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文學 > 武俠小説 > 《奪命閻王》在線閲讀 > 第一章 劈棺鞭屍

第一章 劈棺鞭屍

    甲午,八月,一十五日。

    湖南,衡山,少林下院。

    這本是一座香火鼎盛,僧侶眾多,善男信女絡繹不絕於途的大寺院,不料現在卻變得牆倒壁塌,瓦礫遍地,蛛封塵積,幾已變成一片廢墟。

    寺內草深沒脛,蟲鳴如泣,白骨累累,磷光閃爍,偶爾還會傳出一兩聲分不清的神嚎?還是鬼哭的聲響。

    時值子夜,適逢中秋,本是皓月當空的時候,那知,烏雲逞威,月色盡失,只有幾顆疏落的星星,發出閃閃之光,在黯淡的光輝下寺內鬼影幢幢,時有時無,忽隱忽現,顯得格外神秘,陰森,而又恐怖!

    這時,廟門口黑影一閃,靜悄悄的立定一個鳳目瑤鼻,面帶彎月面具的少年。

    蒙面少年揚目四望,見寺內寂靜如死,空無一人,渾身打了一個寒慄。

    “天哪!難道英雄大會已經舉行過了?”

    音顫韻威,滿腹焦灼,忽的雙臂一抖,直向寺內射去。

    寺內東邊是一大片殿院樓閣,西邊是一個寬闊的廣場。

    廣場的左,右和後面,擺着至少有三千桌子,可惜都已破爛不堪,散落一地。

    正前方,有一個石砌的寬大平台,平台上面寫着:“較技台”三個大金字。

    “較技台”的右邊有一個“評審台”,左邊有一塊“告示牌”。

    蒙面少年略一打量,便箭也似的向前撲去。

    “較技台”的台上,台下,白骨森森,骷髏堆積如山,武林中人丟弄的刀,劍,筆,簫,比比皆是,陰風過處,寒氣襲人。

    蒙面少年看着看着,雙眼發直,熱淚如湧,竟然放聲痛哭起來。

    瞬息之間,前塵往事,一齊兜上心頭,一幕悲慘的記憶壓得透不過氣來……。

    哭聲悽悽,感人至深,淚盡血湧,慘不忍聞。

    只聽他悲涼,絕望,又顫抖的喃喃自語道:“天哪!我不避艱難險阻,不惶譏訕辱罵,卧底偷技,登門乞藝,忍辱含羞,苦苦的修煉了十年,就是為了在英雄大會上揚名立萬,為我自己爭一口氣,可是,天哪!我記得清清楚楚,武林各派曾經公決英雄大會在甲午年的中秋月明之夜舉行,地點就是衡山少林下院,為什麼會突然提前?”

    他感到萬分因惑,迷憫。

    難道……?

    難道……?

    這是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呀?

    完了!完了!我的全部希望都完了!

    蒙面少年似乎有一段極端傷痛的往事,英雄大會對他萬分重要,直氣得垂胸跺腳,抱頭痛哭不止。

    霍然,少年雙掌交揮,像瘋子似的,撲到較技台上,向堆積在台上台下的骷髏白骨,連環不斷的發掌猛攻。

    瘋狂的攻出三百多招,依然意猶未盡,而神智,在萬念俱灰之下,卻已開始渾沌。

    “武林第一掌,給我滾出來,接小爺一掌!”

    “武林第一劍,給我滾出來,接小爺一劍!”

    “武林第一筆,給我滾出來,接小爺一筆!”

    “武林第一簫,給我滾出來,接小爺一簫!”“武林第一人,給我滾出來,小爺要殺了你!”

    少年狂呼至此,已是筋疲力盡,手指看台上台下的骷髏,白骨,聲嘶力竭的道:“第一!第一!那來的這麼多第一!你們這一串都是沽名的釣譽的東西,死了活該!一千一萬個活該!”

    越説越氣,怨憤難消,雙臂伸縮間又攻出一百多招。

    少年好深攻力,較技台的四周,立時風聲如濤,白骨橫飛,右面“評審台”上的三把高背描金座椅,雖在十丈之外,依然被他震成碎片,左面的“告示牌”,距離最遠,也已震得東倒西歪,搖搖欲墜。

    較技台上下更是滿目瘡痍,好像經過一次暴風雨的洗動倒的,所有的白骨,骷髏,都被劈成齊粉,碎片,飛出台外二十丈遠,掃得整個較技台上,乾乾淨淨的,纖壓寸土不存。

    一則內心悲痛過度,二則接連施展四五百招。

    方力盡精疲。

    忽見他身形劇烈的搖擺了好幾下,終於不支暈倒在較技台上。

    當!少年一倒,佩在脅下的一支兵刃自動跳出鞘來。

    這是一支十分古怪的兵刃,握柄之處倒劍,通體筆直如簫,三稜鋒利似刀,塵端圓椎若筆。非劍,非蕭,非刀,非筆!

    刃身三面稜角的中間,鐫刻着:“無敵令”三個字!三面完全一樣。

    “無敵令”?多為古怪而又託大的名字,饒他方鬚髮斑白的老江湖,也可能從來沒有聽説過武林中有這麼一支怪兵刃。

    刀身通體雪亮,透射着一縷懾人的寒芒,落地時發出一陣龍吟鳳嗚之聲,明人一見就知絕非凡品,定是吹毛斷髮,削鐵如泥的亙古神刃無疑。

    這“無敵令”本身就已珍貴無比,更何況……

    星移斗轉,雲退月出,皎潔的銀輝投射在少年的身上,倍增無限孤單,落寞,慘,與神秘之感。

    一個時辰後,少年才悠悠的清醒過來。

    他像被釘子釘住了,久久,躺在原地未動,茫然的望着頭頂的浮雲皎月。

    恍惚中,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惡性夢,一種如夢初醒恍如隔世之感。

    許久,才喃喃自語道:“英雄會提前舉行,我未能揚威較技台,給那些追名愛臭的傢伙一點顏色看看,乃是終生一大恨事,往事已至此,懂又何益,我不妨追上門去,登門求教,告訴他們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如有參與白丈峯掘墓鞭屍之人,就要他們的命!”

    此念一興,悲憤頓消,腰部微一用力,彈身一躍而起。

    忽然一眼瞥見“無敵令”落在一旁,以不由大變,急忙雙手拾起,細勇審視,神色至謹慎小心。

    少年將握柄之處的扣簧一按,刃峯微偏,中空之處射出一縷紫色的光幕,這才安下心來,將“無敵令”一入鞘中,縱身躍下較技台。

    走至“告示牌”前一看,只見用紅漆寫成的:

    武林第一人。

    武林第一掌。

    武林第一劍。

    武林第一筆。

    武林第一簫。

    五行字,依然依稀可辨,而下面的名字,卻已被風雨洗刷乾淨,無法分辨。

    少年看畢,大感失望,心説:“這五個第一,也不知被誰看得去?我縱有登門求教之心,卻方無所適從?”

