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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地下秘道

    夜,黑得像一盆墨。

    烏雲,一團閉湧在一起。

    雞公山的影子,像畫家潑墨山水,迷迷濛濛的,靜悄悄跌坐在大地上。

    迤邐的羊腸小徑,蛐蜒從山麓直通到“雲深不知處”。

    好一片茂密的竹叢,一堆堆像星羅棋佈的棋子,高聳入雲的翠綠竹梢,嫩葉隨着夜風搖曳,發出似有若無的簌簌之聲。

    轉過竹森,忽然有一陣轟隆之聲,震耳欲聾。

    原來是一幅寬可七尺長的數丈瀑布,懸空倒瀉而下,如同萬馬奔騰,氣勢之壯,歎為觀止。

    忽然一垂簾般的瀑布中間,“刷……”衝破傾瀉而下的瀑布,竄出一個瘦削的俏麗身影來。

    奇怪的是,那身影像一道飛矢,又像一顆流星,穿過傾瀉而下力有萬鈞的瀑布水簾,竟然如同一枝飛鏢射穿紙糊的窗檻,輕飄飄的。

    更令人吃驚的是那身影一身宮裝,紗襟飄逸,並未被凌空下瀉的水濺濕。這份快,這份輕巧,這份俐落,令人乍舌。

    那身影從瀑布水簾之中穿射而出,凌空三疊,衣袂微振之下,像一片落花,落在積水成池的岸邊一人高的矮樹之上,四下略一打量,然後低聲叫道:“可以出來了,試着穿出水簾,快……”

    她的聲音不高,嬌滴滴的,在澎湃的瀑布衝擊之下,近在咫尺,也聽不清楚,除非她用的傳密功夫。

    可是,隨着她的活落音,嗖!嗖!破空之聲連番而起,水簾中射出兩道人影。

    常玉嵐在前,沙無赦銜尾,兩人的功夫,顯然的不如先前那條俏影,無論在速度、輕巧,都似乎差了一大截。

    同時,兩人穿越池水,身影已漸漸的下墜,十分勉強的飄向對岸,分明吃力的攀住池邊的粗枝,只差沒有墜落水中。

    常玉嵐舉着樹枝的雙手無力,縱身飄落草地之上,微微喘息,紅着臉道:“藍姑娘。看來雙狐這麼一點,我的傷勢必須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復原。”

    先前的那條俏影,原來是神秘莫測的“桃花仙子”藍秀。

    藍秀十分沉靜的道:“你比沙探花復原得要快。”

    那邊的沙無赦雙手攀着樹枝,還在喘着大氣,分明十分吃力。

    常玉嵐劍眉深鎖,朗聲道:“沙兄,你的體內真力可以凝聚了嗎?”

    沙無赦氣喘噓噓的道:“難!難!我是終日打雁,被雁啄了眼了。”他是玩世不恭成習,説別這裏,又哈哈一笑道:“人不死,債不爛,這筆賬我沙無赦早晚要算的!”説着,像打鞦韆的樣子,一個迴盪,借力穿身落在如茵的草坪之上。

    藍秀盈盈一笑道:“你們兩位一向不是很開朗的嗎?怎麼一個憂心忡忡,一個耿耿於懷,分明是撇不開放不下,往日的瀟灑哪裏去了。”她口中説着,緩步走向草坪,擇了一個平坦的大石,施施然坐了下來,柔荑微揚,招招手對常玉嵐與沙無赦道:“兩位坐下來。”

    常玉嵐苦苦一笑道:“又要我們用功?”

    藍秀道:“是少不得的。”

    沙無赦紅着臉道:“半個月每天枯坐半天,是我出孃胎以來從未有過的悶人功課。”

    他二人口中説着,已緩緩的走向藍秀身側,分為左右盤膝跌坐在草地上,閉目垂睛,雙手虛按在自己的膝蓋之上,如同老僧入定。

    藍秀的粉臉之上,忽然失去了開朗的神情,變得十分凝重,審視了一下左右端坐的常玉嵐與沙無赦,緩緩的道:“練氣的武者,最忌心有怨懟。沙探花的一股怨氣難以遏止,沉心靜氣之時,尚且透過靈明,使人有殺氣騰騰之感,應是不吉之兆。”

    沙無赦忽的一睜雙目,咬緊牙根道:“大丈夫恩怨分明,我不怪長白雙狐心狠手辣,只恨司馬駿手段卑鄙,這筆賬今世不能善罷干休!”

