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光遠冷冷笑道:“古秋萍能殺死二哥,就有殺死每一個人的能力,這要怪二哥不好,他自己明明可以輕而易舉殺死那女孩子的,卻偏要犯老毛病,自陷入危,若非我撐得住,今天我們全體都要毀在他手上了!”
馬光前為之語塞,頓了一頓才叫道:“那二哥就白白被他們殺了嗎?不行!我一定要替他報仇!”
劉光遠道:“在我能破解他們這一項諸天妙境的幻術前,暫時還談不到這一點,我不能拿整個天魔幫來冒險!”
馬光前憤然道:“我不管,我一定要活劈了他們!”
邊叫邊衝了出來,程一斧舉斧迎上。
劉光遠道:“古秋萍,如果馬三哥再有不測,我就不惜一拼了,我可不在乎你們重施什麼諸天妙境,那對你們的人一樣有迷魂之效,只要我一個人不受惑,你們也討不了好去!”
他話中的威脅味很重。
古秋萍也知道厲害,搶在程一斧面前而出,迎住馬光前道:“李光祖是我殺死的,你要報仇,儘可找我好了,但我把話説在前面,我可不跟你們鬥力,你只要捱得起我這一指輕彈,你就上來好了!”
説着用手指朝地上的屍體虛空一彈出去,指甲中藏有從天魔毒經取出的蝕骨毒散,屍體才沾上一點,立刻就化成一灘墨水,連骨頭都不留一點!
馬光前不禁駭然止步,古秋萍道:“這是天魔毒經中最厲害的一種毒物,我不願拿來對活人使用,以傷天和,但把我逼急了,我就不惜一拼,看是誰吃虧!”
語畢又對劉光遠道:“劉光遠,我也把話説在前面,因為陶芙等四個人在你這兒沒受一點傷害,我覺得你還像個人,情願跟你規規矩矩,約地再戰,但這姓馬的一定要糾纏不清,可別怪我下毒手了!”
劉光遠道:“三哥,回來吧!報仇的事慢慢再説,以後總會有機會的,現在小弟可照顧不了你!”
馬光前道:“以後你又有什麼方法對付他們呢?”
劉光遠道:“我不怕他們用毒,崇兄的毒藥雖然比不上天魔毒經所載的厲害,卻也相當可觀,以毒攻毒,最多拼個兩敗俱傷而已,諒他們也不敢施用這種手段,但我一定要謀定而動,你實在不聽,小弟就無能為力了!”
馬光前既得不到劉光遠的支持,又不敢面對着古秋萍殺人於無形的劇毒一拼,只得憤然退後,一言不發!
劉光遠這才道:“古秋萍,我同意約期再戰,但要把約期延後一段日子,我要研究一下你們的諸大妙境!”
古秋萍一笑道:“隨便你,不過我可以告訴你,諸天妙境雖是妙用無窮,我們卻不想倚之為勝,那到底不是正路,今天是李光祖自己招來的,他如不色迷心竅,把瑛姑的衣衫挑破,我們還不至於自己把衣服脱下來!”
劉光遠笑笑道:“這倒不一定,陸姑娘這種功夫是聖而不淫,她雖然展示身體,卻全無邪淫之意,除了李二哥練的是那門功夫,其他的人都沒有一絲邪念,全是為她所顯示的美感而引入迷境的,在那個時候,連我們都覺得李二哥該死,所以對李二哥被殺之事,我們都不予計較了!”
馬光前忍不住道:“誰説不計較了?”
劉光遠一笑道:“三哥,你也是後來才激於義憤而衝動起來的,在他們動手時,我看見你臉上殺機湧現,相信那也是對二哥而發的,你敢否認嗎?”
馬光前顯然被他説中了心事,低頭不響了!
劉光遠又道:“正因為如此,我才覺得這門功夫確有不可思議之處,我並不認為它有何不妥之處,九華山之會時,如果你們有興趣,不妨再擺出來,讓我破解看看!”
古秋萍道:“不必!我説不用就不用!”
劉光遠道:“你説歸説,我卻必須作萬全準備,這樣吧,我們將約期挪後兩個月,準於臘月十八,到九華山去候教,那時各展神通,一爭長短,不限手段,就是你把天魔經上的玩意兒完全搬出來,我也不在乎了!”
