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沁涼如水。
月光隱遁在烏雲後方,連星星都黯淡的晚上,只有兩側悽白的路燈映在濕漉漉的柏油路面上。
歐予潔提着公事包,步出捷運站,拖着疲憊的步伐走在滿布水漬的路面上,彎進巷內後,周遭顯得格外靜謐,只有她的跫音迴盪在暗巷裏。
突然,從路口闖進一輛機車,從她身側呼嘯而過,機車騎士伸手硬生生搶走她手裏的公事包!
「啊——」她被拖倒在地上,驚懼地尖叫。
機車騎士搶到公事包後,準備加速逃逸,不料停在巷口的銀色休旅車忽地打開車門,他閃避不及,整個人撞上車門,連人帶車翻滾在地上。
簡牧頤因為一直聯絡不上予潔,打她手機沒人接,簡訊不回,到辦公室找她也撲空,她永遠是外出洽公中,所以逼得他只好開車來她家附近等她。
沒想到苦等之際,卻在後視鏡中看到歹徒當街行搶,他機靈地打開車門,攔住機車,跨出車廂,走向前揪住歹徒的衣領,狠狠地揍向他的腹部。
歹徒吃痛地跌趴在地上,倏地從懷裏掏出一把亮晃晃的藍波刀,划向他的手臂,腥紅的血飛濺一地。
「搶劫啊——」予潔見狀,驚慌地尖叫着。
樓上的住户聽見求救聲,紛紛探頭查看。
歹徒眼看行搶失敗,連忙牽起機車加速逃逸。
簡牧頤彎腰替她拾起地上的手機、錢包、粉餅和散落一地的資料,但殷紅的血卻濡濕了白色的袖口,流淌在整個手臂上。
「你有沒有怎麼樣?」予潔焦急地奔到他的面前,見到他手上血跡斑斑,自責地咬住下唇。
「被刀子劃了一下,流了點血而已。」他將手提包遞給她。「檢查看看有沒有掉東西?」
「傷口好像很深……」她擔憂地皺起眉心,關心地説:「流這麼多血,不曉得有沒有傷到動脈,我送你去醫院。」
他靈機一動,立即佯裝疼痛,倒抽了口氣,試圖藉機勾起她的同情心。
予潔從公事包裏掏出一條幹淨的手帕,覆在他的傷口上,替他止血,温柔地哄勸道:「你先忍耐一下。」
歐予潔扶他走出巷口,攔了輛計程車,帶着他前往醫院。
候診室外。
簡牧頤坐在長椅上,他的手臂被歹徒劃了一道傷口,所幸沒有傷及動哌,縫了十來針,正在等藥師開藥的空檔,予潔拿了兩杯咖啡從長廊的另—端走來,坐在他的身邊。
「傷口好點了嗎?還疼嗎?」予潔將手中的咖啡遞給他。
「打了麻醉針,現在只覺得麻麻的,沒有疼痛的感覺。」
「對不起,害你受傷了……」她自責地垂下臉,瞥見他的左手纏上一層厚厚的繃帶,眼眶裏泛起心疼的淚光。
「一點小傷罷了,你不用放在心上。倒是你,剛才跌倒有受傷嗎?」簡牧頤關心地問道。
「膝蓋擦破皮而已,剛才護士已經幫我搽藥了,不礙事。」她的聲音低低的,透着濃濃的鼻音。「真的很抱歉,不只害你受傷,連車子都撞壞了。」
「車門保險公司會理賠,至於我的傷,你要是一直覺得過意不去,不如這段期間有空多照顧我一下。」他温爾地微笑道:「如果因為受傷可以受到佳人的照顧,我覺得挺值得的。」
她凝睇着他略顯疲憊的臉龐,那雙邃亮的眼睛充滿感情地看着她,令她想起他所做的一切。他總在她最需要援助的時候,適時地伸出雙手,這份真摯的情意伴隨着深深的感動襲來,令她無法抵禦。
簡牧頤怕她自責煩憂,於是自我解嘲道:「我這也算是英雄救美吧!不曉得可不可以挽回一點點負面形象?」
她咬着紅馥的芳唇,不曉得該怎麼面對內心紛亂的情緒。
「其實我一點都不後悔為你受傷,反而很高興可以為你擋住這一切……」他偏過臉,沈凝的眼神端視着她。
她抬起頭,兩人的目光緊緊地糾纏着,她慌亂地移開眼,輕啜一口咖啡。
輕笑道:「你以為用苦肉計,我就會妥協嗎?」
「真糟糕,我的計謀被你識破了,看來我想追到你得再換另一招才行。」他自我調侃,以減輕她的壓力。
「對了,你怎麼會出現在我家附近?」予潔對於他意外現身感到納悶。