    藍秀微笑道:“沙探花,幸而長白雙狐對二位別有用心,手上還有些分寸,破了二位武功勁穴,身體沒有絲毫影響。血海若果真的被刺,你們非死即殘,哪有什麼算賬討回公道的機會。”

    她口中説着,忽的雙掌連連搓揉,突然藕臂左右一伸,右掌按上常玉嵐的靈台,左掌卷在沙無赦玉枕腦後,口中嬌聲道:“我來引導,二位各運真力,氣衝肋下,遊走血海。”

    常玉嵐的臉色凝重,放在雙膝上的手掌,微拾虛按在丹田之上。依言運功,順着體外藍秀上掌所傳來的徐徐緩流,引動真氣,依言如法炮製。

    沙無赦也是內功的行家,無奈只因心中怒氣難平,雖也依照藍秀囑咐,竭力按捺下衝動的怒火,一時哪能平靜下來。

    藍秀豈能沒有感覺。她低聲道:“沙探花,這是事關重要的時刻,必須沉靜,我不能多所囑咐了。”

    林蔭一片寂靜,飛瀑流泉的雷鳴吼聲,引起羣山響應,回聲四蕩,此外,靜寂得連一片落葉離枝之聲,都可以清晰的聽到。

    足有盞茶時候,藍秀的粉臉由紅轉白,由白變黃。

    常玉嵐的頂上繞着一閉白霧,聚而不散,額上的汗珠有黃豆大小,像清晨花葉上的露珠,滴滴分明。

    沙無赦的面色蒼白,汗水如同大雨淋淋而下,額頭、鬢角,儼然小溪,流到領子上,把一身淡黃的長衫都透過來貼在身上。

    藍秀的娥眉緊顰,鼻孔小哼了一聲,緩緩收回雙掌,分明是十分疲乏,但-字字的道:“兩位自行行功,再有半個時辰,血海被點的制禁,會完全康復,千萬不要移動。半個時辰之後,再服一顆‘桃花培元丸’,不但可培元養氣,而且能增進功力。”

    藍秀的話才落音。突地,“哈……哈……”厲嘯之聲如同狼嚎,起自林外不遠之處。

    這嘯聲好生怪異,不但刺耳驚魂,而且彷彿笑聲之中有無數的尖錐,直刺人的心尖,震得陣阼刺疼,使人難以忍受。

    藍秀平時沉着端莊,喜怒不形於色。此刻,也不由悚然一驚,彈身站了起來。回頭再看常、沙二人,行功正在緊要關頭。

    須知,行功之人到了緊要時刻,通身氣勢暢流,不亞於長江大河,一瀉千里,不可遏止。相反的,整個人體內的血液逆行,四肢百骸,都仿如拆卸散來。這時,只要外面有四兩的力道襲擊,必然骨骼分散,血肉一堆。

    所以,凡行功之人,必須先找妥所謂的“護法”加以保護。

    藍秀眼看常、沙二人的情況,不由蛾眉雙皺,芳心難安。

    因為此時的常玉嵐固然已毫無抵抗之力,沙無赦的情況比常玉嵐更差,最糟的是藍秀本人由於輸氣衝穴,運功療傷,疲勞尚未復原,是不能再經拼鬥的。

    然而,這聲悽蒼欲絕的嘯聲,分明是有為而來。從厲嘯聲中,可以知道來人的功力不凡,更可推測到所謂“來者不善”。

    就在藍秀轉念之間,水池對面的懸石之上,飛下一個瘦小的怪人來。

    説是“飛”,一點也不假,展開兩幅翅膀,足有車輪大小,帶起呼呼風聲不住的扇動。

    説是“怪”,也真怪,兩幅翅膀中間,一個尖嘴猴腮的山羊鬍老頭,好大一個酒糟鷹勾鼻子,幾乎佔了整個臉的一大半,小耳朵圓圓的招風挺着,圓眼暴牙。總之,五官互不相襯,無法形容。