這話説得冠冕堂皇,氣派十足,古秋萍心中對他也不禁微生敬意,但敬意之外,憂慮更深了。
他知道劉光遠不會説空話,瑛姑施展諸天妙境之際,自己因為跟瑛姑配合練功,所以不受影響,但劉光遠居然毫無所動,就證明了他的修為極深。
不但如此,他連別人的感受都體會得出,比自己練過這門功夫的人還深進一層,因為他只知道這門功夫可以幻人於無形之中,卻還不知道對別人有何影響!
因此他順着劉光遠的口氣道:“好吧,就延長兩個月吧,屆時恭候光臨,至於天魔毒經上的玩意兒,你儘管放心,我只備而不用,至少不會在你們使用之前使用,如果崇黑虎不想用他的毒害人,你們絕對是安全的,我們告辭了!”
劉光遠點點頭,道:“不送了,我延長兩個月的意思,就是想為李二哥舉喪,守滿七七之期!”
古秋萍轉身正待與眾人離去,遊天香忽然朝向劉光遠低語了幾句。
劉光遠點了點頭,才道:“古秋萍,你能把聶線娘留下來嗎?李二哥沒有親人了,只有她還可以沾點邊!”
古秋萍心知這是遊天香的要求,口中卻道:“豈有此理,線娘早已與李光祖斷絕了關係,留下她在虎口裏幹嗎?”
劉光遠道:“人死不言其過,這裏面的恩恩怨怨我們都很清楚,不會留難她的,過了七七喪事後,我負責安然送她離開,劉某還不至於遷怒到一個婦人!”
古秋萍朝聶紅線看看,道:“線娘!你自己看着決定吧!”
聶紅線曾經與古秋萍商量過,還要留在天魔幫中行事的,現在見古秋萍向她徵詢意見,知道是按照計劃在實施。
但能假劉光遠之口主動提出,不得不欽佩古秋萍行事之圓滑了,因而坦然一笑道:“好吧,我就留下好了,李光祖活着是我的仇人,死了卻是我的主人,為他守幾天靈是可以的,只是我有個條件,我可不披麻戴孝!”
劉光遠道:“可以,如果你喜歡,濃妝豔抹更佳!”
馬光前忍不住道:“老四,二哥已經死了,你又何必弄這個婆娘來侮辱他,我還以為你是真心為他舉喪呢!”
劉光遠道:“誰説不是真心的?”
馬光前憤然道:“那就得像個樣子,你為什麼答應她可以不穿麻戴孝,甚至於要她濃妝豔抹?”
劉光遠微微一笑道:“三哥,你真是太迂了,想我們以天魔自命,無非是率性而行,不為世欲所構罷了,以二哥生前的喜尚,既要找人為他守喪,我相信也要找個嬌嬌滴滴的,何必要裝成一副如喪考妣的倒黴相呢?”
馬光前這才沒話説了,古秋萍朝聶紅線道:“線娘,我沒想到你會答應留下的,那你自己就要保重了!”
聶紅線微微一笑道:“相公放心好了,我相信沒有什麼關係的,整個天魔幫中,大概也只有李光祖一個人恨我入骨,別的人跟我可沒有什麼過節的呀!”
古秋萍道:“那可很難説,馬光前就對你不太諒解!”
聶紅線眼角一瞟道:“他敢對我怎樣!”
馬光前憤極衝前道:“灑家一掌劈了你!”
聶紅線眼睛看着那隻高舉的手掌,冷笑道:“姓馬的,你憑什麼來殺我,難道我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嗎?”
馬光前厲聲道:“我要代二哥懲罰你的不忠!”
聶紅線冷笑道:“誰忠誰不忠你自己明白,你心裏如果真有那個二哥,五年前在蘇州就不該跟我有那一腿!”
馬光前沒想到她會當眾抖出這句話來,弄得十分狼狽,訥訥地道:“那是二哥遣你來助我練功的!”
聶紅線冷冷地道:“不錯!李光祖是個混蛋,根本沒拿我們當人,我們背叛他也不過分,但你自己如果是人,也不該接受他的盛情呀!你們這羣邪魔外道,自己做盡了絕事,居然敢要求我來作個貞節烈婦嗎?”
馬光前又羞又慚,變色叫道:“那你也不必守靈了!”
聶紅線冷冷地道:“我本沒有這個意思,是劉光遠要求的,他還夠資格提這個要求,如果是你提出,我就當面啐你一口唾涎,在我守靈的時候,你最好別來貓哭耗子,否則我就掉你兩個嘴巴,給我滾遠一點!”