「因為你沒接我電話、也沒回簡訊,我擔心你還在生氣,所以想找你釐清誤會。」
「誤會?」
「就是小泱的身世。」簡牧頤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遞給她,解釋道:「這是小泱的出生證明和文件,他是我爸和第二任妻子生的小孩,他們兩人在小泱三歲時離異,於是我便把小泱帶在身邊照顧。」
予潔攤開文件,看了一眼,發現小泱的父親真的不是簡牧頤。
「那小泱為什麼要説謊?」她明亮的眼眸透着疑問。
「因為他説想當你的男朋友,要搞破壞,不要我們在一起。」他扯動嘴角,苦笑着説:「為了你,我們差點演出兄弟閲牆的戲碼。」
她將文件摺疊好,放回信封內,遞給他。「看來我是罪魁禍首嘍?」
他輕笑不語。
「你一個人帶着小泱不是很不方便嗎?為什麼不交給他的父母照顧,難道他們不想要小泱的扶養權嗎?」她好奇地追問。
「我爸是個藝術家,天生愛自由,他媽媽則是服裝設計師,追求美麗和時髦,兩個人因為一時的激情而結合,又因為太瞭解對方,只愛自己而分手,誰也不願意為對方多付出一些。」
他喝了—口咖啡,繼續説道:「當時,我剛接管『雲樵藝術』,飛往美國談業務,他們正好在鬧離婚,兩個人都太自私,不想帶小孩。我看到小泱換過一個又一個保母,忍不住想起小時候。我爸媽離婚後也是把我塞給保母帶,上小學時,我的保母要結婚了,我居然哭着要求她帶我嫁人……」
「簡牧頤……」她瞅着他好看的側臉,傾聽着他破碎複雜的童年記憶。雖然他口吻輕鬆,一派淡然,但是那雙深邃炯亮的眼眸,彷彿浮現了一層薄薄的水光,藏掩住成長曆程所受的傷,忽然之間,她的心難受地揪在一起。
「上了小學之後,我從這個寄宿學校換到另一個寄宿學校,每到學校放假時,就是我最寂寞的時候。我爸是天生的藝術家,不受拘束,根本不想負責任;而我媽是豎琴家,忙着和樂團巡迴公演,也沒時間理我。徘徊在兩個大人之間,我顯得很多餘……」
「你是不想小泱和你受同樣的委屈,才將他帶在身邊?」
「嗯。」他捧住温熱的咖啡,覺得闃冷的心窩也暖了起來。
「你那麼年輕就決定扶養小泱,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她心裏感到一絲温柔的悸動,原來在他浪蕩不羈、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其實藏着一顆敏感、堅毅的心。
「剛開始我還覺得那個包着紙尿布的傢伙是個愛找麻煩的怪物,不曉得砸了我多少個琉璃和骨董,但久了之後,就覺得他也挺可愛的,在小孩子的身上會看到一種成長的力量。」
予潔聆聽着他的過去,心裏感到微微地疼痛,覺得對不起他,也嫌惡起自己,她不該因為聽信他人的流言就否決掉他的一切。
他揚起眉睫,驕傲地説:「你不要看我這樣,我可是一個很專業的奶爸,包尿布的技術很好喔!」
「的確很難相信。」她輕笑道。
「我很少跟人家説這些事……」他沒想過她居然是一個可以談心事的朋友。
「那為什麼會想告訴我?」她吶吶地問道。
「因為我很在乎你的看法,不想讓你誤會、不想被你討厭,覺得有必要澄清這一切。我從來都沒有這麼積極地去追求一個女人,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他在她最心軟、毫無防備之際,乘機告白。
她的心發燙地怦跳着,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認識你之後,我才明白被喜歡的人討厭,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他低沈的嗓音透着無奈。
