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室內銀燭高燒,清輝匝射,室中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只見桌上杯盤狼藉,裊繞在室中尚未完全散去的醇酒佳餚的餘香,打從屋檐下的空隙中透入向衡飛的鼻孔中。
向衡飛心中暗道:“究竟是未經風霜的公子哥兒,危機當頭,竟然毫無所覺,反而醇酒婦人,恣情享樂,真是——”
向衡飛的目光在桌上一瞥而過,立即移向那張擺設在屋子盡頭紅木描金的温香軟榻。榻上雲帳低垂,帳內隱約可以看見一雙人影。使向衡飛一瞥之下,立刻感到半身發麻的,是斜伸在紗帳外的一條赤裸裸、雪白滑嫩的玉腿。
向衡飛一瞥之下,毫不考慮地罵出了聲:“不要臉的賤女人!”
絳雲紗帳微一抖動,一條人影從後窗疾穿而出。半空中腰身一擰,人已翩然翻上屋頂,從他身法看來,這人輕功顯屬不弱。
向衡飛早在紗帳微動時就已察覺,這時早毫無聲息地飄身隱入三丈外的另一處屋角。
這人翻上屋頂,舉目四顧,並未發現半條人影。不由微覺詫異,但他久歷江湖,自信不致聽錯。他略一考慮,立又飄回室中,匆匆穿好衣服,並將隨帶兵刃操在手上,二次掠上屋頂。
這人正是“紅旗幫”負責執掌紅旗的四大舵主之一,玉面狐張先遼。
小銅鑼借紅旗幫之勢,強逼海萍和小霞兩人在酒中暗下迷藥,迷倒王一萍和賀銜山兩人。海萍為避免兩人生疑,自己也陪着喝了不少迷魂藥酒。王賀兩人被紅旗幫手下強行劫去,海萍也癱倒在軟榻之上。
這事玉面狐張先遼暗中已聽見風聲,悄然潛至。他與賀銜山有奪妻之恨,聞訊之後,匆匆趕來,王賀兩人已被小銅鑼等人劫持而去。
玉面狐張先遼撲了個空,室中卻留有一個半裸的絕代美人。張先遼色中餓鬼,立即據案大嚼,飽餐一頓。
玉面狐張先遼二次掠上屋面,遠遠看見數丈外的屋面上,赫然立着一人。他衣服穿妥,手中又提着兵刃,明知對方忽隱忽現,顯然武功極高,但已再無絲毫懼意,足尖一點,直向那人立身之處縱去。
玉面狐張先遼此舉似覺太狂,如果對方果真是一位武林高手,以靜制動,張先遼豈不是送上前去?但那人悠然而立,顯然並無伺機出手之意。玉面狐一眼看清那人,登時狂笑一聲,道:“我説北京城裏是誰有這份膽量,竟敢管張大爺的閒事?嘿!嘿,想不到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受氣包。嘿!嘿!”
向衡飛從小在北京城內長大,十多年來,不知受了多少欺辱,他一向強行忍受,一來是他早已習慣這種侮辱,二來是他不屑與這些人斤斤計較。
然而今夜他突然覺得已不再需要忍受這種莫名的侮辱。非但是不用忍受,而且要將以往十多年來所受的羞辱完全發泄,他要讓人人都知道,向衡飛不永遠是一個受氣包。
明天就是他與王一萍約定的日子。以往的十年完全是為明天這一天而活。他決不能輕易放棄。換句話説,他必須把王一萍從紅旗幫中救出,然後兩人找個清靜所在,各憑胸中所學,無論如何也要拼出個勝負。到那時,他心事已了,自然可以遨遊天下,以酬壯志。
玉面狐張先遼見受氣包被自己一喝,果然噤若寒蟬,一語不發。“你還有膽站在這裏?還不給你張大爺滾下去。”他撩起一腳,飛快地朝向衡飛小腹蹬去。
向衡飛打從鼻孔裏暗哼一聲,斜伸兩指,照準張先遼足脛截去。這一招出手奇快,張先遼立覺小腿骨奇痛欲折,“呀”地輕呼了一聲。向衡飛只用了三成真力,張先遼就感到消受不起。如果向衡飛用足十成真力,張先遼這一條腿登時就得報廢。
玉面狐張先遼始終認定受氣包是北京城內最沒有出息的人,居然被他二指戳中,吃了苦頭,心中怒氣更盛,暴喝道:“滾下去!”
他連環出腿,剎那間,一連踢出五腿。玉面狐張先遼本可改用拳掌。但他認為適才是腿上吃的苦頭,自當從腿上找回。
向衡飛下盤釘在屋面,上身不斷閃躲,張先遼連連踢空。臨到最後兩腳時,向衡飛右腳輕提,疾踹對方脛骨,左手抓住張先遼飛來的右腿,向上一抬。張先遼整個身子平摔屋面,只聽得嘩啦一聲巨響,屋瓦被壓碎老大一片。
院裏的人聽見響聲,紛紛從屋內走出。看見屋頂有人,不禁大聲喊道:“捉賊呀!捉賊呀!”