馬光前當眾受辱,怒極面變色。正待一掌劈落。
哪知聶紅線竟將身子迎上去道:“你有種就一掌劈死我,老孃早就活得不耐煩了,死在你的掌下,正是求之不得,那至少可以早點去告訴李光祖,你是多麼的有情有義……”
她這麼一拼命,馬光前反而退縮了,居然讓了兩步。
聶紅線冷笑道:“李光祖是怎麼一塊料你心裏明白,你是怎麼一塊料我心裏明白,趁早給我滾開,少叫我見了噁心。”
説也奇怪,馬光前居然被她罵得回頭疾走,一言不發。
劉光遠對這一幕也大感意外,訕然地笑道:“線娘,我倒不知道你跟三哥還有這一手。”
聶紅線冷冷地道:“他在乾元寺寄籍出家,埋首苦練空字訣,卻因為色相這一關難以參透向李光祖求告,李光祖叫我跟花素秋兩人借進香為名,輪流陪了他一個多月,終於幫他渡過了難關,這是你們邪人邪事,我不怪他已經算好了,他居然還敢來責備我。”
劉光遠一笑道:“既是為練功所須,倒也無可厚非。”
聶紅線冷哼一聲道:“當然,我知道你們練功重於一切,所對那些如同禽獸的苟且行為都忍着不計較了,但馬光前自己還要裝着人相,我就顧不得他的面子了。”
劉光遠忙道:“你放心,劉某求你留下,自然會負責你的安全,我可擔保他絕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了。”
聶紅線淡淡一笑道:“找也不在乎,從離開李光祖那一天開始,我早就置生死於度外,老實説一句,我倒希望能死在天魔幫裏面,你們天外三魔一本爛賬,源源本本都在我肚子裏面,我活着一天,抖出來我自己都丟人,如果我死了,我早已作了安排,自會有人公諸於世的。”
劉光遠臉色微變道:“劉某自信沒什麼不可告人……”
聶紅線冷笑道:“你不是説三魔已經是三位一體嗎,他們的醜事你也少不了一份,除非你能跟他們撇清關係。”
劉光遠忙道:“那是不會的,你是怎麼安排的?”
聶紅線道:“我不會説出來的,只能告訴你,那本爛賬只是藏在古相公那兒,他為人忠厚,為了顧全我的原故,也許不忍心加以利用,總之我告訴你了,只要我一死,即使你們能橫行天下,也將為天下人所不齒。”
劉光遠只有嘿嘿乾笑了。
古秋萍見聶紅線已能控制局勢,笑笑道:“線娘,我們走了,七天之後,你就回九華山來吧,至於你的那些安排,我希望還是撤消為佳,現在你已經很受人尊敬,犯不着再那麼做了。”
劉光遠連忙道:“是啊!這太沒意思了,李二哥再對不起你,他人死了,我也沒什麼可損失的了,你可還要做人。”
聶紅線一笑道:“不錯,自從我脱離李光祖之後,確實享受一點做人的樂趣,恢復了我個人的尊嚴,但是我活不下去的時候,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古秋萍才跟大家一起告辭而退,劉光遠果然很講信用,毫無留難地將他們送出了大門。
遠離凌雲別莊後,薛眠娘一嘆道:“古老弟,我真佩服你,你是怎麼制服劉光遠的,我真不敢相信能這麼容易離開,在想象中,我還以為要經過一場廝拼呢。”
古秋萍微微一笑道:“殺死李光祖乃出於他的請求,但此中情節關係着幾個人的名節,我不便於宣佈……”
眾人又是一怔,只有杜今康比較清楚,笑着道:“古老弟,別的不説了,你跟瑛姑娘合練的那一手功夫可真的叫絕,醉鬼如早知道如此神妙,早就拜學一番了。”
古秋萍笑笑道:“那不算什麼,前輩練不了的,除了瑛姑之外,誰都練不了,何況這套功夫也未必有用,劉光遠就能置身事外,這個人可真了不起!”
薛眠娘卻頗為神往地道:“古老弟,你説的這種諸天妙境幻術,當真別人不能學嗎?它有什麼特殊限制嗎?”
古秋萍點點頭道:“是的,限制不多,卻是屬於先天氣質上的,除了已經過世的梅仙前輩外,就只有瑛姑一個人具有這種氣質,因此連瑛姑的母親都不知道有這種功夫,我是從梅仙前輩那兒學來的,最近才轉授給瑛姑,那只是一種試探的性質,因為我不知道她是否合於條件……”
瑛姑卻沮喪地道:“古大哥,原來的計劃中是你來解除我的衣衫的,所以我才答應,哪知動手的時候,卻換了李光祖,這使我心裏有個疙瘩,否則我會表現得更自然一點,那樣一來我相信劉光遠也難以抗拒了!”
