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無我原非你,從他不解伊
起初見到楊菡,他是真的心軟了,曾愛過的前女友楊菡有難,他於情於理都想拉她一把,誰料想到,這個幫扶是一個無底洞,是要另一個女子的成全和犧牲才能完成。
沈慕西捂着胸口,哭得抽泣起來,他就那樣靠在沙發上,仰面痛哭,顫抖着,那種心疼,就像是刀絞一般,他懷裏還有她的照片,那是她穿着寬大的綠襯衣,在一片蘆葦中,笑得那麼絢爛。
他握着照片,貼在胸口,那種止不住的悲傷在一股股地湧出。究竟是做錯了什麼,要這麼折磨她,她一直都受了那麼多折磨,為什麼不肯對給她一點點幸福。
白槿湖輾轉幾路火車,再轉了兩趟飛機,最後,到達了巴塞羅那。
距這時的沈慕西才剛剛到漠河,他匆匆的聯繫上了季雲燃,兩個男子,因為共同深愛着一個女子,從陌生到相識。
他們坐在一個酒吧,沈慕西聽着季雲燃講述槿湖的在漠河的故事,季雲燃對沈慕西轉達着自己深愛的女子是多麼的思念着他,那樣的念念不忘牽腸掛肚。
最後兩個人都喝的爛醉,相互攙扶着回到了雲燃的院子,兩個人就在地上躺了一夜。
鵪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沈慕西匆匆告別,他要踏上別的城市去尋找白槿湖,他就一座城市一座小鎮這樣慢慢的尋找,如果找不到她,就不回去了。
沈慕西指着隔壁的院落,説:那就是她住過的院子,房東本來要來收房子的,我租下來了,明明清楚她是不會回來住了,還是租着寧願讓它空在那裏,我害怕,換成別的房客住進來,我會徹底死心。
我會找到她,彌補我給她帶來的所有痛楚,請你相信我,季先生,謝謝你,我不在她身邊,你給了她太多的關懷和幫助,很感激。以後,還會找你喝酒。沈慕西説着,跟着季雲燃後面,進了白槿湖住過的院落。
院子裏的石桌,她一定在這裏坐着沉思或者發呆,地上的青石,她曾路過這裏,留下的那些看不見也的痕跡。
沈慕西彎下身子,伸手撫摸着那一顆顆的青石,我深愛的女子,你在哪裏,你可否依然記得我愛你,我一直都在尋找你,我從未放棄你。沈慕西痴戀着,貪婪地尋覓着她留下的氣息。他坐在石凳上,好像她只是出去買菜,等一會,她就會回來。
總是忘記他們已經分開了一年多,就好像昨天還彼此相擁,唱着《遊園驚夢》,她就躺在他的懷裏夢囈。時間,過得這麼匆匆,一別,就是經年。
沈慕西開始跑遍各個城市各個角落,凡是她無意間提起過的城市,他都一一跑遍,那種千里尋妻的執着。就像是在跑一場愛的馬拉松,沒有人知道什麼時候會是盡頭,也許只有找到她,他才能停止下腳步。
巴塞羅那的聖家族教堂,總是會有一個穿着黑衣的女子,不言不語,只是靜靜的坐在教堂的第一排。望着天主耶穌,她為那個只有五個月大的孩子祈禱,也為遠在大洋彼岸的沈慕西祈禱。
她想起和第一次和沈慕西一起來這個教堂時,他抱着她鬧着要她在主的面前保證對他負責,不會始亂終棄。
沒有貧窮,沒有疾病,卻依然沒有能在一起。她的兩隻手腕都帶着那一對銀鐲,上面刻得是“無我原非你,從他不解伊”。就在加泰隆尼亞廣場的那個老銀匠那刻的,那個地道的巴塞羅那老人,用着生疏的漢語對她和沈慕西説你好。
她再去那裏,卻看見了一個老婦人,穿着白色大衣袍,蒼老的臉在風中特別的淒涼。老婦人粗糙的手正打磨着一個銀項鍊,認真地做着手裏的活。
廣場上有一大羣鴿子在等着人們餵食,人羣走過,鴿羣一呼而散,在空中飛着。
白槿湖看到婦人的胸前彆着一個銘牌,上面寫着“某某的未亡人”,當地的習俗,死了丈夫的女人,就被稱呼為某某的未亡人。
也就是説,那個老銀匠,已經去世了。
手腕上的鐲子還是沉甸甸的,那麼精緻,再次來到這裏,老銀匠卻去世了。這才過了多久啊,她和沈慕西也不過剛剛才分開了一年,時間,卻帶走了這麼多。
她想哭,沒有眼淚,所有的眼淚,都為了沈慕西,哭幹了,她再也不會掉淚了。她跑到廣場中央的噴泉邊,放聲哀號。是為自己,還是為了未亡人?