張先遼一按瓦面,輕輕翻起,又驚又怒,沉聲道:“受氣包,瞧不出你倒還有兩下子。走,咱們找個清靜地方,大爺倒要跟你好好比劃比劃。”説着身形一長,立向牆外掠去。
向衡飛一連讓張先遼吃了兩次小小苦頭,心中頗為痛快。
這時妓院裏養的打手已持了刀劍,爬上屋脊,一眼即已看出呆立屋面、公然做賊的竟是北京城內大大有名的受氣包,便吐了一口唾液,直着嗓門罵道:“好哇,受氣包,你真有出息,偷雞摸狗上房子,你可全學會啦!”話未説完,但見眼前人影一閃,各人只覺鼻子一酸,眼眶中硬生生被擠出幾滴眼淚。
向衡飛暢笑一聲,這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打從心坎裏發出的歡笑,笑聲中身子凌空而起,捷逾鷹隼,直向牆外掠去。人影已杳,笑聲猶在。幾個打手驚立屋面,半晌作聲不得。
玉面狐張先遼掠出院牆,聽見受氣包仍在院內,似已被人圍困,遂將腳步停住。眨眼間,但見牆內飛出一條人影,輕功之高,實為平生僅見。張先遼心中一凜,暗道:“北京城內竟有這等高手,居然我會一點也不知道。”
那人直向玉面狐張先遼立身之處掠來,輕飄飄落在一丈開外,身法美妙,觸地無聲。張先遼向那人臉上一望,登時暗吸一口冷氣。
此刻的向衡飛衣衫雖舊,但神采飛揚,英氣逼人,含笑道:“舵主不是説有意跟我比劃比劃?走啊!我向衡飛能有機會跟舵主過招,真是三生有幸!”
紅旗幫在底層社會中勢力極大,並不僅限於北京一處。玉面狐張先遼是總壇直屬的四大舵主之一,論身份,除了幫主、副幫主而外,決不在紅、黃、藍、白、黑五分壇壇主之下,平日哪裏受過此等閒氣?何況對方又是京城內公認的最沒出息的受氣包。
玉面狐張先遼究竟不愧是老江湖,心中儘管已是氣極,但態度卻愈見沉着,滿含深意地望了向衡飛一眼,一轉身,默然向前疾縱而去。
向衡飛胸有成竹,知道紅旗幫幫規極嚴,北京城內發生的事,如果玉面狐張先遼不在場,誰也不敢作主。王一萍和賀銜山兩人雖然落在紅旗幫手中,在張先遼未曾回去之前,決不致出任何差錯。
玉面狐張先遼一面向前疾馳,一面在暗中盤算。一向受盡羞辱的受氣包,怎會搖身變為身懷絕學的武林高手?而偏偏在這要緊關頭,被他撞見。
玉面狐張先遼此刻心中所想的,不是受氣包怎會在神鬼不覺之間,練成一身驚人武功;也不是何以受氣包身懷絕學,而甘願忍受種種羞辱;而是如何應付面臨的難題。
張先遼輕功不弱,經這一陣疾馳,早已至城牆,他心中業已拿定主意。張先遼不願在人多的地方多作停留,為的是避免萬一收拾不下受氣包,不會令自己當眾出醜。但他也不願離城太遠,以便必要時可招呼舵下兄弟。因此他並不越城而出,又沿着城牆向正北跑去。
向衡飛在北京城裏混了十幾年,除了混得個“受氣包”名號以外,對於北京城內大小事情無不了然於胸,張先遼的心事他是一猜便透。
前面正巧有一片荒地,四周疏疏落落排列着幾株老樹。向衡飛暗提一口真氣,速度陡然增快,掠在張先遼前面,冷冷地道:“張舵主,我看這片空地已足夠咱們活動,不知舵主意下如何?”
