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麟偷眼看時,只見黑神君雙掌的掌心,全都墨也似黑,而且還隱隱泛着異光,心知他“黑砂掌”功夫,已然練到了極高的境界,絕對不容輕視,正想搶先發招時,忽然又聽得他冷冷地道:“你先發沼,也可以先去陰司,見我那寶貝外甥女兒!”
黑神君的那兩句話,講來聲調,並不太高,只是陰森森地,可是在呂麟聽來,卻不啻是晴天響起了一個霹靂,宛若五雷轟頂一樣!
因為,從黑神君的話中聽來,他的外甥女,譚月華,已然死了!
當譚月華披頭散髮,撕心裂肺地狂叫,將雪魂珠還給東方白,奔了出去之後,呂麟就一直未曾再見過她的倩影。
對於他和譚月華之間的那件事,雖然錯不在他,而且是因為受了“八龍天音”迷惑的緣故,可是呂麟的心碩之中,仍然一直為之內疚不已,當他在峨嵋山中,見到東方白的遺珠留字,得知譚月華可能已然香消玉殞之後,他已然心痛如絞。
可是無論如何,在他的心中,總存着一線希望,希望譚月華是一個既聰明而又堅強的姑娘,雖然命運對她,是那樣地殘酷,但是卻仍然希望她有勇氣,會勇敢的生活下去。
在他尋找火羽箭的這些日子來,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想念着譚月華!
可是此際,他卻陡然之間,從黑神君的口中,得知了這樣一個最可怕的消息。
常言道:事不關心,關心則亂。
呂麟對譚月華的愛念,既然是如此之深,在乍一聽到黑神君的話,心頭便大受打擊,一時之間,哪裏還有功夫去辨真偽?
當下他全身一震,叫道:“你……説月華姐姐……”
呂麟話尚未説完,黑神君已然一聲長笑,道:“你到幽冥地府,去找她吧!”
黑神君才一開口,手掌陡地一翻,閃電也似,便已然一掌拍出!
剛才,黑神君曾一連兩次,催呂麟先發招,可是此際,他卻趁呂麟乍聞噩耗,心神大受震動之際,陡地發出了一掌!
而且,那一掌,他還運足了八成以上的功力!
黑神君的黑砂掌功夫,已然練到了第八重的境界,黑砂掌功夫,易練難精,到了第五重境界的,已然可以縱橫一時。
而一超越了第五重,掌力凝練,掌風實滯,幾乎如何實物一樣,已然可以徒手發掌,隔空擋擊兵刃,黑神君此際那一掌疾推而出,力道之大,更是罕見,電光石火之間,呂麟已然覺出,一股陰森森、寒浸浸的力道,當胸撞了過來!
就在那瞬息之間,呂麟才猛地醒悟,黑神君是在説謊!
他在那樣雙方劍拔弩張的緊要關頭,突然隱約地提起譚月華來,無非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以便他來偷襲!
可是,呂麟雖然在剎那之間,明白了這一點,卻總是遲了一步!
黑神君的黑砂掌掌力,疾衝而至,他體內真氣,自然而然,與之相抗,“砰”地一聲巨響,以呂麟的功力而論,黑神君的手掌,並未曾挨及他的身子,黑砂掌力撞了一下,原可無事。
但是,呂麟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之下,被掌力撞了一下,身形卻不免不穩。
如果是在平地上,呂麟至多退出兩步,便可無事。但此際,卻是站在一根懸空的巨木之上,身形一個踉蹌間,已然向下倒去!
剎那之間,呂麟還想伸手抓住那根巨木,可是黑神君偷襲既成,怎肯放手?手抖處一枚黑芒梭,已然電射而出!
那黑芒梭和黑砂掌,乃是黑神君生平,兩大絕學,剛才在鷹巢之中,他一連發出了叁枚黑芒梭,便將呂麟向他拋來的體,擋了回去,那黑芒梭的威力,於此也可見一斑。
黑神君的心思,也當真歹毒到了極點,那一枚黑芒梭,電射而出,卻並不是射向呂麟的身子,而是射向呂麟抓向巨木的右手!
呂麟若是不縮手的話,尺許來長的黑芒梭,一定將他的手掌,牢牢地釘在巨木之上!
而呂麟如果縮手的話,則一定再也沒有機會,扣住稗木,非跌個粉身碎骨不可!
在那電光石火之間,呂麟耳際,只聽得黑神君得意之極,猙獰之極的笑聲,驚心動魄,可供呂麟考慮的時間,幾乎是電閃即逝。
然而,就在那電閃即逝的時間中,呂麟已然有了決定!
他雖然眼看着黑芒梭所幻成的墨虹,向着自己右手抓出的地方,電射而到,但是他仍然伸手,向前抓了出去!巴在他五指,剛一抓進巨木,陷入木中,半寸有餘之際,只聽得“叭”地一聲,那柄長可尺許,粗如兒臂,兩頭鋒鋭已極的黑芒梭,已然透過了他的手背,釘入了巨木之中,約有叁寸!
呂麟只覺得手背之上,一陣劇痛,鮮血泉踴!
他知道,手背之上,受了那一下重創,可能傷及經脈,一隻右手,會終生成為殘廢。
但是,以一隻右手的代價,來換取性命,和報仇的機會,總是值得的!
因為這一來,他右手被黑芒梭牢牢地釘在巨木之上,他人便不會再向下跌下去了!
剎那之間,呂麟已根本沒有時間,去考慮傷重傷輕,左手揚處,一招“梅花五出”,已然傾全力發出了金剛神指中的第五招!
那一招才出,五股指風,帶起轟轟發發之聲,向黑神君疾衝而出!
黑神君那一黑芒梭發出,也未料到呂麟竟然絕不縮手,就在他心中暗異之際,呂麟的指風,已然交相互纏,向他當胸撞來!
金剛神指,乃是武學之中,至陽至剛之作。
當日,以鬼聖盛靈之能,在娥嵋青雲嶺西天峯上,尚且被呂麟一指,擊成重傷!
