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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凌壯志、宮紫雲,兩人心念間,三馬已登上橫陵,凌壯志舉目一看,前面果是一個盆地,左右梨樹枝茂葉盛,道上行人,多已趕過橫陵,前去城內,是以顯得異常冷清。

    凌壯志看罷,不由笑了,接著望了一眼即將隱沒的夕陽,愉快的說:“看來今天我們是宿店最早的一天了。”

    展偉明立即傷感的接口說:“明日你們乘船東去,我就要渡河南返,今夜我們正好痛飲通宵,不醉不散。”

    說罷,又兀自哈哈一陣大笑,想是想到了酒的醇濃甘美的味道。

    笑聲未落,梨林深處,驀然響起一聲內力渾厚的“無量壽佛。”

    凌壯志和宮紫雲心中一動,知道有人在此潛伏,不由冷冷一笑,立即將馬勒住。

    展偉明一面勒馬,一面望著凌壯志,驚異的問:“陵上沒有廟,怎會有雜毛?”

    話聲未落,左右林內,已響起一陣“沙沙”的腳踏積葉聲。

    凌壯志三人遊目一看,只見由左右林內緩步走出來的人竟有數十人之多。

    一個身穿紅道袍,戴亮銅道冠的七旬老道,率領七個同著紅色道袍的老道,首先將前路阻住。

    另一個勁裝橫刀大漢,即至馬後五丈處,一字排開,將後路封好,左邊的是十幾個奇裝異服,不男不女的年青人,右邊是七八個中年大漢和一個老人。

    唯有右前方較遠處,尚立著兩個蓬頭垢面,手拿打狗棒的老花子,雖然一起走出來,又似是不願參與這件事。

    展偉明看得一楞,不由驚異的沉聲說:“怎麼一聲‘無量佛’,竟引出來這麼一大窩?”

    端坐馬上的宮紫雲一聽,也忍不住以袖掩口,暗自笑了。

    當前紅袍老道,三角眼精光的瞪了展偉明一眼,瘦削的老臉上立即驚過一絲陰笑,接著,再度裝腔作勢的一稽首,沉聲宣了聲佛號。

    展偉明未待老道發話,立即大聲問:“你們可是江南來的?”

    紅袍老道似乎不屑理睬展偉明似的,僅搖搖頭。

    展偉明虎眉一蹙繼續不解的問:“那你們一定是大河教了?”

    紅袍老道知道凌壯志不屑和他答話,只得沉聲說:“貧道‘莊豐’”

    展偉明,立即仰天發出一陣哈哈大笑。

    如此一笑,全場震驚,即使凌壯志和宮紫雲也被笑的有些莫明其妙,紅袍老道立即住口,更是茫然不解的瞪著展偉明。

    展偉明依然哈哈笑著說:“你叫‘裝瘋’,你的徒弟一定叫‘賣傻’,所謂裝瘋賣傻,混蛋一家!”

    話未說完,四周圍立的數十壯漢,雖然個個心情緊張,但也忍不住失聲發出一陣哈哈大笑。

    紅袍老道莊豐和他身後的幾個紅袍老道,俱都氣得渾身顫抖,面色鐵青,莊豐老道三角眼一瞪,厲聲說:“我等有事要找凌壯志,那個要你在旁多嘴!”

    展偉明嘿嘿一笑,說:“我大明雖然不是凌壯志,但我卻有權代他作主,你老道有什麼話不妨對我說,但是,你們必須說明是何門派的弟子!”

    話聲甫落,驀聞身後有人沉聲喝問:“說出來你若是不能做主呢?”

    凌壯志三人回頭一看,只見發話的那人,身高六尺,面髮色烏,一雙豹子眼,兩道掃帚眉,高顴闊口,鄂下留有二寸許的短鬚,手中橫著一柄寒光閃閃的厚背大砍刀,正怒目瞪著展偉明。

    展偉明看罷,立即笑著說:“如果我展大爺不能做主,儘可拿你手中的刀來砍我肩上的頭!”

    高顴大漢未待展偉明說完,暴聲應發,接著暴然說:“在下簡衝,乃江北‘大刀會’首,總壇設在大洪山,歷史已經有兩年,內有三堂,外有五壇,分舵無數,徒眾近萬”

    展偉明也未等大刀會首簡衝說完,大手一揮,立即不耐煩的說:“好了,好了,大爺已經知道了。”

    說罷,轉首又望著左邊十幾個奇裝異服的人,沉聲問:“你們呢?是什麼會?”

