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忽然停頓。
火堆旁的歌者忽然用歌聲同樣悲愴的聲音説:“不是他,是我。”
歌者已回過頭。閃動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臉,尖削的臉,尖削的眼,臉上佈滿歲月風霜和痛苦經驗留下的痕跡,眼中也充滿痛苦。
“你們要找的是他,不是我。”
小方的心沉了下去。
同樣悲愴的歌聲,卻不是同樣的人。不是卜鷹,不是。
“你知道我們要找的是他不是你?”
’
“陽光”大聲問:“你怎麼知道的?”
“我知道。”
“你也知道他是誰?”
歌者慢慢的點了點頭,喝乾了羊皮袋的酒。
“我知道。”他説:“我當然知道他是誰。我到這裏來,就是他要我來的。”
“陽光”眼中又有了光,心裏又有了希望:“他要你來幹什麼?”
歌者沒有回答這問題,卻從貼身的衣袋裏取出個小小的錦囊。
錦囊上繡的是一隻鷹,用金色的絲繡在藍色的緞子上。
錦囊裏裝的是一粒明珠。
歌者反問“陽光”:“你還記不記得這是什麼?”
“陽光”當然記得。
縱然滄海已枯,大地已沉,日月無光,她也絕不會忘記。
這錦囊就是她親手縫成的。就是她和卜鷹訂親時的文定之禮,現在怎麼會到了別人手裏?
歌者告訴“陽光”。
“這是他交給我的。”他説:“親手交給我的。”
“他為什麼要交給你?”
“因為他要我替他把這樣東西還給你。”
歌者的聲音中也帶着痛苦:“他説他本來應該親手還給你的,但是他已不願再見你。”
“陽光”慢慢的伸出手,接過錦囊和明珠。
她的手在抖,抖得可怕,抖得連小小一個錦囊都拿不住了。
錦囊掉下去,明珠也掉了下去,掉入火堆裏。
火堆裏立刻閃起了一陣淡藍色的火焰,錦囊和明珠都已化做了無情的火焰。
“陽光”的人已倒了下去。
小方扶起了她,厲聲問歌者:“他説他不願見她,真是他説的?”
“他還説了另外一句話。”
“什麼話?”小方問。
“他説他也不願再見你。”
歌者冷冷的回答:“你已經不是他的朋友。從此以後,他和你們之間已完全沒有關係。”
小方嘶聲問:“為什麼?”
“你自己應該知道為什麼。”
歌者冷笑反問:“你自己願不願意跟一個天天抱住你妻子睡覺的人交朋友?”
這句話就像是一根針,一把刀,一條鞭子,就像是一柄密佈狼牙的鋼鋸。
“陽光”跳起來。
“我不信,我死也不信他會説出這樣的話。”
她跳過去,用力揪住歌者的衣襟:“一定是你殺了他,再用這種話來欺騙我。”
歌者冷冷的看着她。
“我為什麼要騙你?如果不是他告訴我的,你們的事我怎麼會知道?”
“陽光”雖然不能辯,卻還是不肯放過這個人。
“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聽他自己親口告訴我,我才相信。”
她的聲音已嘶啞:“你一定知道他在哪裏,一定要告訴我。”
“好,我告訴你。”歌者説。
他居然這麼痛快就答應了,小方和“陽光”反而很驚奇。
但是他又接着説:“雖然我不能告訴你他在什麼地方,但我卻可以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歌者的目光遙望遠方,眼裏帶着種沒有人能瞭解的表情。
“十三年前,我就已經應該死了,死得很慘。”
他説:“我還沒有死,只因為卜鷹救了我。不但救了我的命,也救了我的名聲。”
在某些人眼中看來,名聲有時候比生命更可貴,更重要。
這個神秘的歌者就是這種人。
“所以我這條命已經是他的。”
歌者説:“所以我隨時都可以為他死。”
他忽然笑了笑。現在絕對不是應該笑的時候,他卻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你們一定會逼我説出他的下落。除了你們之外,一定還有很多人會逼我,幸好我也已經有法子讓你們逼不出來。”
小方忽然大喊:“我相信你的話,我絕不逼你!”
歌者又對小方笑了笑。這個笑容就一直留在他臉上了,永遠都留在他臉上了。
因為他的臉已突然僵硬,臉上每一根肌肉都已僵硬。
因為他的袖中藏着一把刀,一把又薄又利的短刀。
就在他開始笑的時候,他已經把這柄刀刺入了他自己的心臟!
