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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凌壯志怎敢立起,心中不停叫苦,兩手中頓時急出汗來,因而遲疑的不敢起來。

    宮紫雲看得異常不解,芳心萬分焦急,不由低聲催促説:“凌師弟,快點嘛!”

    説話之間,青馬已至兩馬之後,一聲震耳怒嘶,直向兩馬之間衝去。

    秦香苓和春丫頭的坐馬,同時大吃一驚,分別竄向左右路邊。

    青馬昂首一聲歡嘶,如飛馳過。

    秦香苓和春丫頭,心情正在鬱悶之際,焉能忍一這口惡氣,兩人同時一聲厲叱,猛收繮繩,急撥馬頭,怒目一看,滿腹怒火頓時變成狂喜,秦香苓宛如沙漠中遇到了甘泉,脱口連聲嬌呼:“凌哥哥,凌哥哥!”

    這兩聲喜極嬌呼,聲如銀鈴,清脆無比,在夜幕初垂的靜寂曠野間,聽來異常悦耳,直如黃鶯初啼。

    但,聽到心情慌急的凌壯志的耳朵裏,不啻平地暴起一個春雷,渾身猛烈一戰,險些跌下馬來。

    雲聽了這聲清脆嬌呼,宛如當頭一擊,先是一呆,繼而妒念、疑惑,一齊湧上心頭,令她猛的勒住絲繮。

    青馬正在放蹄狂奔,一聲痛嘶,急收衝勢。前蹄倏然揚起——

    凌壯志心情紊亂,未料青鬃猛然立起,身形一連幾幌,飄然落下馬來。

    身形尚未落地,秦香苓和春丫頭的兩人已經追到,青鬃一個急烈旋身,三馬齊向凌壯志衝來。

    宮紫雲和秦香苓三人這一驚非同小可,俱都嚇得花容失色,脱口尖聲驚呼,紛紛急收繮繩。

    頓時,馬嘶蹄亂,暴起塵煙,一片嬌呼驚喊。

    但,白影一閃,凌壯志早已身飄路邊。

    三女一陣手忙腳亂,俱都急忙將坐馬穩住,在塵煙飛旋中,急忙一定神,彼此趁機打量對方。

    宮紫雲見秦香苓一身紅服鮮豔如火,明眸皓齒,嫵媚多姿,花容毫不遜於自己,秀美處,似是另具一種風韻。

    打量間,芳心無比怒惱,同時也自嘆命薄,自己身世淒涼,命運坎坷,遇到的終身夫婿又是一個到處留情的浪子,頓時感到人生已無樂趣。

    因而,她認定凌壯志是個用情不專的人,既然父親生前面許親事,就該潔身自愛,如今,突然又遇上這麼一位豔麗少女。

    而這時的秦香苓,同樣的爐火中燒,暗恨凌壯志不解她的痴情。

    她望着雲發如墨,麗姿天生的宮紫雲,自覺美豔之處,毫不遜色,但她總覺自己沒有對方紫裳少女的那份高雅温靜的氣質。

    想到自己拋家離井,日夜追蹤,就為的要向凌壯志表白自己的一顆痴心,如今這才幾天,他胯下不但有了好馬,懷中也有了雍容豔麗的美人,想到傷心處幾乎忍不住放聲一哭。

    凌壯志愣愣的立在路邊,心中亂的已不知道如何向娟師姐解釋才好,任由飛揚的塵煙在他身上飄過。

    宮紫雲雖覺妒氣難耐,但她仍不願心愛負情的凌師弟難堪,強自一笑,以愉快的聲調問:“凌師弟,別盡發呆,你為我們介紹嘛!”

    秦香苓和春丫頭一聽“凌師弟”三字,兩人俱都怔了。

    凌壯志覺得事到如今,只有對娟師姐實話實説了,於是一定神,急忙舉手一指秦香苓,笑對宮紫雲説:“娟師姊,這位就是太平鎮的秦香苓姑娘,跛足道老前輩的高足。”

    説着,又望着秦香苓指着宮紫雲説:“這位就是那夜在下對跛足前輩談過的娟師姊!”

    宮紫雲聽凌壯志如此介紹,芳心略感一絲欣慰,知道凌壯志一直在打聽自己的行蹤,因而馬上一福,大方的一笑,謙和的説:“原來是秦姑娘,宮紫雲久仰了。”

    秦香苓聽了凌壯志的介紹,本就有些不信,據凌壯志那夜説,他師姊的暗記是在酥胸上,誰個少女的酥胸給他看?

    這時再聽,對方自稱宮紫雲,並沒有説什麼“娟娟”,心中愈加懷疑,斷定這是一幕假戲。

    繼而一想,粉面倏然通紅,假設宮紫雲真不是凌壯志的娟師姊,兩人袒胸相見,也必然已發生了那種苟且之事。

    念及此處,芳心妒意愈濃,怒火漸熾,但她出身望族,不願失卻身份,因而,淡淡一變,強自謙和的説:“原來是宮紫雲姑娘。”

    説着,也歉意福了一福,她把“宮紫雲”三字,説的特別清楚,似是故意給凌壯志聽。

    春丫頭自覺沒有説話的資格,但她坐在馬上卻忿忿的望着凌壯志,為她家的小姐抱不平。

    凌壯志見宮紫雲強自綻笑,秦香苓説話輕蔑,心中亂得已不知説什麼才好,他覺得既然碰上秦香苓,索性義正詞嚴的勸她們主僕回去。

    心念未畢,宮紫雲坐下的青鬃馬,倏然昂首一聲驚嘶,其餘兩馬也同時昂首豎耳,目閃驚急。

    凌壯志心中有異,遊目一看,只見正東一點白影,揚起薄薄煙塵,沿着馬鞍山南麓大道正向這面電掣馳來。

    喚春丫頭鬼聰明,望了一眼馳來的馬影,即對馬上的秦香苓,機警的低聲説:“小姐,今夜即然遇到了凌小俠同宮姑娘,我們索性到前面鎮上一宿,大家親切的多談談。”

    説着,即撥馬頭,作着急欲馳去的意思。

    秦香苓柳眉蹙蹙,杏目閃爍,嬌靨上微現焦急,目光望着馳來的馬影,又望望凌壯志,似是急切的等他答覆。

    凌壯志一心想擺脱她們主僕二人,豈肯再和他們同行,因而,微一拱手,謙和的笑着説:“在下和娟師姊尚有急事待辦,必須星夜趕路”

    喚春丫頭目光一動,立即插言催促説:“即是這樣,大家一同前進,既然不寂寞,又可談心,豈不更好?”

    説着,又機警不安的看了一眼逐漸馳近的馬影,焦急的催促説:“凌小俠,快上馬嘛!”

    凌壯志察言觀色,知道那匹馬上必是前來追趕她們的家人,因而,他希望藉來人之勢,逼她們主僕先行離去。

    於是,秀眉一蹙,搖搖頭,抱歉的説:“在下與兩位不便同行!”秦香苓正不願看見他擁着宮紫雲一馬同鞍,因而建議説:“凌哥哥可乘我這匹紅馬,我和喚春同騎一匹”

    凌壯志未待秦香苓説完,立即抱歉的搖搖頭。

    秦香苓一見,芳心一酸,粉面立變蒼白,她確沒想到凌壯志竟是一個如此寡情絕義的人,因而氣得嬌軀直抖。

    喚春丫頭看了,大是不服,不由沉聲問:“凌小俠,你可知我家小姐為何跑出來?”

    凌壯志怕事情越扯越遠,節外生枝,只得硬着頭皮,搖搖頭説:“在下一些不知!”

    喚春丫頭見凌壯志裝糊塗,也氣得粉臉發青,久久説不出話來,繼而一想,覺得小姐已是薛家的媳婦,也不能怪凌壯志無情。這時,宮紫雲見凌壯志對秦香苓拒之千里,芳心略感欣慰。但她看到秦香苓和喚春丫頭的神色,覺得這其中定有蹊蹺,也許凌壯志當着自己的面,硬着心腸,推個一乾二淨,有負秦香苓之處。

    心念未畢,驀然傳來一聲長嘶,蹄聲清晰可聞,青宗和其餘兩馬,俱都低嘶連聲,身形不停的移動。

    宮紫雲轉首一看,只見一匹高大花馬上,坐着一個臉胖肩闊,頭戴公子帽,身穿白長衫的英俊少年。

    英俊少年,浪眉朗目,朱唇下彎,鞍後掛着一柄寶劍,正緊蹙眉頭,一臉憂鬱,低着頭猛揮馬鞭,狂馳飛來。

    那匹高大花馬,看來不遜青鬃,這時鼻冒熱氣,已經通體是汗了,但,奔馳的速度仍極驚人。

    凌壯志早已看出來人是秦香苓的未婚夫婿薛鵬輝,因而斷定又是一番麻煩,想到沒答應和秦香苓離去,心中異常後悔。

    春丫頭的鬢角早已急出汗來,那雙靈活的眸子,一直焦急的望着秦香苓,似乎在問走不走?