固然,那是由於金剛神指,這種至陽至剛的功夫,正好是鬼聖盛靈所練,“陰掌”的剋星的緣故,但金剛指力之強,卻也可見一斑。
此際,呂麟傾全力以赴,力道更是奇強,黑神君還來不及應付時,指力撞到,只聽得他大吼一聲,身子向後,退出了一步。
同時,口角處,也已然涔涔血出,可見這一下,他已然受了內傷。
可是黑神君究竟臨敵經驗,豐富之極,在退出之際,並未忘記自己身在一根圓木之下,因此雖受內傷,仍是站在木上!
呂鱗見自己這一招“梅花五出”,雖然擊中了敵人,但是卻並未令得敵人,跌了下去,正想奮力再發一招時,黑神君忍着肉傷,身形飄動,已然來到了另外一根巨木之上。
呂麟強忍住手背上的奇痛,左手一探,抓住了巨木,右手向外一揮,掙了出來,那一掙間,更是奇痛攻心,幾乎昏過去。
他喘了口氣,想將那枚釘在木上的黑芒梭,拔了出來,再回敬黑神君時,可是此際,他手背上的大洞,徑可兩寸,血肉模糊,五指早已不聽指使,連想將黑芒梭扣住,都無可能。
而黑神君退出之後,一聲怪嘯,道:“好小子!還敢發橫!”
他一面説,一面將足尖,向着那根巨木一挑,那根叁丈來長的巨木,被他挑得直豎了起來!
那恨巨木,兩頭擱在其他的木頭上,本就不是十分穩妥。
如今,一頭被黑神君用力疾挑了起來,另一頭向一旁一滑,整恨巨木,便向下,直跌了下去!呂麟一手負了重傷,另一手,抓在巨木之上,自然也隨着巨木,一齊跌了下去!
他耳際只聽得“呼呼”風聲,和黑神君的怪笑之聲,片刻之間,便已下墮了叁四十丈。
可是也是呂麟命不該絕,那根巨木直上直下,向下落去,落下了叁四十丈之後,一頭突然“砰”地一聲響,撞在一塊凸出五六尺許的岩石之上!
巨木下墜之勢,何等急驟,突然之間,在石上撞了一撞,被那一撞之力,反震得向上,彈起了叁四尺高,在彈起之後,又復向下墮下之際,總會有那麼一瞬間,在半空中停留的時間。
呂麟本來自知,此次必然再也難逃黑神君的毒手,而就在那一瞬間,他求生之念,陡然而生,左手一鬆,身子便向那塊岩石上落去!
此舉,本來是危險到了極點的,可是那時候,他跳也是死,不跳也是死,自然值得冒一冒險,身子下墜,雙足剛一沾到那塊岩石,那根巨木,便帶起一股勁風,在他身邊掠過!
若不是呂麟雙足一沾住岩石,便立即使出了“千斤墜”的功夫,只是那陣勁風,便可以再將他卷離岩石,向下墮去!
當下,呂麟勉力站穩了身形,驚魂甫定,耳際自聽到黑神君得意之極的笑聲,仰起頭來看時,只見黑神君站在木上,仰天大笑。
從下向上望去,黑神君身形,只不過尺許長短,而那塊岩石,就是呂麟的站身之處,卻甚是陰暗,顯然黑神君並未曾發現事情又有了變化。
呂麟低頭,向下望去,下面黑沈沈地,那根巨木跌了下去,竟然無影無蹤,不知何時,才能着地!呂麟心知處在這種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絕對不是長久之計。
但是總算暫時脱離了危險,他撕破了一件衣衫,將右手緊緊地紮了起來,在石上坐了下來,只顧自己運氣養神。
沒有多久,黑神君的笑聲,便已停了下來,只見他身形向上攀去,不一會,便上了峭壁之頂,看來顯得更小了。
再過一會,黑神君已上了峭壁,再也看不見了。
呂麟知道暫時自己可以沒有危險,暗歎了一口氣,正待站了起來,打量周圍環境,看是向上攀能脱出險境,還是向下去的好,就在此際,忽然又聽得峭壁頂上,傳來一陣黑神君的聲音。
那山縫之中,旋風迥蕩,終年累月,都響着轟然之聲,黑神君離得他又遠,聲音傳到,本就聽得不是十分真切。
可是,他斷斷續續的聲音,飄了過來,呂麟聽了,卻還是入耳驚心,幾乎呆了!
只聽得黑神君一開始,像是對什麼人在説話,説那火羽箭,怕只是傳説,實則上不知在什麼地方,再也找不到的了。
接着,便是勸那人回去,見一見母親。
呂麟聽到此處,已然呆了一呆。再往下聽去,黑神君又有“你外公……魔經……原應歸我兄弟……你爹……你母親見了你……一定肯拿出來……”等等不連貫的語句。
那些不連貫的語句,在旁人聽來,可能會感到莫名其妙!
但是,聽在呂麟的耳中,呂麟卻不禁大大地為之震動起來!
他立即在心中自己問自己:黑神君究竟是和誰在説着話!
他並沒有思索多久,心中已有了一個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答案!
雖然那簡直是沒有可能的事情,但是呂麟仔細地想了一想,便覺得自己所料絕不會錯!
此際,黑神君的聲音,已然靜了下來,而且,也未曾聽到過第二個人的聲音,山縫之中,也只剩下了山風呼號。
呂麟再將自己所聽到的,那斷斷續續的語句,想了一遍,他所得到的答案,仍然相同,那就是,黑神君的講話對象,不是譚月華,就是譚翼飛,而且,更可能是譚月華!
因為黑神君在提到“魔經”之際,卻先提到“你外公”。毒手羅剎赫青花的一身驚人武功,本是由魔龍赫熹所傳“魔經”中學來的,若然黑神君講話的對象,不是赫青花的兒女,便不應該有這樣的稱呼。
而呂麟又料定,那是譚月華而不是譚翼飛,那是從黑神君的語氣中斷定的。
黑神君説赫青花見了,一定會將魔經交出來,那自然是因為赫青花見了,便喜出望外,什麼要求,都肯答應的原故。
而譚翼飛和韓玉霞,雖然也受了傷,這些日子來,當然也已經調養好了,就算突然出現在赫青花的面前,也是很尋常的事。
唯有譚月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且,譚月華在情海覆舟,赫青花心中,也不會沒有內疚,她見到了譚月華,才會喜出望外!