天色已漸漸亮了。寒山在淡淡的曙色中看來,就像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畫。
小方站在山坡上,遠望着曙色中的寒山,臉色也像山色一樣。
是趙羣約他到這裏來的。
歌者的屍體已埋葬。“陽光”的創口又崩裂,蘇蘇就留在屋裏陪她。
不知名的歌者,沒有碑的墳墓,卻已足夠令人永難忘懷。
趙羣沉默了很久才開口:“我知道卜鷹這個人,我見過他一次。“
“哦。”
“千古艱難唯一死。要一個人心甘情願的為另一個人死去,絕不是件容易事。”
趙羣嘆息:“卜鷹的確不愧為人傑。”
他側過臉,凝視小方:“但是不管多麼了不起的人,也有做錯事的時候。”
“哦。”
“我知道這次他一定冤枉了你。”
趙羣道:“我看得出你跟那位姑娘都絕不是他説的那種人。”
小方沉默了很久:“他沒有錯,錯的是你。”
“是我?”
趙羣反問:“我錯在哪裏?”
“錯在你根本不瞭解他。”
小方黯然道:“這世界上本來就很少有人能瞭解他。”
“你好像一點都不恨他?”
“我恨他?我為什麼要恨他?”
小方問:“難道你真的以為他是在懷疑我?”
“難道他不是?”
“當然不是。”
小方道:“他這麼樣做,只不過因不願再連累我們,所以才故意刺傷我們,要我們永遠不想再見他。”
他遙望遠方,眼中充滿尊敬感激:“他這麼做,只不過要我們自由自在的去過我們自己的日子。”
趙羣又沉默很久,才長長嘆息!
“你確實瞭解他。一個人能有你這麼一個知己朋友,已經可以死而無憾了。”
他忽然握住小方的手説:“有些事我本來不想對你説的,可是現在也不能不説了。”
“什麼事?”小方問。
“是個秘密,到現在還沒有人知道的秘密。”
趙羣道:“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我也永遠不會告訴你。”
他的態度誠懇而嚴肅:“我保證你聽到之後一定會大吃一驚。”
這個秘密無疑是個很驚人的秘密。如果小方知道這個秘密跟他的關係有多麼密切,對他的影響有多麼大,就算要他用刀子去逼趙羣説出來,他也會去做的。
可惜他不知道。
所以他只不過淡淡的問:“現在你是不是一定要説?我是不是一定要聽?”
“是。”
“那麼你説,我聽。”
他還沒有聽到這個秘密,就聽見了一聲驚呼,呼聲中充滿了驚怖與恐懼。
也許是因為“斧頭”這種酒,也許是因為山居的女人大多健康強壯美麗。也許是因為辛辣的食物總是使人性慾旺盛,也許是因為現在已到了冬季。
也許是因為其他某種外人無法瞭解的原因──
這山村中的居民起身並不早。
所以現在雖然天已亮了,這山村中卻還在沉睡中。每一棟灰石屋子裏都是靜悄悄的,所以這一聲驚呼聽來更刺耳。
小方聽不出這是誰的聲音,可是趙羣聽出來了。
他立刻失聲驚呼:“蘇蘇。”
一個美麗的女人,一個像蘇蘇那樣的尤物,無論在什麼地方,都隨時可能會遭遇到不幸和暴力。
趙羣的身子躍起,向山下撲了過去。
小方緊隨着他。
現在他們已經是共過患難的朋友。現在“陽光”正和蘇蘇在一起。
“陽光”已經不見了。
令人想不到的是,等到他們趕回那石屋時,“陽光”並沒有跟蘇蘇在一起。
蘇蘇在哭,縮在一個角落裏失聲地痛哭。
她的衣裳已經撕裂。她那豐滿的胸,纖細的腰,修長結實的腿,緞子般光滑柔潤的皮膚,從被撕裂的衣衫中露了出來。
趙羣看見她,第一句話問的是:“什麼事?誰欺負了你?”
小方第一句問的卻是:“陽光呢?”
這兩句話是同時問出來的,蘇蘇都沒有回答。
她全身都在顫抖,抖得就像是寒風中一片將落未落的葉子。
直到趙羣用一牀被單包住她,將剩下的半碗“斧頭”灌她喝下去之後,她才能開口。
她只説了兩句話,同樣的三個字。
“五個人。”她説:“五個人。”
小方明白她的意思──
這裏有五個人來過,對她做了一些可怕的事。
──是五個什麼樣的人?
──陽光呢?
不管這五個人是什麼樣的人都已不重要,因為他們已經走了。
最重要的一點是:“陽光是不是被他們帶走的?”
蘇蘇點頭,流着淚點頭。
“他們是往哪裏走的?”
蘇蘇搖頭,流着淚搖頭。她也不知道他們是往哪裏走的。
趙羣低叱:“追!”