向衡飛顯然不願跟隨張先遼繼續前馳。張先遼心中暗罵了一聲,只因以他在紅旗幫中身份,不容他在“受氣包”面前表露絲毫怯意。他當下退後七尺,一橫掌中緬刀,道:“也好,就待本舵主在此地收拾你便了。”
向衡飛見張先遼明知不敵,猶自嘴硬。想起紅旗幫平日在北京底層社會仗勢凌人,令人敢怒而不敢言的種種作為,想起自己在十多年來忍受的種種羞辱,以及適才在海萍房內所見的可鄙行為,心頭怒火油然而生。
玉面狐張先遼早知今夜一戰,必然兇險異常。這時見向衡飛牙根暗咬,目露威光,心中一凜,暗道:“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念頭才轉,緬刀已閃電般遞出。
向衡飛但見一片寒光疾卷而至。向衡飛空有一身絕學,一時倒也不敢空手與他搏鬥。他腳下連環滑步,施出威震河朔魏靈飛當年傲視武林的精奇絕學空靈步法,轉眼之間即已脱出張先遼刀勢以外,如影隨形地反釘在玉面狐張先遼身後。
玉面狐張先遼昔年原是使的銅鞭,後來因為與賀銜山有奪妻之恨,曾找賀銜山苦拼了一次,結果因為本身功力略遜,鋼鞭被震脱手。事後不惜重價,徵購了一柄削鐵如泥的緬刀,並且暫離中原,遠赴滇邊,投身威震滇邊的神刀季子光門下,學了一套詭異奇絕、威力不凡的刀法。
這套刀法本是練來專為對付賀銜山的,今夜因見向衡飛功力不凡,陡然施出,認為縱使不能在三招兩式之內輕易取勝,但在這趟刀法施完之前,定能將向衡飛制住。誰知刀法才一施出,即已失去向衡飛的身影,明明知道對方就釘在身後,但想盡辦法,也無法將向衡飛擺脱。
向衡飛自從學藝以來,可説尚未正式出過手,平日常聽一般人誇讚玉面狐張先遼武功了得,這時見了,覺得他也不過如此。
玉面狐張先遼愈鬥心裏愈驚,愈驚出招愈快。這時一連攻出三式“倒打鐘馗”、“巧手翻天”、“溯浪分波”,全是一派反手招式。向衡飛身如行雲流水,遊走於刀影中,輕靈至極,突一探手,中食兩指猶如鋼鉗一般,竟將緬刀刀尖夾住。
玉面狐張先遼臉上一熱,氣運右臂,硬往外奪。向衡飛面露微笑,神色自若地道:“張舵主,我看你還是省點力氣吧!”
玉面狐張先遼內功基礎本就扎得不甚穩固,近年來又恣情享受,酒色荒淫,這時施盡全力,只能使緊夾在向衡飛兩指之間的緬刀微微晃動。其實,所謂微微晃動,只是因為緬刀本身極軟之故。
張先遼嘆了一口氣,鬆開刀柄。須知大凡武林人物,被人逼得撤去兵器,實是莫大侮辱。張先遼審視當前情勢,覺得非撒手不可,但他哪肯甘心?乘着五指微松,掌心與刀柄將離未離之際,陡然逼過一股勁力。
向衡飛神色自若,已在不知不覺之間,將玉面狐張先遼逼過的真力消卸於無形。玉面狐張先遼空着兩手,呆立當地,心中説不出是股什麼滋味。
向衡飛似是有心顯露,手持緬刀,反覆端詳了一會,突然扣指虛彈,只聽一陣清脆響聲,一柄緬刀竟被擊成寸斷。
玉面狐張先遼神色大變,他這時已無法判定向衡飛的功力究竟已高到什麼程度。
向衡飛冷冷地望了張先遼一眼,簡潔地道:“我要你立即釋放王公子!”
玉面狐張先遼面上閃過一絲難色,但知向衡飛既然此等説法,已無法抵賴,遂故作輕鬆地道:“王公子與紅旗幫素無過節,我們不會為難他。”
向衡飛心中暗道:“哼,別聽你嘴裏説得輕鬆,若不是我露了兩手,使你自知不是我的敵手,問題哪有這樣簡單。”
玉面狐張先遼人甚光棍,片刻之間,態度已大不相同,道:“事不宜遲,要救人咱們這就去吧!”向衡飛將手一伸,搖頭道:“些許小事,也不敢勞動舵主大駕。但請借貴幫傳令信牌一用即可。”
玉面狐張先遼一聽之下,勃然色變。向衡飛五指微曲,微微再向前伸出。張先遼頓時感到胸前五大要穴全在向衡飛指力控制之下,無論如何也閃躲不開。玉面狐從未遭遇過此等事情,一時之間,竟摸不清向衡飛一身武學,修為究竟有多深。
向衡飛雙目如炬,寒光電射,盯在玉面狐張先遼臉上,問道:“可是舵主不願借用?”玉面狐張先遼知道如果妄想頑抗,不啻自取其辱,當下乾笑一聲道:“區區一塊信牌,借用一次,又有何妨?”
他探手入懷,摸出一物,一抖手,疾朝向衡飛打去,暗器出手,始喝道:“拿去!”
