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自幔子之後轉出來的那人,笑密如花,美麗得令人目眩,一身雪白的長衣,曳在地上,向前走來,娉婷婀娜,直如仙女下凡一樣,不是別人,正是雪娘!
俠、義、金、粉四人,做夢也想不到,會在聚雲莊上,見到雪娘,他們除了張大了口發呆之外,實在是什麼也做不出來!
不但是他們四人發呆,就是白棗兒,一見到了雪娘,也立時轉身去,緊緊摟住了金不嫌的脖子,一聲也不出,雪娘越向前來,面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美麗,她直來到了近前,才停了下來,道:‘天地真是小得很啊,我們又見面了!’雲中雙鶴卻還不知就裏道:‘啊,原來雪總管認識他們?他們真是天香宮來的!’雪娘笑道:‘不錯,現在我要回去了,他們也正好跟我回去,是麼?’她在説到‘是麼’兩字時,又對四人一笑,四人的心中,叫苦不迭,到了這時候,更是無話可説,只有粉面玉郎君,掙扎着説了一句道:‘你……倒早來了?’雪娘嬌聲笑了起來道:‘想不到吧,現在,我們立時啓程如何?’譚盡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力定了定神,叫道:‘雲中雙鶴,雪娘叛了天香宮,有令將她拿下!’雲中雙鶴一忙,一時之間,倒不知如何是好,他們接了天香宮主人的令牌,持令牌的人,可以令他們做任何事,但是雪娘是天香宮的總管,這四個人卻是來歷可疑,他們兩人,倒有點手足無措了!
雪娘又‘格格’笑了起來:‘兩位莊主,你們會聽他胡言亂語麼?’雲起強忙道:‘自然不會。’
譚盡叫道:‘令牌到處,違令者死!’
雪娘一聲冷笑道:‘看看是誰死!’
她一個死字才出口,身形突然向前,疾掠而出,一翻手腕,一掌已向譚盡擊出,當她手腕翻起之際,她的纖手,還是如玉似雲,可是一掌向前擊出,掌心之中,便已泛起了一重深紫色來!
那是紫氣摩雲掌,這天下第一毒掌,武功再高的人着到了,也是避之唯恐不及,可是此際,譚盡着她一掌擊到,非但不避,竟身形起立,也是一翻手腕,一掌迎了上去!這一下,倒是大出雪孃的意料之外,電光火石之間,‘叭’地一聲,雙掌已然相交!
醉而不俠譚盡的武功造諧極高,內功修為,也是非凡,本來,不論他的武功多高,見了紫氣摩雲掌,也斷斷不敢硬接,可是這時,他卻已經豁了出去,因為他已經中了一掌,還有十二天命,再多中些毒,在他來説,也只不過是死一次,斷乎不會死兩次的了!
是以,他一翻掌迎了上去,足足使了八九成功力,‘叭’地一聲響,雙掌相交,雪孃的身子一晃,騰地向後,退出了一步!
譚盡一掌佔了上風,又是一聲大喝,一探手,鐵葫蘆已蕩了起來,勁風呼呼,向着雪娘,迎頭砸下!
雪娘絕想不到譚盡敢接自己一掌,等到雙掌相交,她身子向後退出,她是何等聰明伶俐的人,立時知道了譚盡敢和自己對掌的道理,但這時候,譚盡的鐵葫蘆,已挾着雷霆萬鈞之力,向着她疾壓了下來,雪娘發出了一下驚怒交集的呼叫聲來,身子陡地向旁,疾閃了開去。
譚盡的那一招,用的力道,實在太大,他的鐵葫蘆,又是沉重之極的東西,一蕩了起來,一個收勢不住,將他自己,也帶得向前跌出了一步,只聽得‘砰’地一聲,鐵葫蘆已砸在一根大柱之上。
鐵葫蘆一砸在大柱上,‘撲’地一聲,陷進去了一小半,而雪娘這時,已經閃到了譚盡的身後,只見她皓腕翻動,玉鐲叮噹相碰,手中已多了一柄鋒鋭無比的匕首,反手一匕已向譚盡的背後刺下!
這一匕首,去得又快又勁,大堂之中,人人都看出不妙,譚儘自己也感到背後風生,知道雪娘又有厲害的招數攻到,可是雪孃的出招如此之快,他在急切之間,如何出得了手來迎敵!