曾經枕着沈慕西的手臂,問他十年後會發生什麼,他們之間會成什麼樣子。
沈慕西説她會做沈太太,會是一個賢妻良母,會每天寫寫書散散步帶帶孩子,做世間凡俗女子最簡單而醇厚的幸福。
沒有十年,只有兩年相隔,他們就距離咫尺天涯。
她在巴塞羅那住了一個月,跑遍了他們以前一起走過的地方,她圍着半米長流蘇的紅格子披肩,想讓自己温暖起來。在街頭,人來人往中,思念他。
最終,她還是選擇回到南京,沈慕西正在海南尋找着她。楊菡最終還是和他離了婚,不是被他對槿湖的真情感動,而是當初拋棄她的台商又找了回來,台商在台灣的妻子不能生育。楊菡生了一個兒子,台商做了親子鑑定,承認了這個孩子,母憑子貴,終於和台灣的髮妻離婚。
台商要娶楊菡,她很自然的就和沈慕西痛快的離婚了。
這世上的很多事,是不是很滑稽,讓人哭笑不得。
第一百一十七章:那是一場可以用生命來交換的遇見
沈慕西千里尋找愛人引來了很多媒體的關注,他對着鏡頭,滄桑的模樣,像是老了十幾歲,他不再是戲裏那麼俊美的小生,他有了白髮,像是個老頭。
他嘶啞着聲音説:我找遍了每一個城市,如果海南沒有她,那我就去國外找,去巴塞羅那,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她。
他哪裏知道,她就在南京,就在他們共同生活過的那個城市,她住在江心洲,每天坐着船去江心的小島上。一次在船上,突然起了大風,船搖搖晃晃,像是要翻了一樣,船上的人都害怕的驚叫着,只有她,心一點都沒有膽怯。
就算船翻了,她淹死了,她也不怕了。沈慕西,我連和你分開我都不怕,我還會害怕生死嗎?她內心沉靜,獨自過着生活,隱姓埋名地生活在小島上,院子裏種着葡萄,換着筆名給一些雜誌寫寫稿子。
距寂寞的時候,嘴裏含着薄荷糖,對這電視機不斷的換台,一遍又一遍。
看到陸澍更加紅了,開始走三棲的路線,唱的歌也很好聽,發行的唱片也暢銷。陸澍和張絲安到底還是離婚了,他身邊不乏一個又一個緋聞女友。
他淡淡地站在美女叢中,淺淺微笑,她望着,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那個薔薇少年,他站在樓上,觀望着院牆外的那一叢白薔薇。
鵪白槿湖拿着一個橡皮擦,在自己的頭頂上,一遍遍擦拭着,橡皮屑落得滿臉都是,睫毛上,肩膀上,落了一層橡皮屑。
沈慕西,我多想用橡皮,擦掉我腦子裏所有關於你的記憶。
她覺得自己有些抑鬱症了,每天要吃很多的薄荷糖,才能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剝着糖,指尖都涼了。
多少悽然哭泣之後,終歸要説出“我是不喜歡你了,而你也是早就不喜歡我了”這番話來。舉案齊眉,花好月圓,不過是彼時心境。
時過境遷時,是尤三姐最後一刻回眸的眼神,不過詮釋着四個字:恩,斷,義,絕。
生命裏,有過那麼多的人,來來往往,最後她還是孤孤單單一人。她把電視開得很大聲音,想讓自己的院子變得熱鬧起來。
養了一隻笨狗和一隻懶貓,都是流浪在島上的,那隻狗,好像是個白痴,只會搖尾巴,而那隻貓,除了睡覺,就是吃。島上的人都很討厭這些流浪的東西,長滿了蝨子和皮疹,呆頭呆腦的。
她把它們細心的養着,帶着它們坐船到對岸的街道寵物醫院裏,給它們打預防針看皮膚病,她照顧它們,把它們變成了可愛的兩個小傢伙。她分別叫它們:慕慕和西西。