呂麟在心中,反覆地想了幾遍,心頭不禁“突突”亂跳!
他不顧黑神君可能再循聲尋到,仰天大叫道:“月姐姐!月華!”
可是,他聲嘶力竭地叫了不知多少聲,但他的聲音,才一出口,便為由上而下捲來的旋風,捲了回來。峭壁頂上,黑神君的話,他可以聽得到,然而他的聲音,卻絕對無法傳了上去!
呂麟連運真氣之餘,內力消耗,已然不少,但是他只希望上面的人,可以聽到自己的叫聲,因此他仍是一直不斷地叫了下去!
直到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峭壁之上,也一直沒有人聲傳下,呂麟心中,才感到了一陣絕望,聲音也停了下來,長嘆一聲,已然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要向上攀了上去,看個究l竟!
可是,那峭壁直上直下,就算光亮異常,要向上攀去,亦非易事。
何況此際,天色黑了下來,眼前漆黑一片,一個不小心,仍是要跌個粉身碎骨!
好不容易,才等到月亮,升了上來,照得那山縫之中,蒙上一層清輝,可是,當呂麟準備冒險上攀時,他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法子,向上攀出半步!因為他右手受了重傷,仍然一陣一陣,奇痛攻心,一點力道也用不出來。
而單憑一隻手,想要攀上這樣的峭壁,簡直是沒有可能的事!
呂麟呆了一呆.又頹然地在石上,坐了下來。
他抬起頭來,望着在石縫上面,那一塊青天上露出來的彎月,心中千頭萬緒,不知從哪一點想起才好!沒有多久,月亮又移了開去,石縫之中,顯得更是黑暗了,呂麟在無法可施之餘,只得又漸漸地打起坐。連日來,他心力交瘁,竟然在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天色已然大明。
呂麟睜開眼來,仔細地看了一看,向上攀,雖然絕無可能,但是如果要向下落的話,只要小心一些,一隻手,倒也還可以。
他心中暗忖,就算是攀到峯頂,黑神君也未必尚在原處,何不到了峯腳下,再打主意,僥倖可以再見譚月華一面的話,當真是死亦甘心了!
主意打定,他便開始,小心翼翼地,向下落了下去,一路上,尋找踏腳的石頭,到了中午時分,已然下落了百十丈。
也就在這時侯,呂麟彷佛聽得下面,傳來一陣一陣,渡水沸騰似的那種聲音。呂麟心中暗暗奇怪,可是此際,向下看去,仍然是什麼也看不到。又過了兩個時辰,那聲音已然越來越明顯。呂麟在一塊大石上,歇了歇腳,俯首看時,卻不禁大吃了一驚!
原來,對準那山縫的地面,竟是一個潭子。而那潭子中,卻並不是水,而是極稀極稀的泥漿。
那泥漿像是米粥開鍋似地,不斷地在冒着一個一個的大泡。
每一個大泡,鼓起尺許高下,便“卜”地爆破,泥漿也濺了開來,連續不斷之下,便像是滾水沸騰一樣,此際,隔得只不過十來丈遠近了,聲音更是聽來驚心動魄,極為駭人。
呂麟看了這等情形,心中不禁呆了一呆,暗忖自己化了那麼大的心力,下了峭壁,卻不料竟是一個大泥潭。
如果是水潭的話,自己還可以跳下,遊開去求生,這樣的一個泥潭,若是跌了進去,怎還能有命?呂麟的心中,不禁大為發急。
正在他不知所措之際,最奇怪的事,又突然發生!只聽得一陣陣的女子笑聲,突然自遠而近,傳了過來!
呂麟猛地一怔,他萬萬未曾料到,在這種地方,還會有人聲!
他連忙將身子一伏,伏在大石之上,循着笑聲,向前看去。
只見那泥潭的四周圍,全是聳天高的峭壁,那泥潭卻有畝許大小。在四面的峭壁上,接近潭面,有不少大洞。
那陣陣的女子笑聲,正是從東首的一個洞中,傳了出來的。
呂麟越想越是奇怪,更是屏息靜氣,伏在石上不動,以觀動靜。
沒有多久,忽然聽得有“拍拍”之聲,只見一艘式樣極是奇特的小船,從那洞中,劃了出來。那艘船,簡直是個正力形,船身高達六七尺,在泥潭中划行之勢,極為緩慢。
但因為船身高,所以爆起來的泥漿,也濺不到船面之上。
呂麟定睛看時,只見船上站着兩個女子,那兩個女子,各自划着一條其柄極長的船槳,呂麟自而下望去,也看不到她們的面容,只看出他們的服飾,極是怪異,五色斑斕,不知是什麼東西織成的。
那艘怪船,沒有多久,便來到了泥潭的中心,只見她們兩人,放下了船槳,一探手,又各自拿起一條極長的釣來。
那釣上的釣絲,足有小手指粗細,而釣鈎也是大得出奇!
呂麟這時候,越看越是奇怪,更是一聲不出。
只見那兩個女子,又用鐵叉,叉起了老大一塊牛肉,放在上,手臂一揮,“刷刷”兩聲,揮開了釣絲,大鈎便沈入了泥潭之中。
那兩個女子,也坐了下來,只聽得一個道:“姐姐,這幾天,我們這裏,竟接連有人闖來,你説怪不怪?”
另一個道:“由得他們來,反正他們之中沒有一個闖得過主人所留下的陣法,陣中的白骨,難道還不夠多麼!”
那一個搖了搖頭,道:“姐姐,我看不見得,昨天闖進陣中的那一個黑衣人,和一個女子,像是懂得那個陣法似的!”
呂麟只聽到此處,已然怦然心動,只聽得另一個道:“哪裏會?若是懂得陣法,他就早已穿過來了,怎麼會被困在陣中!”