    這個怪人的翅膀原來是兩幅可以收放自如的羊皮縫製而成,凌空展開足有七尺,收起來像個鬥蓬,披在肩頭並不累贅。

    凌空長嘯一陣,尖聲叫嗥道:“什麼好吃的丸藥,見者有份,我也弄-顆嚐嚐。”叫囂聲中,“噗”兩個翅膀突的一收,人也飄落地面,雙於抱胸,站在藍秀當面丈二之處,一雙小圓跟不住的眨動,尖尖的舌頭半刻不停的舔着毫無血色的雙唇,怪模怪樣,教人既討厭,又恐怖。

    藍秀娥眉緊皺,不由伸出右手,用雪紫的手帕,掩住鼻孔。一語不發。然而,她蓮步款移,不知不覺之際,已置身在常玉嵐與沙無赦盤坐的前面,含怒而立,如一尊冷麪觀音。

    那怪人吼叫之後,意料着藍秀必然勃然大怒,以惡言相向,因之雙目含威,得意的露着獰笑。

    他料不到藍秀如此冷漠。

    片刻,怪人沉不住氣的道:“你,你是啞巴嗎?”

    藍秀依舊若無其事,鳳眼一瞟打坐的常玉嵐。

    但見常玉嵐額頭的汗水已乾,面色呈現焦黃,鼻孔中出氣多,吸氣少,分明正到了回功的要緊時刻。

    藍秀芳心暗喊了聲:“不好!”因為,從常玉嵐表面情形看,正該是用藥的時候,否則內部功力一散,慢説是增加功力,即使是療傷,也必須從頭做起多費手腳。

    故而,她表面毫不着色,左手緩緩的探入腰際飾囊之中,摸出了兩粒“桃花培元丸”,斜跨半步,到了常玉嵐的身前,兩指捏定一粒藥丸,快如電掣,塞入常玉嵐口中,低聲道:“吞下去,半個時辰不要分神,只顧用氣催動藥丸,別的不要管。”

    不料,身後怪人見藍秀沒把他放在眼內,不由怒衝衝的搶上前去,突出手,認定藍秀執藥的左手抓去,口中叫道:“給老子先嚐嘗。”這一抓出其不意,既快又準。

    藍秀的身手,比他快,就在剎那之間,已將一粒“桃花培元丸”塞進常玉嵐的口中,右手大袖-拂,反向怪人抓來的手臂抓去。

    “噫!”怪人大出意外,忙不迭縮身抽手,斜跳七尺。

    藍秀回首冷冷一笑道:“三分不像人,七分卻像鬼,你是哪裏來的山精水怪?”

    怪人聞言,仰天怪笑:“哈!嘿嘿!難怪你目中無人,敢情是不認得我。”

    藍秀一招驚退敵人,不屑的道:“姑娘眼中沒有你這等醜八怪。”

    “嘿嘿!”怪人鼻子中似笑非笑的道:“醜八怪?哈哈!你不認得醜八怪,聽説過神鷹兩個字沒有?”

    藍秀不由“噗嗤”失聲道:“嗤!我沒有聽説過神鷹,我聽過神經。你是不是有點神經?”

    怪人人嚷道:“神鷹全老大你沒聽説過,這個江湖你是不用混了。”

    藍秀搖頭道:“姑娘根本不是混江湖的。”

    “哼哼!”神鷹全老大又是一聲冷哼:“小婦人,你少賣狂,把另一粒桃花培元丸拿來。”他口中説着,手腳之際又躍躍欲試。

    藍秀螓首連搖,伸出左手,手掌中有一粒蠶豆大小的桃花葯丸,光芒四射,像一顆星紅寶石,然後道;“喏!藥丸在此,可惜不是為你準備的。”

    神鷹個老大的鷹眼睜得老大,射出既貪又狠的兇焰,尖聲吼道:“寶貝,你給我拿過來吧。”吼聲未了,探臂疾抓。

    眼前白影一閃,神鷹全老大“噫”了一聲,不但雙手撈空,連人影也不見了,耳畔只聽藍秀的嬌柔聲道:“未免大膽了些吧!”