眼着雪娘一匕首刺下,譚盡非命喪當場不可,卻聽得玉郎君,突然發出了一聲怪叫!身子向前,疾撲了過來,竟張開雙臂,不顧一切向雪娘抱去!
粉面玉郎君這一動作,雖不是什麼應變招式,倒像是潑皮打架一樣,雪娘陡地一呆,一陣尖叱,可是粉面玉郎君雙臂一緊,已將雪娘抱住,陡地向旁一側身,兩人一齊滾跌在地,雪娘大怒,左手揚起掌心豔紫,喝道:‘你可是活得不耐煩了?’粉面玉郎君真不愧是調情聖手,在那樣的情形之下,他居然還笑得出來,道,‘雪娘,牡丹花下凡,做鬼也風流啊!’這時,譚儘自然也已轉過身來,鐵葫蘆猛力向前,撞了出來。
譚盡的鐵葫蘆,自下向上蕩了上去,雪娘和玉郎君兩人,還一起滾倒在地上,未曾起來,眼着鐵葫蘆要撞在雪孃的背上,雪孃的身子,突然一翻。
粉面玉郎君仍然不顧一切,抱住雪娘,當雪孃的身子翻過來之際,他自然也跟着翻了翻,譚盡一着,他們兩人的身子一翻,自己手中的鐵葫蘆,便變得要向粉面玉郎君撞了過去,他不禁大叫了起來,一面叫,一面硬生生地收住了勢力,但是他盪出的力道太大,急切之間收不住勢子,‘砰’地一聲,那隻足有七八十斤重的鐵葫蘆,已然擊在粉面玉郎君的背上。
雖然譚盡已將他的力道,收回了一大半來,但是那一擊之力,仍是非同小可,粉面玉郎君在剎那之間,只覺得眼睛發黑,胸口發悶,‘哇’地一聲,一口鮮血,直噴了出來,而也就在那時,雪娘用力一掙,已然躍了起來,是以粉面玉郎君的那一口鮮血,只噴在她的衣服上。
她一身衣服,雪也似白,這時沾上了點點斑斑,殷紅的血債,着來更是怵目驚心,粉面玉郎君噴出一口鮮血之後,一口氣提不上來,竟昏了過去。
雪娘一站定,也不禁喘了一口氣,她的武功極高,自忖對付眼前四人,絕對沒有問題,可是這四大高手,這種拼了性命不要的打法,卻也是前所未見,雖然交鋒數招,仍然是她佔了上風,但是想起剛才那種性命相搏的情形,她也不免心驚肉跳。
她喘了一口氣之後,只見顧不全身子一側,撲向前來,卻不是撲向她,而是撲到了粉面玉郎君的身前,將粉面王郎君扶了起來,譚盡見自己一鐵葫蘆,沒有擊中雪娘,反倒擊傷了粉面玉郎君,他也為之一呆。
而就在那一剎間,只見雪娘身形一閃,已閃到了金不嫌的身前,手中鋒鋭之極的匕首,閃起一道寒光,已向着白棗兒的背脊,疾剌而下,自雪娘出現之後,白棗兒便一直伏在金不嫌的肩上,不肯轉過頭來,這時,雪娘一匕首刺下,只見金不嫌的雙手,突然向上一託,將白棗兒頭下腳上,託過了他的肩頭,到了他的背後。
雪娘那一匕首刺出,看來除了勢子凌厲之外,像是平平無奇,但實際上,內中不知藴藏着多少變化,不論金不嫌左逃,右閃,或是後退,她卻有下一着的變化,可以刺中白棗兒。
可是,金不嫌卻不退不逃,仍然站着不動,只是將白棗兒甩到了他的身後!
金不嫌那一下動作,實是出乎意料之外到了極點,白棗兒被金不嫌甩過了肩頭,頭下腳上,金不嫌只不過抓住了她的足踝,白棗兒心中吃驚,大聲哭了起來,而就在此際,雪孃的匕首,仍然向前疾刺了過來,匕首本來是刺向白棗兒的,但白棗兒已被移到了金不嫌的背後,匕首一到,‘撲’的一聲響,便刺進了金不嫌的右胸之中,那一刺的力道極大,幾乎直沒至柄!