那一個頓了一頓,道:“我也不明白,看樣子,好像那黑衣人略懂一些,那女子一點也不懂。”講到此處,忽然語鋒一轉,道:“最可憐是叁天之前,闖進陣來的那少女了。”
呂麟聽了,心中又不禁為之一奇。
剛才,他聽得那兩個女子,説起什麼“黑衣人和少女”,便料到可能便是黑神君和譚月華。可是,那兩個女子,忽然又提到了另一個少女,那少女卻是誰?他因為不知那兩個女子的來歷,所以一時之間,也不敢貿然發動。
另一個嘆了一口氣,道:“我也瞧着可憐,那少女逗人喜歡得很,多少年來,我們兩個人,這樣寂寞,有她做伴,也是好的。”
那一個道:“姐姐,我們何不入陣,將她救了出來,豈不是好!”
另一個語聲突然一沈,道:“這是什麼話,主人的吩咐,你敢不聽麼?”
那一個像是被嚇了一窒,不敢再講下去。過了一會,才又道:“姐姐,那少女是和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傢伙一齊來的,剛來的時候,她像是為那傢伙所制,但入陣第一天,那傢伙卻死在她的手下了,姐姐,你説他們,是什麼關係!”
另一個道:“誰知道……快!膘!釣線在動了!”兩人講到此處,突然一抖手,只見泥漿濺處,釣鈎已然被曳了上來。
在釣鈎之上,多了一團尺許方圓,滿是泥漿的物事,也看不清是什麼東西。
看那兩個女子的情形,像是極其緊張,一等那團東西,跌到了船板之上,左手抖處,“霍霍”兩道晶光閃處,兩柄長約叁尺的尖矛,已然射了出來,“叭叭”兩聲,將那團物事,釘在船板之上。
直到此際,那兩個女子,才像是鬆了一口氣,對望一眼,又笑了起來。
那兩個女子,笑到一半,那一個突然又道:“姐姐,你可曾看出,那個和黑衣人一齊的少女,像是有點古怪!”
另一個叱道:“又來胡説!”
那一個卻堅持道:“我一點也不胡説,那少女的一雙眼睛,竟有點像主母,還有那黑衣人,才一入陣,便左七步,右七步,若是説他一點不懂主人所留下來的陣法,那是殺了我的頭,也不相信!”
呂麟此際,雖然仍是不知那兩個女子的來歷,但是在她們的交談之中,呂麟卻也略為聽出了一些梗概。那兩個女子,像是一個武林前輩的侍女,而那位武林前輩,卻已然不在人間了。
而那武林前輩的居住之所,則為他生前所留的陣法所封,尋常人走不進去。
呂麟所能揣知的,也就只是這些。
當下,只見那另一個女子呆了一呆,道:“你倒也説得是。可是當年主人曾説,若有人能通過他所佈置的陣法,則來的一定是一個女子,如何那黑衣人卻會略懂陣法?”
那一個笑道:“你問我,我更不知道了,倒是那個少女,已在陣中困了多日,再下去,就算不力竭而死,餓也要餓死了,我們何不……”
她才講到此處,另一個女子已已然喝道:“主人生前的吩咐,我們絕不能違背,你別再説了!”她聲色俱厲地講到這裏,嘆了一口氣,道:“那少女也的確可憐得很,而且,她不時自言自語,叫着“呂公子”,想來那“呂公子”定是她的心上人,若是她死了,那“呂公子”,不知要怎麼傷心哩?潛心細聽,本來,他只注意兩人口中的“黑衣人和少女”,對於她們所同情的另一個少女,卻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如今,突然聽得那女子説出,那少女不斷地在呼喚着“呂公子”,呂麟的心中,不由得猛地一呆,暗忖難道那少女,才是譚月華!
一時之間,情不自禁,“喂”地一聲,道:“你們是什麼人!”
那兩個女子,陡然之間,聽得人聲起自頭頂,猛地吃了一驚,一齊抬起頭來觀看,而呂麟也在一出聲之後,身形一長,足尖點處,一口真氣提起,便向那船上,躍了下去。
那兩個女子,抬起頭來,呂麟已然可以看出她們,約莫四十歲左右年紀,均生得甚是醜怪,呂麟只求在她們口中,得到譚月華的下落,因此才不顧一切,向下躍了下去的。
他身形下墮之勢,頗是迅速。
本來,他存身之處,和船面相距,約有十來丈高下,但片刻之間,便已落下了七八丈,那兩個女子,這才各自一聲驚呼,手揮處,兩柄釣,連着晶光閃閃的大鈎,帶起“霍霍”
之聲,已然向呂麟鈎到!
呂麟雖然身在半空,而且右手已然負傷,但以他的功力而論,要凌空避開兩人釣鈎的一擊,原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他躍下之際,本是覷定了那船的,若是在半空中一扭身時,則勢非落在泥潭之中不可!剎那之間,呂麟也不及多加考慮,一見兩隻利鈎,已然飛到眼前,左手伸處,“拍”地一聲,疾彈而出!
那一彈,正彈中在一枚釣鈎之上,“叮”地一聲響處,那枚鈎子,向外疾揚了開去,和另一枚鈎子相碰,兩柄釣的線,因這一碰之力,立時交相互纏,結成了一團。
在那一瞬間,呂麟的身子,又已然向下,沈下了叁五尺去。
可是也就在此際,只聽得那兩個女子,一聲怒喝,手臂再是一振,呂麟只覺得眼前亮光一閃,身上一緊,又見那兩個女子,在甲板之上,滴溜溜地一轉,身上竟已然被釣絲來回困了好幾回!
那兩個女子這一手,來得極是快疾,呂麟兩條手臂,也被綁住,那小指粗細的釣絲,緊緊地勒入肉內,好不疼痛。
呂麟想不到對方應變,如此神速,吃了一驚,連忙勉力翻起左腕,足運了八成功力,向釣絲之上,疾彈了出去!
他只當這一彈,可以將釣絲彈斷,自己也可以安然落在船上。
卻不料一指雖然彈中,那釣絲卻是強韌無比,並未彈斷!