    秦香苓一見薛鵬輝,一臉氣忿之色立時變成對凌壯志的關懷,她仍情不自禁的低聲警告説:“凌哥哥小心,他的個性極為剛躁!”

    凌壯志決心趁機讓他們兩個人言歸於好,因而僅淡淡一笑。

    這時,薛鵬輝的大花馬,距離四人已不足十丈了,但他似是仍未覺察前面有人擋路,依然不停的揮着馬鞭。

    凌壯志看得非常同情,由薛鵬輝這副神態看來,他內心的痛苦,情感負荷的沉重,由此可知。

    秦香苓和春丫頭兩人心情慌急,希望薛鵬輝一直低頭飛馳,因而,兩人悄悄勒馬退至路邊。

    宮紫雲見兩人後退,也撥馬將道讓開。

    就在宮紫雲撥馬退開的同時,青鬃立即發出一聲不服的怒嘶。

    嘶聲一起,秦香苓和春丫頭的粉面立變,兩人幾乎是恨透了宮紫雲。

    她們誤會宮紫雲有意驚動薛鵬輝。

    坐在飛奔花馬上的薛鵬輝,果然被青馬的怒嘶由沉思中驚醒,舉目一看,頓時呆了,急忙將馬勒住,他不相信眼前的景象會是事實。

    秦香苓一見薛鵬輝,立即轉首他望,不屑與他的目光接觸。

    宮紫雲看得萬分不解,鬧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情。

    凌壯志見薛鵬輝發呆,立即拱手含笑招呼説:“薛兄一別旬日,一向可好?”

    薛鵬輝一定神,看了面前情形,妒火中燒,頓時大怒,尤其看到未婚妻秦香苓那副不屑一顧的神情,更是怒不可遏。

    於是,濃眉飛剔,虎目圓睜,震耳一聲大喝:“無恥小輩,誘拐人妻,那個和你稱兄道弟,少爺今夜定要將你碎屍萬段,方消心頭之恨。”

    大喝聲中,側身去抽鞍後長劍,嗆郎一聲龍吟,寒光如電一閃,身形已騰空縱離馬鞍——

    身在空中,一挺腰身,疾演“入海蒼龍”身形立變頭下腳上,長劍一揮猛向立在路邊的凌壯志撲去。

    秦香苓見薛鵬輝信口胡説,芳心大怒,不由紅着臉怒聲説:“姓薛的,你怎的血口噴人,信口胡説,我帶喚春出外遊歷,與凌哥哥何干?”薛鵬輝聽秦香苓將凌壯志稱呼“哥哥”,不啻火上加油,氣得再度一聲大喝,長劍猛劈而下——

    凌壯志知道這時無法解脱,但仍高聲急呼:“薛兄你誤會了。”

    急呼聲中,身形一閃,幻起三五白影,已至大花馬的身後。

    薛鵬輝神情如狂,一劍走空,身形橫飄,再度一聲大喝,長劍反臂揮出,幻起一道如銀匹練,猛掃凌壯志的腰間。

    凌壯志很同情薛鵬的遭遇,總覺自己理屈,加之宮紫雲在場,他極希望當面雙方解釋清楚。

    因而,一俟薛鵬輝的長劍掃到,雙腳一挫,身形如電一旋,長劍擦身掃過,同時再度朗聲説:“薛兄息怒,請聽小弟向你解釋清楚。”

    薛鵬輝兩劍走空,羞忿交集,更加怒不可遏,當着未婚妻的面,真是無地自容,因而,厲聲説:“無恥小輩快些閉嘴,還不快亮兵刃!”説話之間,一連再攻三劍。

    秦香苓一心關懷凌壯志的安危,不由急的大聲説:“薛鵬輝,你根本不是凌哥哥的敵手,我勸你還是快些停下手來談話吧。”

    薛鵬輝怒哼一聲,依然一劍緊跟一劍的猛攻。

    凌壯志一聽,心中不禁有氣,同時,也斷定要促成兩人言歸於好,已決不可能了。

    薛鵬輝滿面鐵青,雙目如火,手中長劍翻滾如龍,嘯聲絲絲,寒氣四溢,劍劍不離凌壯志的要害,聲聲大罵無恥小輩。

    凌壯志身上沒有兵刃,即使有,他也不願使用,因為,他仍希望薛鵬輝,知難停手,是以,只是仗着神奇的步法左閃右避。

    宮紫雲靜靜的坐在馬上,冷眼旁觀,她已看出一些端倪,秦香苓和這個目閃妒焰,一臉殺氣的英俊少年必是一對恩愛的小夫妻,想是凌壯志出現在他們之間,因而愛河起了風波。

    她對凌壯志的一味閃躲,也斷定是凌壯志作下理屈不可告人之事,否則,何必不敢還手。

    秦香苓見凌壯志只守不攻,芳心萬分焦急,如此下去時間一久,萬一有個閃失那還了得,心中一急,脱口一聲嬌呼:“凌哥哥,接着!”

    急呼聲中,翻腕撤劍,右臂一揚,長劍幻起一道寒光,挾着一絲劍嘯,直向凌壯志的右肩反投過去。

    宮紫雲看得黛眉一蹙,芳心極不是味道,她自己背後有劍,卻沒有及時投給自己的師弟,而讓別人搶了先。

    閃電旋飛中的凌壯志,聽了秦香苓的話,正待出口喝止,一道寒光已臨身前,如果不接劍,秦香苓定然忍受不了這份難堪,性情高傲的少女,也許會尋短見,假設接了劍,事情勢必愈來愈糟了。

    最後,他仍然在心情電轉之間,伸手接住投來的長劍。

    薛鵬輝一見,倏然停手,仰天一陣淒厲狂笑,接着悲笑着説:“哈哈!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們在怪石陣中,雖然僅僅温存了片刻工夫,看來恩愛尤勝老夫老妻”

    秦香苓見凌壯志接了她投過去的劍,芳心慌恐中,頓時升起一絲蜜意,這時再聽了薛鵬的穢語,不由氣得嬌軀直顫。

    宮紫雲見凌壯志接了秦香苓的劍,心中已經不悦,這時再聽了薛鵬輝的話,粉面倏變蒼白,唇角立即掠上一絲淒涼微笑。

    凌壯志頓時大怒,秀眉斜飛如劍,俊目寒光似星,震耳厲聲説:“你如此含血噴人,不怕有失體面,虧損陰德嗎?”

    薛鵬輝再度一聲厲笑説:“如知廉恥,顧體面,怎會作出誘人妻子,騙人侍女的卑鄙行為。”

    凌壯志氣得俊面鐵青,渾身微抖,一指薛鵬輝,厲聲説:“你如再胡言亂語,在下可要失禮了。”

    薛鵬輝虎目一瞪,大喝一聲:“那個要你留情!”

    情字出口,身形前撲,手中長劍,一連幾閃刷刷攻出三劍,聲勢威猛至極,分攻上下腹間。

    凌壯志已動真怒,知道薛鵬輝痛心失去秦香苓的愛,已變得不可理喻,因而讓過一、二兩劍,即運“青罡氣功”勁貫右臂,力透劍身,頓時青氣濛濛,光芒暴漲,一柄精鋼劍,立時變成一柄上古神兵。

    繼而,大喝一聲,跨步閃身,一式“金鵬展翅”長劍反臂揮出,直削薛鵬輝攻來的劍身。

    碴——的一響,當嗆一聲,火花閃過,薛鵬輝的長劍已斷落道中。

    但,薛鵬輝依然如狂如瘋,手中半截斷劍,仍向凌壯志猛攻。

    凌壯志一聲冷笑,疾演劍魔絕學“畫龍點晴”長劍振腕一繞、閃電點出,直擊斷劍的護手。

    叮的一聲輕響,暴起一起驚叫,斷劍應聲飛向半空。

    薛鵬輝神志立被驚醒,一聲驚叫,飛身暴退兩丈,但他羞怒驚恐的面孔上,仍充滿殺機,那雙圓睜虎目,依然怨毒的瞪着凌壯志。凌壯志停身橫劍,俊目註定薛鵬輝,沉聲解釋説:“那夜怪石陣中,全系誤會,你分明親自所睹,尚且惡意歪曲事實”薛鵬輝未待凌壯志説完,仰面怒極一笑,虎目閃着妒火説:“要殺要剁,任憑你做,你就説的西天發白,日出正北,在下也是不信,你們夜半更深,孤男寡女,席地擁卧”

    凌壯志勃然大怒,星目射電,手中長劍憤怒的虛空連揮,同時厲聲説:

    “薛鵬輝,你這不可理喻的渾人,在小爺未反悔前,快快上馬滾吧,下次再遇到小爺,依然膽敢如此無理,定要你的狗命!”薛鵬輝看出凌壯志已經怒極,知道不走必然被殺,於是厲聲一笑,飛身縱落大花馬上,發狂的笑着説:

    “哈哈,那樣正合你的私慾,不殺了我,你怎能娶秦香苓為妻?哈哈,告訴你和賤婢秦香苓,少爺就是身為厲鬼也要活捉你們!”