    立在當前的一個年約二十八九歲,白面無鬚,長髮披肩,男女不分的青年人,尖聲尖氣的回答說:“我們是‘陰陽門’的兄弟姊妹”

    展偉明未待那人說完,眉頭一皺,不由有些發愣,虎目看了幾個不男不女的人一樣,立即不解的問:“你們誰是男,誰是女?”

    油頭粉面的青年人,俏眼向著展偉明一挑,輕佻的說:“你說誰是男,誰就是男,你說誰是女,誰就是女!”

    端坐馬上的凌壯志不由秀眉一蹙,感慨的看了一眼愛妻宮紫雲,似乎在說:天下果然有這種人妖。

    展偉明輕哼一聲,搖搖頭,似乎要說什麼,但終於沒說出口,於是又望著右邊七八個中年大漢身前的青衣老者問:“你們是什麼門!”

    青衣老者一摸花白鬚,傲然說:“老夫羅天褚,乃皖西‘四義幫’的幫主”

    展偉明未待羅天褚說完,立即又望著紅袍老道莊豐問:“你們呢?是什麼道?”

    莊豐老道三角眼一瞪,怒聲說:“貧道‘赤霞觀’主,原是百年前紅衣教主的十代弟子”

    展偉明立即嘆口氣輕蔑的說:“俱是些左道旁門,陰陽怪人。”

    說罷,正待再大聲喝問並立在遠處樹下的兩個老叫花子,驀聞馬前紅袍老道莊豐,厲聲說:“你沒將我們這些左道旁門看在眼裡,但我們也沒將你們放在心上,現在廢話少說,你既然有權代凌壯志做主,就請你快些將凌壯志身上的惡魔秘芨拿出來,借與我們閱讀兩月。”

    展偉明一聽,立即搖搖頭,為難的說:“什麼事大爺都可以答應你們,只有秘芨我沒權做主”

    話未說完,身後暴起一聲怒喝:“難道你說的話是放屁!”

    展偉明虎目一瞪,也大聲說:“展大爺向來是一言九鼎,言出必行,有本事就來砍大爺肩上的腦袋。”

    簡衝氣得咬牙切齒,豹眼圓睜,大喝一聲,飛身向前撲來,同時厲聲說:

    “你道我不敢”

    說話之間,已至展偉明馬後,舉起雪亮大砍刀,猛砍大紅馬的後股。

    展偉明頓時大怒,一聲暴喝,右腳急扣馬腹,紅馬身形一閃,右手重逾百斤的大鐵錘,疾如奔雷,猛擊簡衝的右臂。

    簡衝企圖先傷紅馬,再鬥展偉明,沒想到對方騎術如此驚人,於是心中一驚,身形如飛暴退——

    展偉明哪裡肯放簡衝退走,大喝一聲,騰空離馬,掄錘下擊,奇快無比,聲勢猛不可當。

    簡衝暴退的身形尚未立穩,展偉明的鐵錘已經擊至,其餘幾個橫刀大漢一見,一聲叱喝,風湧撲上,齊向鐵錘揮去。

    一陣叮叮聲響錘影過處,爆起一片火花,四個大漢,同時驚叫,撤手丟刀,身形踉蹌,向後急退。

    簡衝一定驚魂,飛舞砍刀,再向展偉明攻來。

    展偉明哈哈一笑,沉聲不屑的說:“一窩飯桶,也配使用大刀!”

    說話之間,鐵錘已向簡衝的擊來砍刀,猛力砸去。

    簡衝身為大刀會會首,藝業自是不凡,但比起展偉明來,仍要差上一籌,心知不敵,不由高聲急呼:“羅幫主,你不能見死不救,視若無睹,大刀會垮了你四義幫也保不住。”

