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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拍賣主持人宣佈了這一點,酒店的大堂中,起了一陣小的騷動,從很多的神情上,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已經完全放棄了。

    拍賣主持人清了一下喉嚨,道:“看沒有人出更高的價錢?”在年輕人的身後,土耳其皇略舉了舉手,用宏亮的聲音道:“一千九百萬!”

    三個阿拉伯人一起叫了起來:“兩千萬!”

    年輕人和他叔叔互望了一眼,老人家微笑着,低聲道:“別心急,先讓他們去熱鬧熱鬧!”

    他們的身後,土耳其皇又叫道:“兩千一百萬!”

    年輕人轉頭,向土耳其皇眨了眨眼,土耳其皇一副充滿信心的樣子。

    年輕人轉回頭來,低聲道:“叔叔,我曾詳細算過,就算以四千萬的價錢買下來之後,逐枚賣出去,也可賺兩成利潤!”

    老人家道:“錯了,可以賺一倍!”

    年輕人有點愕然,老人家低聲笑道:“你太不會做生意了,當全世界僅有的幾枚金幣,全在你手中的時候,價錢就由你來定了!”

    年輕人直了直身子,他聽到奇勒博士參加出價了,他的聲音有點嘶啞,但極其鎮定,他叫着道:“三千兩百萬!”

    被老人家形容為可以將鈔票鋪滿整個撒哈拉大沙漠的阿拉伯人有點憤怒,叫道:“三千三百萬!”酒店的大堂中,又起了一陣騷動,在人聲嗡嗡之中,一個低沉的聲音,立時令得在場的所有聲音,全靜了下來,一起向那聲音的來源看去。

    發出那聲音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神情有點陰森,勾鼻子的歐洲人,他説的話很簡單,只不過是三個字:“四千萬!”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那歐洲人也全然若無其事。

    拍賣的主持人吞了一口口水,然後重覆着,道:“四千萬,還有沒有人出更高的價錢?”

    酒店大堂中,一陣沉寂,那三個阿拉伯人低聲商議了幾秒鐘,其中一個,舉起手來,道:“主持人,我們要求知道競爭者的真正實力!”

    三個阿拉伯人一起盯着那個歐洲人,像是將他當成了敵人一樣。

    那歐洲人仍然用他低沉的聲音,道:“難道你們要我將四千萬美元的現鈔,帶在身上?”

    酒店大堂中,響起一陣鬨笑聲,三個阿拉伯人,顯得有點發怒,也有點狼狽。

    拍賣主持人大聲道:“靜一靜!靜一靜!”

    等到大堂中靜了下來,主持人才向那歐洲人望去,道:“先生,要求是合理的,閣下的銀行是——”

    歐洲人道:“瑞士商業銀行。”

    這個答案,是每一個人意料之中的事,主持人立時問他的助手道:“接通瑞士商業銀行的電話!”他隨即又向歐洲人道:“先生,户頭的號碼,或者是户頭的名字,我們要問一下銀行!”

    歐洲人面不改色,聲音也仍然低沉,道:“希特勒,阿道爾夫.希特勒!”

    那歐洲人一説出他在瑞士銀行用以開户頭的姓名,酒店大堂之中,引起的那一陣混亂,簡直是難以形容的,有的人尖叫了起來,有的張大口,發出莫名其妙的聲音,有的叫道:“不!不!”也有的陡地站了起來,由於起得實在太急了,以至連椅子也跌倒。年輕人發着怔,他叔叔皺着眉,正在他們身後的土耳其皇喃喃地道:“荒謬,太荒謬了!”那三個阿拉伯人,用阿拉伯語,高叫了起來,在混亂之中也沒有人聽得懂他們在校什麼。

    主持人在呆了足有兩分鐘之後,才叫道:“靜一靜,各位靜一靜!”

    主持人的助手也大聲叫道:“電話接通了!”

    助手那一句話,比主持人叫喊有用得多,大堂中總算靜了下來。

    主持人將電話聽筒,擱在一具擴音器上,同時,又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大家靜些。

    大堂中的混亂已經停止,自擴音器中傳出的聲音,人人可以聽到,那是一箇中年人的聲音,道:“瑞士商業銀行營業部副經理撲安.鍾斯,有什麼指教?”