    話聲甫落,急撥馬頭,兩腿一夾馬腹,花馬一聲痛嘶,直向馬鞍山竄去。

    凌壯志渾身亂顫,眼冒金花,腦際轟轟直響,他氣得幾乎殺了薛鵬輝,為了要表白他的心意,他毫未思索的大聲説:“薛鵬輝,你不要欺人太甚,在下雖不才,尚不致娶再醮之婦為妻,今後你膽敢再惡意宣染此事,在下定要殺你這無恥狂徒!”

    話未説完,身畔暴起一陣亂蹄馬嘶。

    凌壯志倏然住口,轉首一看,只見秦香苓和春丫頭,兩人急策坐馬,奔下大道,越野向南馳去——

    秦香苓上身俯向前鞍,深垂螓首,玉手掩面,雙肩不停的聳動,分明是在忍聲痛哭。

    春丫頭緊跟在馬後,滿面薄嗔,杏目氣忿的望着凌壯志。凌壯志看得萬分不解,滿腹怒火,頓時全消,不由以詢問的目光,茫然望向冷漠坐在馬上的宮紫雲,他尚不知道“再醮之婦”已大大的刺傷了秦香苓的心!宮紫雲見凌壯志俊面鐵青,朱唇發白,不忍再説什麼,僅淡淡的説:“他們都走遠了,我們也走吧!”

    凌壯志秀眉一蹙,異常不解的問:“秦姑娘是為什麼呢?”宮紫雲淡淡的説:“恐怕是為了你不娶她為妻吧!”

    凌壯志立即焦急誠懇的説:“這怎麼可以呢?她是有了夫婿的人,再説,小弟自受命恩師,下山尋找姊姊,小弟這顆心”宮紫雲尚不能完全明瞭真象,但她卻已認定凌壯志是個用情不專的人,因而未待凌壯志説完,立即阻止説:“好了,不要再説啦,快上來吧!”

    説着,漫不經心的拍了拍鞍後的馬股,接着説:“你就立在鞍後吧!”

    凌壯志看出宮紫雲有些不悦,但遇到這種事也不能怨她,只有待她心情愉快時再向她解釋個清楚。

    心念至此,發現手中尚握着秦香苓的長劍,心中一動,轉首再看,兩匹青馬早已跑的沒有了蹤影。

    一陣懊惱,突然襲上心頭,方才忍住心中的怒火,再度燃燒起來,於是,一聲怒哼,雙掌立變殷紅,左手一折長劍,劍身頓時通紅似火。

    他恨恨的兩手一陣揉搓,一柄精鋼長劍,在他至大至剛的“赤陽掌”下剎那變成一個鐵球。

    繼而,星目冷電一閃,右手抖腕投出,鐵球挾着破風厲嘯,直向七、八丈外的一方青石射去。

    轟然一陣大響,堅石四射,火花濺飛,青煙旋轉升空,青馬一聲低嘶,一連退後數步。

    宮紫雲見凌壯志神情激忿的揉劍作丸,看得芳心也不禁暗暗驚駭,這時見他飛身立在馬股上,一撥馬頭,直向正西馳去。

    凌壯志立在飛馳青鬃的馬股上,迎風一吹鬱悶心情,立時平靜下來,想起那夜好奇進入怪石陣,真是悔之不及。

    當時他萬沒料到會有今天的難堪後果,造成這個難堪的後果,秦香苓的負氣離家,是其主要的關鍵。

    心念間,驀聞宮紫雲淡淡的問:“凌師弟,方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凌壯志一定心神,不由懊惱的説:“還不是為了追蹤葉小娟!”

    宮紫雲一聽葉小娟,心情頓時一沉,不由應聲的問:“為什麼呢?”

    凌壯志略感氣惱的一嘆,即將那夜跟蹤一道迅速白衫人影,追人太平鎮秦天舉的花園,遇到跛足道人和秦香苓的經過一字不漏的述説了一遍。

    尤其,他特別解釋由於好奇才和秦香苓進入怪石陣,為了捕捉對方隱身之處,才相互撞在一起,恰被薛鵬輝發現的事。

    宮紫雲聽得將信將疑,她覺得以凌壯志如此高絕的武功,尤擅魔鬼“東海仙翁”的詭妙神奇法“追魂幻蹤”,在她認為兩人在追逐間撞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事。

    穿林過鎮,她一面催馬狂馳,一面隨聲附應,並沒有插言諮詢疑問。

    因而,馬不停蹄,由於中途遇到秦香苓和薛鵬輝等人,到達石門鎮,天光已經大亮了。

    商旅行人,多已離店上路,凌壯志和宮紫雲,兩人只得拉馬徒步前進。

    一個英俊瀟灑,文靜儒雅的白衫少年書生,一個是豔麗如仙,國色天香的背劍紫裳少女,兩人徒步進鎮來,街人無不停足注目,投來羨慕的一瞥。

    但,也有不少佩刀帶劍的勁裝武林人物,目閃驚急,變顏變色,紛紛交頭接耳,暗中指點議論。

    這些,凌壯志和宮紫雲俱都看見,只是兩人並沒放在心上。

    來至前日落腳的客店前,兩人決定進店略事梳妝,再到黃府奉還馬,於是,順手將青鬃交給迎來的店夥手裏。

    就在這時,一陣驚叫吆喝,徑由西街傳來。

    兩人正待進店,聞聲停身止步,舉止一目,只見西街行人,紛紛閃躲,齊聲吆喝,情形異常混亂,十數高馬壯漢,疾馳而來。

    當先一匹高大黑馬上,坐着一個黑臉圓晴,血盆大口,一身黑緞錦袍,頭戴英雄帽的威武大漢,正神情焦急的催馬狂奔。

    凌壯志見是展偉明,秀眉一蹙,即對宮紫雲説:“娟師姊,黑馬上的那個威武黑漢,即是展偉明。”

    宮紫雲也不解的説:“看他神色慌急,鬧街馳馬,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凌壯志頷首應是,正待説什麼,展偉明已一馬當先馳至近前。

    但,威正渾猛的展偉明雖然環眼圓睜,卻未着清立在店前的凌壯志,他依然揮鞭催馬,向前直衝。

    凌壯志不知發生了何事,只得含笑揚聲招呼:“展世兄,何事如此匆匆?”

    話聲未落,展偉明的黑馬恰到店前。

    展偉明聞聲轉首一看,立即環眼一瞪,面現驚喜,大喝一聲,急收繮繩,烏騅一聲痛嘶,倏然人形立起。

    就在這一頓之間,後面十數匹馬,一湧而至,頓時馬嘶人喊,驚呼蹄亂,展偉明一撥馬頭,已至凌壯志身前。

    於是,飛身下馬,急步向前,同時笑聲嚷着説:“哈哈,我的英俊妹夫,你怎的一個人先回來了呢?我那年青標緻的妹子呢?”