    青衣老人羅天褚,似是大刀會的同路人,聞言大喝一聲,即率身後三個中年大漢,飛身向前撲來。

    三個中年大漢,一個使三節鞭,一個使流星錘,一個飛舞齊眉楷,立將展偉明團團圍住。

    羅天褚率領著三個高手一經加入,立將簡衝的敗象改為優勢。

    但,展偉明身高威猛,神力過人,飛掄起百斤大鐵錘,護住全身,羅天褚五人雖將展偉明困住,但卻不敢過份接近。

    凌壯志竭力避免造成群毆圍斗的局勢,他怕宮紫雲被迫動手,再震了胎氣,尤其,他特別注那兩個蓬頭垢面的老花子。

    因為,遠遠站立的老花子,在簡沖和展偉明動手之時,一不注意,竟到了路邊的一座梨樹之後,兩人四目,閃閃生輝,特別注意場中的打鬥。

    凌壯志覺得兩個老花子,雖然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但兩個人眉目間,卻隱隱透著英氣。

    這時,紅袍老道莊豐,三角眼不時閃動,似是在打什麼主意,陰陽門的一群不男不女,也正交頭接耳,竊竊私議。

    宮紫雲見展偉明被人圍攻,心中幾次想出手相助,但,她有了一次嘔吐教訓,自是不敢冒然動手。

    展偉明飛舞大鐵錘,愈戰愈勇,血盆大口裡,怪叫連聲,他對凌壯志和宮紫雲不下馬相助,非但不惱,反而愈加神氣,將一柄百斤大鐵錘,飛舞得潑水不進,不時向攻進他的人猛擊。

    這時,紅日已沒,大地早已暗下來,橫陵上,不時吹來一陣涼風,掀起激鬥場中一片黃塵。

    驀然,一點難以察見的細小黑影,由路旁樹蔭下,閃電射入激斗的人群中。

    凌壯志心中一驚,正待出聲怒斥,那點黑影,已射在進入鬥圈使用三節鞭的壯漢身上。

    恰在這時,展偉明的百斤大錘,也同時擊至。

    蓬的一響,悶哼一聲,使用三節鞭的壯漢,身形宛如斷線的風箏,直飛數丈以外的樹林中。

    展偉明哈哈一笑,大錘施展的更兇了。

    紅袍老道等看得面一變,陰陽門的一群不男不女們,俱都呆了。

    凌壯志、宮紫雲,覷目一看,只見立在樹下的兩個老花子,依然聚精會神的注視著鬥場中。

    驀然,其中一個霜眉方臉的老花子,舉手在樹上摘了一個大如花生米的杜梨。

    接著,右腕一揚,一點快如閃電般的灰影,再度射向場中。

    凌壯志心中一驚,隨著影子看去,恰好擊中進入鬥圈的持棍大漢,而展偉明的百斤大鐵錘,也及時擊至。

    克喳一聲清響,暴起一聲淒厲慘嚎,兩根斷棍落地,一道身形橫飛,展偉明再度發出一陣哈哈大笑。

    凌壯志愈加對兩個老花子注了意,他猜不透兩個老丐暗助展偉明的用意,如果說是為搶奪秘芨而來,正該坐山觀虎鬥

    心念間,兩點灰影,快如電掣,幾乎是同時飛至,而兩點黑影卻同時擊中如瘋揮掌劈向展偉明腦後的羅天褚。

    展偉明聞風知警,大鐵錘疾演“餓虎反撲”猛砸羅天褚的天靈。

    蓬然一聲,蓋骨橫飛,血漿飛灑如雨,四義幫幫主羅天褚,一聲沒哼,登時倒地氣絕。

    展偉明依然發出一聲得意大笑,手中鐵錘,順勢射向心神驚惶,面色如土的大刀會首簡衝。

    凌壯志暗暗讚佩兩個老花子的精絕手法和驚人的彈指勁力,如非內功已純青火候,絕難臻此

    心念未畢,噹噹一聲清響,揚中閃起一道寒光,直射半空,簡衝手中的大刀,已被擊飛脫手。

    凌壯志一定神,展偉明的大錘正搗中簡衝,一聲嚎叫,張口噴出一道鮮血,仰面倒地氣絕。

    手持流星錘的中年人和大刀會的四個壯漢,早已亡命奔進樹林中。

    展偉明擊斃了簡衝,神氣的看了一眼凌壯志和宮紫雲,提著大錘再向紅袍老道奔去同時做傲大聲問:“老雜毛,現在該輪到你們了,我今天要你們曉得我展大爺,是天主神刀,百戰不疲。”