    繼而一想,這五個人定是響噹噹的人物,尤其在得到第一之後,更是躊躇滿志,到處張揚,只要向武林中人一打聽,不難得知。

    當下運勁,在“告示牌”上五個“武林第一”的下面,以“金銅指法”橫寫了七個字,為:無名小卒向文雄。

    指力蒼勁身力,筆劃飛龍走鳳,功力之深,已至不可想象的境界。

    向文雄寫畢,微微一哂,隨即在較技台四周撿了許多白骨,骷髏,搬至廣場的中央,準備派用場。

    來來去去的至少搬來一百多個骷髏,和無數的白骨,向文雄胸有成竹似的,立刻在廣場中央,擺下“武林第一”四個巨大無比的骷髂白骨字。

    諸事完畢,少年滿意的一笑,方待轉身離去,忽聞夜空中飄匯來一陣簫聲,不由自主的又停了下來。

    這簫聲十分怪異,起先悠揚協和,令人入耳心曠神怡,油然生出思古之情,慾念名利之心頓消。

    曾幾何時,簫音高拔,高亢入雲,充滿了殺伐,暴戾之韻。

    不一會,韻律再轉,低沉尤戚,訴説盡英雄末路之苦。

    向文雄聽得入耳,心中直嘀咕,覺得這定是一位飽經風霜憂患的風塵異人。

    本想趨前拜謁,順便探聽一下五個“武林第一”的歸屬,不料,簫音三轉三折,忽又停了下來,向文雄雖是身負絕學之人,竟不知吹簫之人到底隱身何處。

    較技台的後面,有一座奇花異卉叢生,峯巔奇一,堆綠積翠的小山,簫音似是從這山上飄飄而來,向文雄細細觀看良久,卻看不出一點端兒。

    正感困惑不解,忽見較技台上出現一個身着藍衫,劍眉虎目,面容肅穆的中年人,當即大踏步的走了過去。

    來至近前,這下看清藍衫客在較技台上散下一個簡單壇,上罩四色瓜果,五葷六素,以及祭典所用的香,紙,燭等,一應俱全。

    藍衫中年約三十餘歲,太陽穴高高鼓起,顯是內家高手無疑,一直恭謹虔誠的低頭工作,對向文雄的出現似如不覺,甚至連抬頭看他一眼都不會。

    向文雄風此情景,大為納罕,上前行了一禮,温文有禮的説道:“請問這位兄台,在此擺上祭壇作甚?”

    藍衫客聞言首先揚目望望場中央的“武林第一”四個骷髏字,再瞧瞧“告示牌”上的向文雄三字,面罩寒霜,不屑已極。

    遲疑片刻,“那咱們再見啦!”

    正欲轉身拂袖而去,藍衫客突以無比冷漠的語氣説道:“在此設下香案,自然是拜祭少林下院的僧侶,和喪生在英雄大會上的四方豪傑,閣下實在問得多餘。”

    向文雄怔了一怔,道:“怎麼?少林下院的大師也死了嗎?”

    “為了主持公義,阻止羣豪兇殺,被一羣沽名釣譽的人殺了個雞犬不留。”

    “噢!有這等事,那真是太不幸了,敢問英雄大會是什麼時候舉行的?”

    “去年今日!”

    “為什麼要提前一年呢?”

    “對不起,你已經問得太多了,再見!”

    説走就走,轉身下台,直向較技台後面的山上飛奔而去。

    履輕盈,衣袂飄飄,快如星拋電瀉,輕功之高,實在了得。

    向文雄做夢也想不到天底下會有這麼不通情理之人,心中惱火,卻又找不到一個發作的藉口,氣得牙齒打顫暗道:“哼,我向文雄今天和你泡上了,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絕不善罷甘休。”

    心忖之間,人已電射而出,和藍衫客走了個不前不後。

    “在下以禮相見,出言請教,閣下卻憑般冷漠傲慢,豈不有點跡逝不通人性?”

    “朋友説此話未免強詞奪理,難道我有一定要答覆你的義務麼?”

    “這……?”他本來是想找查的,卻被藍衫客的一句話堵住,欲辨無詞。

    藍衫客不屑的抬頭望了他的面具一眼,忽的奔勢加快,登山而上。

    原以為自己腳程極快,定可把他拋下,那知疾奔,袋煙工夫,向文雄依然寸步不離,而且神色從容,似乎未盡全力,不禁一呆,道:“朋友苦苦追蹤糾纏,不知是何居心?”

    “這座山又不是你們家的私產?難道不讓人去嗎——哼哼!”

    向文雄終於出了一口氣,藍衫客聞言一時語塞,只好全力施開絕頂輕功,穿入山峯深處的花草樹木之中。

    蒙面少年心中冷笑,暗自決定要跟蹤到底,看他究竟弄什麼玄虛,當下緊緊跟在他身後丈許之處,不即不離,變步亦趨而行。

    藍衫客全力施展,竟然甩不掉人家,心內羞憤交加,陡地止步停身,寒聲説道:“我鄭重的向你提出警告,再要無理糾纏,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本人也鄭重的警告閣下,再妄自尊大,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哼!”

    “哼哼!”

    二個詞鈞相對,咄咄逼人,大有一言不合即火拼之勢。

    突然一陣幽幽的簫聲,從半山腰上的花叢中飄酒下來,祥和修揚,入耳使人五藴皆空,飄飄欲仙。

    藍衫客聞聲臉色微變,怒氣升而復泄,暗喊一聲:“慚愧!”直向簫聲來處奔去。

    向文雄見他如此,縱有一肚子的怒氣,也是無從發泄,必説:“這人古怪的可以,那吹簫之人更透着邪門,我向文雄今天倒要看個究竟。

    二人一前一後,步步登高,穿過一片密林,幽徑的盡頭,現出一個工綠瓦,以乳白色大理石為柱,青方磚地,小巧別緻的“養性亭”。

    亭子四周,花卉叢生,異香撲鼻,前面可俯瞰少林下院全景,後面是一道刀削劍切,光滑如鏡的石壁,壁上遍是騷人的留詩題字,清幽雅靜,景色宜人,實是修身養性的好所在。

    “養性亭”內的石凳上,這時正倚坐着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

    老人單顏鶴髮,道貌岸然,神情肅穆,不怒而威,正自閉目吹簫,對眼前之事渾如不覺一般。

    藍衫客回頭瞪了少年一眼,垂手恭身而立,一語不發。

    向文雄已意識到,眼前的白髮老人來頭不小,也未敢造次,定目細細打量。

    這一打量,他發現亭心石桌上,擺着一副棋盤,紅黑齊全,一子未動。

    同時,桌上另有一壺兩杯,杯中酒滿欲益,同樣點滴未飲,心想:“看起來,這位老人家似乎有約,但不知所會之人是誰?”

