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一大清早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秀色可餐的俊帥男色,叫人一天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
只是,那張媲美「五星級美食」的帥臉上毫無笑意,讓硬着頭皮打招呼的常樂天單薄的肩頭不自覺地縮了一下,心口當下涼了一半,和站在門口不發一語的泉武人大眼瞪小眼,遲遲不肯邀請他入內。
沒辦法,自從前幾天泉武人找到她,並跟她説她的身世之後,過去得過且過的太平日子徹底崩垮,彷佛走山的九二一地震,傾刷而下的土石流淹到喉嚨口,太多的改變叫她快沒辦法呼吸。説什麼看不慣她村姑的模樣,硬是要替她做一番大改造,從頭到腳沒一處放過,從全身除毛到美白大換膚,還用保鮮膜包得她無法透氣,滿身是汗地任人宰割。
這樣還嫌不夠,他叫人幫她做指甲美容,從修皮到磨膚,整得她哇哇大叫,一根指頭一根指頭慢慢的磨出光澤……
她從沒想過愛美的代價是這麼浪費時間,什麼也不做的躺在那邊,一天就過去了。更可怕的是賬單上的數字,她一看差點兩眼翻白,當場吐出一缸血。
每天有數以萬計的人死於飢餓,而他卻大筆一揮,揮霍掉別人一整年的糧食!
她很難不良心不安,畢竟她過了二十幾年的窮日子,沒飯吃的難受她最清楚,她曾餓到喝開水充飢,所以實在無法忍受這樣的花錢方式。
「妳還要躲到什麼時候?」
「嘶嘶嘶……那、那個武人,我今天很累,可不可以……」她露出渾身疲累的可憐模樣,意圖博取同情。
「不可以,還有妳不是馬,以後不許發出奇怪的單音,再提醒妳一次,在輩份上我是妳的長輩,不可直呼名諱。」泉武人嚴肅的説,他相信天底下沒有教不會的庸才,只在於用不用心。
「別這樣嘛!武人,你就當放牛吃草,反正我是扶不起的阿斗,大家各退一步,樂得輕鬆嘛。」從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的常樂天硬是跟他魯。
她不是自暴自棄,而是有自知之明,自己有多少能力做多少事她很清楚,何必為難大家跟她一起痛苦,她真的沒當淑女的命嘛!
「這種沒志氣的話妳也説得出口,看來是我對妳的要求太鬆了,才讓妳認不清自己的本份,以為要當泉家千金是件簡單的事。」泉武人蹙眉,她太放縱自我,不求上進了。
「我又不想當泉家千金……」她小聲地咕噥着,話語不輕不重地飄入泉武人耳中。
他臉色微變,「由不得妳不當,妳最好給我乖乖地認命。」有多少人巴不得和她交換,搶着當泉家女兒,她竟然棄若敝屜,簡直是不知好歹。
「哎呀!武人,你別這麼嚴肅嘛!我爺爺有你就夠了,幹麼拉我去湊數,要是我的不成材反而氣死他老人家,我們不是顯得很不孝。」她也是為了大家着想,免得背上逆倫罪名。
「叫我叔叔。」泉武人忍着氣,英俊的臉微微抽動,臉色呈現暗褚色。
不理他,沒聽見。「武人,我們去約會好不好,我從來沒去過遊樂園。」
銀牙緊咬,忍耐,再忍耐。「我也沒去過,那種無聊地方不值得去。」
他沒有童年,打他懂事以來,便是日以繼夜的學習,泉新之助對他的安排是國際化的,他身邊沒有同年齡的孩童陪他玩耍,圍繞在他身邊的全是思想匠化的大人,只管激發出他的才智,從人文知識、地理歷史到音樂藝術,還有各國交際禮儀和應對都要懂,而騎馬、射箭、劍道、球類更是平時的運動項目。
他的時間整個被填滿,沒空撥出閒餘做些無益日後發展的娛樂,即使他現在已經二十九歲,精通七國以上的語言,他仍得不斷的充實自己,才能立足於金字塔頂端。
「偶爾當一次小孩子有什麼關係,我真的好想好想坐雲霄飛車,和情人卿卿我我地在旋轉的咖啡杯裏依偎。」她説得好不浪漫,滿眼冒出許多愛心。
泉武人咬着牙推開她靠過來的腦袋。「別太過份了,我可不是妳的情人。」
「假裝一下嘛!你沒看見我眼裏滿是對你的迷戀,隨便愛一愛就好。」她不死心地纏住他的手,又想小鳥依人般地靠在他寬厚的胸膛。
「我對感情從不隨便。」她到底想胡鬧到什麼地步,存心想逼瘋他嗎?