    樹陰下的兩個老花子,一見展偉明又向紅袍老道奔去,神色立變,似乎顯得有些焦急。

    凌壯志看在眼裡,心知紅袍老道是不易與之輩,展偉明可能不是老道的對手,因而,暗暗蓄勢準備。

    紅袍老道莊豐,老臉蒼白,冷汗油油,既驚而怒,三角眼怨毒中,摻雜著驚急,這時一見展偉明提錘奔來,不怒一笑,說:“姓展的,你不要神氣,就是凌壯志,道爺也沒放在眼裡,何況是你這個有幾分牛力的狂夫,今天道爺不殺你,誓不為人。”

    說罷,急忙轉身,在他身後另一個紅袍老道的肩上,撤下一柄精鋼長劍,即向展偉明迎來。

    展偉明自覺一連斃了大刀會的會首,和四義幫的幫主,自是不會再將老道放在心上,這時聽了老道的話,毫不動怒的哈哈一笑,說:“那很好,你能殺了展大爺,那算你雜毛福氣,只怕你雜毛脫不過我展大爺的大鐵錘。”

    說話之間,兩人已至近前,展偉明大喝一聲:“雜毛你先吃我一錘再說。”

    話聲甫落,鐵錘倏舉,一式“泰山壓頂”猛向紅老道砸去。

    紅袍老道莊豐,三角眼一亮,面上立現殺機,仰首一見鐵錘到來,袍袖一揮,身形橫飄,手中長劍,寒光一閃,疾向展偉明的鐵錘撥去。

    凌壯志一見,面色大變,脫口一聲厲喝:“老道不得殺人。”隨著喝聲,一道白影向老道射來。

    兩位老花子和宮紫雲,凌壯志,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

    展偉明雖然沒笑,但咧著大嘴,虎目閃輝,顯得特別神氣。

    其中瘦馬長馬臉的老花子,含笑望著宮紫雲:“令兄實在是位憨厚誠實人!”

    凌壯志知道兩位老花子誤會了,正待解釋,驀聞宮紫雲笑著說:“他人雖然憨厚,但本性卻極正直,方才多虧兩位老前輩暗中援手”

    展偉明聽得一愣,正待追問,兩個花老子卻同時哈哈笑了,方臉的老花子斂笑風趣的說:“暗箭傷人,實在有失光明,但殺幾個為害地方的幫匪會首,則又當別論了。”

    凌壯志和宮紫雲連連恭聲應是。

    展偉明愈聽愈糊塗,他簡直鬧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

    凌壯志接著拱手恭聲問:“交談甚久,尚未請教兩位老前輩的尊姓大名。”

    兩個老花子一聽,都笑了,方臉的一指瘦臉的老花子笑著說:“老三姓馬,人稱馬三,我姓柳,人都叫我柳二。”

    凌壯志和宮紫雲一聽,心頭同時一震,原來兩位老叫花子,竟是和昔年失蹤的,丹眼神杖筒尚義,同稱丐幫三老的柳二馬三。

    於是兩位一定神,急忙重新見禮,同時恭聲說:“原來是柳馬兩位老前輩,請恕晚輩失敬之罪。”

    兩個老花子立即愉快的哈哈笑了。

    展偉明的確搞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鬧了半天,凌壯志才問人家是張三還是李四,結果他們也不認識。

    驀聞兩個老花子,斂笑愉快的說:“此地非談話之所,我們找一清靜之處再說,老叫花尚有要事相托。”

    凌壯志欣然接口說:“既是如此,我們就進城吧!”

    方臉老花子,立即笑著說:“三位快馬先行,我們由林內前進”

    久未發言的展偉明,急上兩步,自作聰明的一指宮紫雲的小腹,正色說:

    “我這位老妹子已經身懷六甲,不能放韁跑馬,我們就一起走吧!”

    宮紫雲一聽,只羞得舉袖低頭,紅飛耳後,真是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凌壯志紅著俊臉也愣愣的不知說什麼才好。

    如此一來,丐幫的兩位長老,愈加不便同行了,於是,兩人哈哈一笑,說:“我們先走上一步,在北關街口等候三位。”

    說罷,破大袖子,並肩飛進林內,眨眼消失在黑暗中。

    展偉明依然神色自若,對方才的失言,似是毫不在意似的,這時見丐幫兩位長老一走,立即催促說:“要飯的前輩們走了,我們也該前進啦,說真的,我早就餓的肚子叫了。

    說罷,當先向著紅馬走去,拉過絲疆,飛身縱落馬上。

    凌壯志看了一眼天上稀疏的小星,不由笑了,接著對仍有些羞意的愛妻笑著說:“看來今天是宿店最遲的一天。”

    展偉明靜靜地望著凌壯志和宮紫雲上馬,發現宮紫雲羞意仍濃,嬌靨上的紅暈仍未退去,尚一本正經的寬慰和解釋說:“老妹子,這怕什麼羞,女人生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事,將來生了孩子,難道你因怕羞,就不掏出Rx房來喂孩子?”

