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組中的好手如雲,有的善用刀,有的善用劍,有的精於角力摔跤,用長鞭的卻只有一個。
孫亮用的是蛇鞭,一丈三尺長的蛇鞭。
第二個暴死的人就是他,就是被他自己的蛇鞭活活絞死的。
跟他同班巡邏的馮浩也失蹤了,直到第三天凌晨,才找到他的屍身。
馮浩是金刀門的弟子,為了一件命案,逃亡出關。
他用的是一柄金背砍刀。
他的刀還在,頭顱卻不在,他的頭顱就是被他自己那柄金背刀砍下來的。
一夜中就已有三個人離奇暴死,可是神秘的死亡還只不過是剛剛開始。
午夜。
小方回到他的帳篷時,不但疲倦,而且沮喪。
暴死的三個人雖然跟他全無關係,但是兔死狐悲,他心裏也難免覺得很不好受。
這些日子來,他們遭遇到每件事都令他失望。神秘的劫案,不幸的災難,暴戾的死亡,彷彿總是在跟隨着他。
冥冥中彷彿已有種邪惡的力量,將他和這些不祥的事聯結在一起。
帳篷裏靜寂而黑暗,雖然他希望波娃能夠安慰他,但是他也瞭解她的心情,不管她是不是已經睡着,他都不願再打擾她。
摸索着找到一張毛氈,他靜靜的躺了下去,只希望能夠很快睡着。
他沒有睡着。
波娃光滑柔軟的身子已貼近他,他不但能感覺到她的温暖,也能感覺到她一直在不停的顫抖,也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悲傷。
她看得出他需要安慰,所以她就給了他。
不管她自己的心情怎麼樣,只要她能夠給他的,用不着他要求,她也會給他。
這世界上如果有一個女人這麼樣對你,你會怎麼樣對待她?
小方忽然發現自己也開始在顫抖。
他們互相接納時,已不僅是情慾的發泄,情慾已昇華,他從未想到這種事也會變得這麼美。
等到一切都過去後,他心裏仍然充滿了甜蜜與温馨。
他有過女人,可是他從未到達過這麼美的境界。
又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輕輕的説:“她是我的姐姐。”
波娃居然開口説話了,可是這句話卻説得很奇怪。
“誰是你的姐姐?”小方忍不住問:“難道那個惡毒的女人就是你姐姐?”
波娃輕輕點頭:“我從小就是跟着她的,她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你從來不反抗?”
“我從來沒有想到過。”
她非但不敢反抗,甚至連想都不敢想,所以她才會對他做那種事,她終於向他説出了她的苦衷。
什麼事都用不着再解釋,什麼話都不必再説。
小方忽然覺得心裏的沮喪和苦悶都已像輕煙般散去,世上已不再有什麼能值得他煩惱的事了。
他緊緊擁抱着她。
“從今以後,只要我活着,就絕不會讓你再被人欺侮。”
“你現在雖然這麼説,可是將來呢?”
太長久的苦難,已使她對人生失去信心:“誰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事?説不定你也會變的。”
“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變,你一定要相信。”
“我相信。”她的臉貼着他的臉,臉上已有冰涼的淚珠:“我相信!”
長夜仍未過去。
最大的一個帳篷裏燈火通明,唐麟已將他這一組所有的人都召集到這裏來,小方也不例外。
這時距離孫亮的暴死已有四個時辰。小方已睡過一覺,別的人卻顯然沒有他幸運,每個人看來都很勞累疲倦。
唐麟的眼中佈滿血絲,神情卻還是很鎮靜。
“我們已分批出去搜查過,附近三十里之內,絕無人跡。”
他説得極有自信,他派出去的每個人,在這方面都是專家,如果他們説這附近三十里中沒有人跡,誰也不會找出一個人來。
“所以殺死孫亮他們的兇手,必定就是我們這隊伍裏的人,現在一定還留在隊伍裏。”
唐麟的聲音冰冷:“這隊伍中能殺死他們五個人的並不多。”
“五個人?”小方脱口問。
“是五個人。”唐麟冷冷道:“你睡覺的時候,又死了兩個,你一定睡得很熟,所以連他們死前的慘呼都沒有聽見。”
小方不再説話,也無話可説。
唐麟道:“他們五個人的來歷不同,武功門户也不同,更沒有同時與人結仇,所以他們的死,絕對不是仇殺。”
可是殺人一定有原因,有動機。
殺人的動機通常只有兩種──財、色。
唐麟道:“他們被殺,一定是因為有人想動我們這批貨。”
駝子直到這時才開口:“貨物已經被人動過,而且有十幾包貨都已被人割開,想必是因為那個人先要看看這些貨是不是值得他動手。”
“如果是你,你認為是否值得?”
“絕對值得。”
“這批貨一個人雖然搬不走,但是他如果能將我們一個個全都暗殺,貨就是他的了!”
唐麟的目光始終沒有正視小方:“現在我們雖然還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是我們一定能查出來,因為這隊伍中每個人的來歷我們都已調查得清楚。”
其實並不是每個人,還有人是例外。
小方就是唯一的例外。
唐麟道:“在兇手還未查出之前,我們暫時留在此處,誰也不準離開隊伍。”
他忽然轉過頭,用一雙滿布血絲的眼睛盯着小方:“尤其是你,你暫時最好不要離開你的帳篷一步。”
小方還是無話可説。
這些事都是在他來到後才發生的,無論誰都難免要對他懷疑。
唐麟也已不再掩飾這一點:“你最好現在就回到你的帳篷裏去。”
小方剛準備走,想不到居然有人替他説話了。
加答一直想説的。想説,又不敢説,現在才壯起膽子。
“不是他,他不是。”
“不是什麼?”
“不是你們説的那個人,我不是瞎子,他殺了人,我看得見。”
“你看得見?”
“我跟他,他跟我,就好像一個人跟一個人的影子,一直在一起。”
唐麟冷笑:“你抱着馬沙的屍體痛哭流涕時,你也看見他在那裏?”
加答不説話了。
他只有一根腸子,一根從嘴巴通到底的腸子,看見了就是看見了,沒看見就是沒看見。
唐麟用一隻青筋已暴出的手揉了揉他那雙發紅的眼睛。
“我的話已經説完了,我的意思你們一定完全都明白。”他揮了揮手:“你們走吧。”
每個人都走了。
小方走得最快,因為他知道有人在等他,可以給他安慰。
他剛走入他的帳篷,剛看見蜷伏在毛氈中的波娃,就聽見一聲慘呼。
這次他沒有睡着,這次他聽得很清楚,慘呼聲就是從他剛才離開的那帳篷中傳出來的,而且就是唐麟的聲音。
唐麟已經死了,等他們趕回那帳篷時,唐麟已經死了。
一柄雪亮的劍,從他的前胸刺入,後背穿出。
一劍穿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