當然要追,不管怎麼樣都要去追。就算要追下地獄,追上刀山,追入油鍋,也一樣要去追。
可是往哪裏去追呢?“我們分頭去追。”
趙羣道:“你往東追,我往西。”
他交給小方一枝旗花火炮:“誰找到了,就可以此為訊。”
這不能算是一個好法子,卻是唯一的法子。
沒有痕跡,沒有線索,沒有目擊者。
天色又漸漸暗了,暗淡的天空中,沒有出現過閃亮的旗花,甚至連趙羣都沒有消息了。
小方沒有找到“陽光”,也沒有找到那五個人。
他已經找了一天,沒有吃過一點東西,沒有喝過一滴水。
他的嘴唇已乾裂,鞋底已被尖石刺穿,小腿肚上每一根肌肉都在刺痛。
可是他還在找。
就好像月宮中的吳剛在砍那棵永遠砍不倒的桂樹一樣。雖然明知找不到,也要找下去,直找到倒下去為止。
砍不倒的樹,找不到的人,世界上本來就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
山村中已亮起了燈火。
從小方現在站着的地方看下去,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他們昨夜留宿的那樵夫的石屋。在他看得見的兩扇窗户裏,現在也已有燈光透出。
──趙羣是不是已經回去了,有沒有找到什麼線索?
小方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衝過去。距離石屋還有幾十丈時,就聽見了石屋裏傳出的聲音。
一種無論誰,只要聽見過一次就永難忘記的聲音。
一種混合着哭,笑,喘息,呻吟的聲音,充滿了邪惡與激情。
一種就算是最冷靜的人聽見,也會忍不住要血脈僨張的聲音。
小方衝過去,一腳踢開了門。
他的心立刻沉了下去,怒火卻衝上了頭頂──這簡樸的石屋已經變成了地獄。
蘇蘇正在地獄中受着煎熬。
一條野獸般的壯漢,按住她的身子,騎在她的身上,扼開她的嘴,將滿滿一袋酒往她嘴裏灌。
鮮血般的酒汁流遍了她潔白無瑕的胴體。
這野獸般的壯漢看見小方時,小方已弩箭般竄過去,揮掌猛切他的頭。
這是絕對致命的一擊,憤怒使得小方使出了全力。
直到這壯漢忽然像只空麻袋般倒下去時,他的憤怒猶未平息。
直到他提起這壯漢的腳,用力拋出去,用力關上門,他才想起自己應該留下這人一條命的。
這個人很可能就是那五個人其中之一,很可能就是他唯一能找到的線索。
可是現在這條線索已經被他打斷了。
造成錯誤的原因有很多種,憤怒無疑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種。
現在錯誤已造成,已經永遠無法挽回了。
窗子是開着的,屋子裏充滿了酒氣。
不是“斧頭”那種辛辣的氣味,卻有點像是胭脂的味道。
蘇蘇還躺在那張鋪着獸皮的石牀上。
她是赤裸的。
她的整個人都已完全虛脱,眼白上翻,嘴裏流着白沫。全身每一根肌肉都在不停的抽縮顫抖,緞子般光滑柔軟的皮膚每一寸都起了戰慄。
她不是“陽光”,不是小方的女人,也不是小方的朋友。
可是看見她這樣子,小方的心也同樣在刺痛。
在這一瞬間,他忘了她是女人,忘了她是赤裸的。
在這一瞬間,在小方心目中,她只不過是個受盡摧殘折磨的可憐人。
屋裏有一盆水,一條毛巾。
小方用毛巾温水,輕拭她的臉。她臉上的皺紋與黑疤忽然奇蹟般消退了,露出了一張任何男人看見都無法不動心的臉。
就在這時候,她喉嚨裏忽然發出種奇異而銷魂的呻吟。
她的身子也開始扭動,纖細的腰在扭動,修長結實的腿也開始扭動。
能忍受這種扭動的男人絕對不多,幸好小方是少數幾個人中的一個。
他儘量不去看她。
他準備找樣東西蓋住她的身子。
但是就在這時候,她忽然伸出了手,將小方緊緊抱住。
她抱得好緊好緊,就像是一個快要淹死的人抱住了一塊浮木。
小方不忍用力去推她,又不能不推開她。
他伸手去推,又立刻縮回了手。
──如果你也曾在這種情況下去推過一個女人,你就會知道他為什麼要縮回手了。
因為女人身上不能被男人推的地方很多,在這種情況下,你去推的一定是這種地方。
她的身子是滾燙的。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好快。
她的呼吸中也帶着那種像胭脂的酒氣。一口口呼吸都傳入小方呼吸裏。
小方忽然明白了,明白那個野獸為什麼要用這種酒來灌她了──那是催情的酒。
可惜就在他明白這一點的時候,他也同樣被迷醉。
他的身體已經忽然起了種任何人自己都無法控制的變化。
他的理智已崩潰。
她已經用她的扭動的身子纏住了他,絞住了他,將他的身體引導入罪惡。
催情的酒,已經激發了他們身體裏最古老,最不可抗拒的一種慾望。
自從有人類以來,就有了這種慾望。
造成錯誤的原因有很多種,這種慾望無疑也是其中的一種。
現在錯誤已造成,已經永遠無法挽回了。
一個凡人,在一種無法抗拒的情況下,造成了一個錯誤。
這種“錯誤”能不能算是錯誤,是不是可以原諒?