    話未說完,宮紫雲紅暈未退的嬌靨,更紅了,於是,小蠻鞋用勁一催馬,當先向前衝去。

    凌壯志怕愛妻動了胎氣,驚得脫口疾呼:“不要跑,小心!”

    說著,急催馬騅追了過去。

    展偉明看了,心裡似乎很不好意思,催馬追上小夫婦,立即抱歉的說:

    “真對不起,我不知道老妹子如此害羞,否則,我何必要說生孩子餵奶的事?”

    凌壯志對這位渾猛憨直的展世兄,一些辦法也沒有,好在明日就要分手,加之宮紫雲並無氣惱之意,因而也懶得說什麼。

    可是,他卻不知宮紫雲雖然心跳害羞,但她的芳心深處,卻一直幻想著肚裡的小東西究竟像誰?是男?是女?

    她羞紅著粉臉,微垂著螓首,心裡憧憬著未來小寶寶的可愛,因而不知青馬愈走愈快

    越過盆地,登上對面橫陵,三人眼前登時一亮,只見二三里外的孟縣城,燈火萬點,光亮燭天,全城夜景十分壯觀。

    三人怕丐幫兩位老久等,略催坐騎,三馬速度頓時加快。

    來至北關街口,兩位老花子早在路邊含笑等候了。

    凌壯志三人,即勒絲韁,相繼下馬,同時恭聲說:“讓兩位老前輩久等了。”

    兩位老花子哈哈一笑,說:“我們也剛到,店還沒有找好,我仍去城內還是就在關外?”

    展偉明早就餓了,搶先爭著說:“就在關外吧,隨便弄些東西吃就成了。”

    方臉的柳長老,欣然應好,轉身向街內走去。

    這時,兩街燈火通明,夜市正盛,行人擦肩接踵。

    街上行人中,已有不少渡過黃河的江南高手,但大河教的瓦解,大河教主邱銅川的死訊,使得這些高手,雖然看到拉馬進街的凌壯志等人,但絕無一人敢有所舉動,只是暗中指指點點而已。

    尤其看到丐幫的馬柳二位長老同行,更懾於丐幫的聲勢不敢蠢動,同時也鬧不清凌壯志和丐幫有什麼淵源。

    五人來至一座規模最大氣派最豪華的大客店前,身形尚未停好,早已飛步跑來幾個滿面堆笑的店夥來。

    這些店夥,眼睛最為勢力,一見凌壯志和宮紫雲那等俊美的少年公子和姑娘,而拉馬走在兩個要飯的花子後面,這兩位老花子必是大有來歷的人物。

    幾個店夥,躬身哈腰,滿面堆笑,拉馬的拉馬,引客的引客,一個較年長的店夥,向兩位長老一躬身,笑著問:“兩位老爺子好,五位是先上酒樓飲酒,還是徑去後店跨院?”

    柳長老祥和的呵呵一笑,說:“給我們找個清靜的獨院吧,並給我們送桌上好酒菜來。”

    店夥恭聲應是,向著另一店夥作了個手勢,當即在前引路。

    五人被引至一座清靜的獨院小廳上,酒菜也隨之送到,五人依序坐好,展偉明敬陪未座。

    酒過三巡,方臉的柳長老一撫花白鬍須,感慨的說:“自我們老大‘丹眼神杖’簡尚義失蹤後,這些年我和老三走遍了大江南北,訪盡了深山大澤,始終沒有一絲蹤跡。

    數月前遇到了跛足道人,他說凌小俠的尊師來歷神奇,身世迷離,也許就是我們失蹤多年的簡老大。

    但,在金陵遇到衡山的了塵師太,她又說凌小俠的尊師是失蹤多年的“朱腕銀筆”葉大俠,我和老二雖然相信,但仍希望能親向小俠詢問實情,方始放心。”

    凌壯志立即解釋說:“晚輩當初確不知先師是誰,但,找到娟師姊,再赴恆山見過師母飛花女俠後,根據先師的信物,確定先師就是昔年失蹤的葉大俠。”

