看你們動手宰人,看得都心驚膽跳,冷汗直流吶!”

    望大爺也道:“就是呀!地上那些屍體完整的沒幾具,模樣可比咱們宰羊、宰牛還要悽慘。剛才有些收屍的長工,看得全反了胃吐個不停,直叫狠咧!”

    望老爺子淡淡一笑:“闖江湖的角色,心腸若是不夠狠,只怕自個兒的日子就得難過了。”

    小混呵呵一笑:“爺爺不愧是過來人,説的可都是經驗談。”

    望大爺頗有深意地笑道:“小混的狠,我早聽丫頭説過,這倒也沒什麼。我驚訝的是,小混呀,你可不光是下手夠狠,就是你那張嘴,罵起人來,可也真是毫不留情吶!難怪咱們丫頭待在牧場裏,這二年來,別的不忙着學,倒要先和一些叔伯們學一學罵人的藝術。”

    “冤枉呀!”小混忙不迭指天盟誓道:“我的準泰山大老爺,我小混混別的本事沒有,可是絕對見人説人話,見鬼説鬼話。我對巴大酋説話惡毒,那也是因為他先出口成髒,我當然就東施效顰,不將他當人看,只拿他和畜牲説話的態度跟他説話嘍!若是對我的親親小妮子,我這廂甜言蜜語猶恐不及,哪捨得對她説點髒話?不信,你可以問問老哥他們,我可曾對小妮子説過什麼難聽的粗話?”

    “這倒是真的!”丁仔別有所指地曖昧一笑:“這混混對小妮子的濃情蜜意,可真的是沒話説!”

    他賣關子似的一頓,才又接着促狹笑道:“他可是常常忙着以行動表示,那張嘴哪還有空兒説話。”

    眾人會意地鬨然大笑,小妮子臊紅了粉頸,不依的伸手朝丁仔擰去。

    “討厭啦!”小妮子酡紅如榴地嬌啐道:“丁仔老哥,你怎麼可以亂講話啦!”

    “別擰,別擰!”丁仔扭腰逃開,舉手討饒道:“我不是你的小混混,你可別朝我發威。”

    當着長輩的面,小妮子也不好太隨便,只得跺着腳,猛發嬌嗔。

    小混大方地摟着她的腰枝,吃吃笑道:“丁仔説的是有目共睹的事實,你生什麼氣?當心壞了身子不划算吶!”

    小刀暗自好笑地忖道:“小混還真的是能混,他當着小妮子列位尊親的面前來上這麼一手,望家諸位老爺、大爺,還會不相信他對這妮子的真情深意?這麼厚臉皮的行為,也只有這混混才有勇氣公開表露。”

    孫浩文更是暗裏咋舌道:“乖乖,當着女方家人面前如此表現,他難道不怕被當成登徒子,打了出去?”

    望家這些爺們,非但不認為小混此舉唐突,反而有些讚許的呵呵直笑,顯然,他們對小混這種行為早習以為常。

    孫浩文不由地暗自佩服:“能混,這小子果真能混!”

    他們一行人,轉身朝解除警報的牧場走去。牧場裏,連台的祝壽好戲,也已經重新開鑼鏗鏗鏘鏘地敲打起來。

    鞭炮也再一次劈哩啪啦地鳴放開來。

    眾人又紛紛從屋中湧了出來,他們的情緒更激昂、更激烈了。笑意不止展現在人們的臉上,也飛揚在激動興奮的語聲中。

    此時,他們不光是為賀壽的慶典而高興,更有着劫後餘生的歡欣。

    四十響馬被消滅了!

    人們爭相宣傳,這個在關外橫行多年的土匪羣,終於也有被人悉數擺平的一天,這真是關外十三堡七十三墩全體居民的福氣。

    擺平四十響馬的是,望老爺子的孫女婿吶!

    他們是江湖中響噹噹的狂人幫吶!

    曾能混為首的狂人幫吶!

    他們再度入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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