常樂天開心的鼓掌,「好呀!好呀!那我們認真地談戀愛,你牽我的手,我們手心交迭,永遠不分開。」
「常樂天,妳沒有羞恥心嗎?」他大力甩開她的手,一雙冷厲的眸子射出寒光。
「有呀!可是遇到我喜歡的男人時,它就不知溜到哪兒冬眠了。」對於感情的事,她比誰都勇敢,不怕受傷地勇往直前,把挫折當成愛的補品,即使一次次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依然笑顏不減地迎接下一次戀情。
「妳……」她根本是腦筋有問題的怪物,思想邏輯全非正常人所有。
「小天呀!妳在跟誰説話?」老邁的嗓音從屋裏傳出,夾雜着兩句咳嗽聲。
「阿嬤,是幫我們修門的武人啦,待會兒請他再看看堵住的洗臉槽。」她回頭扮個鬼臉,露出不用白不用的賊笑。聞言的泉武人臉黑了一半,惡狠狠地瞪着看起來笨笨的,卻老是算計他成功的「小侄女」
「是武人呀!快請他進來坐坐,我剛煮好一鍋地瓜粥,一起來吃啊。」人多才有生氣,平常家裏只有她們兩個女人太冷清了。
常樂天擠眉弄眼地看着他,「聽到沒,香噴噴的地瓜粥,我的最愛,你不可以拒絕阿嬤的好心。」
她怕老人家想太多,所以沒有跟外婆説泉武人的身份及來意,只説他是她新交的朋友。
泉武人蹙眉不想進去,他對什麼地瓜粥沒興趣,他是來抓她去上課的。
她才不理他,半拉半扯,把這個彆扭的男人拉進屋子,還一副賢妻良母的模樣,又是拿拖鞋,又是幫他脱掉西裝外套,掛在門口的衣架上。
「妳不要以為得逞了,等會兒有妳好受的。」他附在她耳邊咬牙切齒的説,不磨得她哭爹喊娘,他泉武人三個字讓她倒着寫。
不像平時的冷漠矜貴,泉武人當真捲起袖子,走到用報紙補洞的浴室,查看問題所在,水管塞住了,他要常樂天找來一根長長的鐵絲,沒多久便勾出一團發黴的頭髮。
開了水龍頭,排水順暢,任務完成。
他認真地拿起肥皂洗手,每一根手指都洗刷得乾乾淨淨,常樂天則一臉崇拜的幫他拍拍手,泉武人抬頭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她不以為意的笑着,這男人做什麼事都條理分明,不容半絲馬虎,這種無聊到近乎叫人嘆氣的龜毛堅持,真不知該稱之是優點,還是另一種無言的自我虐待。
不過這幾天相處下來,她知道他並非無情冷血之人,在他被定型的僵化性格下,仍保留一點點體貼的人性,雖然嘴巴很毒但心腸不夠硬,所以往往她的一點小胡鬧,就會逼出他快捉狂的真性情,他真的……好可愛喔!