古秋萍道:“事實的演變往往不能全由人意掌握的,事前我也沒想到李光祖會有這種舉動,但他已經代我做了,我也不必急着出來了!”
瑛姑忽而又一笑道:“可是你出來得又太急了,如果再等一下,根本不用你動手,我也能殺死他的!”
古秋萍莊容道:“不!你錯了,梅仙前輩告訴過我,這種幻術擇象很嚴,對李光祖那種人雖然也有效果,但所收的效果是屬於另一種的,那對施術者是一種侮辱,所以我寧願冒失敗的危險,也不能再讓你進一步了!”
誰都知道再進一步是什麼,那就是剝掉瑛姑身上最後一點的障礙,當他們身入幻中時,心裏也不無遺憾,遺憾的是未能進入到至善至美的境界。
但他們聽到古秋萍的話後,也明白到李光祖當時的情況,那確實是太不堪設想了!
薛眠娘輕嘆道:“瑛姑到底太年輕了,內心不無顧忌,所以才未能進入至境,如果我能學會這種功夫就好了,我相信劉光遠也難以抗拒那種境界!”
古秋萍一笑道:“前輩又錯了,施術者本身是毫無感覺的,那時瑛姑自己也身入境中,只是她會比別人早一刻脱出幻境而覺醒,所以當這種妙境在發揮時,必須要有個完全清醒的人配合才行,前輩縱然能行其術也無人能與配合。”
薛眠娘道:“你行不行呢?”
古秋萍道:“不行!我與前輩不是搭檔。”
俞覺非忽然問道:“古老弟,這種幻境是梅仙教給你的,那麼你們一定經過多次的練習了吧?”
古秋萍道:“沒有,這種幻境是無須多作練習的,梅仙前輩在施術時,只是為了一時之興,後來看見我還能保持清醒,才把施術的心法告訴我,叫我設法將它流傳下去,她那時只知道蘭仙前輩有一個女兒,梅姑是在她離開後才出生的,她也不知道瑛姑是否能傳此術,所以很感慨地説這種功夫恐怕是要失傳了,因之沒有作更多的指示。”
俞覺非長嘆一聲道:“梅仙在世之日,曾經有意叫我同時練這種功夫的,但是一直沒有見諸實行,大概是看透我的根骨太劣,絕非其侶,後來她離開我也是為了這個原故了。”
古秋萍只得道:“一切都是緣,前輩跟她的緣分不夠。”
俞覺非長嘆道:“這不是什麼緣,她是濁世謫仙,我只是個凡夫俗子,只怪我太笨,一直沒想到這一點,否則我也不必為她苦惱終生了。”
薛眠孃的臉色顯得不太自然。
俞覺非卻苦笑一聲道:“這不是我的錯,而是她的錯,錯在對我這凡夫俗子要求太高,現在我倒有點恨她了,恨她對我太過作弄!”
瑛姑不以為然地道:“俞伯伯,你説這話太不公平了,據我所知,梅仙姨並沒有對你怎樣,完全是您作繭自縛,最後她離開您,也不是您所想的原因!”
俞覺非低頭羞赧地道:“是的,以前我只以為是我對你母親多誇獎了幾句才把她氣走的,自從古老弟來了之後,我才明白,她根本是瞧不起我!”
古秋萍笑笑道:“前輩又錯了,她如瞧不起你,就不會跟你深交,正因為交深,瞭解也深,她知道無法改變自己來迎合你,才毅然而去,實際上她的痛苦比你更深,病死荒山,鬱郁以終,這……”
俞覺非抬起頭道:“我收回我的話,承認我的錯,她沒有作弄我,是我自己作弄自己,這夠了吧?”
瑛姑道:“對梅仙姨來説夠了,對您而言還不夠,您知道是自己在作弄自己,就該振作起來擺脱過去!”
俞覺非看了薛眠娘一眼,道:“我已經在這樣做了,但不知道是否來得及,我怕已經太晚了!”
薛眠娘這才笑道:“只要你能擺脱,還不算太晚,否則你永遠也出不了頭,沒有一個人願意去遞補另一個人的空位,去跟另一個人作比較的!”