    瘦臉的馬長老,黯然接口說:“這些年來老大一直沒有消息,看來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如果葉大俠不能遇到凌小俠,同樣的不能揭開這個謎,也決無人會想到葉大俠的失蹤是‘金刀毒燕’阮陵泰那老賊主謀。”

    說著,嘆了口氣,繼續說:“是以,我和老二也懷疑老大是遇害了,只是對方作的過份嚴密,沒留下一絲可循痕跡。”

    宮紫雲黛眉一蹙,分析說:“遭人謀害,不外兩個原因,一是仇家太多,一是身懷珍物”

    柳長老未待宮紫雲說完,立即一頷首,壓低聲音說:“夫人說的不錯,我們老大和葉大俠相似,不過老大得的是一本上古真經。”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展偉明,驀然插言問:“什麼上古真經?”

    兩位長老,本待不理展偉明,但見凌壯志和宮紫雲也聚精會神的注意聽,因而愈加壓低聲音說:“據我們老大說,如果參透真經上的奧秘,即可得道成仙。”

    展偉明一聽,叭的一聲將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接著大聲說:“兩位老前輩請放心,那位老大絕對死不了。”

    凌壯志和宮紫雲,被展偉明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同時嚇了一跳,兩位丐幫長老也不由脫口問:“何以見得?”

    展偉明毫不遲疑的正色說:“兩位老前輩沒聽過仙歌嗎?上面說的多清楚:‘神仙好,神仙好,金銀財寶視糞草,美麗嬌妻不去想,孝順兒孫不能要兩位老前輩請想想,嬌妻兒孫都不能要’哪那裡還會想到你柳二馬三?”

    兩位老花子一聽,霜眉同時蹙在一起了。

    宮紫雲想笑不敢笑,凌壯志有心說展偉明幾句,又覺不便出口。

    展偉明見兩位長老不語,尚以為贊他說的有理,因而繼續正色說:“兩位老前輩忘了嗎?詩云:‘洞中方七日,世上幾千年’,修仙成道的人,在洞中修仙一天,就是我們人世間的幾百年,試想,你們兩位老前輩已經七八十歲了,還能再活幾年,你們兩位跑斷了腿,那麼簡老前輩,說不定正在天母的瑤池邊吃蟠桃呢”

    話未說完,發現兩位老花子,俱都氣得面色鐵青,怒目圓睜,白鬍子微微顫抖,以下的話,再不敢說了。

    凌壯志一臉惶愧之色,不由拱手致歉說:“展世兄為人憨直,口沒遮攔,尚望兩位老前輩不要介意。”

    兩位丐幫長老,慨然一嘆,神色逐漸緩和下來,傷感的說:“我們簡老大果真仍在世間,就是深山修仙,我們丐幫弟子也心安。”

    說罷,兩人同時立起身來,繼續說:“現在天色已經不早,小俠和夫人旅途勞頓,也刻早些就寢,老叫花就此告辭了,今後有緣再會。”

    凌壯志、宮紫雲同時立起來,不由惶聲說:“兩位老前輩,何以急急離去”

    方面的柳長老,黯然一嘆,說:“我和老三已親自問過小俠的師承,心中已無疑慮,只要我們兩個老叫花子不死,即使天涯海角,也要找到我們老大的蹤跡。”

    凌壯志知兩人去意已決,只得寬言安慰道:“簡老前輩得的上古真經,果真能得道成仙,也許不出幾年,三位老前輩便可會面了。”

    兩位老花子俱都苦笑一笑,頷首黯然說:“但願如小俠所說。”

    說罷,徑向大廳外走去。

    凌壯志心中一動,頓時想起失蹤被擄的葉小娟和黛鳳女俠,因而,急聲說:“兩位前輩請止步。”

    兩個老花子聞聲停身,不解的問:“小俠還有什麼事嗎?”

    凌壯志秀眉一蹙,黯然說:“這次晚輩離開恆山,旨在儘快救出師母黛鳳女俠和師妹小娟,兩位老前輩可曾風聞是哪一個幫派擄去?”