拿出手帕擦乾手,泉武人無預警的對上她直率充滿愛意的眼神,一愣,直覺的蹙了眉頭,他不是沒見過女人對他的愛慕眼光,但這麼直接炙熱的,她是第一個,這個把心思都表現在臉上的笨女孩,何時才能成為泉家的大家閨秀?
「武人,快來趁熱吃,阿嬤弄了些小魚乾、菜脯蛋配着下菜,你可別嫌棄吃得簡陋。」常婆婆招呼着。兩人走向五坪大的客廳兼餐廳。
「我自己來,妳不必太客氣。」
泉武人屈身接過碗筷,態度有禮,標準一絲不苟的日本人,説實在的,他的中文十分流利,要不是還是有些口音,真沒人看出他來自日本。
「每次都要麻煩你為我們做些有的沒有的,真是不好意思。」常婆婆撥開外孫女的筷子,將一片煎蛋夾入客人碗裏。
「厚,阿嬤偏心。」她也想吃那片蛋,上面的菜脯特別多,而且蛋汁包得緊密。
泉武人看了她一眼,默默把碗中的菜脯蛋一分為二,一半分給了她。「阿嬤別放在心上,舉手之勞而已。」真是的,一口大小的配菜罷了,她何必吃得那麼開心,還滿足得眼睛都瞇了起來,彷佛是天津甘一收,入口全化成蜜似的。
泉武人看着全無吃相的女孩,不甚贊同的眼底多了一抹無奈。「對嘛!阿嬤,都是自己人,以後有事就叫他去做,他是男人耶!多做一點也是應該的,妳不要凡事搶着做。」老人家最不禁累了,稍一勞動病痛就來。常樂天粗魯地往泉武人背上重重一拍,強調他的身強力壯,可下手太重了,他不悦地冷冷一瞪,直覺地將她的手握在大掌之中,阻止她再作怪。
他沒想過這舉動是情人間才有的親暱,常婆婆看在眼裏,是欣慰又感動,她在心裏琢磨着該怎麼幫幫這小兩口,讓他們早成好事。
「沒個規矩,老是胡説八道,武人,我這外孫女就是口無遮攔,你可別見怪了。」常婆婆望向外孫女的眼神充滿慈愛,讓人感受到祖孫情深。
「她這是率真。」泉武人難得替她説句好話,這是他認為她唯一可取的地方,但這同樣是缺點,太過率直的人常會得罪人,沒辦法在爾虞我詐的商圈生存。
「呵……是直了點。唉,要不是為了照顧我,小天會有更好的出路。」全是她拖累了外孫女,年紀輕輕的困在沒什麼出息的村子,一天又一天,要是自個兒身體強健些,她也不會一直找不到好工作,只能屈就個萬把塊的薪水,讓人指使來呼喝去,像個打雜小妹。
「阿嬤,妳在説什麼,人家要一輩子陪着妳嘛!沒有阿嬤辛苦的養我,哪有現在健健康康的我,我永遠永遠都不要離開妳。」阿嬤才是她唯一的親人,其它人不重要,她要守着她,看她每天開開心心地活着。
「傻丫頭,總有一天妳會結婚生子,阿嬤老了,可陪不了妳多久。」常婆婆慈愛地撫着外孫女的頭,當她還是三歲的小女孩寶貝着。
常樂天不愛聽她説些不久人世的話,故意裝生氣地嘟嘴。「阿嬤會長命百歲,活得跟仙鶴靈龜一樣長壽,沒等我的孫子出生,妳不準死。」
聞言,常婆婆笑得頻頻拭淚。「盡説些傻話,唉,要是我真不在了,妳要怎麼辦?」
「阿嬤……」她真要不高興了,聲音低得像要發怒。
「好好好,不説了不説了。」常婆婆話題一轉,把不快的氣氛轉為輕鬆。「武人,你和我們家丫頭交往多久了?」
「我沒有……」腳上忽地被重重一踩,他悶哼一聲,眼瞳凝聚風暴瞥向她,這女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阿嬤,妳不要問那麼多啦!人家會不好意思。」常樂天裝羞的低頭,趁着外婆沒注意時,偷指身旁男人的手,要他配合演戲。