話説到這兒已經夠明顯了,大家都知道不該再繼續下去。
古秋萍這才道:“各位回九華山去吧,劉光遠將約期延長了兩個月,對我們也有好處,大家也可以利用這段空閒將技藝重作整理,尤其是對劉光遠,我們的瞭解還不夠深入,如果真要想憑仗真功夫擊敗他,還須經過一番努力不可!”
瑛姑道:“古大哥!你難道不回九華山去?”
古秋萍道:“是的!我想跟陶芙順道姑蘇一行,辦好兩件事,第一件是毒經已毀,王大光的遺體不必再藏在那兒了,應該為他另行安葬,表彰他的義行,此人生前功過留待後人去評述,但他的恩怨分明,慨然就死的精神,卻是值得歌頌的,我們不能讓他蒙塵默默以終。
第二,我要到虎丘山去勸李小桃打消出家的念頭……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有着這麼好的家世,不該求此歸宿的!”
瑛姑道:“你勸得動她嗎?”
古秋萍道:“陶芙可以勸動她的!”
瑛姑道:“我陪着你們去幫忙勸勸她!”
古秋萍搖搖頭道:“不必了!這兩件事都是我跟陶芙引出來的,別人去了也沒有用!”
陶芙道:“古大哥,我想多找一個人幫忙,我的口才不行,羅師哥的口才很好,小桃也很聽他的話!”
古秋萍微微一怔,看見陶芙臉上的肌肉在輕微地牽動,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她打算移情羅秋遠來作為對小桃勸説的根據,心中十分感動。
但羅秋遠卻冷冷地道:“我哪兒都不去,連九華山都不去了,請各位轉告家師,謝謝他老人家了!”
説完轉身就走,陶芙忙道:“羅師哥,你別走。”
薛眠娘擋在他前面道:“小子,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給大家招來這麼多麻煩,我們還沒怪你,你還敢耍性子!”
羅秋遠沉聲道:“薛前輩,如果你認為我罪該萬死,儘可出手制我,晚輩絕無怨言。”
薛眠娘道:“我制裁你幹嗎!只是李小桃出家也是由你引起來的,要你去勸勸她,你為什麼拒絕?”
羅秋遠苦笑一聲道:“我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就好了。大家都很清楚,李小桃為什麼出家的?前輩責成在我身上,豈非太冤枉了!我只是替他們幫了一點小忙,帶她們離開九華山而已,她們各有各的決心,即使沒有我,她們也會走她們要走的路,與我有什麼關係呢?”
陶芙道:“可是出家的念頭是你給她的!”
羅秋遠道:“我可沒叫她出家,只是我自己到黃山這一行,如果不死的話,我就打算落髮為僧了,她要出家絕不是為了我,我也沒本事勸她回頭。”
陶芙道:“但如果你不離去,她一定會回頭的。”
羅秋遠憤然道:“師妹,我的一片心可以任你輕視,卻不能由你侮辱,你要是有點良心,就不該如此對我。”
陶芙一怔道:“師哥,你在説些什麼?”
羅秋遠苦笑道:“你要我同行是什麼意思?你叫我一起去勸李小桃是什麼用心?你自己心裏明白,我又不是傻瓜,你有權利不喜歡我,卻沒有權利拿我來作工具去促成古秋萍,我知道比不上他,但我的人格與尊嚴卻不比他低。”
經他一説,別人也明白陶芙邀他同行的用心了。
薛眠娘道:“這不是對大家都好嗎?尤其是對你!”
羅秋遠莊然道:“前輩,剛才你還説過,沒有人願意去頂另外一個人的地位的,陶師妹如果真心愛我,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但她為了成全別人而愛我,可不是我所希望的,何況她只是成全別人而已,根本就不愛我!”
陶芙那漠然的大眼中流下了淚水,悽聲道:“師哥,你真不瞭解我,我絕對沒有利用你的意思,只想報答你!”
羅秋遠道:“我要的不是報答,除非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重於任何人,否則我寧可孤獨終生,現在我要走了。”
薛眠娘道:“你不去姑蘇也罷了,可不能就此撒手一走了之,對抗天魔幫可是大家的事。”
羅秋遠苦笑道:“我根本無足輕重,如果前輩一定要我來充數,到了約期的那一天,我會來的,但我不會到九華山去,請前輩高抬貴手,讓我離開吧!”