    老人簫青幽幽,歷久不輟,二人等候頓飯工夫之久,依然毫無反應。

    這時簫韻疾轉,變徵轉商,如泣如訴。盡是思古懷故之音。向文難聽得入神,心靈交感,神馳意蕩,眸中淚水盈盈。

    霍然,音律高拔三階,兇殘暴戾,如萬馬奔騰,似怒潮澎湃,隱約中似有喝喲打鬥,哀鳴慘吼之聲,向文雄淚眼錯藥中,一幕極端悲慘不幸的往事又展現眼前,眸中忽然滾下兩道兇芒!

    老人吹奏着,不知何故,眸中忽然滾下兩行熱淚,順腮而下,滾落在地。

    見他倏然揚簫一掄,帶起一縷尖鋭的絲絲之聲,忽的脱手飛出,擊向面前不遠處的石柱。

    簫,柱相撞,火花四濺,大理石石柱被擊下一條和簫身粗細相等的橫溝,石粉四散,迎風翻飛。

    而那支簫卻毫髮未損的落在柱下。

    向文雄這才看見,此簫全身呈紫綠色,光澤鮮豔,耀眼奪目,月光下寒芒閃閃,懾人魂魄,陡然靈機一動,吃驚不小,暗道:“這是紫玉簫……”

    老人老淚縱橫,神色黯然,一直未會舉手拭淚,擲出“紫玉蕭”後,亦未睜眼看一下,向文雄雖是極為聰明之人,此時也説諱莫如深之感。

    藍衫客早已眼淚婆娑,上前雙手拾起“紫玉簫”,輕輕放至老人身旁,低沉恭謹的説道:“師父,您老人家哭啦?”

    老人聞言忽然放哈哈一笑,道:“孩子,師父會哭?哈哈哈哈哈!”

    這笑聲甚是狂傲,而又藴含着許多蒼涼的韻味,比哭還要難聽。

    向文雄呆了一呆,藍衫客一本正經的説道:“稟師父,祭壇已經擺好,是現在就要祭祀?還是要等……?”

    老人依然雙目緊閉,以堅定的口氣説道:“要等!要等!一定要等!”一微頓又道:“和你一齊來的是誰?”

    向文雄暗吃一驚,心想:“這人好深的功力,我始終默不做聲,他也未會睜眼瞧看,怎知另有其人?”忖念間,藍衫客正容説道:“回稟師父,來人是個蒙面少年。”

    “你帶他來做什麼?可是……?”

    “師父,不是徒兒帶他來此是他自己跟蹤而來。”

    “二老之會,事非等閒,以你的輕身工夫,難道不可以把他拋下?須知為師的門規森嚴,此番二老相會,對整個武林的前途影響至深且矩……”

    老人聽至此,星目陡睜,寒芒暴射,死死的盯着向文雄,宛如欲透穿他的肺腑似的。

    向文雄只覺得老人雙目如電,更似兩把飛刀利箭,精芒懾人,不敢逼視,連忙把頭一低。

    老人氣忿忿的打量了一陣,忽然扭頭對藍衫客道:“剛才有人在廣場上以白骨骷髏擺下‘武林第一’四個字,可是此人?”

    向文雄見他神色冷傲恚忿,滿臉不屑之色,不由有氣,藍衫客正等開口,他已搶先答道:“正是區區在下,前輩有何見教?”

    老人聞言臉色一沉,冷如冰霜似的説道:“娃兒年紀不大,怎麼也這樣熱衷武林第一之名,唉,真是可惱可嘆!”

    向文雄聽得一怔,這才明白藍衫客師徒對自己簡慢的原因所在,連忙爽聲説道:“前輩請別誤會,在下絕非你心目中的沽名釣譽之人,擺下武林第一四字的目的,是要決心打敗所有的武林第一,教訓教訓那些真正沽名的釣譽的人!”

    此話一出,二人全都一呆,老人白眉一揚,道:“娃兒好大的志氣!”霍地,單掌在地上一較,身形電拔而起,鬚髮飄飄中,向向文雄當頭罩下一片掌影。

    變生倉卒,向文雄大吃一驚,見老人身手矯健,動作奇快,招式精純玄奧,來勢威猛無倫,那敢存絲毫大意之心,急忙閃身橫躍,堪堪避過一掌。

    向文雄動作雖快,依然被老人的掌風掃中,震得歪了一歪。

    老人一擊無功,臉色陡變,沉氣落地後,放聲一吼,鬚髮蓬飛,“飛去瀉電”,“分花拂柳”,“月落鳥啼”,又一口氣攻出三掌,每一都用了十成的功勁,似乎決心要把向文雄毀在這裏。

    老人功力深厚,掌勁雄渾,三股暗力彙集成一道狂濤駭浪,以排山倒海之勢,向向文雄的全身各處要害壓至。

    向文雄雖是年輕氣盛之人,卻是彬彬有禮,不願打無名之戰,見狀冷聲一哼,只守不攻,單掌一封,飄然後退。

    老人三招急攻,竟然奈何不了少年,暗暗覺得少年來頭不小,定必是身懷絕技,當下振臂一抖,狂風大作,又一聲不響的追了上去。

    “前輩請別欺人太甚,你我無冤無仇,閣下一再出手挑撥,不知用意何在?”

    “小子休説廢話,我老人家今天要給你點顏色看看,接招!”

    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氣,向文雄不禁勃然大怒,道:“好,你上吧,在下接着!”

    着字出口,老人掌招已遞至面前,向文雄猛提一口丹田真氣,勁行右臂,“天王託塔”,舉掌硬封。

    藍衫客一見他舉掌封拒,竟未出手還擊,心中大大吃了一驚,認為除非二人彼此功力相若,距離不遠,否則,一個不小心就會震斷右臂,甚至掌力擊頂而亡,暗自覺得蒙面少年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老人亦有同感。

    動了真火,猛然獅吼一聲,再加上三分勁力硬生生的撞了上去!一個硬撞生死須臾。

    緊急萬狀。

    二人的臉色都陰沉沉的,一難不發,各不相讓。

    驀然,一聲轟然巨響沖霄而起,黃塵滾滾,落葉蕭蕭,宿鳥驚飛,哀鳴不止。

    只聽向文雄悶哼一聲,右臂痠痛如割,身形一矮,跌跌撞撞的退了三大步。

    老人成年高功深,居然也被震得一歪,退了半步。

    老人出手的目的,一來想考驗向文雄的功力修為,二來是想查明他的師承門派,萬萬想不到向文雄年紀輕輕的竟然身負絕世之學,匆匆交手數招,不但沒有查出人家的出身來歷,還幾乎栽了跟頭,他非但感到遺罕,簡直不敢相信天底下會有這麼年輕的一流高手。