錯誤已造成,激情已平靜,慾望已死,漫漫長夜已將盡。
這一刻正是痛苦與歡樂交替的時候。
這一刻,也正是人類良知復甦,悔恨初生的時候。
在這一刻,小方已完全清醒。
燭淚已幹,燈已滅。用松枝粗紙糊成的窗户已漸漸發白,蒼白。
小方的心也是蒼白的。
──趙羣是條好漢,甚至已經可以算是他的朋友。
──蘇蘇是趙羣的女人,是趙羣不惜犧牲一切都要得到的女人。
現在蘇蘇卻在他身邊,他仍可感覺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體温,以及她激情平復後那種温柔滿足的寧靜。
那種本來總是能令一個男人,不惜犧牲一切去換取的愉快、和平、寧靜。
現在小方卻只希望能毀掉這一切。
他不能。
這是他自己造成的,他不能逃避,也不能推拒。
是自己造成的,自己就得接受。不管自己造成的是什麼都得接受。
窗紙發白,四下仍然寂無人聲。
──趙羣為什麼還沒有回來?
──趙羣回來了怎麼辦?
這兩個問題同樣都是沒有人能夠解答的。
──如果趙羣回來了,是應該瞞住他?還是應該向他坦白?
聰明人一定會説:
──瞞住他。如果他不知道這件事,大家的心裏都會比較好受些。他仍然可以和蘇蘇在一起生活,也許還能生活得很愉快。
如果小方也是個聰明的人,他一定會這麼做。但他從來都不想做聰明人。
有時他情願笨一點,也不願太聰明。
蘇蘇也醒了,正在看着他。眼中的表情也不知是痛苦,是悔恨,是迷惘,還是歉疚。
“這不能怪你。”
她忽然説:“他逼我喝的是銷魂胭脂酒,呂三也不知用這種酒毀掉了多少個女孩子的清白。”
“呂三?”
小方不能不問:“那個人也是呂三的屬下?”
蘇蘇點頭,伸手入枕下,摸出樣東西,緊緊抓在手裏。過了很久才攤開手掌。
她手裏抓住的是一隻金手,一隻很小很小的金手,遠比小方以前看過的小得多。
呂三的屬下,無疑是用金手的大小來分階級的。金手越小,階級越低。
那個野獸般的大漢只不過是呂三屬下一個小卒而已。
“他也是那五個人其中之一?”
小方立刻問:“陽光就是被他們擄走的?”
蘇蘇點頭嘆息:“我始終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綁走她?卻沒有綁走我?”
她自己解答了這問題:“也許他們又把她當做了我?也許他們要找的本來就是她?反正呂三所做的事,總是讓人摸不透的。”
小方沉默。
蘇蘇忽然改變話題,忽然問小方:“現在你是不是要走了?”
小方仍然沉默。
“如果你真的要走,要去找呂三,你用不着顧忌我。”
蘇蘇勉強笑了笑,笑得令人心碎!
“我們本來就不算什麼,你要走,隨時都可以走。”
小方是真的要走了,但是他又怎麼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裏?
不管這件事是誰的錯,不管他們之間以後會怎麼樣,她都已變成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已無法推拒逃避。
蘇蘇忽又嘆息:“不管你能不能找到呂三,你都一定要走,非走不可。”
“為什麼?”
“因為現在呂三手下已經有很多人都能認得出我了。”
因為現在她臉上的藥物已被酒洗掉,已經恢復了她本來的面目。
“所以你一定要離開我。”
蘇蘇道:“不管怎麼樣,我都不願連累你。”
在這種情況下,她顧慮的居然還不是她自己。
小方忽然覺得心裏有點酸酸的,過了很久很久才能開口。
“我們一起走。”
他説:“你帶我去找呂三,你一定能找得到他。”
“能找到他又怎麼樣?”
蘇蘇苦笑:“去送死?”
她又問:“你知不知道呂三屬下有多少高手?”
小方知道。
他不怕死,可是他無權要蘇蘇陪他去送死。誰都無權主宰別人的生死命運。
但是蘇蘇卻忽然捉住了他的手,忽然説:“我們走吧,現在就走。”
“走?”
小方茫然問道:“走到哪裏去?”
“隨便到哪裏去。”
蘇蘇又開始激動地説道:“我們可以去找個沒有人能找得到的地方躲起來。忘記所有的人,所有的事。”
小方閉着嘴。
蘇蘇忽又嘆息:“我知道你一定想問我,是不是也能忘記趙羣?”
她反問小方:“你以為我現在還有臉見趙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