噝噝勁風中,挾着數點藍星,朝向衡飛電射而去。向衡飛怒叱一聲,飄身疾閃。
玉面狐張先遼借掏取信物之便,倉促間打出一蓬暗器,也不管暗器能否擊中,身形一長,疾向最近的一列矮屋掠去。
半空中只覺一股疾風自後追至。他不用回頭,就知是向衡飛銜恨追來,心中一凜,正想向斜裏落去,但覺腰眼穴上一麻,已被人點中。
向衡飛一手抓緊張先遼褲腰,順手就是幾個大耳刮子。待兩人落地,張先遼兩頰早已浮腫。
向衡飛生平最重信諾,因此對於狡詐善變的人深惡痛絕。玉面狐張先遼如果不是一再使詐,向衡飛也不致讓他吃這大的苦頭。
向衡飛伸手探入張先遼懷中一陣亂摸,掏出一塊長約三寸、亮光閃閃的紅木令牌,順手點了張先遼啞穴,將他往牆角一拋,道:“有勞舵主在此稍候,等我放出王公子之後,再來放你。”
玉面狐張先遼眼睜睜望着向衡飛飄然而去,徒呼奈何!
破廟中人聲鼎沸,爭論不已。小銅鑼借勢強逼海萍及小霞在酒中下藥,迷倒賀銜山和王一萍,原以為是大功一件,但因他在幫中人緣不好,卻引起一場意外。
有人認為賀銜山與紅旗幫早有過節,而且幫主曾有密令務必設法將他逮獲解赴總壇,以幫規論處,但王公子是世宦子弟,在北京城中名重一時,現在雖然糊里糊塗地被弄回來,將來應如何處置?總不能和賀銜山同樣處理。破廟中聚集了不少紅旗幫徒,你一言,我一語,最後竟將小銅鑼説成魯莽多事。
小銅鑼眼見眾人紛紛對他加以指責,明知這些人只是嫉妒。弄回一個王公子,大不了賠上幾個不是,像這種嬌生慣養、脂粉堆中長大的公子哥兒,嚇唬他兩句保險啥事沒有。小銅鑼心裏這樣想,嘴裏可不敢説。
有那性急的久等舵主不來,早已派人去請。
紅旗幫在北京城中人數極眾,通衢陋巷無處沒有。不要説找個把人,就算再細小的東西,也是一找即着。誰知半個時辰過去,各處人馬紛紛回報,居然不知舵主去向。
小銅鑼心中大急。他在幫中人緣不佳,怕大夥兒乘機揍他一頓出氣,臉上漸漸變了顏色。但賀銜山聽了卻大為興奮。時間拖得愈久,對他愈為有利。
他不時將眼光投射在王一萍身上。他素聞“重樓飛靈”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內家功夫。看了下王一萍臉上神色,頓使他心中大為寬慰。因為賀銜山已能從王一萍臉色上看出,他此刻縱使真元尚未恢復,但不消多時,定能辦到。只要被點的穴道衝開,以王一萍的身手,殿中人數縱使再多出數倍,也不堪王一萍出手一擊。
但能否脱身的關鍵全在這一段時間內,不能被任何人察覺,否則不但前功盡棄,而且以後再要想法脱身,只怕是難上加難。賀銜山迭經風險,是個見過大場面的江湖好漢,此刻心情也不免暗感緊張。
小銅鑼突然大聲喊道:“諸位聽着,想我小銅鑼冒險將這姓賀的弄回來,目的不在為個人立功,全在為幫中除害。是功是過,自有舵主定奪,如今為防意外,最好先將他腳筋挑斷……”
話未説完,那扇緊閉着的破廟大門突然一聲大震,凌空飛起,直拋出數丈以外,落在院中,立又發出一聲巨響。這事發生得太過突兀,紅旗幫的人紛紛自殿中擁出,飛快地向大門口趕去。
向衡飛負手而立,狀甚悠閒。原來向衡飛早已知道,紅旗幫但凡有甚重要事情必定在這破廟中聚集商議,是以取到令牌之後,徑直向破廟趕來。
紅旗幫徒在大門被震飛的一剎那,莫不又驚又駭。此刻一見大門外除了一個一向受人欺侮的“受氣包”而外,再無旁人,立又轉驚為怒。
有人在後面嚷了一聲:“混蛋,揍他!”前面諸人搶上數步,揮拳亮掌,齊向受氣包身上打去。
向衡飛態度沉着,毫不忙亂,將手一伸,大聲道:“住手,我有話説!”前面諸人一眼瞥見向衡飛掌中之物,倏然色變,立將揮出的手臂收回,恭身而立。後面的人顯然不知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仍自高聲嚷道:“媽的,還挨個什麼勁,揍啊!使勁揍!”
向衡飛微笑一聲,電目一掃。眾人齊覺不敢逼視,紛紛將頭垂下。不過他們心中都有着一個疑團:“這人明明是受氣包,可是神態一點也不像,腰桿也直了,聲音也亮了,尤其是那一對眼睛,簡直跟利劍一般,令人不敢接視,難道他有一個面貌酷似而武功極高的兄弟突然回來?可是不對啊!受氣包從小就是孤鬼一個,從未聽説他還有兄弟!”