    宮紫雲一聽這稱呼,芳心猛的一震,花容立變,她確沒想到凌壯志早已和展偉鳳訂了婚。

    凌壯志作夢也沒想到渾漢展偉明會呼他妹夫,因而驚呆了,他簡直鬧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所有馬上壯漢,俱已翻身下馬來,街上行人立時擠了個水泄不通。

    展偉明見凌壯志發愣,尚以為是聽了事情的劇變而驚呆,因而又煞有介事的大聲解釋説:“我的妹夫,你不想想,你一個人前去殺‘金豔娘’,我那妹子她怎能放得下心?回家整理好兵刃暗器便和燕姊姊飛馬追你去了。”

    周近雖然馬嘶蹄響,人聲吵雜亂成一片,但展偉明的聲高氣足,話聲依然傳出老遠,原已議論紛紛的武林人物一聽,愈證實他們看到的白衫少年就是近月一直轟動江湖的神秘少年凌壯志。

    因而,一陣吵嚷,紛紛向前擠來,俱都希望親自一睹這位武功高絕的白衫少年的廬山真面目。

    凌壯志心中又急又氣,象展偉明這號糊塗人物,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因而一定神,大聲説:“請你把話説清楚,又怎可隨意呼在下是你的”

    展偉明一聽,誤認凌壯志耳朵有點聾,為了要凌壯志聽得更清楚些,立即氣納丹田,聲如洪鐘似的説:“我妹子聽説你去馬鞍山殺金豔娘,她不放心,也去了。”

    如此一嚷,只震得兩街房檐,積塵飄落,屋瓦顫動,街上紛紛探耳,羣馬吃驚跳動,街上一片混亂。

    凌壯志見展偉明如此憨傻,不由怒火漸升,立即大聲説:“在下已經知道了,此地怎可任意胡説”

    展偉明不但渾猛,個性也極火急,一向不待對方把話説完,便搶先插言,這時一聽,立即頷首大聲説:“好,好,我們回家去再談,我也不去馬鞍山,她們倆居然瞞着我偷偷走了,真可惡。”

    説着,回身舉手,向着十數拉馬壯漢,大聲説:“回家,不去啦!”

    説罷回頭,只見凌壯志神色慌惶,俊面流汗,目光焦急的左顧右盼,同時慌急的望着一位店夥問:“請問,你可看見一位背劍的紫衣姑娘哪裏去了?”

    店夥微一躬身,恭謹的回答説:“回稟爺,小的沒看見。”

    凌壯志心中一驚,知道事情不妙,他斷定宮紫雲決不會先進入店中,必是負氣走了。

    這時店前擁滿了看熱鬧的街人,凌壯志無法看清左右,他覺得僅説幾句話的時間,宮紫雲決不會走得太遠。

    於是,心中一動,急步走至展偉明的黑馬烏騅身前,立即認鐙登上馬鞍。

    遊目一看,街上人頭攢動,人面閃閃,滿大繁星似是目光,一齊驚異的向他望來,同時,兩街酒樓上的窗口上,也探出了不少人頭。

    凌壯志無心注意這些,目光一直焦急在人羣中搜索着,但,竟沒有看到宮紫雲的身影,因而不安的喃喃自語説:“真怪,怎的沒有呢?”

    渾猛的展偉明,尚不知他已闖了禍,加之他一見凌壯志心中一陣驚喜,根本沒注意凌壯志身邊尚立着一位絕美的紫裳少女。

    這時見凌壯志神色焦急的左右張望,不由愣了,正待急聲詢問,店內驀然傳來一聲慌急高呼:“凌小爺,和您同來的那位姑娘,又乘馬走啦!”

    凌壯志心中一驚,循聲一看,只見上次接待的店夥黃生財,正由店內高高揮動着雙手,神色慌張的跑出來,於是,秀眉一蹙,不由急聲問:“那位姑娘奔了哪個方向?”

    黃生財跑至近前,上氣不接下氣的説:“小的正在後店的一位客人備馬,一位同仁拉了一匹青馬來,並告訴小的説是凌小爺的,小的見青馬生的神駿,又是小爺的,正要近前欣賞,忽然來了一位身穿紫衣的美麗姑娘,身背寶劍,一臉的殺氣”

    萬分焦急的凌壯志,一心想知道宮紫雲的去向,這位熱心的店夥,偏偏喋喋不休,一直讚美,不説正題,正待再加追問,驀聞微猛的展偉明,震耳大聲一喝:“孃的嚕嗦,問你去了什麼方向?”

    説着,舉起蒲扇大的巴裳,作着欲擊之勢。

    黃生財本想仔細報告,討個賞錢,沒想到險些捱上巴掌,嚇得兩手抱頭,大聲嚷着説:“出了後門,去了北街。凌壯志一聽,急拔馬頭,同時急聲説:

    “展世兄,黑馬暫借小弟一用,事畢再行歸還。”

    説話之間,急抖馬繮,腳下不停催着馬腹。

    烏騅較之青馬,性情尤其剛烈,立時昂首堅鬃,怒嘶連聲,前蹄不停揚起,嚇得街人紛紛走避。

    展偉明怕凌壯志不知黑馬個性,立即大聲警告,説:“黑馬打不得”

    得字方自出口,烏騅急放前蹄,一聲雷鳴,猛向北街衝去。凌壯志大吃一驚,街上如此多的行人,如果任其狂奔那還了得,於是,雙腿緊夾馬腹,右手急勒繮繩。

    黑馬腹痛,怒嘶連聲,馬身轉如飛,四蹄暴跳如雷,立時揚起一陣飛塵,聲勢愈加驚人。

    店前,圍看熱鬧的人,立即暴起一聲驚呼狂喊:“馬驚了,馬驚了。

    凌壯志聚精會神的馭馬,根本沒注意渾猛的展偉明説些什麼,僅聽到“放馬”兩字,右手已將馬繮放鬆。

    馬繮一鬆,烏騅狂馳如飛,直向正北街口射去,身形之快,宛如一縷青煙,兩街觀眾,無不失聲驚呼。

    這時,他發現烏騅雖比青馬快,但遠不如青馬平穩舒適,這也許是趙總鏢頭選青鬃不選烏騅的原因。

    必念未畢,烏騅已馳出街口,沿着官道,直奔正北——凌壯志舉目一看,不由雙目一亮,只見七、八里外,一點飛馬塵影,正向十數里外,橫亙官道上的一片丘陵茂林馳去。他斷定那點快速塵影,必是騎着青馬的宮紫雲無疑,於是,又輕輕催了一下馬騅,速度驟然加快,蹄聲急如暴雨。

    想着,青鬃一夜急馳,又未得到飽食休息,片刻時間,已被體力充沛的烏騅追及不足二里了。

    凌壯志暗暗心喜,再有片刻必可追及。凝目一看,只見宮紫雲上身微俯,似在催馬前進,沿着官道,徑向丘陵下馳去,一直沒見她回頭。

    烏騅果是一匹難得的寶駒,一聲不吭,四蹄翻飛,在和誰生氣,躬着頭一味默默狂馳。

    青鬃爬坡,速度大減,烏騅追至坡前,青鬃尚未到達坡頂。凌壯志不也高聲呼喊,他怕宮紫雲一氣之下,飛身縱入左右茂林,那時再想追及,決不可能了。

    烏騅馳至半坡,青鬃已翻上坡頂,眨眼不見,凌壯志趁機一抖絲繮,急向坡上加速追去。

    登上坡頂,竟是一座平陵,距離青鬃尚不足百丈。

    凌壯志凝目一看,驚得面色大變,只見宮紫雲前面的馬道上,並肩前進着兩人,正是鐵鈎婆和萬綠萍。

    他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一撥馬頭,迅速竄進左側茂林中,他覺得這時絕不能會見鐵鈎婆和萬綠萍。

    但,他又怕與宮紫雲越拉越遠,只得籍着林木掩護,急急向前奔馳,因而馬速大減。

    他一面在林隙間注意宮紫雲和鐵鈎婆母女的行為,一面用手焦急的撫摸着馬鬃,他怕烏騅長嘶發聲。

    驀見前進中的鐵鈎婆,倏然回過頭來,怒目向着催馬急奔的宮紫雲望來,那雙小眼,宛如兩盞小燈!

    鐵鈎婆想是看清了宮紫雲,一雙小眼精光一閃,面現驚喜,不由連連揮手,高聲招呼説:“啊,原來是宮姑娘,你現在要去哪裏?”宮紫雲似在一直沉思,聞聲一驚,急得青鬃勒住,見是鐵鈎婆和萬綠萍,立即飛身離馬,直落鐵鈎婆母女面前。

    在這時的心情下,宮紫雲遇到了鐵鈎婆和萬綠萍,大有“他鄉遇故知”

    之慨,倍顯親切。

    一身碧裳,背後插長劍的萬綠萍,同樣的有着滿腹心事,這時聽了老孃招呼,立即停止轉過身來。勒馬隱在樹後的凌壯志一見,不由渾身一戰,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切間,飛身離馬,再向前進了數株大樹,他要仔細的看個清楚。

    只見萬綠萍,粉面蒼白,櫻唇黯淡,香腮已顯消瘦,以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竟然有些紅腫,似是連日曾經傷心的痛哭過。凌壯志看罷,心中即迷惑又吃驚,他想,這才幾天,萬綠萍怎會憔悴成這令人心痛的樣子?

    打量間,宮紫雲已和鐵鈎婆母女寒喧完畢。

    通體是汗,鼻冒熱氣的青鬃馬,已悄悄走至林邊,啃着青草休息。

    驀聞鐵鈎婆望着宮紫雲,驚異的問:“宮姑娘,你的氣色很難看,有什麼不如意的事嗎?”