「養妳這麼大也沒見過妳害羞過,看來妳真的很愛武人啊。」常家好久沒辦喜事了,終於讓她給盼到了。
「阿嬤……」她撒嬌的獗起嘴。
常婆婆開心地笑着。「得了,阿嬤還真怕妳臉紅給我看呢!去去去,看要去哪玩,別留在家裏礙眼,阿嬤要打個盹,誰都不許吵我。」
「阿嬤,妳不舒服嗎?」常樂天緊張地靠過去,又捏手,又揉腳的,擔心她身子不適。
「沒事,就是累了些,你們打算上哪玩?回來多告訴我一些趣事。」人老了,不中用,她真的感到有些疲累。
「遊樂園。」為了讓阿嬤安心,常樂天大聲地一喊。
儘管作夢吧!他絕對不會帶她去。泉武人白了她一眼。
他神情凝肅的看看面有病態的常婆婆,再瞧瞧明明臉上帶着笑,卻給人悲傷感覺的常樂天,心情不由得沉重。他真能帶走泉家的血脈,卻留下老弱多病的老婦人嗎?一抹深思飄落深黑眸底。
喧擾的人聲,吵雜刺耳的小孩歡笑聲和哭鬧聲,一張張歡樂的面孔,大人牽着小朋友的手,一家同遊的畫面比比皆是。
身處於歡樂的氛氛中卻完全不受感染的泉武人板着十級風暴的臭臉,難以置信自己居然違背原則,再一次被個腦子有問題的怪女人牽着鼻子走。
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他全無概念。
只記得上一刻還在她外婆面前扮演一對假情侶,下一秒鐘便糊裏胡塗地失去理智,莫名其妙地想讓那雙愛笑的清眸繼續盛滿率真。
他真是瘋了,被她搞得神智不清,他發誓這是最後一次縱容她,不會再有例外!
哼!儘管享受進入地獄前的一小段歡愉吧,以後別想有輕鬆的日子,他會用鐵的教鞭鞭策她,讓她臉上天真笑靨徹底消失……
「哇!武人,快看,有人在分送氣球,我們也去要一個。」當五彩繽紛的氣球飄向天空時,就把所有煩惱全都帶走了。
「別鬧了,都幾歲的人了,還像小孩子……喂!別拉,我自己會走,快把手放開……」真是幼稚,沒點成熟的大人樣,簡直是玩瘋了。
一臉不耐煩的泉武人硬是被拖着走,沒多久手裏便多了一條該死的紫線,愚蠢且可笑地拉着輕飄飄的氣球,四周傳來的輕笑聲讓他的臉更臭了。
他幹麼做這種蠢事,笨蛋似的任人指指點點,毫無尊嚴的讓人當笑話看。
心裏低咒不已的泉武人僵着一張臉,冷冷地瞪着朝他直瞧的遊客,直到把一位舔着冰淇淋的小女孩嚇哭了,心情才略微舒坦。
「人家是第一次來遊樂園嘛!你就寵寵我,讓我當一次小孩子,好不好啦!叔"叔"」常樂天捏着喉音,裝出任性的童音。
嘴角一撇,他直接彈她耳朵。「妳也只有這個時候才記得我的輩份,而我一點也不喜歡妳此時的嘴臉。」
「沒關係,我愛你就好,武人帥氣的臉我百看不厭,我越來越愛你怎麼辦。」她露出苦惱,但是不後悔的神情,痴痴地望着他英挺俊顏。
「不要動不動説我愛你,真膚淺。」雙手捧着她的腮幫子,用力一壓。
跟她在一起越久,他的行為也開始退化,若認識的人見了,絕對不會相信這是新泉集團中不苟言笑的泉特助。
臉蛋扁掉的常樂天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告白,「倫家蒸的狠洗歡泥嘛!花自鵝內心,絕對噗是隨騙素素而已。」
「妳説什麼我完全聽不懂。」泉武人快意的説道,眼底揚起一抹得意非凡的笑。
「倫家……噢!會咚,噗要欺膚鵝,鵝的肉是活的,泥一直捏,一直捏,會腫成打肉餅。」
好痛喲!他幹麼又捏她的臉,又彈她耳朵,武人是大壞蛋。