    藍衫客更是呆若木雞似的楞在那兒,一句話也説不出來。

    向文雄出道之初,本有揚威英雄大會的意願,來此後,見會期已過,痛不欲生,然後決定登門求教,擊敗五個武林第一的決心,今見和眼前老人一交手之下,竟未討得便宜,心中大感氣解,不由暗暗長嘆一聲。

    沉默半晌,向文雄一瞥亭內的“紫玉簫”,忽有所悟,沉聲説道:“閣下是誰?莫非是‘武林林第一簫’的得主麼?好極,小俠此來,為的就是找你們這一羣武林第一討教幾招……”

    少年自説自話,老人根本充耳無聞,仰天一嘆,喃喃自語道:“長江後浪推前浪,自古新人勝舊人,放眼當今武林之世,能夠接下我老人家十招的人,實如鳳毛麟角,少而又少,想不到小俠小小年歲,便有這等身手,實為老夫生所僅見!”

    祥和的眸光從少年臉上一掃,又道:“武林第一名,不知使多少英雄好漢為此喪命亡魂,娃兒身懷絕技,決心要打破‘名’之一關,立意至善,可嘉可獎。

    不過,目下武林英才輩出,偏多飛揚跋扈,盛氣凌人之士,五個武林第一全都是視名如命,目空一切,而又武學造詣極深的人,以你目下的功力修為,恐怕是險阻重重,未敢過分樂觀。”

    向文雄聽在耳中,始知老人用意所在,連正心説:“前輩教訓得極是,晚輩自知功力尚淺,自當倍加努力,以期如願以償!”

    “好!如此甚善,小俠能虛懷若谷,加倍努力,多加磨練,將來的成就定必無可限量,打敗五個武林第一,也並非什麼不可能之事。”

    月影西斜,星光迷離,老人凝視亭中棋盤良久,忽然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道:“敢問令師怎樣稱呼?”

    向文雄聞言猶豫一下,道:“家師是一位隱跡四五十年的江湖異人,晚輩拜別行道江湖時,他老人家一再交代,不準對任何人提起他的名諱,所以……,在下覺得很抱歉!”

    “不要緊,武林濟濟多士,代代有隱跡奇人,老夫不會介意,但不知小俠何故立意要打敗所有的武林第一,卻並無絲毫爭名之心?”

    “晚輩所以如此,一因家師嚴命,二因我自己的身世,不得不爾,並非有意和人爭強鬥勝!”

    “可否説得詳細一點,你的身世怎會和武林第一有關?”

    藍衫客被少年的話頭引起興趣,凝神注視,等他開口。

    那知少年一聞此言,面部卻掠過一抹痛苦之色眼眶之內居然滿含淚水,沉吟很久之後,才嚅嚅説道:“對不起,此事對在下關係太大,晚輩實有不得已的苦衷,萬望海涵才好。”

    老人眼見他神色有異,説完之後居然落下兩顆豆大的淚珠,情知事情不簡單,必有非常的原因,而又未再追究別人的隱衷,當上改口説道:“那麼,你可知五個武林第一,都被誰得去麼?”

    “在下出道不久,尚不知此事始末,正想請教。”

    “哦!”老人一怔,哦了一聲之後,未再出言。

    “老前輩,敢問英雄大會為什麼會提前一年舉行?”

    老人想了想,道:“此事説來話長,簡單地説,江湖上有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血手陰魔殺人王,心黑手辣,視人命如草芥,嗜殺成性,絕毒無比,大家恨他入骨,卻又畏若虎狼。

    舉行英雄大會之事,早在十多年前,就公決武林第一。究竟屬誰,至後血手陰魔肆武林,羣豪又藉英雄大會之便,聊起圍剿此人。

    可是,話是這樣説,血手陰魔的武功太高,‘龍爪指’和一支‘紫龍尺’,打遍天下無故手,羣蒙又擔心他逞兇英雄大會,造成空前的浩劫……”

    微頓,繼續説道:“不料,事有湊巧,一年多以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里,羣英豪圍攻血手陰魔於雁蕩山,老魔頭負創而逃,使四方豪傑釋如重負,逐公決提前早一年舉行,以便在大會結束之後,繼續追殺老魔,不幸事情急轉直下,枝節橫生,眼看演出一場空前未有的大殺劫,實非始料所及!”老人説到這裏,向少林下院的廣場望了望,但見白骨累累,滿目淒涼,不由仰天深深嘆息不已。

    “老前輩,聽説血手陰魔已經死了,您知道嗎?”

    “知道,老夫為此還親自跑了一趟百丈峯。”

    向文雄一聞此言,臉色大變,眸中寒芒暴閃,一幕血淋淋的往事登時湧上心頭。

    “血手陰魔殺人王,”看來是一個陰森恐怖,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實際,向文雄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乃是天下最慈悲,最和善的一門派長老,他殺人有不得巳的苦衷,並非生性如此。

    向文雄是他唯一的衣冠傳人,自然知之甚深。

    可是,很不幸,正如這位老人所説,血手陰魔在一年多以前,被黑白兩道數百名武林高手圍攻於雁蕩山,負創而逃後,終於不治身死。

    血手陽魔殺人王的死,對整個武林來説,無疑是認為一則驚天動地的好消息。

    於是——

    處處有人在談論血手陽魔殺人王的惡績,與罪狀。

    處處有人在為血手陰魔的死拍手稱慶,相互道賀!

    而且,江湖上到處快馬飛馳,行色匆匆,武林好漢,綠林豪客,乃至名宿,耆老,梟雄,巨寇,像潮水似的,湧向血手陰魔殺人王的埋骨之所——天目山百丈峯。

    他們之中,有的是想親眼看看血手陰魔殺人王是否當真人已死?

    絕大多數的人,卻是別有詭謀,企圖偷盜可能埋葬在血手陰魔棺材裏的奇書寶籍,其是“紫龍尺”,“紫龍經”!由於大家都想得到這些稀世奇珍,百丈峯頭無形中掀起一場空前未有的腥風血雨。

    喝叱打鬥之聲處處可聞。

    傷亡呻吟之人皆是。

    結果,百丈峯上,繼羣英大會之後,又演出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四十多條英雄好,喪生在一個久已不在江湖的女魔頭——“樹魔妖姬毒閻婆”的手下。

    另有四五十人死裏逃生,但也早已在閻王爺的面前掛了號,遲早非死必殘。

    因為,血手陰魔殺人王乃是智力慎密之人,在他臨死之前,早有周密的佈署,屍體,棺木,甚至墓土上都作了手腳。

    凡是曾經掘墓的人,手上必會現出紅色異微。

    劈棺者是紫色!