    神鷹全老人這一驚如同雷轟頭頂。

    因為,神鷹全老大自認這一抓雖未貫氣使力,但一般高手也休想閃躲得開。而今,不但抓了個空人影不見,卻在身後傳來對方的聲音,焉同小可。若是敵人此時在背後出手,後果怎堪設想。

    全老大心頭大震,急如旋風一轉面。不料,幾乎碰到俏立含笑的藍秀。

    敢情藍秀就站在他貼身之處,冷笑道:“蠢材!姑娘有好生之德,否則還有你的狗命嗎?”

    藍秀的話毫不誇張,她若出手,全老大從玉枕大穴起,身後的制命之處,都在藍秀的指掌咫尺之處,確實是舉手之間的事。

    神鷹全老大並不是庸祿之輩,乾枯瘦削的臉上,也不由一陣發燒,惱羞成怒的喝道:“氣死老夫了,拿命過來吧!”

    “執迷不悟!”藍秀並不理會神鷹全老大的一擊,未見她腳下移動,整個人不慌不忙,虛飄飄地倏然斜移七尺,巧妙的身法無可形容。

    神鷹一擊落空,越發怒火如焚,鼻孔中氣如牛喘,雙眉一掀,不再向藍秀進攻,反而轉身退出丈餘,一疊腰,“雲裏翻”竟然落在常玉嵐的身後。

    藍秀不由花容變色,一改從容不迫的神情,嬌叱聲道:“全老大!你要是動他一根毫毛,姑娘我把你碎屍萬段!”

    神鷹全老大聞言,桀桀而笑,得意的道:“除非你把手中的那顆培元丸交給我。否則,哼!哼!我先把這個小白臉碎屍萬段。”

    説着,雙掌一齊虛放在常玉嵐的左右的肩井大穴之上,揚聲道:“只要我全老大的心一狠,雙掌這麼一用力,後果可是你負責啊。他這條命不是在全某手上,就在你一句話裏。”

    藍秀提高嗓門道:“你敢!”

    全老大陰森森的一咧嘴道:“我神鷹殺人無數,沒有什麼不敢的。”

    藍秀道:“枉費你自認是江湖成名人物,原來是小人行徑。”她想拿江湖“道義”來套神鷹全老大。

    然而,老奸巨滑的神鷹,只是冷冷而笑道:“要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呸!”藍秀呼了一聲:“卑鄙!”

    全老大尖聲道:“老子沒有功夫同你耍嘴皮子,我喊一、二、三,你再不識相,就先毀了他,一!”

    藍秀芳心如同鹿撞,暗自焦急,後悔適才沒有把神鷹全老大制住,如今反賓為主,常玉嵐的性命,落在人家手中。

    全老大又高聲叫道:“二!”

    藍秀眼見常玉嵐雙腮如同楓染,雙唇血紅,頂端隱然有淡淡的一層薄霧,分明正在“培元養氣”的要緊時刻,藥力發動的重要關頭,只要再過盞茶光景,不但被點的血海大穴安然無恙,而且內臟經過藥丸的洗煉,功力無形大進。此刻,藥力在他體內不住的向七十二穴衝擊,四肢百骸發散,只要外力不經意的一擊,豈止療傷培元前功盡棄,而且性命難保。

    最為難的是,神鷹全老大此刻在常玉嵐身後,雙掌虛按在常玉嵐的肩井,藍秀根本無法化解,即使是遙遙發招,首當其衝的乃是跌坐在前毫無閃避抵抗之力的常玉嵐,這就是所謂投鼠忌器。

    另一個盤坐在一側的沙無赦,情形更慘。

    但見他臉色慘白毫無血色,喉嚨隱隱有略略的疾湧之聲,只有鼻孔中有一絲遊氣,情形危殆萬分。

    藍秀實在不忍心眼見沙無赦這個塞外高手就此橫屍郊野,將手中這一粒“桃花培元丸”交給神鷹全老大。

    可是,常玉嵐在全老人手中,俾神鷹這等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説得出做得到,萬一……

    藍秀實在不敢再想下去。

    偏生全老大怒叱聲道:“老子喊出了二字,你就是還一萬粒培元丸老子也不要了!”