向衡飛眼見這些平日恃強凌弱的傢伙一個個懾服在他逼人的眼神之下,心中不由感到一絲快慰。
最前面一人躬身問道:“敢問尊駕手持本幫令牌,不知有何吩咐?”這人話説得極為勉強,只因他認定眼前這人確是受氣包。但見他手中所持令牌絲毫不假,因此説話不得不客氣一些。
向衡飛原想找出幾個平日欺侮他最多的人,以及適才在人叢後向他喝罵的人,好好地折辱一頓,但此刻見了這些人可憐的樣子,突然覺得這些人可恨亦復可憐。自己與王一萍比鬥之後,即將浪跡江湖,四海為家,又何必與這些人一般見識。他遂道:“奉貴幫張舵主之命,將王公子立即釋出,不得有任何延誤。”
立即有四名紅旗幫徒走回大殿,但立即又慌慌張張地走出,大聲道:“王公子和那姓賀的都不見啦!”
向衡飛深知紅旗幫鬼門道極多,説不定乘這入殿的一剎那,弄了什麼手腳,將王公子和賀銜山藏入殿中秘穴。他足尖一點,從眾人頭頂一掠而過,直向大殿中飛落。紅旗幫徒幾曾見過這等身手,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
向衡飛在大殿內仔細地搜尋了一遍,並未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這時紅旗幫中身份較高的幾人也趕進了大殿,他們擔心的不是名重一時的王公子,而是與紅旗幫仇深似海的翻花浪子賀銜山。
其中一人走到原先王一萍和賀銜山躺過的地方,蹲身細看了一會,突然驚咦了一聲。
向衡飛知道他必然有所發現,飄然掠至,俯身一看,只見一方水磨青磚上刻着幾個字,寫的是:明夜三更,原地相會。
向衡飛見字跡旁尚留着許多磚粉,證明這些字是新刻上去的,而這些字粗細有致,深淺如一,顯然留字之人內功已有極深造詣。
向衡飛立即想到磚上字跡可能是王一萍所留。但他又想到王一萍遲不走,早不走,偏偏等到自己出示令牌要人的時候乘隙逃走,其中是否另有蹊蹺?他想了一陣,始終想不明白。他也懶得多想,反覆將磚上字跡看了兩遍,一語不發,躍出牆外,只幾閃即已沒入夜色深處。
次日子夜——
王家後院裏顯得十分寧靜。王一萍和賀銜山對坐在倒軒中,桌上五隻兩尺多長的龍涎香已燃去大半。賀銜山眼簾低垂,王一萍不時向園外張望。
最後王一萍終於有點按捺不住,輕聲道:“他該不會爽約不來吧!”
賀銜山神色凝重,他心中已在盤算着一件十分重大的事,這事已困擾了他一整天。他平日對自己的機智頗為自負,但此刻卻感到極度的迷惘,無法決定究竟應該怎麼辦?
王一萍為人風流瀟灑,對旁人不大注意,但半天未見賀銜山回答,難免略感詫異,遂又問了一句:“賀兄,你認為姓向的會來嗎?”
賀銜山這次可聽見了,忙道:“除非他——”
一言未了,牆外突然傳來颯颯風聲。
賀銜山隨即發覺,下面的話縮了回去。
王一萍肩頭微晃,早已飄身軒外,面向風聲來處注視。那陣衣襟帶風之聲在兩人聽來異常清晰,決不致聽錯。但來人似乎隱身牆外,不肯現身。
王一萍覺得向衡飛既已依約前來,就該正大光明地進來,何必鬼鬼祟祟,顯得太小家氣,遂略帶鄙夷地道:“在下已在此守候多時了,尊駕既已來到牆外,何不進園一敍?”王一萍滿心以為向衡飛聽了這話,必定會從暗處現身。誰知牆外靜悄如故,毫無動靜。
賀銜山冷眼靜觀,覺得這情形十分可疑。就在這時,倒軒後面有人陰慘慘地道:“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憑你這麼點微末道行,也敢向咱們紅旗幫伸手。”
王一萍和賀銜山聞聲驚顧,只見倒軒後面並肩站着兩個奇形怪狀的老人。賀銜山一見這二人,臉色倏變。
王一萍只覺這二人輕功極佳,被他們掩到身後,竟然未能發覺。
賀銜山故作鎮定地道:“不知江湖中令人景仰不已的陰山四煞,是何時跟紅旗幫套上了交情?”一語才罷,突聞身後有人冷冷説道:“姓賀的,老實告訴你,昔年的陰山四煞,今天已成為紅旗幫的四大護法。素聞尊駕自恃絕藝在身,目中無人,我們這羣老不死的今夜第一次伸手替紅旗幫管事,説不得要向尊駕討還一些公道。”
賀銜山實在料想不到以陰山四煞在武林中的身份,居然會投身紅旗幫下。更料想不到的是他們居然會在此時此刻突然出現,難道……
王一萍對武林中事極為陌生,對陰山四煞更是一無所知。對他們故作神秘的舉止頗有反感,當下冷冷説道:“在下王一萍,與諸位素昧平生。諸位深夜逾牆而入,來意顯屬不善,在下倒要請教。”
王一萍公子哥兒出身,哪裏知道對這些人根本不能説理。
賀銜山知道今夜事態嚴重,如果他早知陰山四煞已投入紅旗幫下,而正巧又因事連夜趕回北京,他決不敢在青磚上留字,更不敢在北京城內逗留。
可是人家已經現身,此時縱想溜之大吉,只怕對方也不會答應,心機一轉,附在王一萍耳邊道:“王兄,這幾人全衝着我一人而來,回頭如果動手,王兄儘管一旁靜觀。萬一小弟不幸失手喪命,尚祈王兄念在相交一場,設法遣人將小弟屍體運回桐廬,小弟在九泉之下,亦感激萬分!”