她的臉垂得低低的,盯視着鞋尖,不敢迎視他那雙太過熾熱的眼眸,卻忍不住追問道:「我這麼平凡,究竟有什麼值得你喜歡,即便碰了一堆釘子還不放棄?」
「也許別人覺得你很平凡,但在我眼裏你是最特別的女人,你走路的姿勢特別好看、你微笑的表情特別美、你説話的聲音特別好聽、你連生氣的樣子都很有魅力……」
他甜膩的情話像浸了蜜般,令她甜上眉梢,心融得一塌糊塗。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真心想和你交往,願意為你改去所有的缺點,可以給我一個機會——」
予潔抬起臉,紅潤的嘴貼吻住他的唇,吞噬了他未竟的情話。
這含蓄而羞澀的吻,就是她的答案。
他用温柔和耐心,一次又—次地敲叩她的心牆,終於令她棄守無謂的堅持,豎起愛的白旗,投向他的懷抱。
這不是簡牧頤試過最激情、火辣的吻,然而僅僅只是四片唇辦貼覆在一起,沒有纏綿的熱度,卻令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甜蜜與悸動,彷彿過去蒼白的寂寞、無知的放縱,不愉快的傷痕和傷害,都能藉此獲得復愈。
一陣刺耳的鈴聲忽地大作,覆在被毯下隆起的身形移動了一下,伸出一隻小手摸着牀櫃上的鬧鐘。
「吵死了,快點把鬧鐘按掉。」簡牧頤拉開被毯,露出一張酣困的臉龐。
「我按了。」小泱咕噥道,圈住他的大腿繼續睡回籠覺。
「還是很吵……」他乾脆將鬧鐘甩在地上,企圖阻斷擾人的噪音。
但鈴聲好像在跟兩人比賽耐性似的,響個不停,讓向來有起牀氣的簡牧頤氣得半死。
「應該是門鈴的聲音……」小泱説。
「去看看是誰!」他翻了個身,將枕頭蒙在臉上,繼續睡覺。
小泱抱着一隻洗到變形的褐色玩偶,迷迷糊糊地走出卧室,來到客廳,打開門板。
「早安。」予潔站在門外,對他投以甜甜的微笑。
小泱揉揉惺忪的睡眼,確定不是作夢後,趕緊拭去嘴角的口水。
「還沒有睡醒嗎?」她蹲下身,揉着他的發心。「我替你們買來了早餐,不歡迎我進去嗎?」
小泱側身讓她進門後,很體貼地替她拿室內拖鞋。
「謝謝。」她脱下高跟鞋,換上拖鞋,走進客廳裏。
「要小聲一點……」小泱比了一個「噓」的手勢,輕聲道:「他……呃……爸爸還在睡覺,不能吵醒他。」
予潔斂起笑容,説道:「小泱,説謊鼻子會像小木偶一樣變長,你想變成小木偶嗎?」
「予潔姊姊都知道嘍?」小泱低下頭,兩手平放在身側,悶悶地説:「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我不會生氣,但以後不能再説謊,這是不對的行為喔!」她捏捏他小巧的鼻尖。
「嗯。予潔姊姊,你先在這裏坐一下。」小泱拉着她,走到沙發邊,將小玩偶塞進她的懷裏。「皮皮先在這裏陪你,給我五分鐘,我馬上出來。」
「好。」她順着他的意思坐在沙發上,看到他像顆小火球般跑進卧室裏,消失在門後。
小泱跑進卧室後,關上房門,脱下卡通睡衣,拉開衣櫥,換上白襯衫和吊帶褲,又打上紅色的啾啾。
簡牧頤拉開被毯的一角,好奇地問道:「剛才是誰在按門鈴?」
「送牛奶的。」小泱説出早已想好的回答。
「我們好像沒有訂牛奶……」簡牧頤低沈的嗓音從被毯裏飄出來。
「所以我叫他回去了。沒事,你可以繼續睡覺,不用管我。」小泱又拉了一條被子蓋住他。
小泱扣完最後一顆鈕釦後,跑進浴室裏,開始刷牙,洗臉,又拿了簡牧頤慣用的古龍水噴灑在身上,擠了點發膠塗在頭上,將頭髮抓得又翹又有型。
「你一早在忙什麼?」簡牧頤拉開被毯,覷着他忙碌的身影。
「沒有你的事,快點去睡覺。」小泱輕手輕腳地掩上房門,走向客廳。
予潔坐在沙發上,聽見步伐聲,轉過身一看,好笑地看着小泱隆重的打扮。
「你穿得好可愛喔!」她起身走向前,摸摸他的臉,問道:「你大哥呢?」