    藍秀此刻真是進退兩難,只好忍氣吞聲的道:“我可以送你。”

    神鷹全老大尖笑道;“算你想通了,將藥丸放在你身前那塊大石上,你退後一丈後,老子自己去取。”

    藍秀道:“但是,不是現在,你看那邊的沙無赦命在旦夕,等我救了他,你隨我到桃花林,我可以送你三粒,因為我現在身邊只帶了兩粒。”藍秀以十分緩和的語氣,勉強壓住怒火,而且是事實確屬如此,已經十二萬分委屈。

    但是,神鷹全老大哪裏肯信,反而狂笑一聲道:“嘿嘿!你把老子當成三歲娃娃。我不與你多羅嗦,老子的‘三’字出口,你不要後悔。”

    藍秀芳心大震,氣極道:“姓全的,你蠻不講理!”

    “拳頭就是理!”全老大吼叫聲道,“小白臉,明年此刻,就是你的忌日,老子我——”

    “全大!”就在神鷹全老大咬牙切齒,肩頭隱動之際,一聲嚶然之聲,山林際傳來。這聲“全大”宛如珠走玉盤,清脆異常。

    藍秀不由一愣。

    凶神惡熬的神鷹全老大,頓時雙眼失神,兇焰全斂,愕然應了聲:‘屬下在!”他的人如泥塑木雕一般,連放在常玉嵐肩上的雙掌,也移了開來,下垂低頭,同先前的兇狠,前後判若兩人。

    林間,車輪吱呀。油碧香車緩緩而出,車未停,絨幔已徐徐展開,百花夫人端坐車同內,對着藍秀含笑點頭道:“姑娘,你聽説過百花夫人嗎?就是我。”

    藍秀仔細打量,嚶然道:“聞言已久。”

    百花夫人略一頷首,側臉向神鷹道:“全大,過來!”

    神鷹全老大連趨幾步,垂手恭身搶到香車之前七尺之處,低又細聲道:“屬下參見門主!”他口中説着,右腳前跨半步,雙手高舉齊額恭恭敬敬的施禮,不敢正眼而視。

    百花夫人並不回答,又向車前侍女道:“帶來的百花脂灌給常三公子吃,順便也喂沙探花幾滴。”

    侍女之一的應了聲,從香車的側面雕花木屜小取出一個姆指粗細的湘妃竹管,快步跑到常玉嵐的身前,啓開他的雙唇,灌了下去。然後,又去將剩餘不多的花脂,着力分開沙無赦的牙關,灌進一些。

    這廂,百花夫人笑盈盈的對藍秀道:“藍姑娘,你可以把培元丸交給沙無赦服下。”説到這裏忽然加快語氣道:“對了,這事該由侍女們做,你交給她們吧。”

    早有另一個侍女接過藍秀手中的“桃花培元丸”,塞進沙無赦的口內。

    藍秀只是帶笑頷首,對於百花夫人心思細密,頗為折服。事實上,藍秀出自內心不願親手去掰開沙無赦緊咬的牙關。

    百花夫人早又道:“藍姑娘的桃花培元丸,乃是不世靈丹獨門神藥,是桃菁精葉煉製,加上本門百花脂,相得益彰,藥力強過數倍,省卻不少時間,也使受傷的人減卻許多痛楚。”

    藍秀隨口應道:“妙極!”