只聽得“嗡”地一聲響處,釣絲雖然未斷,但呂麟那一彈,“金剛神指”的大力,卻沾着釣絲.釣,直傳了過去,將那握住釣的女子,震得離甲板五尺來高,眠看將要跌下泥潭中去!
另一個女子,身形一側,用力一扯,呂麟已然就着那一扯之力,落到了船板上,左手握住了釣絲,用力一抖,恰好在那女子,將要落入泥潭之中時,將之抖了起來!
那女子驚呼連聲,身形一側,向前斜斜滑出了叁四尺,已落到了船板之上。
呂麟正待開口時,只聽得那兩個女子,一聲呼嘯,身形又繞着他,疾轉起來!
呂麟看出不妙時,身上又緊了幾緊,兩根連在一起,足有四五丈長短的釣絲,已然一起繞到了他的身上,將他困了個結結實實,手足盡皆不能動彈!這才聽得兩人一聲長笑,退了開去!
呂麟心中,不禁又氣又怒。可是他繼而一想,心忖她們久居在此,向不見外人,乍見生人,也難免驚惶,卻是不能怪她們的。
這樣一想,氣就平了下來,忙道:“兩位,絕無惡意!”
一面説,一面真氣運轉,雙臂用力一掙,想將那困在自己身上的釣絲掙斷,可是他那一掙,用的力道雖大,卻是未能奏功,反令得釣絲,更是深陷入肉內,其痛難禁!
呂麟一掙掙不脱,已知道那釣絲,一定不是尋常之物,也就不再掙扎,抬起頭來道:
“兩位,我一點惡意也沒有,快將我放開!”
那兩個女子互望一眼,齊聲道:“此地向無人跡,你是什麼人?我們又不識得你,怎知作是好人還是壞人?如今既已就逮,且跟我們回去再説!”
呂麟見她們大是不講理,心中又不免有氣,大聲道:“我並非怕你們,只不過要向你們打聽一個人,你們若是不放我,卻莫怪我要出手了!”
那兩個女子一笑,道:“你有本事,儘管掙扎好了!”
呂麟劍眉一豎,身子突然向左右猛地篩動了一下。
此際,那四五丈長的釣絲,將他的手足,完全困住,他本不能發招應敵。
但是,連在釣絲之上的那兩柄釣,卻隨着他身子一篩動之力,“呼呼”兩聲,揮了起來,向那兩個女子擊到!
那兩個女子,像是料不到對方竟會以這樣的怪方法來進功,略呆了一呆間,“拍拍”兩聲,已各自被釣,擊中了一下。
如果不是呂麟本未存心傷她們,就是這兩之力,便可以將她們擊下泥潭去了!
那兩個女子,各自捱了一,不由得齊皆“哇呀”大叫起來。
只見她們各自一伸手,便已然握住了釣,向外縱了出去,一個站在船頭,一個站在船尾,呂麟恰好是在她們的當中。
呂麟早已看出,那兩個女子的身法,雖然極其怪異,但是武功卻遠不如自己,只可惜一上來,便被她們以那強韌之極的釣絲,將全身困住,以致一身武功,絲毫也不能施展。
此際,他不知那兩個女子要做什麼,只是道:“你們還不放我麼?若是我有惡意時,剛才那一,便將你們擊下泥潭去了!”
那兩個女子“呸”地一聲,道:“少吹大氣,叫你知道我們的厲害!1那看來年紀輕輕的一個又道:“姐姐,先給他看看那玩意的模樣,也好令他心驚肉跳厲害些!”
另一個道:“説得是!”
呂麟此際,已然看出情形不妙,那兩個女子,分明是想各執一頭,將自己吊浸入泥潭之中,吃一點苦頭再説!
他趁兩個女子,尚未發動之際,連運真力,又掙了幾掙。
但是掙扎的結果,非但未能將釣絲崩斷,反倒更加深陷肉內,內連衣衫全被勒破。那釣絲一碰到皮肉,便有一陣極其麻癢的感覺,令得人全身軟麻,一點力道也使不出來!
呂麟空自着急,卻是無法可施,他心中深悔剛才不曾先在石上,將話講明,再向下躍,以致有此一失。可是他剛才聽得那兩個女子,説起那少女口呼“呂公子”,以為有了譚月華的信息,心中何等着急,怎有時間去多加考慮?
此際,他只有真氣下沈,穩定了身形,靜以待變,只聽得那兩個女子講完之後,突然望着他,笑了一下。
那兩個女子,全都生得厚唇凹鼻,奇醜無比,可是她們雖醜,看來卻不像是什麼窮兇極惡之徒,此際向着呂麟的那一笑,也是惡作劇的成分居多,呂麟心中,又不禁略為放心了一些。
只見兩人身子向側,移開了兩步,左臂探處,已然各自提起了一隻大水桶來。
一提起水桶,向前一揚,水桶中原是滿載着清水的,經她們一揚,兩股水柱轟然而出。
呂麟看出這兩個女子,天生異稟,功力雖不十分深厚,但是力道卻大得驚人。
那兩捅水,並不是向着呂麟衝來,而是向剛才被她們從泥潭中釣了上來,又被長矛釘在船板之上,蠕蠕而動的兩團物事衝去的。
清水過處,將那兩團物事身上的泥漿,盡皆衝個乾淨。
呂麟只覺得眼前,陡地一亮,現出了兩團金光,再定睛一看時,不禁生出了一陣寒意!
只見那被長矛釘在甲板之上的,竟然是一種前所未見的怪物!
那物事似蟹非蟹,背上的甲殼,燦然放着金光,本來極是美麗。
可是那甲殼,卻只不過手掌般大小,並不能將那怪物的身子,全都遮住。而露出在甲殼之外的,全是看了令人噁心的皺紋,一張闊口之中,白牙森森,沾着圓圓的身子,不知生了多少條軟足。
而在闊嘴之旁,另有兩隻大鉗,正在開合不已,獰厲之極。
呂麟看了一看,便忍不住失聲叫道:“這是什麼東西!”