    鞭屍者是黑色!

    紫色當殘!

    紅色要斷一手!

    這是血手陰魔殺人王生前定下的鐵律,無名小卒向文雄就是他的執行人。

    當時,向文雄會以一個牧童的身分,現身百丈峯,目睹羣豪掘墓,劈棺,鞭屍之事並且眼見閻婆肆虐,更在羣豪逃竄之後,把去而復返的“寒北雙煞”毀在當場。

    他記得,少林高僧“濟世”大師,曾經參預掘墓,劈棺,鞭屍。

    此外,還有很多人,但由於人數太多,他已不復記憶。

    好在,這些人的手上都留下明顯的標誌,絕對不會認錯。

    文雄一聽眼前的這位吹簫老人本經去過百丈峯,心中猛然一驚,雙目寒芒四射,落在藍衫客師徒的手上。

    他曾在峯底下重誓,凡是參加掘墓,劈棺,鞭屍的人,不死也要殘廢,最低限度要斷一手,如果藍衫客師徒手上有紅,紫,黑的顏色出現,一場生死之搏就在眼前。

    所幸,二人的手上並無異面,向文雄殺機倏斂,認為必是在眼見血手陰魔確已死去後揚長而去之人,當下蹙眉一想,道:“江湖上盛傳百丈峯頭有人鞭屍奪寶,前輩對此有可觀感?”

    吹簫老人沉吟一下,肅容滿面的説道:“血手陰魔殺人王生前雖然陰慘絕毒,殺人無數,但死者已矣,更何況是死羣豪手下,鞭屍似嫌過分,奪寶更接近卑鄙,用心叵測!”

    説完,忽覺少年問得突兀,正欲追問究竟,向文雄搶先説道:“五個武林第一,畢竟落入何人之手,可否賜告?”

    老人先不正面籤話,反問道:“江湖上有‘武林四老’之説,令師可曾提起過?”

    “晚輩洗耳恭聽。”

    “醉,笑,瘋,痴!”

    “請前輩説得再詳細一些”

    “醉叟‘鐵掌追魂’,以‘風雷掌’稱絕江湖,笑叟‘三指神劍向宏道’,以‘驚魂劍’獨霸武林,瘋叟‘筆判陰陽杜光宇’筆招精絕,宇內同欽,不知贏得多少人的讚歎,喝彩。”

    “痴叟是誰,你老人家還沒有説呢!”

    老人望望“紫玉簫”,道:“痴叟?紫玉人鬼簫趙笑天,正是小老兒。”

    向文雄聞言油然而生敬佩之心,恭身行了一禮,道:“請恕晚輩眼拙,不識前輩金人,當面謝罪!”

    紫玉人鬼簫趙笑天微一頷首,肅容滿面的説道:“小俠請務多禮,紫玉人鬼簫已非昔日可比,老夫這塊金字招牌,隨時隨地都可能被人砸掉!”

    向文雄一呆,道:“趙前輩此話怎講?”

    “你可知道武林第一劍的是誰?”

    “不知道。”

    “是三指神劍向宏道!”

    “哦,……哦!……”

    “三指神劍向宏道”七字,恍如一把利劍插在他的心上.全身打了一個寒慄,臉色數變,情形大異,哦了兩聲,不知如何接言。

    紫玉人鬼簫趙笑天師徒,睹狀大為驚異,趙笑天説道:“孩子,你怎麼發抖,莫非……”

    “沒……沒有什麼,請趙前輩繼續説下去!”

    “三指神劍向宏道得到武林第一劍之後,橫衝直闖,目空一切,招兵買馬,不可一世,氣焰萬丈,盛氣凌人,那份得意飛揚之態,大有君臨天下,唯我獨尊之概,短短一年之內,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漢栽在他的手裏,就連瘋叟杜光宇,連老夫他也不放在心上,再揚言要出手收拾,你説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夫的這塊金字招牌豈不是搖搖欲墜,隨時可能被人砸掉!”

    向文雄聽畢,心內暗驚,往事倏現,感觸良多,也不知是喜?是憂?是驚?是恨?久久未發一言。

    許久,向文雄激動得情緒才算平靜下來,沉聲説道:“除過武林第一劍已為三指神劍所得外,其餘第一掌,第一簫,第一筆,還有武林第一人究竟落入何人之手?”

    紫玉人鬼簫趙笑天,聞言搖搖頭,道:“老夫和你一樣,也是一無所知。”

    向文雄一愣,道:“什麼?你老人家身為武林四老之一,竟然也不知四個武林第一的歸屬?據晚輩所知,掌,劍,筆,簫,這四個武林第一,天下英雄一至認為武林四老可以穩得,所爭者只有一個冠蓋羣化的武林第一人……。

    趙笑天不等他説完,便聲沉語重的説道:“事情是這樣的,英雄大會開始之後,三指神劍向宏道那個老匹夫首先登台叫陣,一連劍斬二十四個望重一方的名劍手,掀起一場軒然大波比武較技,理當點到為止,這樣濫開殺戒,似乎有違大會主旨,主持大會的人應該制止才是!”

    “當時主持大會者,是由早已宣佈不參加武林第一之爭的少林,武當,和崑崙三派的掌門人,聯合組成一個評審團,三位掌門人眼見向宏道兇性大發,違規行事,就出言制止,甚至有意取消他的參賽資格,不料向宏道眼高過頂,藐視少林濟仁大師等人的權位,根本不予理會,仍舊一意孤行,老夫忍無可忍,憤而挺身登台,據理力爭,老匹夫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惡語相加,和老夫動起手來,一場惡戰下來,老夫一時疏忽,被他刺中一劍,逼下較技台,當時深知一場不幸的殘殺,已是無可避免,遂轉身退出英雄大會。”

    向文雄見老人説來悲憤激昂,心情陡地一沉,尤其是趙笑天肯將自己當眾落敗之事説出,更令他敬佩不已。

    “老夫退出大會之後,據説三指神劍向宏德又接連劍劈十幾人,正式當選為武林第一劍。”

    “後來呢?”

    “後來據我所知,英雄大會突然出現一位紅粉佳人,聲言要爭武林第一人,與會羣豪一聞此言,全場譁然,羣情沸騰,有不少望重武林的名流俊彥,出手迎戰,萬萬想不到,這位紅粉佳人的武功簡直高到匪夷所思的程度,差不多的人只要登上台,就被他一掌劈了下來,當場一命嗚呼,就是已經取得武林第一劍第一掌的幾位頂尖高手,也僅僅只能招架三十招左右,便暈倒在較技台下。

    “唔!”