沈慕西,即使有天你變成了它們的樣子,我依然都要你。她望着兩個漸漸快樂起來的小傢伙,覺得安詳了很多。日子,就這樣過去吧。不去哭,也不去鬧,好好的活。寫書,聽戲,唱歌,自言自語。
直到看到電視上,那個蒼老的沈慕西,她幾乎都沒有認出來,這是我的沈慕西嗎?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在漠河的那場雪裏,他也沒有蒼老如此。
她抱着電視機,撫摸頻幕上沈慕西消瘦地高高突起的臉頰,泣不成聲。説好了不會再為你哭的,可看到你這個樣子,讓我的心多麼疼,沈慕西,你怎麼了,為什麼不照顧好自己,為什麼要找我,你為什麼不好好過你自己的生活。
沈慕西説他要去巴塞羅那去尋找她,找不到她,就不回來。他還是圍着着當年她給他織的大紅圍巾,他瘦的不成形但還是滿懷信心的説:下一站,也許我就可以帶她回來。
電視欄目頻幕的下方,有欄目組提供線索的電話,她拿起手機,按下那個號碼,她多想告訴沈慕西,我就在南京,我就在原地等你,你回來吧,我一直在這兒。
她努力作自己的思想工作,卻猶猶豫豫終究沒有打那個電話。
她沒有想到,自己會在一個月後那麼後悔,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撥通那個號碼。如果打了,那麼結局就不會是那樣的了。
剛開始沈慕西到巴塞羅那,還有媒體跟蹤報道,照片上沈慕西滿懷希望地告訴記者,白槿湖確實在巴塞羅那,他在他們一起去過的地方詢問了很多人,有人見過她。他微笑着古銅色的皮膚有了些活力,他説:我會在這裏找她,找不到她,就不回去了。
那是一場可以用生命來交換的遇見。無論春來秋往,無論滄海桑田,但求做一對隱身的神仙眷侶,不離不棄,生生死死永相隨。
她好像在等着什麼,等着沈慕西從巴塞羅那回到南京,等着他找到她,站在她面前,像過去一樣攔腰抱起她,温柔的低低的親吻她。
她等了一個月,再也沒有等到沈慕西在巴塞羅那的任何消息,電視裏,似乎也沒有再關於沈慕西的後續報道,她慌了神。
中午吃飯的時候,像往常一樣打開電視機,新聞裏放着巴塞羅那正被甲型流感病毒席捲,連小羅羅納爾迪尼奧都染上了流感,整個城市地鐵和公交車上人流都戴着口罩,滿城風雨。
一時間,所有在巴塞羅那的華人和留學生紛紛回國,躲避這場病毒,機場到處都是惶恐的眼神,在口罩的包裹下,看不見嘴臉,只是見到那種驚惶的目光。
第一百一十八章:她像瘋了一樣哀求每一個人給她機票
我的沈慕西,我的小愛人,他在那裏,怎麼辦,怎麼辦才好。白槿湖看着報紙上都是關於西班牙巴塞羅那甲型流感的疫情。確診患者和疑似患者越來越多,數字每天都在滾動上升,其中也有部分中國人。
她晚上總是做惡夢,夢見沈慕西躺在病牀上,一米八的個子骨瘦如柴,衰敗得像個年邁的老人。都上了呼吸機,被隔離了起來,她要進去看他照顧他,醫生把她拉開,她聽見他艱難的喘氣和咳嗽。
她醒來時嚇得一身汗,沈慕西,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你快回來,快點回來吧。
她坐不住了,什麼也不管不顧的就撥打沈慕西的手機號碼,她等不及想告訴他,沈慕西,你回來吧,回來我們好好過日子,我不走了,我們結婚生兒育女好不好。撥了長長一串的國際號碼,電話那一頭傳來的是冷冰冰的關機聲音。
距多少段笙歌,總歸是要蠻荒的。
結盡同心締盡緣,此生雖短意纏綿。