挪年紀輕的女子“哈哈”一笑,道:“這東西,普天之下,只有這裏的泥潭之中方有,只什麼東西,我們也不知道,只知道它肉味鮮美,吃了令人,氣力大增。可是我們吃它,它也喜歡吃人,在這泥潭之中,那怪物何止千萬?”
呂麟已然聽出她的口氣,竟大有將自己去那怪物之意!心中一驚,連忙問道:“你們準備怎麼樣?”
那年輕的一個道:“你剛才不是説要將我們拋到泥潭去麼?如今便叫你滋味!”
呂麟駭然道:“我與你們,素不相識,如何這樣對付我?”
那兩個女子,一聲長笑,雙臂猛地向上一振!
幸而呂麟早有準備,立時一個“千斤墜”,身形下壓,力逾千斤,那兩個女子在一振之下,竟然並未曾將他揚了起來!
兩人“咦”地一聲,道:“倒看不出你,還有點門道!”
一面説,一面各自後退了兩步。
她們一後退,縷在呂麟身上的釣絲,便陡地為之緊了一緊。
那釣絲觸膚的奇癢之感,也頓時大熾,呂麟只感到一陣乏力,也就在此際,兩人一聲大喝間,釣絲再次震起,呂麟正在全身無力之際,被她們一震震高丈許,兩人向旁一揮開,呂麟已然被揮出了船舷,離那泥潭,只不過兩叁尺高下,泥潭上的泥漿,濺了起來,已濺得他渾身皆是!
呂麟心中,又急又怒,大叫道:“你們就不怕傷天害理麼?”
那兩個女子笑道:“不怕!”手一鬆,呂麟又向下,落了兩尺。
這一來,他幾乎已然要觸及泥潭了,只聽得“卜”地一聲,在身旁爆開了一個泥泡,泥泡之中,一隻醜樣的怪物,雙鉗齊出,已然向他夾來!
呂麟此際,毫無反抗的能力,只得雙眼一閉,心想自己不死在黑神君之手,卻萬萬未曾料到,竟會死在這兩個不明來歷的女子手中!
他心中正在自分必死,絕無幸理之際,忽然又覺得身子,向上提起了兩尺,再睜開眼來看時,只見那怪物白牙森森,離自己面門,不過尺許,但是那怪物卻顯然不能浸上泥漿來,以致咬不着自己。
呂麟定了一定神,只聽得船上那兩個女子,笑聲不絕,此際,呂麟也已然料到,那兩個女子,只是想戲弄自己一番,並不是真想將自己去怪物,心中略為放心了一些。
抬起頭來,向上看時,只見那兩個女子,也正向下望來,道:“你還吹大氣不!”
呂麟看她們的年紀,已然全在四十上下,可是行動之間,卻像是童心未泯一樣,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心想看她們的行徑,她們的主人,一定對她們曾有極嚴格的囑咐,不准她們,隨便害人,自己何不以言語,冒她們一冒,看是有用!
因此他立即正色道:“你們別再胡鬧了,快拉我上去,難道你們不怕違了你們主人的囑咐麼?”
那兩個女子,一聽此言,像是吃了一驚,互望了一眼,並不出聲。
呂麟見言語收效,心中大喜,忙又道:“實和你們説,我本領比你們大得多,只不過一時不察,中了你們的奸計而已,反正你們不敢害我,若是再遲片刻時,我一鬆開,就當真要將你們兩人,拋入泥潭之中,去那怪物了!”
呂麟早已看出那兩個女子的智力甚低,是以一味拿話去恐嚇她們。
果然,那兩個女子一聽,面上便現出了驚惶的神色來,呆了一呆,一個道:“那麼如今放了你,你便不見怪麼!”
呂麟道:“自然不見怪了。”
那兩個女子,像是鬆了一口氣,手一震,重又將呂麟提到了甲板之下。
呂麟剛一站穩,便已然覺得眼前人影亂幌,身上一鬆,釣絲已然鬆開,緊接着,一桶清水潑到,便已經將他身上的泥漿洗淨。
呂麟停睛看時,只見那兩個女子,站在自己的面前,正在爭論。
一個道:“他又不是從陣中闖進來的,我們將他怎麼發落!”
另一個搔了搔頭,道:“主人沒有吩咐過,這卻如何是好?”
呂麟聽了,心中不禁暗暗好笑,心想她們的主人,一定也知道她們兩人,笨拙無比,因此每一件事,都曾經吩咐過。
可是她們的主人,只怕也想不到會有人從泥潭之上,落了下來,因此她們兩人,便無所依據,不知如何處置了!
從這一點來看,可知她們兩人,雖然笨拙,但心地卻也甚好。
呂麟也不忍多去戲弄她們,便問道:“兩位的主人,不知高姓大名!”
那兩個女子搖了搖頭,道:“主人吩咐,不準説的。”
呂麟明知兩人的答案,多半如此,又問道:“貴主人如今何在?”
那年輕的一個道:“他離開此處,已有十九年了。”
另一個卻道:“不是,十八年!”
那年輕的道:“我説是十九年!”
兩人竟又爭了起來,呂麟忙搖手道:“好了!好了!你們先將我帶到你們的住所去,我要看看,被困在陣法中的人,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那兩個女子一怔,道:“……”
呂麟道:“你們放心,你們的主人,必然是未曾吩咐,如有人從泥潭上面下來,該當如何處,是也不是?”
那兩人道:“是啊!”
呂麟道:“這就不錯了,快將我帶進去再説吧,別耽擱了時間。”
呂麟的話,説得模模糊糊,只要略用心想一想,便可以察出他的話,説了也等於白説。
可是那兩個女子,卻是智力甚低,一聽之下,呆了一呆,也不去弄明白為什麼“這就不錯”,竟點頭道:“是啊,多虧你提醒!”