    宮紫雲依然是那麼高雅的淡淡一笑,微搖螓首説:“沒什麼,晚輩覺得有些不舒適,到前面鎮上休息半日就好了。”

    鐵鈎婆以為真的點了點頭,繼續問:“晉德大師呢?”宮紫雲回答説:

    “他因事已去了黃山。”

    鐵鈎婆小眼一亮,似乎想起什麼,立即沉聲間:“宮姑娘可追上凌壯志那小子?”

    宮紫雲見鐵鈎婆提到凌壯志,憂鬱的嬌靨上,立時變得蒼白如紙,不由搖搖頭,黯然説:“沒有追上他,我想總有一天會找到他的。”

    萬綠萍見宮紫雲一談到凌壯志面色立變,尚以為她仍痛恨凌壯志殺了她的師侄阮自芳而氣忿,因而柳眉一蹙,芳心暗為心上人擔憂。

    驚見鐵鈎婆,咬牙切齒的恨聲説:“宮姑娘拜託你,將來你遇到了凌壯志,請你務必殺了那個無情無意的小子,替老身出口氣。”

    萬綠萍一聽,立即怨的阻止説:“娘,您怎的盡説些糊塗話鐵鈎婆未待萬綠萍説完,小眼一瞪,厲聲説:“死丫頭,你還沒被那小子騙夠嗎?”

    萬綠萍神色一陣黯然,立即幽怨的低下了頭。

    宮紫雲看得黛眉一蹙,佯裝不解的問:“老前輩,到底是怎一回事?凌壯志不是您的表侄兼愛婿嗎?”

    萬綠萍一聽,憔悴的雙頰立時升上兩片紅暈。

    鐵鈎婆恨恨的點了點頭,恨聲説:“不錯,在卧虎莊,老身是這樣説過,但現在一切都不算數了。”

    宮紫雲的確一些不解的問:“為什麼呢?老前輩。”

    鐵鈎婆懊惱的嘆了口氣,忿忿的解釋説:“凌壯志那小子和我這個醜丫頭,原已定了彩聘,是一對名正言順的小夫妻,在卧虎莊前分手時,約妥在石門鎮相會,誰知,前天和我們住在同一個店裏,他小子就在隔壁房間內,聽見我們母女談話,不但不出來相見,反而悄悄的溜走了,你説可恨不可恨?”

    説着,小眼精光閃射的望着宮紫雲,似乎等待宮紫雲的公正評理。

    宮紫雲心亂如麻,哪裏還有興致為她評理,但又不得不鄭重的點點頭。

    萬綠萍緩緩抬起頭來,怯怯的分辯説:“凌哥哥不願見我們,必然有他不便見我們的苦衷”

    鐵鈎婆不待萬綠萍説完,小眼一瞪,厲聲説:“快閉上你的嘴巴吧!到了這般時候你還痴心為他辯護呢!”

    宮紫雲怕萬綠萍難堪,事實上她也有為師弟辯護的義務。因而接口説:

    “萍姑娘説的是,也許凌壯志真的有苦衷!”

    鐵鈎婆聽得一楞,她對宮紫雲突然幫着凌壯志講話,似乎感到十分驚異,於是一定神,接着又忿忿的説:“宮姑娘,更有令人可氣的事,你卻不知,凌壯志那小子瞞着我們,又和那個偽裝書生的展偉鳳訂了婚。”

    宮紫雲想到店前那個渾猛黑漢展偉明對凌壯志的稱呼,芳心就不由暗暗生氣,因而,黛眉一蹙,指責説:“凌壯志這樣作就不對了,他不是和萍姑娘已經彩聘了嗎?”

    鐵鈎婆立即正色説:“是呀,這就是老身恨他入骨的原因呀!”

    説着,唯恐宮紫雲不信,轉首又望着杏目已含淚光的萬綠萍,沉聲説:

    “萍兒,把那小子下彩定的‘涵碧珠’拿出來讓宮姑娘看看。

    萬綠萍覺得無此必要,因而嘟着嘴不高興的説:“娘,您真是的,這些事您和人家宮姑娘爭執什麼?”

    鐵鈎婆小眼一瞪,沉聲説:“我要讓宮姑娘知道這件事是千真萬確。”

    宮紫雲確沒想到凌壯志和萬綠萍當真已經訂過了婚,芳心中除了悲痛自己的命苦外,她也沒有一絲妒意。

    她決心星夜趕往恆山凌霄庵,問清了自己的身世,再為父親報仇,殺了惡道“烏鶴”後,也找一偏僻的庵院伴佛為尼,了此殘生。

    這時見萬綠萍不願拿出“涵碧珠”來,立即插言説:“老前輩説的話,晚輩怎敢不信,現在看也不便,下次有機會再看吧!”

    説着,仰首看了一眼高高升起的紅日,似有所悟的説:“時間已經不早了,晚輩要先走一步了。”

    鐵鈎婆立即歉然一笑,説:“真抱歉,耽誤了你不少時間。”

    宮紫雲,淡雅的一笑,説:“難得遇到老前輩,理應多談幾句。”

    説着,即向路邊啃草的青馬走去。

    鐵鈎婆小眼一亮,似乎想起什麼,立即又忿忿的説:“宮姑娘遇上那個無情無義的小子,千萬別望了代老身教訓他一頓,最好能砍斷他小子一條手臂或者是一條大腿。”

    萬綠萍一聽,面色立變蒼白,即對認鐙上馬的宮紫雲,惶聲説:“宮姑娘請你千萬不要那樣作”

    宮紫雲坐在馬上,望着心情惶急的萬綠萍,強自淡淡一笑,説:“萍姑娘放心,我不是凌壯志的對手。”

    萬綠萍哪裏肯信,黯然要求説:“宮姑娘,求求你,千萬請你手下留情”

    説着,喉間一陣哽咽,話即住口,晶瑩的淚珠,一顆接一顆的滾下來,再也忍不住掩面哭了。

    鐵鈎婆表面生氣,聲言厲色,實則心疼愛女,這時,老臉一陣戚然,也不禁啞口無言了。

    宮紫雲聽了萬綠萍的話,心中很受感動,覺得凌壯志能娶一位如此痴心愛他的少女為妻,應該心滿意足了。

    她知道前夜馬鞍山的事,鐵鈎婆母女,遲早會得到消息,因而有意提醒她們母女一句,於是突然説:“萍姑娘大可不必為他的安危擔心,莫説我宮紫雲不是他的對手,就是當今各派掌門宗師,也無一人能望其項背。”

    説此一頓,又望着一臉愁容的鐵鈎婆,恭聲説:“老前輩由此向北,一、二日內,不難聽到凌壯志驚人的消息,老前輩和萍姑娘慢行,我要先走一步了。”

    鐵鈎婆和萬綠萍,雖然已經知道了凌壯志確會武功,但決不相信他的武功有什麼超羣出眾之處。

    這時見宮紫雲説的鄭重,兩人卻有些將信將疑,雖然不知有何驚人消息,但又不便再問,只得同聲説:“宮姑娘先行,祝你一路順緩。”

    宮紫雲含笑説聲“珍重”,一抖馬繮,放蹄向北馳去,青馬啃了片刻嫩草,略事休息,體力大增,狂奔如飛。

    隱身樹後的凌壯志,聽了三人的對話,心情極為沉痛,他知道事情愈來愈糟了,尤其萬綠萍痴心熱情,關注安危,在極端刺激之下,仍毫無一句怨言,這令他十分感動。

    他一手撫着樹,一直望着鐵鈎婆勸慰着萬綠萍繼續前進,宮紫雲的馬影消失在官道的盡頭,他才轉身向烏騅走去。

    一陣徐風吹來,兩頰忽生涼意,舉手一摸,這才發覺兩頰濕潤,不知何時曾經流下兩行淚水。

    他握起馬繮,不禁一陣遲疑,低頭沉思良久,才毅然飛身縱上馬鞍,一抖絲繮,直向西北茂林深處馳去。

    他知道這一連串發生的不快事件,宮紫雲決無法在乍然之間理解的開,追上她反而諸多不便,也許會爭執起來。

    因而,他決心繞到宮紫雲的先頭前進,稍過一、二日,待宮紫雲的情緒略微平靜後,再和她見面,只要她肯聽他解釋這些事不難獲得她的諒解和同情。

    為了行動方便,烏騅馬只有侍恆山事畢回來再歸還了,他深信展氏兄妹和黃飛燕不致因此不滿。

    心念間,雙目突然一亮,烏騅馬馳出林外,凌壯志遊目看了一眼田野,直向數里外的一座小農村上馳去。

    數里之遙一瞬間即到,小村十分簡陋,僅有三、五户農家,村上幾條野狗,看見飛馳而來的烏騅,俱都驚恐的狂吠兩聲,挾着尾巴跑了。

    凌壯志馳進小村,就在第一家竹籬門前停下馬來。

    想是犬吠驚動了村人,凌壯志尚未向前叩門,籬院上房內,已顫巍巍的走出一個白髮灰衣的老太婆來。

    接着,上房內,又跑出一個八、九歲的紅衣小女孩。

    紅衣小女孩,蘋果臉,大眼睛,梳着兩個小辮子,看來十分可愛,她未得老婆婆的許可,一直跑到竹籬門前,極熟練的將門打開了。

    凌壯志看了極高興,心中的煩悶頓時全消,但他不便即行進入,先向着紅衣小女孩親切的笑了笑,接着又向老太婆恭聲説:“老婆婆您好!”