    主持人變得很笨拙,一時之間,説不出話來。

    主持人又清喉嚨,説道:“對不起,我們在進行拍賣,有一位先生,喊價四千萬美元,我們要知道他銀行方面的情形!”

    擴音器中的聲音道:“樂於服務,我們的這位客户,他的户頭——”

    主持人再度清理一下喉嚨,説道:“他的户頭,是用阿道爾夫.希特勒的名字開的!”

    擴音器中的聲音道:“請等一等,阿道爾夫.希特勒——”在略一停頓之後,又繼續道:“對,我們曾接到過通知,會有這樣的查詢!”

    主持人又問道:“我可以得到什麼答覆?”

    擴音機中的聲音道:“毫無問題!”

    主持人吞了一口口水,道:“四千萬美元的支票,在希特勒先生的户頭中,是否可以隨時兑現?”

    擴音機中傳來那位銀行經理的笑聲,説道:“先生,希特勒先生的户頭,不時有人來查詢,真的,因為四千萬美元這樣的小數目,而來查詢的,閣下還是第一個!”

    主持人忙道:“對不起,對不起!”

    他放下了電話,解開了領帶,大大地吁了一口氣,望向那三個阿拉伯人。

    那三個阿拉伯人,也有點目定口呆,主持人又望向那歐洲人,道:“希特勒先生,你是不是要作同樣的要求?”

    主持人逕自稱那位歐洲人為“希特勒先生”,在大堂中,又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那歐洲人卻仍然若無其事,道:“不用了!”

    三個阿拉伯人中的一個大聲道:“我們也有保證!”

    他一面説着,一面取出一張本票來,道:“這是瑞士第一銀行的本票,空白的,可以由我們填上任何數目!”

    主持人的助手走向前去,在阿拉伯人手中,取過那張本票來,仔細察看了一回,交還給那阿拉伯人,這時,大堂中是竊竊私議之聲,年輕人也低聲在和他叔叔交談,他問道:“叔叔,希特勒是什麼意思?”

    老人家笑笑道:“你怎麼啦?那隻不過是德國人的一個姓,德國人有許多希特勒!”

    年輕人道:“這我知道,可是阿道爾夫.希特勒——”

    老人家揮了揮手,説道:“就像中國人的張得標,李得功一樣,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年輕人再道:“可是瑞士銀行中的鉅額存款——”

    老人家笑了起來,道:“你究竟想得到什麼樣的答案?你以為他就是那個曾想征服世界的德國元首?”

    年輕人也笑了起來,可是他的笑聲,有點茫然,而且,他不由自主地搖着頭,阿道爾夫希特勒——那個混世魔王就算真的像傳説中一樣,還在人世,只怕他也不會公開用原來的名字的,但是,如果想深一層,如果他還在世,那麼,還有什麼辦法再比公然使用這個名字更安全的呢?

    不錯,每一個人在聽到這個名字之後,一定都會引起震驚,但是在一陣震驚之後,也一定會想到:“那隻不過是同名同姓而已。”而不會再去深究的。

    年輕人又向那歐洲人望了一眼,那歐洲人像是完全不知道他引起了全場騷動一樣,行動仍若無事,看來神態還像是很悠閒。

    主持人又咳嗽了幾下,才道:“從現在開始,為了公平起見,每一位有意出價的先生,都請出示有意購買的證明,有哪一位——”

    主持人的話還沒有説完,凸着肚子的奇勒博士已經説道:“我帶來的是五千萬美元面額的支票——”

    他的話還沒有説玩,一個阿拉伯人已經冷冷地道:“五千一百萬!”

    奇勒博士的額上,冒出汗來,一聲不出,轉身就走出了酒店大堂。一個美國德州油商集團的代表人,在一次拍賣之中,如此慘敗,不等拍賣有結果就退出了會場,只怕還有史以來的第一次。

    那個教廷代表,抿着嘴不出聲,顯然他也無意競投了,土耳其皇輕拍年輕人叔叔一下肩頭,道:“我們聯合競投,怎麼樣?”

    老人家笑着,道:“我放棄了,而且,如果我的侄子有興趣,我會支持他!”

    年輕人立時也笑了起來,道:“我當然有興趣,但是我有興趣的,只不過是中國錢幣,我看還是等有人投到了,我再向他購買吧!”