    兩個老花子,同時“噢”了一聲,似乎想起什麼,由瘦臉的馬長老,回答說:“你不問起,我倆倒把這件重大事情忘了,最初小俠的聲譽不正時,很多門派的掌門人,都呼你為‘小魔頭’而不呼姓氏,經過‘了塵師太’的解說,再與事實以對照,不少正直的門派,將合力剪除你的念頭打消了,現在大河教已經瓦解,但渡河的人卻很少,今後小俠如能慎重處事,你的聲譽必定更高。

    至於黛鳳女俠與葉姑娘被人擄去之事,我兩人尚未接到幫中弟子的報告,不過總不會脫出積極進行奪取小俠秘芨的幾個門派,小俠屆時只要略動機智,我想不難查不出來。

    但有一點必須注意,切忌操之過急,須知人在對方手裡,有時必須暫時忍氣,受點委屈,才不致誤事。”

    凌壯志恭聲應是,繼續不解的問:“兩位老前輩可聽說崆峒掌門人‘烏鶴’東來的事?”

    方臉的柳長老,立即接口說:“有有,確曾聽說過幫中弟子曾一度在邛郟山見‘烏鶴’,不過這牛鼻子的行蹤極為詭秘,烏鶴新近練成了不少奇奧功夫,是否吹虛,那就不得而知了。”

    瘦臉的馬長老,誠懇的說:“小俠如果想知道烏鶴的行蹤,老花子立即下令各地分舵注意,一經發覺惡道行蹤,迅速傳遞消息,儘快讓酒樓茶肆中的人們知道,那時小俠即可暗地跟蹤聽他的詭謀。”說罷,兩人邁下廳階,徑向院門走去。

    凌壯志連連恭聲應是,即和宮紫雲、展偉明,跟在兩位長老身後相送。

    到達院門,兩位老花子定要凌壯志三人止步,道聲珍重,轉身向前店走去。

    凌壯志三人恭立門前,直到馬柳二老的身形消失了才轉身走回小廳。

    丐幫二老一走,三人已無心再吃,恰在這時,店夥也來收拾殘席了。

    舉世聞名的嵩山諸峰,已在遠遠的天隙現出一道綿延起伏的山影。

    凌壯志尚未勒馬,路邊已飛步迎來一個船伕裝束的精幹中年人。

    中年船伕奔直三人面前,立即躬身含笑說:“小的即是‘乘風’船上派來迎接三位的。”

    凌壯志一揮手,和聲說:“請頭前帶路。”

    三人策馬跟在船伕身後,一向不知愁苦的展偉明,這時也將虎眉皺起來了,因為他就要和他的小妹夫分手,各奔東西了。三匹寶馬,似是也知道即將分途,不時顯出神情依依,昂首低嘶。

    沙灘上的麇集人群,逐漸減少喧譁,最後趨於寂靜無聲,千百道驚異的目光,向著凌壯志三人望來。

    對這些炯炯驚異的目光,一道之上,三人看多了,已不足為奇,但凌壯志也知道,任何一件意外事件,均是由這些目光中釀起。

    三人前進中,驀見船夥舉手指著數丈外的一排大船,愉快的說:“就是中間第四艘,我們的船主已立在船上恭迎三位了。”

    凌壯志舉目一看,只見前面一排大船,俱是高約八尺,長約七丈的三桅大型船,一個身穿長褲短褂,腰繫寬帶的老人,果然立在船首上,正向這面望來。

    老人年約六十餘歲,霜眉飛髯,面色紅潤,嘴角掛著微笑,目光炯炯閃輝,一望而知不是俗手船主。

    三人距離數十丈,老船主已抱拳當胸,朗聲笑著說:“老朽在此恭候多時了,請上船吧!”

    說罷,抱拳含笑,恭立船頭。

    凌壯志首先下馬,早有數名船伕由敞開的底艙大門內跑了出來,分別將馬迅速接過。這時,船頭已搭好一道登船跳板,三人由踏板上登上船頭。

    老船主一見三人上來,立即愉快的哈哈一笑說,說:“老朽這艘船能載凌小俠伉儷東下,真是倍感榮幸。”

    凌壯志拱手含笑,尚未答話,驀聞展偉明瞪眼沉聲問:“你怎知道小妹夫是凌壯志?”