她最後打了欄目記者的電話,得到的更是失望的消息,記者説巴塞羅那剛開始被甲型流感席捲時,他和沈慕西還有過一次聯繫,他勸沈慕西先回國,安全第一。在巴塞羅那的華人都紛紛回國避難,他讓沈慕西趁機場還沒有隔離趕緊回來。
鵪沈慕西斷然拒絕了,説:我可以確定她來過這裏,很可能她就在這裏,我不能走,現在整個巴塞羅那都是人心惶惶,我怎麼能一個人走,我要找到她,安全地帶着她一起走。
這個記者多次打電話勸阻沈慕西,直到上個星期,沈慕西的手機就突然的關機,再也沒有開機過。
她掛了電話就往機場衝,多像沈慕西去找她的時候樣子,他們這樣彼此的尋覓然後失去,錯過一次又一次。
前往巴塞羅那的航班已經被封鎖了,她苦苦哀求售票小姐給她一張機票,她甚至可以保證去了就不回來了,不會把甲型流感帶回國,她要去找她的愛人,他就在那裏等着她。如果她不去,他可能會死在那裏。
對不起,這是規定,我無能為力,售票小姐愛莫能助地擺擺手説。
她就像是買不到票馬上就要瘋了一樣,她站在檢驗口瘋的抓住了保安,抓住每一個乘客,她瘋狂的哀求遇到的每一個人給她一張去巴塞羅那的機票,沒有理她,都把她當成一個失心瘋。她鬧了最後,幾個警察把她強制的把她控制起來,把她拖出了機場。
她所有的堅強都瓦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那種悲痛欲絕,誰會懂,所有人都以為她瘋了。
他就在那兒,他以為她也在那兒,他遲遲不願離去,現在生死不明,她卻不能去找他,她胸口一陣刺痛,沈慕西,你為什麼這麼讓我心疼,我好難過,我好難過,我好恨我自己,沈慕西,你聽到了嗎?她癱坐在機場外的馬路上,滿眼的悲涼和絕望。
那樣的愛,那樣的劫數。
剛從法國辦完演唱會飛回國的陸澍,在眾人和鎂光燈的簇擁下,大步從機場走出。他穿着銀灰色的休閒裝,戴着藍色的報童帽,他更加的成熟而紳士了。成百上千個他的粉絲在機場外等候他,他一舉一動隨時都會長各大媒體的頭版頭條。
他一出機場,那些尖叫着炙熱的粉絲嘴裏喊着:陸澍,我愛你!他稍稍笑着點一點頭,傾倒一片女生,隨着他的腳步,粉絲們都跟隨着擁擠着。
幾個助手用手當着攝像機和粉絲的狂熱,舉步維艱地將陸澍護送上了等候已久的奔馳房車。
見陸澍上車,眾粉絲更是激動的在後面衝來,白槿湖坐在地上,被一羣小女生衝撞的倒下,她的手,肩,都被腳踩來踢去。
她竭力去撥開人羣,她嘴角流出了血,她想站卻站不起來,只能是無力的在那些穿着短裙的腿間掙扎着。
車緩緩啓動,陸澍不經意一瞥,看見了自己夢中夢見了無數次的女子,他以為,這輩子沒有機會再和她重逢了,他固執的相信,她就是他前世的女子,與卿再世一相逢,玉樹臨風一少年。
初見的那一幕,是多年前。那時他的眼睛看不見,可是,多麼的似曾相識,是寶哥哥説的這個妹妹我曾見過,是西湖斷橋許仙為素貞撐的傘,是紅拂女的夜奔,是當壚賣酒文君為相如把的盞。
陸澍嚮往着那樣的初見,嚮往那樣的驚天動地。而今時過境遷,她是這般的模樣坐在地上,像是個瘋女,他大聲叫停車,不管身邊助手和經紀人的眼光,跳下車。
人羣裏都是驚呼,他用力撥開人羣,走到她身邊,她目光呆滯地坐在地上,頭髮乾枯而亂,嘴角流着血,額頭都是青紫,她抬頭望他,像是遇見了救星一樣,拉住他的手,唸叨着:陸澍,我求求你,求求你幫我弄到一張去巴塞羅那的機票好嗎?我要去找沈慕西,我和他失散了。他們都不賣機票給我,你去幫幫我説説情,好不好?