    百花夫人梨渦深露,展顏而笑道:“瞧!常少俠已經神韻開朗,比末復之前益覺英姿煥發了。”

    果然,常玉嵐不但臉色如旭日初昇,光芒四射,而且四肢微微啓動,頂上的薄霧散去,卻隱然有似有若無霞光,如虛縹緲。

    接着,常玉嵐的劍眉揚起,星目陡地睜開,暴射出兩道逼人的光彩,遊目環顧時,令人難以逼視。

    常玉嵐如夢初醒一般,眨了眨眼睛,彈身而起,跨步向香車遙遙拱手喊了聲:“夫人,芳駕怎的到此了?”

    百花夫人只展顏露齒一笑,隨即回頭對垂首而立的神鷹全老大道:“全大,見過本門門護法,常少俠!”

    神鷹全老大聞言,絲毫不敢怠慢,趨步上前,打躬為禮,朗聲道:“百花門五龍之一全大,參見總護法!”

    常玉嵐對適才發生之事,乃是絲毫不知,因此含笑道:“不敢!”

    百花夫人又道:“全大,隨我車後回去。常少俠,你……咦?”

    不知何時,場子內的藍秀竟然不見蹤影。

    這時,常玉嵐也發現少了一個藍秀,不由愕然道:“呃!藍姑娘呢?”他四下打量,哪有藍秀的人,又提高嗓門喊道:“藍姑娘!藍姑娘!藍秀”

    空山寂寞,林木蕭蕭,瀑布雷動,哪有藍秀的人影。

    百花夫人盈盈一笑道:“常少俠,你冷落了藍姑娘了,我這個門主可管不了你們的事。啓車!”

    侍女們應了聲:“是!”

    車輪迴轍,吱呀而去。

    常玉嵐連個“送”字也忘了講,四下放眼搜索,哪有藍秀的倩影,欲待離此去找,又見沙無赦正在緊要當口,面色血紅,頂上冒氣,胸口起伏劇烈,打料正是藥力發動的重要時刻,不敢冒然離開。

    他嘆了口氣,雖然是輕聲喟然極其細嫩,可是,羣山迴響,仍舊夾在瀑布聲中清晰可聞。

    好濃的霧。

    北國的氣温低的出奇,枯草衰物的情景,格外悽蒼冷清。

    天色慾曙未明。

    禹王台的丘陵,在層層密密的荒草濃中,顯得悽迷而神秘。

    忽然——一條白色的身影在荒丘的東側急速的一閃,好快的身法,連荒草的梢頭也沒有帶動,不經意,還真看不出是一個人來。

    那人一閃之下,隨即隱身在一塊不高的石碑之後,遊目四顧,略一沉吟,伸出雙手:“啪!啪!啪”連拍三聲。

    三聲擊掌之聲才落。

    “嘰!”遠在十丈之外一棵高聳的古柏之上,發出聲斑鳩的低鳴。

    隨着斑鳩的啼聲,黑呼呼的古柏之上,濃萌中撲出一個飛鳥似的人來,不像斑鳩,卻像一隻展翅大鵬,呼的聲落在石碑之上,低聲道:“常兄,小弟已來多時,有兩批人馬出現。”

    古柏上飄下來的“大鵬”,原來是武林四大公子之一的探花沙無赦,石碑後是常玉嵐。

    常玉嵐身子一長,由碑後現身,十分興奮的道:“沙兄,你已看到了兩批人馬?”

    沙無赦由石碑上一滑下落地面,點頭道:“對,一批出一批進。”

    常玉嵐道:“哦!一批出,一批進。”

    “對!”沙無赦得意的道:“進的,是新任丐幫幫主費天行,出的一行共有九人之多,卻都面生,在下看不出是哪一門派,唯一可以辨認的是他們一色的腥紅勁裝,個個功夫不差。”

    常玉嵐道:“那就錯不了了!”