    老太婆見小女孩打開了籬門,不但沒有斥責,相反的慈詳的呵呵笑了,這時見凌壯志瀟灑英俊,文質彬彬,態度恭謙有禮,立即笑呵呵的説:“這位小官人,可是要在寒舍歇歇?”

    凌壯志聽得心中一驚,他發覺這個農村的老太婆,不但談吐不俗,聽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但他不便問,立即恭謹的回答説:“是的,老婆婆,不知府上可方便。”

    老太婆紅潤的老臉上,再度謙和的笑了!

    “只要小官人不嫌寒舍簡陋,儘管請進來。”

    凌壯志頷首稱謝,即將烏騅留放在院邊不遠的草地上,隨在老太婆身後向上房門前走去。

    前進中,遊目一看,左右共有四間廂房,上房兩端有夾道,似是通向後院,看情勢老太婆的兒孫恐怕不止一個。

    進入上房,老太婆即請凌壯志上坐,並轉身倒了一碗熱茶。

    凌壯志略事謙遜,也就坐在客位上。

    老太婆似是頗懂世故,即不問凌壯志的姓名來歷,也不問凌壯志為何不走官道,卻跑到小農村上來歇腳。

    紅衣小女孩,立在老太婆的身邊,一雙靈活大眼睛,閃閃生輝,一直看着凌壯志吃茶,小手則不停的扭着老太婆的灰布大褂子。

    凌壯志由於喜愛小女孩,不由笑着多看了一眼,這一注意,心中不由暗吃一驚,他發覺這個八、九歲的小女孩,至少已有了五年以上的內功火候。

    由於這一發現,心中暗自警惕,他斷定坐在主位上,一直笑嘻嘻的老太婆,決不是平凡的農村老婦。

    但,覷目瞟了一眼老太婆,除了面色紅潤,又看不出是一位會武功的前輩人物,因而不禁有些迷惑。

    於是,放下手中茶碗,歉然恭聲説:“由於坐馬突然受驚,盲目狂奔,直到村前始停止,是以才前來打擾老婆婆”

    老婆婆呵呵一笑,慈祥的説:“出門在外,同舟過渡,都是有緣的,何況你的馬偏偏把你帶到我這裏,足見我們緣份深厚。”

    凌壯志一聽,愈加肯定老太婆不是一般普通老婦,因而恭聲問:“老婆婆貴姓?”

    老太婆笑聲更爽朗了,接着愉快的説:“老身姓簡,在這個小村上住了快二十年了,大兒子簡維武,二兒子叫簡維德,小兒子叫簡維英,老大和老二都娶了媳婦,老三還小,才二十歲!”

    説着,慈祥的拍着身邊的小女孩,笑着説:“喏,這丫頭就是老大的女兒彩虹。”

    凌壯志見沒談到老公公,想必是已經去世了,因而不便再問,他對小女孩的閃耀眼神,十分注意,斷定老太婆的幾個兒子必然都是武林人物。

    這時見老太婆仍不停的撫摸着小女孩的肩頭,因而贊聲説:“老婆婆,您真有福氣,有這麼一位活潑可愛的孫女。”

    老太婆見凌壯志讚美小女孩,不由欣慰的呵呵笑了。

    驀然,依在老太婆身邊的小女孩子,望着屋外的大眼睛突然一亮,舉起小手指着籬門急聲説:“奶奶,娘和嬸嬸由田裏回來了。”

    凌壯志舉目一看,只見一個穿藍布衣服的中年婦人和一個二十餘歲的少婦,正立在籬門外邊,他知道,這就是老太婆的兩個媳婦了。

    打量間,小女孩已跑去將籬門打開,兩個婦人齊向上房走來。

    凌壯志這才看清,中年婦人三十餘歲,温靜端莊,少婦柳眉秀目,是個標準的小家碧玉,根據兩人閃耀的眼神,斷定老太婆的這兩個媳婦,也都是身懷武技的婦人。

    為了早些得到休息,趁機立起身來,恭聲説:“老婆婆可有一席之地,讓小生暫息半日”

    老太婆立即會意起身,親切的笑着説:“請小官人隨老身來。”

    於是,凌壯志跟在老太婆身後,走出房來。

    兩個媳婦驚異的看了凌壯志一眼,即對老太婆恭謹的呼了聲“婆婆”。

    老太婆立即慈祥的吩咐説:“今天有客人,你們快去準備飯吧!”

    凌壯志一聽,立即推辭説:“老婆婆不必了,小生略事休息,尚須儘快趕路”

    老太婆未待凌壯志説完,立即以責備的口吻親切的説:“趕路也不在這一餐飯的工夫,你是有馬的人,還怕趕不上宿頭。”凌壯志見老太婆説的真誠,自是不便再説什麼,即隨老太婆走進左側的一間小屋。

    老太婆一進房門,即謙遜的説:“這是老三的房子,小官人委屈着歇歇吧!”

    凌壯志遊目一看,房子一明一暗,桌椅齊全,雖然俱是粗木傢俱,但卻十分整潔,於是急忙説:“謝謝老婆婆,太好了。”老太婆笑一笑,示意凌壯志進內室休息,然後轉身走出房去。凌壯志前來小村的目的,旨在恢復一夜奔馳的疲憊,同時,讓煩悶不快的心情,得到片刻寧靜。

    他走進內室,僅有一桌一椅,牀前恰有一張方凳,他就在方凳上盤膝閉目,運功調息起來。

    但,一連串所發生的不快事情,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直到他理出一些頭緒來,他才朦朧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院中突然響起小女孩的歡呼聲:“奶奶,小叔叔回來了。”

    接着,是老太婆的慈祥聲音:“英兒,到上房來,你屋裏有客人。”

    一個不太高興的少年聲音問:“娘,是誰?”

    老太婆似乎故作平淡的説:“一位過路的小官人。”

    凌壯志知道院中説話的少年,就是老太婆二十歲的小兒子簡維英。

    簡維英似乎無心再追問客人的來歷,接着以頹喪的聲調,不高興的説:

    “娘,英兒在前面鎮上遇到三阿姨和萍妹妹”

    凌壯志對“萍妹妹”三字特別敏感,心中一動不由暗問自己,心説:該不會是鐵鈎婆和萬綠萍吧?

    驀聞老太婆急聲問:“你沒問她們為何沒去莫干山嗎?”凌壯志一聽,驚得倏然睜開了眼睛,立即由言上跳下來。這時,他恍然大悟,説話的老太婆,正是鐵鈎婆的結拜大姊姊,武功最高的“鐵鳩杖”簡大娘,聽她問話的口氣,想是剛由莫干山“鐵棒槌”處回來。

    又聽簡維英憂鬱的回答説:“英兒沒問,因為萍妹妹神情愁苦,憔悴的都不像她了。”

    簡大娘似乎吃了一驚,立即驚異的問:“為什麼?快過來對娘説清楚。”

    凌壯志對於簡維英説些什麼,非常關心,立即凝神靜聽,同時摒息走至窗前,恰好有一處窗紙裂了一道縫。

    於是,急忙覷目一看,只見院中一個英挺俊拔的藍衫少年,正向立在上房門前的簡大娘走去。

    藍衫少年,生得劍眉朗目,面如温玉,身材十分魁梧,看他骨骼清秀,是個難得的練武人材。

    凌壯志覺得簡維英俊拔威武,儀表不俗,除了缺少一些讀書人的儒雅氣質,他覺得簡維英毫不遜於自己。

    簡大娘一俟小兒子走至面前,立即又問了一句:“你妹妹可是害了重病?”