「他還在睡覺,叫我們不要吵他。」小泱笑得眼睛眯眯的,他才不會讓可惡的「惡魔黨」來破壞他和予潔姊姊的約會。
「他身體不舒服嗎?手上的傷口還好嗎?有沒有發燒?我可以進去看他一下嗎?」她擔憂的目光越過他,落在緊閉的房門上。
「可能不方便……他睡相很難看,會踢被子、打呼、磨牙,還有流口水。他交代我好好招呼你,不用管他。」小泱牽住她的手,討好地説:「予潔姊姊,冰箱裏有巧克力牛奶,我請你喝。」
予潔晃晃手中的提袋,輕笑道:「我是特地來煮早餐給你們吃的,你想吃什麼?」
小泱偏着頭,想了一下。「火腿蛋吐司,可以嗎?」
「當然可以。」予潔牽着小泱的手走往廚房,將買來的水果和食材一一放進冰箱裏。
簡牧頤在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伴隨着烤麪包的濃郁香氣中甦醒過來。
他拉開被毯,走出房間,循着笑聲的來源走到廚房,見到歐予潔繫着圍裙、拿着鍋鏟,俐落地煎着荷包蛋。
金色的陽光篩落葉間,穿過玻璃窗,映瀉在她的髮梢和肩膀上,彷彿鑲了一層璀璨的光,好似天使的模樣,令他冷寂的心房湧現澎湃的情潮。
他從來都不知道一個女人忙碌的身影竟然會令他感動,那再尋常不過的烤麪包味道,現在聞來竟會如此美味,充滿幸福的踏實感。
予潔將平底鍋裏的荷包蛋和培根盛盤俊,轉過身,瞧見簡牧頤佇立在門框旁,藍色的睡袍微微敞開,露出精瘦結實的肌肉,她立刻慌亂地別開眼。
「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不叫醒我呢?」簡牧頤走向餐廳,拉開—把椅子坐下。
她轉身為他倒了一杯咖啡。「小泱説你在睡覺,叫我不要吵醒你,所以就沒叫你了。」
「你這傢伙……」他故意揉亂小泱的頭髮,捏着他白嫩的臉頰,「沒事幹麼在家裏穿襯衫、戴啾啾?」
「你管我。」小泱撥開他的手,昂起小巧的下顎,高興地炫耀説:「人家予潔姊姊説我穿這樣很可愛,還説等會兒吃完早餐要帶我去看電影、吃爆米花、逛玩具反斗城。」
「那我等會兒也要約我的女朋友去看電影、逛畫展,絕對不會讓你跟。」他笑得賊兮兮。
「去啊、去啊!我才不稀罕!」小泱冷哼一聲。「我以後都不會再跟你出去了。」
「小子,你現在是要跟我劃清界線嗎?」
「對啊!」小泱伸出兩根食指碰在一起,跩跩地説:「我要跟你切八斷,要跟你斷交。」
「求之不得,我才擔心你來當電燈泡,破壞我和予潔的約會呢!」他的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予潔看着兩個人的互動,心有暖意地輕笑出聲。
從簡牧頤寵溺的眼神和孩子氣的口吻,她可以感覺到他是真心疼愛小泱,擔心大人們複雜的感情世界帶給小泱成長的傷害與陰霾,主動擔負起小泱的扶養教育問題。
雖然他有浪蕩花心的外表,卻比任何一個男人都還勇敢且負責任。
她怔怔地看着他,戀慕的眼神里多了一分崇拜的意味,深深地折服在他温柔勇敢的形象之下。
小泱拉拉她的手,皺眉問道:「予潔姊姊,你真的變成哥哥的女朋友了嗎?」
「嗯。」予潔收回漫遊的思緒,羞怯地點點頭。
「小子,你失戀了!」』簡牧頤壞壞地朗聲大笑。
「你不要再鬧小泱,等會兒他要是哭了怎麼辦?」予潔俯身温柔地親吻小泱的額角,輕聲地安撫道:「小泱,姊姊還是很喜歡你,還是會帶你去看電影、逛玩具反斗城。」
「這裏也要親親。」小泱指指自己的臉頰,大膽地向她索吻。
予潔大方地在小泱的頰畔印上一記吻。
「臭小子,連我女朋友的豆腐也敢吃!」簡牧頤捏着小泱的臉頰,十足就是一副戀愛中的男人猛吃飛醋的模樣。
「你不要再鬧小泱了,快點去刷牙準備吃早餐。」予潔打斷兩人的笑鬧聲。
「小子,看在我『女朋友』的分上放你一馬。」簡牧頤故意加重「女朋友」這三個字,刺激小泱。