王一萍和賀銜山數日相處,根本談不上什麼交情,但賀銜山如此一説,王一萍覺得無論如何也無法置身事外,遂慨然道:“賀兄放心,賀兄如此説法,豈不將王某看得一錢不值?”
賀銜山狡似老狐,鼓起如簧之舌,僅僅三言兩語,就將王一萍説得心甘情願替他賣命。
此刻在王家花園現身的陰山四煞是老二端木華、老幺公孫劍。
老二端木華大剌剌地站在園中,見賀銜山不時附在王一萍耳旁,眼珠亂轉,説個不停,冷笑道:“我們陰山四煞行事素來有個規矩,如果對方知趣,我陰山四煞念在彼此同屬武林一脈,讓他死個痛快,如果不自量力,要想拒抗,哼!哼!到時可別怨我陰山四煞下手狠毒。”
賀銜山明知端木華這話是在警告自己,但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
王一萍道:“賀兄在此是客,有什麼事我這個做主人的總該算上一份。”
端木華冷笑一聲,喝道:“好!”説着刷的就是一劍。端木華這一招亮劍出招,幾在同一時間內完成。王一萍一看即知端木華劍上至少已下了數十年的苦功。
王一萍輕輕一閃避開。端木華第二劍又自遞到。
王一萍想在短時間內將這突如其來的兩個怪老頭兒打發掉,也持劍在手連施奇招,登時把端木華逼退。
公孫劍挺劍,聳身而上。靜園中立即展開一場激鬥。
三更才過!向衡飛已離開暫時棲身的草屋,施展絕世輕功,直向王家花園掠去,一路上好幾次想要引頸長嘯。
十年了,他已整整等待了十年。師父臨終時留下的遺命,使他忍受了多年的屈辱。三天前,他才有機會卸下這壓在他肩頭的重擔,然而一樁小小的意外,使他不得不多忍耐三天。
這短短的三天,在他來説比十年更長,更難捱,可是現在他心中感覺又自不同。他每向前跨躍一步,就覺得更接近自由和幸福。
前面有一片密林。他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他彷彿覺得密林中隱藏着一樁危機,而他卻正以快捷無比的速度向這危機接近。
他的腳步不免因心中的遲疑而稍稍停頓了一下,但他立即想到:“不會的,有誰深更半夜躲在這荒林子裏?再説,縱使林裏躲的有人,以我此時所具功力,怎會將他們放在心上。”
向衡飛恍如一縷輕煙,向前飛馳。眼看着即將穿林而過。林內人影一閃,去路頓時被截住。只聽有人冷笑着道:“姓向的,你這會才來呀,等得你大爺好苦!”