見她被折騰得差不多,泉武人才像惡作劇得逞的小男孩,將手放開。
「記着,妳是泉家的第一順位繼人,也是未來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任何言行舉止都要合宜得體,不可有一絲孩子氣。」他會嚴格要求她,同樣的過錯不允許二犯。一聽到泉家大小姐,常樂天帶笑的臉龐馬上一垮。「不要一直提醒人家嘛― 人叮天是玩樂的大好日子耶!別掃興啦!像個嘮嘮叨叨的老頭子。」
老是仗着他的男色欺凌她,她也是有自尊的耶,呃!大概一根頭髮的寬度啦。
「語助詞要省略,再讓我聽見耶、厚、嘛、啦之類的尾音,妳的皮就給我繃緊點。」他將嚴厲執行,約束她毫無自制力可言的」言一行。
「武人……」哼!她才不要遵守,根本做不到嘛!
「叫叔叔。」
泉武人毫不留情地賞她一顆爆栗,希望糾正她缺乏修養的言行,可惜,效果不彰,同樣的痛點痛多了就麻木了,開始有些「蠻皮」的小女人照例揉了揉痛處,卻沒再呼天喊地的呼疼。
「武人,你把自己繃得太緊了啦!要笑一笑嘛!你看我笑起來多可愛,連太陽都失色了厚!」笑得甜蜜蜜的常樂天厚顏不慚的説,還擺出三連拍的耍寶姿態。
「常樂天,妳又……」太不受教了,明知故犯,他才剛説完,她立刻觸犯底線。她嘟起嘴,趁他來不及反應,迅速踏腳在他唇上一啄,然後像中大獎似地開心逃開。「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人要及時行樂,再大的財富也買不到無形的快樂。」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曉得老天爺幾時會下一場冰雹惡雨,或來個天搖地動毀了全人類,然後再造純然潔淨的新天地。
她不是悲觀,而是懂得活在當下,知福惜福才是有福的人,走過貧困的人才瞭解「擁有」就是一種幸福,村長、村長太太、舒晨姊姊、小人人,以及所有幫助過她、關心她的人,都是她生命中最幸福的擁有。
人窮不打緊,只要心靈富裕,那麼人生就沒有白來一趟,心懷感恩,希望無窮,這是外婆從小教她的道理。
被偷襲成功的泉武人撫着唇,有些怔愕,心口流過一陣陌生的浮動。
「妳這個村姑……」太放肆,太無禮,太……瘋狂了,她竟用孩童般的純真、全無城府的神態「冒犯」他,讓他生氣不起來。
「人家才不是村姑,你看看我的頭髮變長了耶!而且柔柔順順的,不再東翹西翹,皮膚也好滑好柔嫩,像倒了一瓶牛奶在上頭一樣。」花了天價做保養,果真有它的效果,原本粗糙的肌膚變得不可思議的光滑,她從沒想過自己也有變成美女的一天。
定睛看了她一會兒,泉武人眼中微露訝異,這幾日未曾仔細看過她,只一味地在意她過於跳脱失序的行為,對她仍停留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印象。
現在,她除了穿着打扮仍有些土味外,這些時日的改造明顯讓她有極大的改變,過濃的眉毛經過修剪,突顯出大眼的明亮動人,臉上的黑斑淡了,粉頰閃着亮麗的光澤,加上原本就豐潤的玫瑰色唇瓣,她整個人忽然亮眼了許多。
而他三不五時「蹂躪」她的臉,更是清楚不過她膚質的轉變,那柔嫩有彈性的觸感,讓人忍不住想要多捏幾下……