    土耳其皇聳了聳肩,低聲地説道:“早知會投到這樣的價錢,我可以用另外的方法來得到它們!”

    年輕人和他叔叔互望了一眼,年輕人道:“説得到,不過現在已經遲了!”

    主持人又在高叫道:“五千一百萬!五千一百萬!”

    競爭的只剩下了那位希特勒先生,和那三個阿拉伯人,價錢一百萬一百萬向上加,一直到了七千萬,主持人已經滿面是汗了,就在這時,酒店大堂外,突然傳來了一陣人聲,緊接着,十幾個警官,如臨大敵一樣,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一個階級最高的警官,來到了主持人的身邊!低聲講了幾句話,主持人神色凝重,尖聲道:“什麼?”

    那警官點了點頭,主持人的雙手按在桌上,身子搖搖欲墜,口中發出“咯咯”的聲響,有不少人已經站了起來,年輕人,他叔叔和土耳其皇是站起來的人中的三個,他們在站了起來之後,互望了一眼,同時失聲道:“有人比我們想得更早!”

    拍賣主持人喘着氣,上氣不接下氣地,顫聲叫道:“各位,各位,剛才接到警方的報告,這次拍賣的全部珍貴無匹的錢幣,都……都……”

    主持人講到這裏,大堂中的混亂,已經令得他無法再講下去,主持人聲嘶力竭地道:“全部失竊了!”

    其實,不必等主持人宣佈,已經人人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有的人呆若木雞地坐着,有的人開始向外湧去,年輕人向他叔叔使了一個眼色,他們一起擠在人叢中,向外面走去。

    可是,當他們走出酒店的大門之際,土耳其皇卻一直跟在他們的後面,神色神秘,當他們兩人略停了一停之際,土耳其皇走近來,道:“不請我吃一杯酒麼?”

    年輕人立時有點不客氣地,望看他叔叔,道:“叔叔,你有這打算麼?”

    老人家笑了起來,向土耳其皇道:“你有什麼話,不妨直截了當地説!”

    土耳其皇將聲音壓得極低,道:“中國人,不是你的傑作?”

    老人家笑了起來,道:“不是!”

    土耳其皇的神情仍然十分疑惑,年輕人道:“陛下,我們一直和你在一起,如果你有興趣知道是誰下的手,你應該到現場去看看!”

    土耳其皇喃喃地道:“我會去看的,我會去看的!”

    他一面説,一面有點失神落魄地走了開去,這時,別説土耳其皇,就是年輕人和他的叔叔,也有一點失神落魄,或老説,是一種極度的茫然之感。

    要知道,他們原來是世界上,做這種事的頂尖兒好手,年輕人也曾在那批錢幣展出的場地,仔細觀察過,要下手將全部錢幣偷去,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但是,現在有人做到了這一點,這怎能不令他們心頭茫然?他們都這樣問自己:我落伍了嗎?

    和他叔叔默默無言走出了幾條街,年輕人才和他叔叔分了手,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才進門,他的男僕阿華就道:“有一位小姐,在你書房等你!”

    年輕人又望了阿華一眼,阿華又在低聲道:“就是油畫上的那一位!”

    年輕人的心頭怦怦跳了起來,奧麗卡,她終於來了。

    年輕人站在門口,一時之間,無法決定是進去的好,還是立時退出去,但是他至少得好好地想一想才是,所以他向阿華打了一個手勢,先在華麗客廳的一個角落上的一張安樂椅中,坐了下來。

    那張古老的安樂椅,柔軟而寬大,他將整個身子躺在椅中,好像暫時得到了庇護一樣。

    他足足坐了兩分鐘之久,才站了起來,伸手在臉上,重重抹了一下,他極是希望自己有“七十二變化”的本領,一抹臉,就可以變成另一個人,那麼,他和奧麗卡之間的一切糾纏,就可以一筆勾銷了。

    但是,神話是神話,事實是事實,他不能變化,也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擺脱那已存在的糾葛。

    他走向書房的門,伸手握住了門柄,然後,下定決心,轉動門柄,推開門,走了進去。

    門一推開、他就看到了奧麗卡。

    年輕人不得不承認,奧麗卡看來,永遠是那麼迷人,她不但迷人,而且高貴,那種高貴的神態,是應該在王后或是公主的身上才有;年輕人不禁笑了起來,奧麗卡本來就是公主,奧麗卡公主!