兩人操起船漿,逕向那洞中,劃了過去。
沒有多久,船已然進了山洞,才一進山洞,船行便快了許多。
呂麟低頭看時,只見一進洞中,下面便已然是一泓清水,和泥潭中的泥漿,涇渭分明,毫不混雜,不禁暗歎造物之奇。
抬頭看時,只見山洞的前面,極是明亮,那山洞也頗為寬廣,從洞頂上,水晶也似,奇形怪狀的各種鐘乳石,倒掛而下。
沿着鐘乳石,向下跌着一滴一滴的泉水,落入水中,發出極是清脆的“叮冬”之聲,簡直是幽靜幻麗,到了極點,若不是親身經歷,真難想像這樣的一個泥潭之旁,會有如此勝地在!
沒有多久,船已然行出了那個山洞,呂麟向前一看,更是呆了半晌。
只見前面,羣山環抱,竟是一片湖水澄徹如鏡,映着四面,聳天也似的峭壁,和藍天白雲,更是恍若置身仙境!
船來到湖面之上,那兩個女子,運槳如飛,船行更速。
不一會,便已然靠了岸。呂麟細一打量,只見岸上,倚着峭壁,有一個石坪突出在外,那石坪之上,造着一座,純以赤紅色的石頭,所砌成的宮殿,顯得極是巍峨雄壯。
呂麟心知這座宮殿的主人,一定是一位方外奇人,只可惜不知他叫什麼名字。
船傍岸之後,那兩個女子,一齊躍上了岸,呂麟跟在後面,也躍了上去。
來到了峭壁之下,沿着極是陡峭的石級,向上面走了上去。
呂麟一路之上,只是在留意她們口中所説的陣法。他之所以要來到此處,也是為了被困在陣中的兩個人,可能有一個是譚月華之故。
可是一路上,卻又是靜蕩蕩地,一點人聲都聽聞不到。
沒有多久,叁人已然先後來到了石坪之上,看那座宮殿時,更是覺得懾人之極,一見宮殿,便可見主人是胸襟極大的人。
那兩個女子來到了正門面前,才轉過身來,道:“到了!”
呂麟忙問道:“那個陣法,在什麼地方,你們快帶我去看看。”
那兩個女子忙道:“不行,主人曾經吩咐過的了。”
呂麟心想立時出手,將她們兩人制住,可是繼而一想,自己此時,只能以一手應敵,能否取勝,實無把握,何必打草驚蛇?
因此,他便忍了下來,將話岔了開去,道:“好一座宮殿,兩位請帶我進去看看。”
那兩個女子道:“好,可是你卻不要亂走。”呂麟點了點頭,那兩個女子推開了門,走了進去,才一進去,便是一個大廳。
那大廳中的陳設之物,華麗到了極點,到處都是珠光寶氣,照得人眼睛發花,每一件物事,莫不是價值連城的珍品
呂麟的父親呂騰空,生平最是愛財,所蒐集的奇珍異寶,也不在少數。
呂麟那時侯,年絕雖小,但是也曾見過不少,可是此際,和大廳中所陳設的那些東西一比較,卻沒有一樣,比得上的。
呂麟不由自主,呆了一呆。只聽得那個年輕的女子道:“奇怪,這些東西,只不過放光而已,為什麼有人見了,便覺得那麼可愛?”
另一個道:“誰知道,上次我們拿了幾件出外去玩,後來送給了人,那人竟然千恩萬謝呢!”
那一個道:“還説哩,那四件東西,給胡亂送了人,我只怕主人回來責罵哩!”
兩人在低聲言語,呂麟聽了,心中不禁為之一動,連忙轉過身來,道:“你們曾將這珍寶送過人麼?是什麼東西?”
那兩個女子,側頭想了一想,道:“是一塊綠色的石頭,一塊紅石頭刻出的兩個獅子,還有一條黃色的小龍,和一顆會放光的圓圓的東西。”
那四樣東西,在兩人口中説來,竟是一錢也不值的一樣。
可是呂麟一聽,卻不禁胸中怒火,陡地上升,面色也為之劇變!
剎那之間,他已然記起,近叁年前,那個自稱“齊福”的人,託父親飛虎呂騰空送那隻木盒時,所送來的那四件珍寶來。
那四件珍寶,本是世間罕見的異物,乃是一塊透水綠翡翠的鎮紙,火齊紅瑪瑙雕出的獅子,一條金絲盤成的小龍,和一顆照夜明珠。
那四件珍寶,正和此際,那兩個女子所説,送與人的物事相同!
而就是從飛虎呂騰空受了那四件珍寶開始,不但呂麟的一家,家破人亡,而且,六指琴魔出現,武林之中,再無寧日,呂麟的心中,如何不怒,當下便厲聲問道:“你們給他東西的那人,是什麼樣子的?”
兩人一呆,也大聲道:“你神氣什麼?誰怕你的呼喝!”
呂麟猛地踏前一步,左手已然揚了起來,一指待要發出。
只聽得那兩個女子,一聲怪叫道:“這小子不是好人!”
身形一幌,兩人已然向後,退了開去。
呂麟在那一招,將發未發之際,已然想起,事情一定和那兩人無關,多半是六指琴魔等人,初得八龍天音之際,經過這裏附近,又恰好遇上她們,拿着寶物,當作石頭在玩,因而才給了人家的,事情和他們,卻是一點關係也沒有。
但是她們既然經常出去玩,那山頭之上的七枝火羽箭,可能也被她們撿了來!
呂麟一想及此,只覺得大有可能,正待發問時,只聽得年紀較輕的那個女子道:“將他關了起來,也不殺他,由得他自己老死,也不算是違背了主人不準動手殺人的囑咐了!”
另一個立即道:“是!”
呂麟剛才一呆間,“霍”,“霍”兩聲,連在釣絲上的兩枚鈎子,又已然迎面飛到!
呂麟剛才,曾經過兩人的苦頭,知道兩人除了氣力甚大之外,武功實是平常。
但是,她們手中的那股釣絲,卻是厲害無比,難以抵禦。
此際,身在大廳之中,不比在半空之中或是在船上,無法躲避,一見雙鈎齊出,呂麟足尖點處,已然向後,疾退了出去!
兩人一鈎擊空,怪叫一聲,釣絲揮動,霍霍有聲,又已襲到。
呂麟忙沈聲喝道:“住手!”