他伸手擦拭去她嘴角的血跡,不顧那些狗仔隊像聞腥而來的蒼蠅一般狂拍着,他温柔地説:我在,我幫你買票,我陪你一起去。
他牽起她,任經紀人在身後呼喊和跺腳,他拉着她,在眾人的唏噓中,穿過一條馬路,陽光撲面而來,恍惚中,有春天的模樣,他心裏都是暖暖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你見過一箇中國男人嗎?他叫沈幕西
白槿湖,如果當初,我選擇的是你,我該多好。再也沒有一個女子,像你一般,讓我魂牽夢縈。
陸澍動用了社會關係,宣稱是駐巴塞羅那的新聞記者,買到了兩張飛往巴塞羅那的機票,他想陪着她去。
走的時候,她忽然就變了卦。
陸澍,你別去了,你看那些報道,對你多不利,我去找沈慕西,你去也幫不了什麼,那邊現在流感肆意,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好嗎?白槿湖説。
距你一個人,叫我怎麼能放的了心。
不,你別去,我只想一個人去,行嗎?她低眉説着。
那好,隨時給我電話,在外,多小心,多保重,找到了他就馬上回來。陸澍説。
鵪這是第三次到巴塞羅那了,每一次來,距離上一次,都是隔着萬千光景的模樣,這一次,只要找到了沈慕西,統統就會好起來了吧。
大街上,都沒有什麼人,能待在家裏的,都縮在家裏不出來,逃避着這場浩劫。一場流感,已經奪去了很多人的生命,人心惶惶的,都恐慌着生怕災難會降臨到自己的身上。
她幽魂一般地走在大街上,語言不通,她只能用眼睛去打量身邊走過的每一個人,沈慕西,你快點出來看我,我來找你了,你快出來,出來和我相見,好嗎?
白天她就靠着步行去每一個街角和路口,手裏拿着一疊沈慕西的照片,發給遇見的人。很多人,都因為流感,擺擺手不願意接照片。
在蘭布拉大街,人來人往中,各種膚色的人,都戴着口罩,只有她,像是個瘋女人一樣見人就問你見過一箇中國男人嗎,他叫沈幕西,你見過嗎見過嗎?
到最後她的嗓子都嘶啞的發不出聲音,嘴裏舌頭上滿是一個個血泡,她仍在各條街道上游走,握着沈幕西的照片,她的眼裏充滿了血絲。
她又去了巴塞羅那的唐人街,在街頭的中國麪館裏,吃了一碗揚州拉麪,要是把單價後面的歐元單位去掉,就和在中國賣的差不多價格。
吃着面,她就想到了沈幕西為她做的揚州拉麪,沈幕西會放一些臘肉絲和荷包蛋。
她掩面哭泣,那麼的疼那麼的難受,為什麼沒有早一點點找沈幕西,面沒有吃兩口,她付錢站起身,搖搖晃晃的,她手撐在桌子上,努力讓自己再有點力氣。
她剛轉身離開店,就在唐人街的拐角處,沈幕西,她看見了沈幕西,雖然只是一個背影,一瞬間就消失的背影,但她一眼就看出,那一定是沈幕西。
再也沒有一個男人能讓她一眼就在人海中認出來了,沈幕西,他穿着白襯衣,背有些佝僂,在人羣中,慢慢地消失。
她這才反應過來,她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朝沈幕西消失的方向跑去,她嘴裏大聲地叫着沈幕西,沈幕西……
她穿過一撥撥人羣,看見沈幕西就在幾十米外的人羣中,忽而會出現他的身影,她欣喜萬分,不顧一切的拼命朝人羣中擠,一邊擠一邊喊着沈幕西的名字。
他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也在朝人羣中尋覓着。