    “這女魔頭一口氣殺百人左右,少林,崑崙,武當三派掌門人,在用盡一切方法無法阻止的情形下,憤而挺身而出,竟將三派掌門人當場點暈,麻要穴,作了階下之囚,少林下院的主持見此情狀,傾全寺之力和她周旋,結果,只不過是一個多時辰,便全部喪生在她的手下,而噪了十幾年的英雄大會,也就此收場。

    “這個紅粉魔頭年紀輕輕的,怎會有那麼高的武功?她的來龍去脈到底如何?"

    “不知道,此人的出身來歷是一個謎,江湖上也從來沒有出現過象她這麼一號人物。”

    “難道她得了武林第一人之後,再也沒有現身過麼?”

    “沒有,她臨去之時,雖曾大言不慚的當眾宣佈,從此往後,整個武林已在她的掌握之中,她的‘金鳳令’所到之處,必須無條件的遵行到底,不得違誤,否則格殺毋論,但是事實上自從將少林濟仁等三派掌門人俘擄走後,一年來再也沒有聽説過此人曾經現身江湖!”

    “這倒是件怪事!”

    “嗯,此事的確不平凡!”

    “前輩可知內情?”

    “老夫正在打聽。

    “那麼,武林第一掌,第一劍,第一簫和第一筆的歸屬,老夫到現在還不知道。”

    向文雄聞言大感失望,紫玉人鬼簫趙笑天又道:“不過馬上就可分曉。”

    “你老人家這話是什麼意思?”

    “因為今晚有一位武林高人要來此赴約。”

    “誰?”

    “瘋叟一筆判陰陽杜光字。”

    “哦,是杜前輩,他對此事全都瞭解麼?”

    “是的,他曾和羣魔周族到底,幾乎喪了性命!”

    “二位前輩今日之會的目的是……”

    “一則悼祭亡魂,二則共商對付三指神劍向宏道那個老匹夫的大計,因為三月前他們派人下書,邀我倆於十月初一日在此和他較技,存心顯然是想把我和杜大俠除掉,故而未雨綢繆,希望能替武林除此大害!”

    向文雄又是一顫,忽然想起一件重要之事,道:“四老中還有一位醉叟鐵掌追魂呂承,他老人家的情形怎麼樣?”

    “老夫隱居之後,幾乎與世隔絕,不太清楚,他也許對武林第一簫,事亦不知。”

    二人談往敍今,時光似流水而逝,不覺間,月色西墜,夜色陡黯,黎明在即。

    “趙前輩,現在天色將明。前輩怎麼還沒有來,您看會不會發生意外?”

    趙笑天聞言憂心忡忡地道:“老夫也覺得有些蹊蹺,三指神劍向宏道自得到武林第一劍後,身價百倍,爪牙遍佈天下,二老今日這會,老匹夫説不定早已事先得到消息……”

    碰!言猶未盡,石壁上面傳來一聲悶吼。

    藍衫客忽然驚叫一聲,只見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從石壁上骨碌碌地滾了下來。

    人頭落地,跳躍不停,滾至“養性亭”旁,才被石階擋住。

    三人一見,都不由機伶伶打了個冷戰,急忙趕前查看。

    聽藍衫客戚然言道:“師父,這不是瘋叟一筆判陰陽杜老前輩的大弟子魏宏濤兄嗎?”説着説着,鼻中一酸,滾下兩行熱淚。

    紫玉人鬼簫趙笑天聞言仔細一看,果然無詐,霍地憤然一嘯,雙臂猛震。

    “一鶴沖天”而起。

    向文雄抬頭一看,石壁約有三丈多高,就知綽有餘力,當即接踵躍起。

    二人一前一後,相繼輕而易舉的落在石壁上面。

    緊接着,藍祖客也抱着魏宏濤的人頭,和師父的“紫玉簫”趕到。

    此處已是山峯之巔,上面有一塊平坦的草地,草地上此刻直挺挺的倒着一個勁裝年青漢子,四野寂寂,此外再無一人。

    藍衫客認得這是瘋叟一筆判陰陽杜光宇的第二個得意門徒陸青,人稱“冷麪判官”,一隻子母判官筆已練至八成的火侯,盡得乃師真傳,和師兄魏宏濤齊名江湖,聲譽極隆。

    紫玉人鬼簫趙笑天雙目如電,略一掃視之後,俯身蹲在陸青身旁,細心審視。

    老人眉頭緊皺,滿面戚容,很久都沒有説一句話。

    藍衫客這時上前將“紫玉簫”交給師父,把人頭放在地上,道:“師父,怎麼樣,礙不礙事。”

    “一息尚存,大概不會説性命之憂,不過,必須助他一臂之力才行。”

    藍衫客張嘴欲言,趙笑天望了向文雄一眼,想説話,卻沒有説出來。

    向文雄冰雪聰敏,已猜透老人心思,當即説道:“老前輩有什麼差遣,儘管吩咐,晚輩萬死不辭!”

    “老夫很懷疑瘋叟大俠已橫遭不幸,適才可能系三指神劍向宏道或是其他手下之人追趕至此,把陸青擊傷,為了防備萬一起見,敢請小英雄屈駕護關,在左側林內搜尋戒備萬一下如何?”

    “好!好!在下這就去,來人如果撞在小可手裏,管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走字尚未落地,人已穿入密林之內。

    紫玉簫趙笑天又命愛徒藍衫客去右側林內警戒備後,這才暗將內力提至右掌心中緊貼在“冷麪判官陸青”的“命門”穴上。

    向文雄自得知有關三指神劍向宏道的諸般惡跡後,心事極為沉重,在林內團團的搜尋很久,既沒有看到向宏道。

    沒有見到一個向宏道屬下之人,心想:“哼,你不來我找上門去也是一樣。”

    離此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三指神劍向宏道一較長短!心語甫畢,簫聲劃空,知紫玉人鬼簫趙笑天已將陸青弄醒,立刻轉身返回原地。

    冷麪判官陸青,這時正盤膝坐在地上行功,趙笑天立在一旁,揚目掃了向文雄和藍衫客一眼,鄭重其事的説道:“他可能是被三指神劍向宏道的劍氣與陰掌所傷,傷勢極為沉重,要等他行功三十六週天之後才能説話!”

    三人默默地守候頓飯工夫,冷麪判官青面泛紅光,氣息均勻,頭頂熱氣騰騰,趙笑天心中稍安,知他甦醒在即。

    果然,片刻後,陸青行功已畢,雙目倏睜。

    一瞥眼前之人,忽的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道:“多謝趙老前輩救命之恩。”

    紫玉人鬼簫趙笑天連忙正容説道:“陸青,請勿多禮,快起來説説到底是怎麼回事?”