    老船主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問,於是神色自若的仰首哈哈一笑,朗聲愉快的說:“凌小俠武功蓋世,名滿天下,身著白衫,英俊儒雅,莫說武林高手,就是江湖上的販夫走卒,哪一個見了凌小俠這身衣著相貌,不知他是凌壯志。”

    凌壯志知道老船主是個老江湖,自是會說幾句奉承話,因而也未放在心上,倒是對展偉明冒失發問,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於是急忙拱手歉聲說:“在下凌壯志和展世兄,俱是初歷世面,不周之處,尚望老丈多加包涵。”

    老船主以極愉快的聲音哈哈一笑,說:“凌小俠過謙了,快請艙內坐。”

    說罷側身,伸手肅客。

    凌壯志微一頷首,當先舉步,抬眼一看,目光倏然一亮,幾乎呆在原處。

    不知何時,前艙門口,竟婷然玉立著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狐媚少女。

    狐媚少女,一身水紅粉緞衣裙,生得桃花眼,柳葉眉,懸膽瓊鼻,紅櫻唇,瓜子形的粉臉,膚細如脂,這時正櫻唇綻笑,媚眼閃輝的恭候在那裡。

    這不但使凌壯志驚奇,更令風華絕代的宮紫雲也感到迷惑,當前玉立的粉衣少女除了衣著不同,幾乎是大河教主的女兒邱莉花的化身。

    展偉明沒有見過邱莉花自是不會感到驚奇,他僅是覺得粉衣少女的那雙閃輝的桃花眼,令他看得呼吸有些窒息。

    老船主一見,立即笑了,急忙兩步笑著說:“這是小女輝英。”

    說話之間,已到門前,粉衣少女首先向凌壯志和宮紫雲福了一福。

    凌壯志和宮紫雲,一同含笑,溫和的呼了聲“英姑娘”,但,細心的宮紫雲,卻已提高了警覺,進入艙門,眼前再度一亮,艙內宛如客廳,佈置的富麗堂皇,漆桌亮椅,方凳高几,四壁艙板,揩試的耀眼發亮。

    聰明的凌壯志,也頓時驚覺,這艘船絕不是一般水上載運車馬的經商客船,因而不禁觀目瞟了一眼狐媚醉人的粉衣少女。

    粉衣少女,也正以那雙蕩人魂魄閃著誘人光輝的桃花眼望著凌壯志。

    凌壯志心中怦然一動,險些脫口呼出:“太像邱莉花了”。

    他心情一急,幾乎忍不住問一問展偉明,大河教主邱銅川有幾個兒女?

    幾人方自落坐,沙灘上驀然傳來一聲內力渾厚的暴喝:“你們船上可有一個殺人不償命的小魔頭?快叫他給我滾出來!”

    這聲暴喝,聲如悶雷,只震得艙內微微顫動!

    宮此雲、展偉明、粉衣少女、老船主,俱都驚得神色一愣,面色立變!

    凌壯志星目一亮,身形如姻,白影如電一閃,已經落身船面。

    凌壯志聽到那聲如悶雷的暴喝,心中又驚又怒,飛身縱出艙廳,飄然落在船頭,定睛向沙灘上一看,面色立變,身不由己的向後退了半步。

    只見沙灘上六七個船夥,正驚愕的望著一位濃眉怪眼,一臉油泥,兩頰精光沒有鬍子,手裡拿著一個大酒壺的瘋和尚。

    瘋和尚一身又髒又破的半截僧袍,上面已補的不能再補了,腳下穿著一雙破麻鞋,兩條小腿油黑,如非頭上戴著一頂油泥發亮的船形僧帽,任何人都會說他是個幾天沒吃飯的老叫花。

    但,他卻是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四大怪傑”中的三怪,又喝酒,又吃肉的“邋遢和尚”。

    凌壯志一見是“邋遢和尚”,的確驚呆了,他不明白此老怎知他在這艘船上。

    人影閃處,宮紫雲、展偉明、粉衣少女和老船主也飛身縱落在船頭上,四人一見沙灘上的情形也驚呆了。

    這時,沙灘上的邋遢和尚,似是尚未發現凌壯志等人已出現在船面上,舉起大酒壺,仰天喝了一口酒,繼續怒聲的說道:“快去、快去叫凌壯志那小子出來,我今天不抽他的筋,剝他的皮,哼,算他小子有福氣。”

    說罷又舉起了手中大酒壺。

    展偉明驚得一定神,不由惶聲說:“老天,這個酒肉和尚怎的來了。”

    話未說完,沙灘上的“邋遢和尚”,立時放下酒壺,瞪著一雙精光四射的怪眼直向船上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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