    簡維英頹喪的搖搖頭,憂鬱的説:“三阿姨説是一個叫凌壯志的小子害的。”

    凌壯志一聽,渾身不禁一戰,不停暗呼萬幸,方才如對簡大娘報了姓名,少不得又是一場麻煩。

    簡大娘紅潤的面色,立時大變,雙目中冷電一閃而逝,立即沉聲問:“你可問清那個姓凌少年的衣着,像貌,多大年歲?”凌壯志一聽,心情再度緊張起來。

    只見簡維英有些懊惱的説:“可是萍妹妹不讓三阿姨説,還口口聲聲否認,為那個凌壯志辯護。”

    簡大娘聽得霜眉一蹙,心中似有所悟,立即壓低聲音,關切的問:“英兒,你可將我已決定年前為你和萍丫頭完成婚禮的事,告訴給你三阿姨和萍丫頭?”

    凌壯志一聽,只覺腦際轟然一聲,幾乎暈了過去,他不由暗暗叫苦,這些事,為何都讓他一個人碰上了。

    他已經有了娟師姊,他決不願再讓一個有為的少年簡維英為此事痛苦終生,他要盡最大的努力,將他們的婚事撮合成功。

    在他認為,兒女間的情事,就像解決一件爭紛那樣容易。

    心念間,他看到簡維英默然搖搖頭。

    又見簡大娘一臉慈愛關切之色的説:“英兒,你屋裏有客人,快到我房子裏歇歇吧!”

    簡維英順從的點點頭,徑向上房內走去。

    凌壯志覺得該走了,於是,平定了一下心神,俊面含着微笑,從容的走出門來。

    簡大娘正侍轉身進入上房,這時見凌壯志精神煥發,神色自若的含笑走出來,立即一掃老臉上的愁容,笑呵呵的問:“小官人已經歇好了?”

    凌壯志看了白髮如銀的簡大娘強展歡笑的神情,心裏很難過,這位慈祥的前輩老太婆,為了愛兒的失意,不知老懷該如何焦慮。

    但,她仍能把不快,竭盡可能的不帶給客人,簡大娘心地之善良,由此可見,而她媳婦的賢淑,兒子的恭順,是凌壯志親自目睹,像這樣的忠厚家庭,怎能讓它蒙上一層陰霾暗影?

    凌壯志覺得使簡大娘家庭不快的主腦人,幾乎就是自己,在這一剎那,他內心的痛苦,實不亞於簡大娘和簡維英。

    心念電轉間,倍極恭謹的恭聲説:“謝謝老婆婆,小生體力已經恢復,現在必須儘快上道,老婆婆的盛情小生已經心領,改日有便,定再前來為老婆婆請安。”

    説話之間,進入上房的簡維英,聞聲又走出房來。

    想是由於心情不快,簡大娘看了愛兒一眼,挽留之情已沒有方才殷切,但仍慈祥的呵呵笑着説:“小官人果真急於上路,老身便不強留了。”

    凌壯志又向簡維英寒喧了幾句,徑向籬門走去。

    簡大娘領着小女孩,簡維英隨在老母身後,三人一同禮貌的相送。

    來至籬外草地上,凌壯志伸手拉過啃食青草的黑馬,轉身望着簡大娘和簡維英,拱手朗聲説:“老婆婆珍重,簡兄珍重,厚情不言謝,願我們後會有期。”

    説罷,轉身認蹬上馬。

    簡維英含笑注目,拱手相送,簡大娘則慈祥的笑着説:“小官人太慢待了,有時請來盤桓!”

    話聲甫落,驀見紅衣小女孩倏然跳起來,高聲嚷着説:“奶奶,我爹由石門回來了,我爹由石門回來了。”

    高聲嚷着,如飛向南迎去。

    凌壯志心中一動,知道是簡大娘的長子簡維武回來了。

    於是馬上回頭,只見一個身穿土布長衫的中年人,修眉入鬢,雙目如星,嘴下蓄着短鬚,正由村外飄灑英挺的大步走來。

    簡維英一見簡維武,也愉快的舉手高呼:“大哥,今天怎的有空回來?”

    簡大娘也笑嘻嘻的望着自鎮上回來的兒子。

    但,步履匆匆的簡維武,一見黑馬上的凌壯志,面色大變,步速頓時加快,對歡呼撲向他身前的小女孩,看也不看一眼。

    凌壯志大吃一驚,心知不妙,簡維武住在石門鎮上,早晨在店前必然也夾在圍看熱鬧的街人中。

    心念至此,急抖馬繮,烏騅一聲雷鳴,放蹄如飛,直向正北馳去——

    急步奔來的簡維武一見,星目一亮,立即高聲急呼:“凌小俠請慢走,凌小俠請慢走。”

    急呼聲中,已展輕功,直向門前撲來。

    但,烏騅何等快速,眨眼之間,已至百丈以外,滾滾塵煙,逐漸擴展,立時將馬影遮沒了。

    簡大娘和簡維英俱都望着神色焦急的簡維武,驚異的問:“你怎的認識那位小官人?”

    簡維武知道追之不及,只得停下身來,惋惜的跺着腳,説:“娘,虧你還是走南闖北的武林前輩人物,今天竟看走了眼,什麼小官人?他就是新近崛起江湖,震驚武林各派的神秘白衫少年凌壯志。”

    簡大娘和簡難英,曾去莫干山為結義的四妹“鐵棒槌”拜壽,一路上聽到的盡是神秘白衫少年的奇異驚人事蹟。但兩人絕沒想到那等武功高絕的厲害人物,竟是一個文質彬彬,儒雅俊美的少年書生——凌壯志。

    因而,母子兩人驚啊一聲,頓時呆了。

    簡維英一定神,雙目突然一亮,由心底裏升起一股妒火,大喝一聲,“我要追上他向他拼命。”

    大喝聲中,飛身就待撲去。

    簡大娘一聽,驀然一聲大喝:“英兒回來。”

    簡維英是個孝順的兒子,不敢違背母命,只得忿忿的退回來。簡維武看了三弟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頓時楞了,手中拉着剛剛又跑回來的小女孩,望着簡大娘,不由驚異的問:“娘!這是怎麼回事?”

    簡大娘輕嘆一聲,不答反問:“武兒,你沒有看錯人?”簡維武立即正色説:“這怎麼會?今早在鎮上,‘洪來客棧’門內,一位馬鞍山‘羨仙宮’逃出來的壯漢,親手指着他告訴我的”簡大娘慈眉一蹙,不解的插言問:

    “羨仙宮的人又怎的認識凌壯志?”

    簡維武立即解釋説:“武兒今天回來,就是特地來向您報告這個驚人的好消息,娘今後也不必再警告三弟千萬別接近馬鞍山區了。”

    簡大娘心知有異,急切的問:“什麼驚人的消息?”

    簡維武見愛妻和弟媳也聞聲出來了,於是急忙説:“説來話長,我們進屋裏談!”

    於是,眾人匆匆走進上房,依序落坐,簡維武才將由“羨仙宮”壯漢口得到的真實消息,説給大家聽。

    簡大娘聽後,立即感慨的説:“像凌壯志那等温文知禮的少年,實在看不出他是一個身懷絕學嫉惡如仇,一口氣連斃十高手的人。

    簡維武又補充説:“他一身兼具四大惡魔的絕世武功,已內力精深到兵刃相交,真力斷劍的境地,這的確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事。”

    一直忿怒填膺的簡維英,坐在一角聽完大哥的敍述,早已必灰意冷,這時頹喪的站起來,黯然走出房去。

    簡維武夫妻和弟媳,俱都驚異的看了一眼黯然離去的三弟,不由望着簡大娘同聲不解的問:“娘,英弟怎麼了?”

    簡大娘看了小兒的背影一眼,不由輕聲一嘆,接着,強自一振精神,似乎想開了似的望着兩個媳婦,説:“正午了,大家吃飯吧,今後都不準再談凌壯志的事。”

    這時的凌壯志,正急催坐馬,如飛狂馳,早在十數里外了。

    他任由烏騅向北狂馳,想到方才適時離開簡大娘處,不由暗自慶幸,否則,簡維武當場指破,又是一番口舌。

    他並不是怕簡氏兄弟,而是尊敬簡大娘是位頗着清譽的前輩人物,簡維英又是一個善良孝順的青年,他不願加給這個忠厚的家庭太多的苦惱和麻煩。

    烏騅一聲長嘶,如飛奔進一座鎮口。

    凌壯志心中一驚,立即減低馬速,舉目一看,鎮店極大,足有千户。

    大街上行人不多,想是正午時間,多在進餐用飯。

    一陣錚錚的鍋勺相撞的聲響,隨之飄來一陣酒香。

    凌壯志頓感飢腸轆轆,定睛一看,恰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大酒樓。

    於是,勒繮下馬,酒樓下立即跑過一個店夥裝束的中年人來,伸手接馬,滿面堆笑,説:“你,喝酒樓上有雅座,打尖樓下有便餐!”凌壯志將馬交給店夥,立即吩咐説:“馬不要離鞍,盡心的放它一下。”

    説着,順手丟給店夥一塊碎銀,作為賞錢。

    店夥又驚又喜,連連軀腰應是。

    凌壯志正待舉步上樓,心中一動,立時想起宮紫雲,於是停下步來,轉首望着拉馬店夥,和聲問:“小二哥,午前可曾有位紫裳背劍,騎青鬃馬的姑娘,由店前經過?”