白槿湖並不知道,她在唐人街一出現時,沈幕西也看到了她,她憔悴失神的樣子,沈幕西跟在後面跑,喊着她的名字,她失魂落魄地轉身朝人羣中張望,然後進了那家中國麪館。
沈幕西沒有見到她進了麪館,還以為她還在人羣中,所以也在人流中尋找她的影子,走得極快。
她跟着那個時而出現時而消失在人羣中的背影,跑了好幾條街,她幾乎隨時都要虛脱暈倒下去。終於到了一個人羣散了開闊的十字路口,卻再也不見了沈幕西的背影。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大喊了一聲沈幕西,沒有回應,只有冷冰冰的馬路知道,這是一個從遠遠的中國而來跑遍了巴塞羅那街道尋找心愛男人的女子。
沈幕西剛好過了馬路走向另一條街,他亦是覺得自己跟丟了她,忽然聽到身邊好像有人在叫他,再仔細聽,沒有聲音了,只是錯覺吧,沈幕西想。
她像是個和家人走失了的孩子,蹲在馬路邊,痛哭失聲。
散了,他們終究還是散了。
那天晚上她回到租住的一個臨時的小旅館裏,跑了幾天,腳上也起的滿滿都是水泡,一碰就疼。她吃不下什麼東西,就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發呆。
她責怪自己,也許白天跑快一點,喊得聲音大一點,她就能追上沈幕西了呢。
昏昏沉沉睡去,睡到半夜做惡夢,夢見沈慕西滿身都是血,站在一條河的對面,他對她説着什麼,看似很大聲地説着,她一個字也沒有聽見。他們隔着那一條河遙遙相望,滿是深情,卻觸不到彼此。
他們,是觸不到的戀人。
驚醒時已是凌晨兩點,她沒能從夢中的驚恐回過神,她掀開被子套上衣服就往外跑,她要找他,她確定沈慕西就在不遠處的某個轉彎等着她。
凌晨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她站在馬路中央,涼風習來,她緊緊抱住自己,就像稍不用力,就會支撐不下去。
所有的所有,都讓人失去了支撐。
她在一個無人的路口被兩個黑人大漢攔住,他們一隻手拿着酒瓶,打着飽嗝,壞笑着用西班牙語説笑着。
第一百二十章:沒有了,再也沒有了,你之後,不會了。
她在一個無人的路口被兩個黑人大漢攔住,他們一隻手拿着酒瓶,打着飽嗝,壞笑着用西班牙語説笑着。
她要走,他們捉弄着她,將她推來推去,她虛脱的身子幾乎是任人擺佈,她被壓在了地上,她多麼想伸手抬腳反抗,可是,一丁點力氣都沒有,難道要就這樣在異鄉被兩個男人侮辱嗎?她只能用喉嚨發出小獸一般的低號。
她腦子炸開鍋一般的亂了,眼前兩個黑人的臉對她垂涎三尺的樣子,她一陣噁心,加上路途奔波,多日來的辛苦,她哇的一下就吐了出來,止不住的作嘔,把胃裏的酸水都嘔吐了出來。
兩個想輕薄她的黑人見狀厭惡地抬起腳就要踹她,她感覺突然眼前一花,倒在了地上。
距陸澍不放心,悄悄地遠遠地跟着她,在巴塞羅那,穿過了一條條街,看着她苦苦尋覓沈慕西,他心碎成了一片片,零落在巴塞羅那的街道上。
他遠遠看見兩個黑人攔住了她,他那種怒火湧的三尺高,他握緊拳頭做好了戰鬥的準備跑上去。那兩個黑人看陸澍那吃人一般的狂怒擺出的功夫架勢,氣勢上就被嚇到了,交換了一下眼神,忙落荒而逃,好像説着中國功夫實在是太厲害了。
其實那些都是陸澍在拍電影的時候,武術指導教的些招式。
鵪白槿湖歪歪躺在地上,滿臉發白,陸澍伸手摸她的額頭,燙得不得了,她在發燒。天啊,這個瘋女人,難道自己發燒都不知道嗎,現在流感這麼嚴重,她可千萬別感染上了。