向衡飛見攔路之人竟是昨夜被自己薄懲了一頓的紅旗幫北京分舵舵主玉面狐張先遼,當下臉色一寒,道:“哦!原來是張舵主。”
他舉手輕拂,人卻向前衝去。此舉委實有點目中無人。但他一來急於趕去赴約,二來也是早已摸清張先遼的深淺。
玉面狐張先遼見向衡飛對他竟敢如此輕視,氣得牙關緊咬。健腕一翻,一招“玄鳥劃沙”驀地朝向衡飛脅下攻到。
向衡飛冷笑一聲,足尖一旋,輕輕避過,正想像昨晚一樣,在他腰眼穴上點上一下,突覺一縷勁風,從背後疾射而至。向衡飛吃了一驚,顧不得再點張先遼穴道,右肘一翻,護住後心,急忙施出“空靈步法”向一旁閃將開去。
身後那人驚咦了一聲。向衡飛扭頭一看,只見一條寬僅數尺的荒徑竟被兩個奇形怪狀的老人攔住。其中一人衣袖尚在微微晃動,臉上滿是驚詫之色。向衡飛知道這人必是背後偷襲自己的人。
玉面狐張先遼大聲喝道:“姓向的小子聽着,在你眼前站着的是當今武林中威名遠播的陰山四煞,你小子微末伎倆,趁早束手就擒。”
向衡飛在北京城裏混了十來年,街頭巷尾聽人提到過不少武林掌故,知道陰山四煞功力極深,平日總是兩人一路,從不落單,遇上辣手事情,也是兩人一起出手,而且下手狠辣,從來不留活口,因此名頭極響。
向衡飛自然聽過“陰山四煞”的名頭,此刻聽玉面狐張先遼一説,不由朝兩人仔細地打量了幾眼。
兩人容貌各殊,體態各異,但臉上全是一片冰冷,毫無半點表情。
這兩人從左至右,依次是老大獨孤虹,老三上官雲。每人脅下夾着一根粗如兒臂的百鍊鋼拐。
向衡飛早在數年之前,就已立下誓願,待完成恩師遺命之後,立即離開北京,遍遊宇內名山大川,會盡武林高人。像陰山四煞這種響噹噹的人物,正是向衡飛亟欲找尋的對象。
可是他今夜卻有着比這更重要十倍的事情等着他去做。眼看距離所約時間已近,他不願王一萍誤以為自己膽怯爽約,不由有點焦急。
玉面狐張先遼看在眼裏,誤以為向衡飛已被陰山四煞的名頭震住,仗着有硬點在一旁撐腰,閃步欺身,又向向衡飛撲去。
老三上官雲身形一閃,搶到張先遼前面,道:“張舵主,你收拾不了他,還是讓我來打發他。”
陰山四煞究竟不是等閒人物,目光犀利,只看向衡飛適才閃避時所用身法,就知張先遼不是人家對手。向衡飛面對強敵,豪氣頓發。但他卻也忘不了三更之約,因此緩緩説道:“久聞陰山四煞武功別具一格,早就想領教領教。可惜我今夜與人另有約會,無法在此奉陪。諸位有何指教,請另約時地,到時我決不爽約。”
上官雲狂笑一聲,扭首向身旁一人道:“大哥,你瞧瞧,這小子倒還真狂得可以,你説該怎麼收拾他?”獨孤虹臉上毫無表情,冷冷地道:“越乾脆越好,聽説賀銜山那小子手下不弱,有老二他們兩個人前去,自是勝券在握,怕只怕那傢伙腳底抹油,咱們另有要事,無法窮追!”
向衡飛起先一聽陰山四煞中竟有兩人找賀銜山,王一萍既與賀銜山在一起,勢必被牽連進去,不由暗感焦急。但繼而一想,王一萍功力決不在自己之下。自己此刻面對強敵,心中並不慌亂,想來王一萍也應當如此,何況他那邊還多出一個武功顯屬不弱的翻花浪子賀銜山。想到此處,不禁大為寬心。
玉面狐張先遼一旁喝道:“姓向的,你乖乖地將昨晚偷走的令牌雙手奉回,跪在兩位護法面前請求寬恕,也許還可落個痛快!”
向衡飛掏出令牌,落落大方地道:“還你就還你,接着。”話聲一了,將令牌隨手一甩。
玉面狐張先遼絕未料到向衡飛竟如此聽話,微微一怔,就在這微一疏神之際,那面緩緩飛來的紅木令牌突然發出奇異嘯聲,速度陡然增快。
張先遼心中一驚,急忙伸手去接。令牌接是接住了,但仍脱手落在地上,他眉頭緊皺,顯然已吃了苦頭。
獨孤虹暗吃一驚,憑他的眼力,居然沒有看出向衡飛何時在拋出的令牌上暗藏了一股蓄而未發的內勁。
玉面狐張先遼的武功,比起陰山四煞來自然相去甚遠,但在紅旗幫中,已屬一流好手。然而他今夜卻顯得如此不濟。
上官雲怒哼一聲,右掌疾出,一招“狂風拂柳”直朝向衡飛肩頭劈去。
陰山四煞果然不愧武林名手,這一招威力之強,速度之快,足以令人膽寒。
向衡飛存心要在今夜了結王一萍之約以後,讓全北京底層社會中人大大地吃上一驚。但他眼看上官雲一掌擊來,突又改變了主意,心道:“我就將時間提早到現在又當如何?”