小泱不服氣地扮了一個俏皮的鬼臉。
予潔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温柔地笑開來。
學生時期青澀的戀曲裏,讓她嚐到了被背叛的滋味,她清楚擁有一份被瓜分的愛情是如何的痛苦,所以她習慣在心裏加一道鎖,將感情鎖住,因為害怕受傷、害怕愛錯,總是小心翼翼地與每個男人拉開一道安全的防線,將愛情拒於心門之外。
情願孤單、寧可寂寞,也不願意讓感情氾濫,在心裏留下愛的傷疤。
但是簡牧頤卻沒有被她冷激的姿態嚇跑,反而一直守候在她的身後,用温柔慢慢地滲透她的心防,令她徹底地折服。
像他這麼貪鮮、習慣速食愛情的男人,卻願意配合她的腳步,從當朋友互相瞭解,建立起穩固的感情,教她佩服不已。
小泱放下手中的三明治,小小的嘴巴圈上一層乳白色的牛奶印,撒嬌地説:「予潔姊姊,你可不可以喜歡哥哥,也一起喜歡我?」
她被他的童言童語逗笑。「當然可以,我會一直喜歡小泱。」
過了一會兒,簡牧頤換上棉質襯衫和卡其色休閒褲,從浴室探出身,朝她喊道:「予潔,你可以進來幫我換一下藥嗎?」
她站起身,走進浴室裏,看到他從櫃子裏取出藥水和紗布放在洗手枱上。
「麻煩你了。」
「傷口還會很痛嗎?」她小心翼翼地拆下繃帶,撕開紗布,看見他古銅色的手臂上縫着一條鍊形的疤,自責心疼的情緒又在心頭氾濫開來。
「不算太痛,只是生活上有一點點不方便。」簡牧頤顱着她,見到她瑩亮的眼睛漫着一層薄薄的水光,彷佛是憐惜他所承受的一切。
「要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就開口説出來,不用跟我客氣。」她專注地拿起生理食鹽水清洗傷口,接着又取出藥膏塗抹在上面。
「我絕對不會跟你客氣的,因為你是我的女朋友啊!」一抹得意的笑容躍上他性感的薄唇。
她抿唇不語,俏臉驀地泛出兩朵羞怯的紅暈。
簡牧頤凝睇着她細緻的容顏,在那雙凝水的眼眸裏,看見幽幽的情愫從她的眼底流瀉而出,化作温柔的舉措,嫺熟地為他纏上繃帶,包紮傷口。
「你到底在看什麼啦!」她嬌嗔地喊道,羞窘地別開眼。
「我是藝術家,凝視美女是我的工作。」他戲謔地逗弄她。
「少貧嘴了,我才不會被你的甜言蜜語給騙了。」她作勢拍了一下他的臂膀以示懲罰。
「可以再幫我一個忙嗎?」他低聲地問道,將刮鬍霜和刮鬍刀遞給他,乘機勒索她的同情。「我的手受傷了,有點不方便,怕刮傷臉。」
她遲疑地咬着紅馥的芳唇,總覺得替他刮鬍子這種行為太過親密,卻又拗不過他的央求,於是倒了點刮鬍霜塗抹在他剛毅的下顎,拿起刮鬍刀輕輕地刮除他臉上雪白的泡沫。
她面向他,兩人的身體雖然沒有接觸,但是她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偉岸的身軀進發着一股灼人的熱力,熾熱的呼吸吹拂着她敏感的頸項間。
她轉身將刮鬍刀放下,然後拿了一條温熱的濕毛巾輕拭着他的下巴。
她的温柔舉止與甜美的氣息,讓簡牧頤無法自制地低下頭,高挺的鼻尖輕觸她的臉頰,單手圈住她纖細的腰身,貼向自己的胸膛。
予潔在他懷裏輕顫着,像是受到蠱惑般無力將他推開。
她分不清是她的心跳聲或是他的,早已慌亂地失去原有的頻率。
她嗅到他身上清爽好聞的刮鬍膏味道,感覺到他温潤的唇覆住她的嘴,攫住她的呼吸,也奪去她的理智,令她無力推拒。
熱呼呼的感覺卷燒而過,焚燒她所有冷漠的偽裝與拘謹,只能本能地回應他的熱情。
他吮啄着她如花辦般柔嫩的芳唇,那芬芳的氣息,令他迷戀不已。
唇與唇親密地貼合着,此刻她才明白,一顆青稚的芳心早已被他的身影給佔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