陸澍將她背在背上,她怎麼這麼輕,都沒有什麼分量了。他想,槿湖,原諒我,我必須帶你離開這裏,你發了高燒,如果你繼續留在這裏,你會死。而我,做不到眼睜睜看着你死在這裏。我帶你走,不要恨我。
白槿湖醒來的時候,窗外的麻雀正叫鬧着不停,陽光斜斜地照進了落地窗,天藍色的窗簾讓人心都亮敞了起來,她打量着周圍,白色的房間,白色的牀,病房。
發生了什麼,都不記得了,像是之前墜入了一場深深而綿長的睡眠,夢裏沈慕西拉着她的手過樹穿花,來到了一個空地面前,空地的周圍都是成片的樹林,陽光普照着。沈慕西説要在這裏造一所小樓,南面是卧室,中間的是客廳,有大大的落地窗,外面種滿了桃樹和向日葵。
他牽着她,她在夢裏咯吱咯吱地笑了。
寧願這樣沉睡不醒,夢裏有慕西,就不寂寞。
她下了病牀,病歷卡上寫着高燒,甲型流感疑似病例,醫院是南京人民醫院。南京,怎麼是在南京,她剛剛不是還在巴塞羅那尋找着沈慕西,怎麼一夢醒來,已回到了南京,究竟發生了什麼。
頭很疼,什麼都想不起來,她拍打着自己的額頭,看見病房上寫着“隔離房”,她啞然失笑,原來自己真的被隔離了,甲型流感疑似病例,她管什麼呢,她要出去,她還要去找沈慕西。
她使勁地敲着病房的門,喊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這是什麼醫院,你們憑什麼關我,你們放我出去!
一個戴着眼睛的醫生擔憂的站在病房門口,隔着玻璃,看着白槿湖在病房裏情緒失控的樣子,他對站在身邊的陸澍説:她怎麼了,精神這麼不穩定,我真的擔心她會瘋。我看,在隔離室待不久,她燒退了,也要被送到隨家倉去了。
隨家倉是南京腦科醫院,南京人都俗稱那裏是瘋人院,如果有人説你是隨家倉出來的,那麼,就是罵你是神經病了。
不會,她不會瘋的,你信嗎?她不論怎樣的失控,都是暫時的,冷靜下來,她就會好的。她不會瘋,她心裏放不下一個人,她念着他,她記着他,她不會瘋。陸澍望着她在病房裏焦躁地尋找着出口,堅定地説。
她只是,想尋找一個出路,那條路口,是通向沈慕西的。
陸澍望着這個曾經美麗動人的女子,已經為了尋覓一個叫沈幕西的男人憔悴的不成樣子,她被隔離期間,起初每天都僅僅只喝一碗粥,剩餘的時間,就是躺在病牀上對着天花板流淚。
沒人能理解,陸澍也不能理解。
可是,他多想寶貝她,讓她快樂起來,讓她忘掉那個叫沈幕西的,重新回到他身邊。如果有這樣的機會,那麼他陸澍願意為她放棄眼前的一切。
但晚了,她不會願意的,她根本是愛入膏肓了,這世界上大約是沒有任何一種解藥可以解她的魔怔了,她愛沈幕西,除非她死了,活着的一天,她只有沈幕西。
沈幕西,還有誰可以取代你呢?
沒有了,再也沒有了,你之後,她不會再愛人了。
被隔離了一個月後,她就被排除了疑似病例,她看起來臉色還好了很多,陸澍站在病房門口捧着一束向日葵花接她出院。
她抱着向日葵細細的嗅着,那是一束經過特殊製作的花幹,不仔細看,就像是鮮花一樣鮮活,她芬芳滿面。沈慕西,我為你,瘋過,哭過,不要命過,我還是沒有找到你,我們的愛就像是這一束花幹,雖然風乾,卻還是鮮活動人。
陸澍開着車帶她去夫子廟的夜市上吃燒烤,她拿了一大串,上面撒了厚厚一層辣椒粉,她就那樣肆無忌憚的叉着腿坐在街攤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