這念頭像電般閃過腦際,威震河朔魏靈飛傳給他的另一絕學狂飆掌,立即出手。
上官雲認為一個年未弱冠的無名小卒,竟敢向陰山四煞遞爪子,真是膽大妄為。嘿了一聲,體內真力疾運右臂。他決心要在一掌之下,將向衡飛活活震斃。
雙掌未接,勁氣先逢。只聽得砰然一聲巨響,上官雲被震得馬步不穩,連退數步。向衡飛端立原地,心中又驚又喜。驚的是像陰山四煞這種人物,居然被自己一掌震退,喜的是恩師遺言並未説錯,十年後,自己可與武林中任何高手過招,而不致輕易落敗。
上官雲氣得怒目圓睜,毛髮倒豎。自從陰山四煞出道以來,他還沒有吃過這種大虧。倉促中略一調息,將適才被震得微微浮散的真氣重新凝聚,二次踏步上前。
向衡飛有了適才一次經驗,態度愈見沉着。
上官雲來到向衡飛面前不遠,倒豎的毛髮突然一起倒下,眼睛眯成一線,惻然道:“好小子,看你不出還有點門道,我上官雲自不量力,想要向閣下討教幾招!”向衡飛一看上官雲神色,知道他今番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定是厲害殺招。
上官雲緩緩抬起手臂,指節微動,隔空朝向衡飛虛抓了一下。
向衡飛畢竟經驗不夠,不知上官雲業已施出陰山四煞享譽武林的兩大絕學之一的“勾魂十二抓”。勾魂十二抓用的全是陰柔之力,發出時極難察覺,等感到冷風觸體,早已被人抓中。
但向衡飛見了上官雲一臉陰笑,心中暗道:“難道他這輕輕一抓,就已發出了什麼厲害招數不成。”心念動處,立即連環踏步,施出“空靈步法”飄閃一旁。
他這裏身形才動,五股冷風已自逼到,前後相去不過眨眼時間。
上官雲眼見向衡飛即將傷在“勾魂十二抓”之下,不料竟被他一閃避開,氣惱得冷哼一聲,勾魂十二抓綿綿使出。
武林中除了少數幾個絕頂高手而外,極少有人能抵擋得住。
向衡飛也是一時福至心靈,僥倖避過第一招以後,率性施展“空靈步法”與上官雲周旋到底。眨眼之間,“勾魂十二抓”已全部施出,向衡飛竟未被抓中一下。但在兩人立身之處的方圓十丈以內,已被一股奇寒之氣所罩。
獨孤虹與張先遼各踞一方,對向衡飛嚴密監視。
獨孤虹臉色變得極冷,道:“記得昔年名震宇內的威震河朔魏靈飛,勉強躲過我的勾魂十二抓,所施身法與你此刻所施大同小異,敢問你與北靈如何稱呼?”向衡飛道:“我可不知道什麼南靈北靈,要打請趕快動手,不然,我可要去赴友人之約了。”
獨孤虹冷哼一聲,上官雲運聚真力,揮動鋼拐,疾向他打去。
向衡飛大為驚異,暗道:“咦,這是什麼打法?”念頭才轉,只聽得叮的一聲,獨孤虹舉拐相迎。上官雲的鋼拐疾震而回,猛朝向衡飛打去。向衡飛陡然一驚,只因他已經看出,上官雲一拐擊來,威力陡增,遠比他本身所具的功力要高。
向衡飛既驚且奇,疾閃避過,猛聽得身後又是叮的一聲,一縷勁風,攔腰而至。接着“叮、叮”之聲,響個不絕。一時之間,只覺勁風激流,杖影如山。
向衡飛赤手空拳,哪敢硬接。況且他沒有赤手與兵刃相搏的經驗,遂將“空靈步法”全力施為。
陰山四煞這套怪異的打法,原是練來專為對付武林中僅有的幾個強敵。此刻見連一個北京城內的無名小卒也收拾不下來,不僅怒駭交集。
其實,這時向衡飛內心也是駭極,他已無法判定陰山四煞的鋼拐將從何處擊來!只盡管施展“空靈步法”飄忽遊走。他屢次想到,萬一不巧,正好跟鋼拐碰上,快上加快,勢必被擊得骨折肉爛。
幸而這“空靈步法”的確夠玄奧,向衡飛幾次已被拐風掃中,身軀微閃,又已讓開。向衡飛心裏明白,像這樣力拼下去,到頭來自己不死即傷,絕難倖免。
驀地裏——半空中一聲輕爆,一朵綠火上懸中天。
獨孤虹鋼拐一撤,躍身圈外。上官雲唯老大獨孤虹馬首是瞻。獨孤虹才一退出,自也立即停手。向衡飛在此緊要關頭,突然獲得喘息的機會。
獨孤虹半收鋼拐,陰沉地道:“哼,今夜之戰,到此為止。明年今日,獨孤虹在陰山恭候大駕。”説罷,不待向衡飛答覆,雙足一踩,向綠火起處疾縱而去。
上官雲等兩人緊隨在獨孤虹身後,相繼飛掠而逝。
向衡飛呆立當地,想起適才所遇的種種驚險,禁不住心頭一陣狂跳。
他站在路中發了一陣呆,突然想起與王一萍之約,急待向王家花園趕去。猛一抬頭,只見一股濃煙,上衝霄漢,看那方向,正是王宅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