雖然尚未達到他對美的標準,但是已經讓他感到萬分驚豔,原來她不是黯淡無光的礫石,而是未經雕琢的璞玉,只要再多些學識上的素養,她會像泉水中的美玉,發出耀眼光華。泉武人此時的心境有些激動,五味雜陳,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不想改變她的本質,讓她保有原本的質樸。
一閃神,他心緒飄離了兩、三秒鐘,直到雲霄飛車上的尖叫聲讓他驟地一醒,他臉色僵硬,掩蓋自己一時失控的悸動。
不相信自己的品味降低到他無法忍受的地步,竟會覺得她温暖的笑臉很美,他將這一切歸咎於錯覺。
這女人不可能有動搖他心志的力量,他也絕不允許。
「想要在商場爭得一席之地,成為萬人之上的龍首,最大的忌諱就是動情!」
養父冷酷絕情的聲音猶在耳際,像針一般地刺入骨血之中。
眼前的女人是他最厭惡的類型― 天真、無知、愚昧、不知進退,以他的完美性格怎麼可能看得上眼?他臉色一沉,現在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帶她回日本。
「注意妳的言行舉止,不要再有任何的輕佻舉動,這一次我原諒妳,不許再犯。」常樂天皺起鼻子,一副不開心的模樣。
「武人,你好像老人家哦!什麼事都要管,你不累嗎?」管不了她的稱謂,泉武人凝起眉,不再讓她逃避。「妳最好要有心理準備,近期內我們將起程返回日本,讓妳快點接觸泉家事業。」
「什麼?!我不要!」她一驚,迅捷的跳開,腦袋搖得快斷掉。
「由不得妳不要,妳沒有選擇的餘地。」早該用強迫的態度逼壓她順從,她已浪費他太多時間。
「台灣才是我的家,我在這裏出生、長大,日本跟我一點也不熟,而且我一句日語也不會説。」她眼露驚慌,神情惶恐。
泉武人驀地一震,深幽的黑眸轉沉,他一直認為日語是她的母語,只要是日本人都能朗朗上口,卻忘了她成長的土地並非他熟知的國家。
他沒法原諒自己的疏忽,居然忽略了她的語文問題,這對追求完美的他而言,是一個無法忍受的污點。
「……阿嬤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我不可能放下她不管,請你跟日本的爺爺説對不起,我只有一個人,不能分隔兩地守護兩個人。」如果只給她錢的話,她會開心地收下,再送上致謝函,感謝未曾謀面的爺爺慷慨大方。咦!他錯過了什麼,她口中唸唸有詞的在説什麼鬼話?「我會請人專門照顧她。」
常樂天搖頭,眼中透着堅定。「沒有什麼會比親人的陪伴更窩心,旁人再怎麼盡心盡力也是外人,取代不了親人發自內心的關懷和愛。」
她不會讓外婆變成孤單老人,守着一幢空房子終老。
「天真。」她把事情想得太理想化了,沒有誰必須依賴誰才活得下去。
「哎呀!是你太憤世嫉俗了啦!日本的爺爺有很多人陪他,阿嬤卻只有我一個人,你真要那麼狠心拆散我們?」她拚命地眨動睫毛,像要勾引他。
「妳……」一口怒氣往上飄的泉武人低睨她小鹿斑比般的純真眼神,衝口而出的惡言硬是打住,無奈地咬牙説:「妳到底要我做什麼?」
她有陰謀,他知道,可是他抗拒不了心底那一絲絲被她撩起的良心。
「武人,你能不能愛我?」她眼巴巴望着他,突然冒出這一句。
「不可能。」他不加思索地説道。
常樂天眼中的光亮微微一黯,有些失望地啾着他,「想讓我跟你回日本只有一個條件― 早點把我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