而也就在那時,金不嫌一聲大叫,他那柄鍍金砌玉的剎劍,‘錚’然出鞘,也疾揚了起來,幾乎是在雪娘一匕首刺進他右胸的同時,他的利劍,也已刺進了雷孃的腰際,兩人各中了對方的一招,同時發出了一下怪叫聲,一起向後退了開來。
金不嫌一後退,身形一矮,便坐倒在地,白棗兒的頭‘砰’地撞在地上,她更是哭得連氣也換不過來,但金不嫌立時將她摟在懷中,道:‘別哭,白棗兒,你看,金叔叔胸口給人刺了一劍,也不哭!’他在説那幾句話的時侯,胸前鮮血泉湧,面如紙金,面上的肌肉,不斷在抽搐着。
而雪娘在後退了幾步之後,反手搭住了腰際的傷口,鮮血自她的指縫中迸出來,流過她纖細的手指,染在她雪白的長裙之上,又滴在地上。
那一邊,顧不全已拍醒了粉面玉郎君,譚盡奔到了金不嫌的身邊。
剛才接二連三的狠鬥,只不過是極短時間內的事,雲中雙鶴是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大陣大仗,也見過了不知多少,但是像剛才那樣,驚天動地的狠鬥,他們騁參叢見過,一時之間,目瞪口呆,竟不知該如何才好。
譚盡奔到了金不嫌的身邊,白棗兒已止住了哭聲,譚盡忙道:‘你怎麼了?’金不嫌低頭向自己汨汨流血的心口,看了一眼,道:‘他媽的,還好我有的是金銀!’他在這時侯,還講了那樣一句話,聽得譚盡啼笑皆非道:‘你快死了,金銀帶得進棺材麼?’金不嫌伸手一推,將白棗兒推向譚盡,伸手在懷中,拿出了一隻扁扁的盒子來,打開盒子,盒中是一支老山人蔘,他將整枝人蔘,塞進了口中,又扯開了衣服,將盒子另一邊的兩顆藥丸捏碎,敷在胸口,不一會,血竟然止了,他也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金不嫌站起之後,顧不全也扶着粉面玉郎君,搖晃不定地站了起來。
他們四人站了起來之後,相視大笑,顧不全道:‘現在我才知道天下厲害的武功是什麼了!’金不嫌含糊不清地問道:‘是什麼?’
顧不全大聲道:‘是不怕死!你看,這娘們現在,不是也差不多了麼,我們看到她,就如見鬼怪一般,但一橫了心,一樣敵得過她!’倚在大柱上的雪娘,已扯下了一幅衣襟,緊緊紮在腰際,她看來傷得也不輕,面色更白得如玉一樣,顧不全的話才講完,她就不住冷笑起來,道:‘我要叫你們四人,嚐嚐想死不能的滋味!’她一面説,一面轉過頭去,向雲中雙鶴道:‘你們只在一旁看熱鬧,還不將這四人拿下?’雲中雙鶴直到此際,才緩過一口氣,他們的神色,顯得他們心中,十分為難,他們道:‘雪總管,他們……是有天香宮主人令牌的!’雪娘厲聲叱道:‘混賬東西,他們殺了天香宮中的人,盜了金牌,你們再不出手,作反叛論!
雲中雙鶴的神色一變,不敢再遲疑,各自向前,踏出了一大步。
醉而不俠譚盡忙叫道:‘兩位莊主,莫為她所惑,是非曲直,需由天香宮主人作主,你問她,可敢和我們一起到天香宮去?’雲中雙鶴呆了一呆,又一齊向雪娘望來。
雪娘冷笑道:‘你們四人,掏空心思,要混進天香宮去,兩位莊主,莫中了他們的奸計!’粉面玉郎君帶着傷,笑了起來,他一面笑,一面口角在向外流着鮮血,道:‘雪娘,你説這樣的話,不免得違心麼?我們四個人,兩個受了重傷,一個死期已屆,一個成了廢人,就算真給我們混進天香宮去,又有什麼作用?’雲中雙鶴的心中,本來還在疑惑,一聽得粉面玉郎君如此説法,心中的疑惑更甚,又向雪娘望去,雪孃的臉色,難着到了極點。
也就在此際,只見兩個身形壯大的莊丁,急匆匆奔了進來,道:‘莊主,有兩個人--’他們兩人,才講了半句話,便聽得一聲長嘯,那一下長嘯聲,自遠而近,迅疾無比,鋪天蓋地,傳了過來,轉眼之間,便到了大堂之上,來的兩人,都是裝扮十分異特,和死在那古墓的人一樣,一望便知道是天香宮的人,他們一到,看到了雪娘,面上的神色,便陡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