    沙無赦接口道:“絕對錯不了,我是經過了多次的折騰,才找到這裏。”

    常玉嵐笑了笑道:“沙兄足智多謀,既然下過一番功夫,這些魍魎魑魅,是逃不出你的慧眼的。料來出入的孔道,你也一清二楚了。”

    沙無赦咧咧嘴道:“常兄,這裏來。”一語未了,他已率先伏地,分開草莖率先蛇行。

    常玉嵐不由皺了皺眉頭,只好撩起白衫,尾隨着向前淌去。

    約莫半盞熱茶時分,已連轉了兩三個山丘,眼前一個窪地,荒草更密更高,地卜潮濕一團。由於落葉堆積,年長月久,發出一股難耐的毒氣。

    常玉嵐低聲道:“沙兄,此地不像經常有人跡到過的地方,莫非你弄錯了?”

    “噓!”沙無赦-指抵在唇邊低噓了聲,遂即另手指着窪地對面一個特別高大的墳墓,壓低喉嚨道:“那墳墓後面就是秘道的出口。”

    常玉嵐的眼力,由於內功修為深厚,可説是十分犀利,分別清明,雖然濃霧之中十丈之外,卻毫無妨礙。聞言放眼望去,但見蔓莘悽悽,野蘿縱橫,哪裏有什麼秘道的出口。

    他正待再問,忽然沙無赦迫不及待的扯了-把,細聲道:“有人!”

    常玉嵐的反應快極,不但伏下身來,而且摒息呼吸,連大氣也不敢出。

    果然,一道淡黃的影子,由二十餘丈之外,星飛丸瀉迎面疾射而來,快逾閃電,轉瞬之際,已到了那個大墳墓之上。

    因為背對着沙無赦與常玉嵐隱身之處,所以並沒發現常、沙二人隱伏在近。也因為這個原故,所以常、沙二人也看不出來人的面孔。

    淡黃人影停落在大墳之上,四卜略一打量,一式驚虹疾落,竟然向墳壘中間的蔓草從中穿上,連一點人影也看不見了。

    那人穿落之處,正是沙無赦先前所指的地方,正是秘道出口無疑。

    常玉嵐口中不言,只是點了點頭,用手微微一揮,也向那大墳堆撲去。

    沙無赦自然會意,銜尾而至。

    但見那大墳堆中間,原來是三塊巨石“品”字形堆在一起,乍看之下毫無破綻,若是上了墳頭俯瞰下去,才可分辨出原來三個怪石之中,有一個二尺大小的空隙,可容一個人的身體出入。

    常玉嵐不由淡淡一笑,低聲道:“沙兄,現在可以用一句話來説明我們的處境了。”

    沙無赦茫然道:“一句話?”

    常玉嵐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沙無赦不由猶豫廠一下道:“意料着裏面必定機關重重,危險處處。常兄,還是謹慎些為妙。”

    常玉嵐談淡一笑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君子除死無大難。”

    沙無赦聞言,大姆指豎得挺直,笑道:“豪人豪語,沙某舍命全交,我先打頭陣。”他説完,原本站在常玉嵐身後,此時一晃肩,搶在前面,雙腳已下了那石穴之中,快如靈蛇,整個人落向洞穴,輕輕的拍了一下手。

    常玉嵐十分感動,就地折腰,頭下腳上,像一尾水中的魚兒,也落向洞穴之中。

    原來洞穴之下,乃是一塊兩丈方圓的沙地,沙地上鋪着層厚厚的禾草,只是黑黝黝的,加上初入洞來,伸手不見五指。

    好在這兩人乃是年輕一代的高手,目力精明至極,片刻已能適應,辨別出對方的所在。

    常玉嵐已瞧出遠處的一線微弱光亮,對沙無赦道:“沙兄,那兒的光……”

    沙無赦道:“小弟已發現了,只是怕那是引人的陷阱,所以未敢魯莽。”

    常玉嵐道:“除此之外沒有光亮之處,即使是陷阱,也顧不了許多了,隨我來。”他説完,認定做弱光亮之處走去。

    軟綿綿的禾草沙地已到了盡頭,眼前一道石壁夾道,僅可容一人側身通過。

    兩邊的石壁雖然依舊,已不呈依山勢原形而鑿,乃是人工堆砌而成,也隨着開闊起來。

    約莫一箭之路,眼前豁然開朗,而且霞光閃耀,映目生輝,使人睜不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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