    冷麪判官陸青聞言挺身站起,看見師兄的人頭,不禁淚如泉湧的説道:“家師算得好好的,定可在今日天黑之前,前來‘養性亭’赴會,那知事機不密,早被三指神劍向宏道得知,我們師徒一行三人,來至汀鄉附近時,便和老賊以及他手下的‘湖北六劍’相遇,雙方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結果,嗯……”

    長嘆一聲,淚下如雨,竟已泣不成聲。

    “孩子,事到如今,難過也沒有用,説下去。”

    “以前,武林四老的武功,差不多在伯仲之前,可是,老魔自奪得武林第一劍後,功力似乎又精進了不少,家師在硬拼五十餘招後便感不支……,最後終於被他活活的擒住,魏師兄死於‘湖北六劍’劍下,晚輩也被他的劍氣所傷。”

    “三指神劍這個老匹夫,近來橫蠻跋扈,陰毒無比,怎會單單把你留下?”

    “老魔把晚輩留下的目的,是要借在下之口,告訴前輩一事。”

    “什麼事?快説!”

    “我師暫囚‘劍王莊’,十月初約鬥之事依然有效,屆時他將會放出家師,獨戰二老,並且放肆的説要在養必亭以二老的人頭飲酒。”

    向文雄聽在耳中,怒火衝心,悲痛欲絕,心想“天啊,他怎麼會竟會變成這樣,我要替自己,更要替天下英雄出一口氣!”

    痴叟師徒,比他還要悲憤三分,二人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眸藴淚光,滿面殺機,憤慨至極,不可名狀。

    冷麪判官陸青繼續説道:“晚輩抱着先師兄的人頭,一路疾奔,來至此處時,已是力盡疲,暈倒下去。”

    “老賊現在在那?”

    “他把家師生擒之後,便率眾北上,行址不明,想是必回‘劍王莊’去了。”

    “出事到現在一共有多久?”

    “大約才四個時辰左右。”

    “唔,四個時辰,如果全力施為的話,或可在他返回劍王莊前將其半途截住,老魔功力雖高,我趙笑天今日拼着一死,也要和他鬥個死去活來,救下杜大俠!”

    痴叟趙笑天自語畢,扭頭一瞥向文雄,道:“小俠有沒有興趣?”

    “在下極願追隨。”

    “好!那麼咱們走!”

    説走就走,一掠之勢就是一丈五六。

    冷麪判官陸青忽然道:“趙老前輩且慢,晚輩尚有一事容稟裏。”

    “什麼事?快説。

    “晚輩在和老魔分手之前,已被他強迫服下催魂毒藥。據他説此毒絕無比,事先毫無徵兆,今日天亮之前,晚輩就會五毒攻心而亡,是以想請老前輩恩准,讓晚輩留此和家兄共葬一穴,並盼你老人家顧念和家師的交誼,能設法救家師出險,晚輩就感恩不盡了!”

    三人聞言,俱都不由一呆,痴叟趙笑天怒不可遏的道:“你説什麼?老匹夫已事下了毒藥?好啊,這老賊陰殘暴戾,簡直越來越不象話了,老夫拼着這條老命不要,也要為天下武林討點公道!”

    一瞥冷麪判官陸青,道:“他下的是什麼毒?有否解救之法?”

    “據他説,此毒乃是獨方特製之物,找遍天下無解藥,只有死路一條!”

    “哦,有這麼嚴重麼?以老夫之見……”

    話還沒有説完,忽聞陸青“噯喲”了一聲,臉色陡變,七巧出血,直挺挺栽倒下去。

    陸青之言不假,體內之毒的確事先毫無徵兆,藥性一發,五毒催魂,痴叟師徒上前搶救時,陸青已經含恨而死。

    黑血仍然汩汩溢出,整個身體全呈紫黑色,令人慘不忍睹。

    藍衫客睹狀,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紫玉人鬼簫趙笑天,氣得雙眼發直,全身打顫,老淚縱橫,鬚髮蓬飛。

    向文雄呆立一旁,如疾似傻,臉色蒼白,四肢發抖,眸中充滿了憤怒與痛苦的光焰,頓覺頭暈目眩,金星如豆,身形搖晃了好幾下,差點栽倒在地。

    片刻後,痴叟趙笑天強忍悲憤的道:“小俠,合咱們三人之力,即使殺不了老匹夫,也還不致落敗,如果在途中追他不到,就闖進‘劍王莊’,殺他個雞犬不留,小英雄以為怎樣?”

    “向宏道行為乖張,罪與天齊,在下極願效勞,咱們現在就走吧?”

    趙笑天沉吟一下,命藍衫客埋葬陸青和魏宏濤的屍體,忽又想起一事,道:“小俠高名貴姓,老夫尚未請教?”

    向文雄一楞,面有難色,道:“這……?”

    趙笑天見他吞吞吐吐,大感困惑,藍衫客忽又有所思的説道:“師父,他在告示牌上曾自書‘無名小卒向文雄’七字,想來向文雄就是他的名字了。”

    “向文雄?向文雄……。”

    老人細細的玩味很久,忽然沉聲説道:“向文雄,三指神劍向宏道你怎樣稱呼?快説!如有一句謊言,老夫立刻把你毀在這裏,你的口鼻眸光,極似那個老匹夫!”

    説着,怒氣忽升,殺機萬丈,手握紫玉簫,蓄勢待發。

    藍衫客已知事情不妙,惡站一觸即發,連忙運功戒備,和師父並肩而立。

    剎時,空氣緊張起來,危機四伏,殺機重重。

    向文雄大敵當前,卻反而顯得格外鎮靜,從從容容的説道:“實不相瞞,在下確叫向文雄,三指神劍向宏道正是家父,不過……。”

    瘋叟紫玉人鬼簫趙笑天一聞此言,立時大怒,認為少年此來必然另有詭謀。

    瘋叟杜光宇師徒的遭遇也很可能和他有直接關係,盛怒之下,根本不由分説,當下一振手中的紫玉簫,挽起一縷鳴鳴的刺耳聲,全力橫掃過去。

    藍衫客眼見魏宏濤人頭落地,陸青毒發身死,一肚子的怨憤之氣正自無處發泄,當下顧不了江湖規矩,竟也聯手攻敵,下手無情!

    向文雄看得一呆,閃身疾退五尺,正色的説道:“趙前輩請息雷霆之怒,可否聽在下一言!”

    “哼,老夫和你們‘劍王’向家,已是勢成死敵,沒有什麼好説的,你父既然毀約在先,劍斬魏宏濤,毒斃陸青,生俘瘋叟杜光宇在後,老夫還顧忌什麼,先把你小子殺死在這裏,然後再殺上劍王莊,找你老子算總帳!”