    奧麗卡正坐在書桌之後,並沒有因為書房的門被推開了而抬起頭來,鳥黑瀑布一樣的長髮,鬆鬆地垂下來,遮住了她的一邊臉頰,她手中拿着一隻放大鏡,正在仔細地察看,看年輕人錢幣收集冊的一枚錢幣。

    年輕人向前走着,奧麗卡仍然不抬起頭來。但是,明顯地可以看得出,她這時仍然低着頭,只不過是一種矜持的做作。

    年輕人直來到了書桌之前,才道:“你好!”

    奧麗卡抬起頭來,她並沒有伸手去掠頭髮,而她柔順的頭髮,隨着她抬頭的動作,自然而然地,垂到了腦後,她的眼睛,仍然是如此明亮澄澈,所以年輕人在望着她的時候,可以清楚地在她的瞳仁之中,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奧麗卡的神態很平靜,像是她是一個經常來的熟客一樣,微笑着,説道:“你好!”

    她又在那樣講了之後,頓了一頓,又道:“為什麼你那麼緊張,怕見到我?”

    年輕人是有點緊張,要不然,他剛才也不會在外面客廳的安樂椅子坐上那麼久了,他也並不否認這一點,點着頭,走開幾步,坐了下來,道:“是的,緊張,因為見到了你!”

    奧麗卡半轉着那張椅子,使她自己面對着年輕人,仍然微笑着,説道:“這一次,你可以不必緊張,我沒有什麼要你幫助的,我只不過是來了這裏,所以來看看你!”

    年輕人緩緩地搖着頭,表示不相信,奧麗卡突然一面笑着,一面站了起來,道:“好了,我已經見到你了,看來你並沒有久留我的意思——”

    她一面説着,一面來到了年輕人的身前,年輕人感到了一陣窒息,奧麗卡繼續説道:“你甚至於忘了最起碼的禮貌,再見!”

    她向門口走去,年輕人忙道:“等一等!”

    他一面也站了起來,奧麗卡以一個十分迷人的姿勢,轉過頭來,望定了年輕人,年輕人攤了攤手,説:“既然來了,有什麼事,不妨説了吧!”

    奧麗卡笑了起來,道:“你感到好奇了?”

    年輕人也笑着,道:“我只是想知道,事情是不是和我有關係,我早一點知道,可以早一點防備!”

    奧麗卡搖搖頭道:“完全無關,我是追蹤着一個怪人到這裏來的,當然,我知道你在這裏,所以我來看看你!”

    奧麗卡説得很認真,年輕人的神情人鬆弛了下來,説道:“既然是這樣,如果不妨礙你的追蹤——”

    奧麗卡不等他講完,就搖頭道:“不必了,我要追蹤這個人,並不是容易的事,因為我無法知道他的下一個目的地是什麼地方!”

    年輕人“哦”地一聲,道:“那太可惜了!”

    在通常的情形下,年輕人是應該問一問,奧麗卡在追蹤的怪人,究竟是何等樣的人,可是年輕人卻實在不願意多生枝節,而且他畢竟不是一個好奇心太強烈的人,所以他並沒有問下去,只是走向前,準備和奧麗卡一起走出書房去。

    當他來到了奧麗卡的身邊之際,奧麗卡才突然道:“我有一個疑問,你的叔叔對近代史有研究,他應該可以解答,你可以代我問一下麼。”

    年輕人沒有出聲,奧麗卡皺着眉,道:“希特勒是不是沒有死?”

    年輕人陡地一怔,他有點明白奧麗卡公主在追蹤的那個“怪人”,究竟是什麼人了。

    年輕人略頓了一頓,道:“希特勒的生死是一個謎,但就算他沒有死,他一定也不會再用本來的名字出現的,何況,他看來一點也不像!”

    奧麗卡陡地一震,後退了半步,望定了年輕人,滿臉疑惑的神色,過了好一會,她才道:“你怎麼知道我的事,你準備怎樣對付我?”

    年輕人忙搖着頭,道:“別緊張,我完全不知道你的事,也絕沒有什麼打算,只不過你問起了希特勒的生死,而我又恰好在今天見到一個自稱阿道爾夫.希特勒的人,要將這一件事聯想在一起,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整件事,就是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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