    店夥毫不遲疑的搖搖頭,恭聲説:“回稟爺,小的沒看到。”凌壯志微一頷首,轉身向樓口走去。

    就在他轉身舉步的同時,他發現對街角落處,正有兩個勁裝背刀的武林壯漢,目光驚異的望着他,竊竊私議。

    凌壯志心中一動,似有所悟,繼續大步向樓梯上走去。喧譁想猜拳行令,舉杯呼幹聲,徑由樓上傳下來。

    登上樓口,凌壯志的雙目不禁一亮,樓上佈置豪華,酒客已有八成之多,大都是富紳大貴,武林豪客。

    一陣蹬蹬的腳步聲,急步迎過一個滿面含笑的酒保來。酒保這一行動,照例要驚動所有的酒客,有的繼續飲酒,不屑一顧,有的漫不經心的看看上來的是誰。就近幾桌上的武林人物一見白衫銀花,頭束黃淡儒巾的凌壯志,俱都面色一變,神經敏鋭的人,竟脱口一聲輕啊。全樓酒客,大感驚異,因而,齊向樓口望來。

    一望之下,全然倏然一靜,一座吵雜的酒樓,頓時靜得鴉鵲無聲。

    展笑迎來的酒保,立時驚覺,斷定上來的這位儒雅書生,極可能就是酒樓客正在談論的那位震驚江湖的神秘白衫少年。於是,臉上笑容盡斂,立時卑恭肅謹的躬身説:“爺,請隨小的來。”

    説罷轉身,躬着腰當先向前走去。

    凌壯志看了這等情形,暗贊晉德大師有先見之明,因而,他決定即刻離開這個極易招事惹非之地。

    心念一轉,立即謙和的説:“請慢,在下並非前來飲酒,而是看看貴樓可有在下要找的一個人。”

    酒保立時停步,依然恭謹的立在那裏頷首應是。

    凌壯志佯裝遊目細看全樓,作着尋人之勢,不少黑道聞名的惡徒,俱都驚得面色如紙,悄悄低下了頭。

    看了全樓一眼之後,即對酒保歉然合笑説:“那人不在此地,打擾了。”

    説罷,轉身向樓下走去,兩個酒保即至梯口躬立相送,並恭謹的連連點頭,不停的連聲説:“不敢,不敢,爺甭客氣。”凌壯志走下酒樓,烏騅仍被那個店夥拉着不動。

    於是,伸手接過烏騅,認蹬上馬,放繮疾馳,如飛奔出鎮口。為了避免再節外生枝,延誤恆山行程,他決定儘量遠離官道、重鎮和大城市。

    一連幾日,盡走偏僻鄉路,果然沒有再發生萬人睹目的事情,但,他也因此失掉了宮紫雲的麗影行蹤。

    凌壯志斷定娟師姊必然也是前去恆山,因而並不十分焦急,他想只要先她到達凌霄庵,兩人必能在那裏會面。

    心念已至,事無所羈,放馬向北飛馳,他夜間沿官道重鎮前進晝夜,在小村偏僻小店住宿。

    自此,江湖上突然失去了他的蹤跡,但,武林中議論紛紛,愈越急烈,對他的行蹤愈加註意了,無數黑道惡魁,都因他的出現江湖而消聲匿跡。

    凌壯志匹馬隻身,戴月披星,除了讓烏騅得到上好的草料,給它恢復體力的機會外,他極少有個完整的通宵睡眠。

    這天,朦朧薄曉,大地像披着一襲淡淡的烏紗的女神。

    凌壯志精神奕奕的坐在昂首豎鬃,奔馳如飛的烏騅馬上,聽着雨點般的清脆蹄聲,擊破黎明的寂靜。

    聳拔巍峨,氣勢雄偉的北嶽恆山,已在正北遙遠的天際,現出一道綿延無限的起伏山影。

    凌壯志一見山影,不由笑了,他首先想到恩師迷離的身世就要揭曉了,麗姿絕美的娟師姊,也許已經先到了。

    這些天來,他日夜兼程,受盡風霜之苦,但每當他的腦海浮現出麗姿絕美的娟師姊時,他英挺的臉面上,便立時過一絲甜甜的笑意。

    俗語説:“望山跑死馬”,凌壯志由拂曉,日出,驕陽正午,直跑到日落西山,蒼茫薄暮,才到達恆山的南麓。

    由於心情急切,恨不得立時飛上恆山找到凌霄庵。

    他將鞍馬寄在山下小鎮上的客棧裏,準備了一些食物。乘着月色皎好,展開輕功,直向山區深處馳去。

    半山以上,羣峯如林,懸崖峭壁,絕壑千尋,濛濛蒸騰的白氣,繚繞谷峯之間,分不出是霧是雲。

    漸漸的,光線暗淡,雲霧濃重,已無山路可循,凌壯志縱躍飛騰,宛如盤繞升空的白鶴,直向一座插天孤峯上升去。

    因為,他斷定“凌霄庵”,必位在絕高的嶺峯之上,同時,他一直謹記恩師的叮囑——找到凌霄庵,一切自會明白。

    如飛昇上天,氣温漸低,寒鳳漸冽,懸松突巖上,漸有積雪。

    再升百丈,雙目突然大亮,定睛一看,已達雲上,峯壁上積滿了冰雪,皓月光空,雪光刺目,幾疑是大天白日。

    仰首上看,尚不知峯巔何處,看看拱圍四周的其他高峯,大都突出雲上數十丈,唯獨立身的絕峯,矗立直達霄漢。

    凌壯志略事休息,吃了一些東西,繼續堅持的向上升去,他認為只有建築的絕頂峯巔上的庵院,才配稱“凌霄”兩字。

    再升百數十丈,已達絕峯之巔。

    峯上一色銀白,映月生輝,雪巖,冰樹,插天古木,陣陣罡風,吹起漫天冰屑雪花,旋空飛舞,異常壯觀。

    凌壯志凝目前看,發現數百丈外一片銀色松林中,在時而揚起時而息的旋飛雪霧中,隱約現出數角殿脊。

    這一發現,令凌壯志驚喜若狂,如飛向前撲去。

    雪屑打臉,寒風刺耳,由於過度興奮,在這一剎那,他一些也不覺得了。

    來至巨木松林的邊沿處,巍峨的立着一座厚大牌坊,四根巨柱,已被冰雪密密裹住,分不出是石是木。

    凌壯志強抑心中的興奮,停身立穩,仰首一看,只見正中前傾下斜的石匾上,赫然刻着四個已顯得有些模糊的斗大石字——凌霄之門。

    一看之下,驚喜欲狂,他似乎忍不住向天長嘯,以發泄這些天來旅途所受的風霜之苦。

    但,他不敢在這世外清靜佛地放肆,於是,仰天吐了口長氣,讓激動的心情靜下來,接着大步走進凌霄之門。

    門內一道寬路,積雪極厚,走在上面堅逾冰石,兩側巨松,高約數丈,俱是數人合抱的大樹。

    數十丈外,是座覆滿冰雪,並列三洞的大山門,在皎潔的月光下,遠遠看來,雄偉巍峨,氣勢磅礴。

    再前進十數丈,發現三門緊閉,積雪已將門洞堵死,似是多年無人出入。

    凌壯志心中大吃一驚,縱身而起,飛身前撲,來至近前一看,三座大門破爛不堪,早已多年失修。

    仰首上看,巨匾破裂,油漆盡脱,已看不清任何字跡了。

    凌壯志這一驚非同小可,宛如由絕峯之巔跌入萬仞深淵,立時驚出一身冷汗。

    於是,急忙一定心神,騰空飛上山門,遊目一看,當頭如遭雷擊,身形一連幾幌,險些栽進門內。

    只見殘垣塌屋,破棟斷梁,三座巍峨的大佛殿,僅殘餘一兩個山牆脊角,一片荒涼悽蒼的景象。

    凌壯志在萬分興奮之際,突然遭此打擊,多日來的風霜疲憊,一齊向他襲來,只覺頭暈目眩,搖搖欲墜,他自覺兩腿已不能支持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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