    怒火填膺,悲痛欲絕,根本就不給向文雄一個分辯的機會,當下紫玉簫幻化出一片寒芒,簫音陰寒刺耳,招式狠辣迅毒,殺心已起,危如燃眉。

    向文雄見他如此,實在忍無可忍,咬牙切齒的説道:“好吧,老前輩既然這樣説,向文雄在此侯教!”

    忽見銀虹一閃,嘯聲貫耳,向文雄已將“無敵令”握在手中,迎勢硬撞上去。

    剛剛攻出半招,忽又覺得痴叟趙笑天不明究裏,故而出手猛攻,怎可將錯就錯,把事態擴大,忙又撤招退下,爽聲説道:“趙前輩快請住手,我和向宏道雖有父子之名,已無父子之實,不承認我這個兒子,我也不承認他提我的父親。十年前他已當眾和我脱離父子關係……”

    向文雄一語未畢,痴叟紫玉人鬼趙笑天已經攻至面前。

    藍衫客雙掌交揮,兩目赤如火,也從側面適時壓迫下來。

    慢説二人對他誤會極深,決心要分出個勝負生死來,就算趙天笑師徒信以為真,想收招也已萬萬不及。

    瞬間,簫掌齊進,兵臨城下,向文雄危在旦夕。

    向文雄見勢不妙,兩全之計難出,情知自己如果再不出手招架,即使不死,也會重傷,同時,身後已無路可退,萬般無奈之下,忽的把心一橫,右手“無敵令”劃了一個半圓,迎擊“緊玉簫”,左掌一招“天外來鴻”,向藍衫客推出一股如山勁氣。

    猛然間,掌,令,簫互撞,潛力相接,夜空中傳出一陣巨大無比的巨響,石壁上知粉粉飛,崖頭塵砂旋轉不已。

    突聞藍衫客悶哼一聲,蹬!蹬!連退三大步,胸中氣血翻騰,射出一口血箭,人也搖擺了好幾下才立起站穩。

    其實,這還是算不幸中的萬幸,向文雄如果施展出“龍爪指”後果就更難設想了。

    令,簫相碰,火花四濺,“錚錚”之聲,不絕如縷,疾叟趙笑天但覺腕上一麻,痛如刀割,老人家身為“四老”之一,功力深厚無比,竟也被撞得渾身震顫,身形歪斜,兩腳入土三寸。

    向文雄更慘,整個身形被震得橫飛出去,只見他凌空接連兩個大翻身,才算穩住墜勢,勉勉強強的落在“養性亭”旁。

    忽覺胸中血湧氣翻,忍不住連吐三口鮮血。

    吐血之後,心胸舒暢,狠狠地瞪了趙笑天一眼。

    痴叟趙笑天恨三指神劍入骨,把所有的怒氣完全發泄在向文雄身上,原以為師徒二人聯手一擊,毀不了他也不難將他生擒,做夢也想不到小年功力之深,竟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不禁呆了一呆,木然的立在崖頂上,各自運氣調元。

    向文雄這時目注趙笑天師徒,一字一咬牙的説道:“看在你曾告訴在我這許多事的情份上,向文雄再尊稱你一聲趙前輩,今日之事,純出誤會,在下不願斤斤計較,但請前輩牢牢記住,小可雖和向宏道有父子之名,卻早已脱離了父子關係,前輩如果冥頑不悟,硬要將家父的罪行橫加在在下身上,請恕向文雄放肆直言,事情絕不會再這樣便宜!”

    痴叟趙笑天身分地位極高,譽滿天下,幾時有人敢對他這樣説話,聞言勃然大怒道:“小子説什麼?你們已經脱離了父子關係?老夫怎麼就從來沒有聽説過?”

    “此事對家父來説,並非體面之事,當然不會四處張揚。”

    “究竟是怎麼回事,老夫倒要聽上一聽!”

    “對不起,這是我們向家的私事,確難奉告。

    “老夫偏要聽,你今天如果説不出個所以然來,老夫就放你不過,老賊詭謀百出,最攻心計,天曉得你們父子安的是副什麼心。”

    説着,心火陡升,面泛殺機,傲然卓立崖頭,隨時準備出手。

    向文雄蹙眉一想,心有所決,掃了二人一眼,道:“在下句句實話,趙前輩如若堅不置信,那也無可奈何的事,古語説得好:‘話不投機半句多’多方無益,再見!”

    見字出口,彈身而起,身形連閃,轉身已在五丈以外。

    “站住!”

    師徒二人箭射而下。

    向文雄猛一轉身,恨聲説道:“趙笑天!錯過今天,還有明天,想拼命也別急在一時,在下説的所話閣下不妨仔細的想一想,要是決心想拼個你死我活,在下可以隨時侯教!”痴叟趙笑天一怔,向文雄又道:“同時,我願意留下今後的行止,離此之後,便直奔‘劍王莊’,準備大鬧一場,想拼命可到劍王莊找我,瘋叟一筆判陰陽杜前輩的事包在我身上!”

    説完一轉身,幾個起落消失便不見。

    最後的幾句話,把趙笑天師徒命得呆住了,當他們想將他追回來的時候,向文雄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向文雄走了,卻給痴叟趙笑天師徒留下了無限的困惑,師徒二人怎麼也想不透他究竟在搞什麼鬼?

    二人相顧黯然,趙笑天想了想,道:“事到如今,姑且讓他去吧,日後查明他的虛實之後再作計較不遲,目下當務之急,還是趕快把陸青兄弟埋葬,馳赴劍王莊,救瘋叟杜大俠要緊。”

    説做就做,立刻分頭行事。

    一抹乳色的光幕,此刻正從東方冉冉升起……。

    不大工夫,絢麗的旭日已然竄出雲端,霞光普照,天色大亮。

    向文雄踏着濛濛晨曦,返身下山,步過少林下院的廣場,直向廟門外奔去。

    晨風撲面,涼爽無比,初升的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甚感舒暢,向文雄接連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怨氣一掃而空。

    當下略一思忖,便徑往湘鄉,洞庭湖,劍王莊的方向如飛而去。

    途中,思潮洶湧,剪不斷,理還亂,往事如煙一一呈現眼前。

    思至最後,他忽然放聲狂笑起來,直笑得全身千百萬顫,聲淚俱下。

    我和他恩情早斷,我恨他!恨他!恨他入骨,恨他鑽心,他既然不念父子之情,對我那樣殘酷陰毒,我還顧忌什麼?

    我定要替天下英雄討回一點公道!

    一定要把他叟名愛名之心徹底粉碎!

    一定要救出瘋叟一筆陰陽杜光宇!

    更要讓他知道我並不象他心中想得那麼沒有出息!

    還有……!

    還有……!

    太多啦,反正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去劍王莊一趟。

    心轉意動,化悲憤為力量,腳步加快,奔行如飛。
此页面为HK繁体版,其他版本: 中文简体 | TW 繁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