那兩個女子道:“你不是好人,我們也不殺你,只將你關了起來,自己老死!”
呂麟又好氣又好笑,道:“你們兩人,豈是我的敵手,不要做夢了!”
那兩個女子“哼”地一聲,不再講話,釣絲揮動不已,着着連綿,向呂麟一招緊似一招地攻了過來。
呂麟左閃右避,片刻之間,便是十六七招,那兩個女子,仍然是攻之不已。
呂麟見她們只是不肯住手,不由得心頭火起,一聲陡喝,宛若晴天之中,響起了一個霹靂,怒道:“我只不過看在你們主人面上,不與你們多計較,你們不識好歹,卻莫怪我!”
話剛講完,左手疾揚而起,一招“雙峯插雲”,手腕略搖了一搖,兩股指風,已然向着兩人,“嗤”然有聲,疾襲而出!
那兩個女子像是全然不知厲害,反覺得呂麟向她們凌空指了兩指,極是好玩神氣,竟停下手來,望住了呂麟發笑。
那金剛神指的指力,一經發出,便疾逾奔馬,何等迅疾!
就在兩人一呆之際,兩股大力,已然撞在她們的肩頭之上!
那還是呂麟手下留情,只用了四五成力道,而且並不攻向她們胸前的要害。只見那兩個女子,被那股大力一衝,一個站不穩,“咕冬”,“咕冬”,已然一齊仰天跌倒在地。
呂麟不等她們躍起,便向前疾掠而出,雙足將兩股釣絲,齊皆踏住,那兩個女子,一躍而起,面上現出了莫名其妙的神色,顯然她們連自己是怎麼會跌倒的,都不知道!
呂麟一笑,道:“你們可服了麼!”
那兩個女子叫道:“你會妖法?”
呂麟叱道:“胡説!”
兩人道:“你如果不會妖法,如何你的手未曾推着我們,我們便已經跌倒了!”
呂麟沈聲道:“這是上乘武功,你們豈能明白。”
一面説,一面向着一張茶几,一指指出,“轟”地一聲,那張在丈許開外的茶几,已然碎成片片!接着又道:“看到了沒有,若是我剛才想害你們時,你們早已死了!”
那兩個女子面上露出駭然之色,半晌不語。呂麟又道:“你們既知厲害,還不快帶我到陣法跟前去,看看被困陣中之人!”
兩人互望了一眼,突然棄了釣,相互擁抱着,大哭起來。
呂麟倒給她們,弄得莫名其妙,喝道:“你們哭什麼?”
兩人一面哭,一面道:“我們打不過你,又不敢違了主人之言,豈不是死定了!”
呂麟看出兩人,性子甚是忠厚,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道:“那麼,你們不要理我,由得我自己找去,豈不是沒事了?”
兩人一聽,重又破涕為笑,道:“好!好!喂,你要不要吃剛才那怪物的肉!”
呂麟想起那怪物的模樣來,不由得一陣噁心,忙道:“不要,不要,我肚餓了,你們隨便弄一點什麼東西給我吃罷!”
兩人答應一聲,便走了開去,不一會,便端來了一大盤各種水果,還有兩條大肥魚,和熱氣騰騰的一大鍋飯,呂麟肚子早餓,也不客氣,吃了一個飽。
那兩個女子,垂手站在他的身邊,態度甚是恭敬,直到呂麟吃完,方始收拾碗筷。
呂麟吃飽了之後,右手背上,仍然在隱隱作病,五指也是不能動彈,他心忖這宮殿的主人,自非常人,可能留有什麼治傷的聖藥,也説不定,因此便道:“兩位,我手上受了傷,不知你們可有傷藥麼?”
兩個女子對望了一眼,道:“有,你傷得很重麼?我們看看!”
呂麟將裹在手上的破衫,解了開來,一面解,一面像是針灸一樣,痛不可忍。
這時侯,呂麟的心中,也已然覺出事情,十分地出奇。
因為,他手臂上的傷勢雖重,但就算傷及筋骨的話,經過了那麼多時候,真氣運轉,痛楚也應該稍為減輕了些才是。
可是如今,傷口上的痛楚,非但未曾減輕,反倒越來越甚!
呂麟心知這一定是那黑芒梭上,另有古怪的緣故。他小心翼翼將破衫慢慢地解了開來,尚未露出手來,已然嗅到了一陣血腥味,那兩個女子,首先“啊”地一聲,叫了起來。
呂麟低頭一看,連他自己,也不禁為之嚇了老大一跳!
只見手背之上,烏溜溜地一個大洞,那洞約有寸許口徑,骨肉全消,而洞邊上,血肉模糊,滴着一點一點的紫血!
呂麟做夢也未曾想到,紮了一天,傷勢反倒沈重了許多,大驚之下,也不禁“啊”地一聲,叫了出來。只見那兩個女子又向前看了一看,“咦”地一聲,道:“奇了,他像是中了消元散的奇毒。”
另一個道:“是啊,傷他的兵刃,像是黑芒梭!”
呂麟一聽得自那兩個女子的口中,講出了這樣的話來,心中的驚訝程度,實在是難以形容,一時之間,竟至於講不出話來!
因為,看那兩個女子的情形,像是從來也未曾在江湖上行走過。
而且,她們兩人,行動言語,也十分可笑,分明不是聰明的人。可是,她們卻不但一眼便看出了傷自己的是黑芒梭,而且,遠認出了黑芒梭上的毒藥,是自己聞所未聞的什麼消元散!
呂麟猛地一怔之後,心中不禁大是駭然,暗忖她們能以認出自己的傷勢,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們本來就是黑神君的同黨,那一切,全是裝模作樣,裝出來誘騙自己入彀的!
呂麟一想及此,神色陡地為之一變,突然站了起來,厲聲道:“你們怎麼會知道的!”
那兩個女子卻仍然神色甚為平常,道:“黑芒梭乃是主人留下的叁件暗器之一,我們用來宰牛的,看慣了傷口,自然看得出來。你傷處骨肉全消,隱冒紫血,不是中了消元散,又是中了什麼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