薛眠娘無言一嘆,但已讓開了身子,羅秋遠頭也不回,毅然地挺胸走了。
陶芙還想追上去,古秋萍伸手攔住她道:“小芙,不要再去刺激他了,除非你是真心的。”
陶芙頓了一頓才道:“我是真心的,自從你對我説了那一番話之後,我就真心真意地……”
古秋萍一嘆道:“那是不夠的,什麼東西都可以勉強,惟獨感情不然,沒有人願意退而求其次,如果有一天你覺得他在你心中已佔了第一位,你可以再去找他,但是現在你不能再去刺傷他,你傷害他已夠深了。”
羅秋遠走後,餘人各以任務目的的不同,也就分道揚鑣。
古秋萍獨當大任,負責勸説李小桃打消出家之念。
臨分手時,杜今康提醒各人道:“劉光遠最陰毒,他可能搶在我方之先,劫持李小桃以作為人質……”
這句話提醒了大家。
薛眠娘忙截口道:“不錯,這事關係太大,你們必須在他之前找到李小桃,不管是否能勸得她回頭,卻一定要把她弄到九華山去,不能把她留在姑蘇,萬一落在劉光遠手中,結果嚴重了。”
古秋萍深有同感,陶芙堅持同行,古秋萍也覺得解鈴仍須系鈴之人,即刻策馬上路。
這次瑛姑不再要求同行了,目送着古秋萍、陶芙兩人離去。
杜今康道:“古秋萍聰明機智固是無人能及,但畢竟人孤勢薄,萬一劉光遠知道,綴在他身後,麻煩就大了,我想跟在後面照應一下,順便也逛逛蘇杭風光。”
薛眠娘笑道:“為什麼不説你的喉嚨發癢了呢,無錫的惠泉酒天下第一,你想去解解饞而已。”
社今康笑笑道:“那倒是其次,主要的是躲開你們,免得看到你跟俞兄而觸景傷情,醉鬼惟酒是命,如果把喝下去的酒都變成了醋,那不是活活地要了我的命。”
大家又笑了,王爾化道:“醉鬼説得這麼可憐,我去陪陪他吧,睡娘子,你把力行這小鬼帶回去,好好地管束他一下,着着實實地揍他一頓,看他還敢不敢再這樣膽大妄為了,就憑他這點本事,居然敢單闖天魔幫了。”
梅姑連忙道:“王伯伯,這不能怪王哥兒,是我要他一起去的,你就饒了他吧。”
王爾化一笑道:“饒他是睡娘子的事,你向薛姨求情,因為他的武功是薛娘子教的。”
薛眠娘笑道:“混賬,我替你教兒子還背上了不是了、”
王爾化道:“教是可以的,但你教了就得管,管教兩個字是連在一起的,你不能做一半丟一半。”
薛眠娘道:“放屁,教是師父的責任,管是你做老子的事,你別扯到我頭上,我自己都忙不過來了,還管這些。”
大家又笑了一陣,結果不但王爾化陪着杜今康去了,還拉了程一斧同行,有三聖在後掠陣照應,古秋萍與陶芙即使遇上天魔幫的人,也足可應付了。
眾人分道揚鑣,各自散了。
古秋萍與陶芙已經走出很遠了,他們找了兩匹馬,兼程而進,陶芙顯得心事重重,始終不開口,古秋萍也默默地盤算着用怎麼樣的一番話去勸導李小桃。
兩人整整趕了一天門路,晚上落腳在鎮江,找了間店房住下,古秋萍心中還是不放心的,睡在陶芙的隔壁,只閉眼假寢,不敢睡得太熟了。
到了半夜,他聽見隔屋的陶芙起來了,推開窗户,好像要出去的樣子,連忙翻身坐起,問道:“小芙,你要幹嗎?”
陶芙沒曾回答,他急忙穿上衣服,去推隔層的房門,那門卻在裏面扣死了,古秋萍連叫了兩聲,屋中仍無回應,他就緊張了,長劍由門縫中探進,將門栓挑開,推門而入,但見窗門洞開,牀上已不見了陶芙。
他心裏一急,急忙跳出窗户,外面是院子,卻不見人影,急忙跳上屋頂,舉目四望,但見遠處一個女子的影子正在屋頂上跳縱而去。
他口中一面喊一面追,前面的影子始終不回答,他只得咬牙迫下去。
追了一陣,他忽然發現不對,因為陶芙雙目失明,不可能走得這麼快,那必然是另一個人,而且分明是個調虎離山之計把他引開,陶芙可能是遭了暗算,還留在屋裏。
發覺上當之後,古秋萍立刻回到客棧中,再度進入陶芙的屋子裏,四下搜了一遍,沒有一點痕跡,牀上的被褥證明她在牀上睡過,從掀開的情形卻證明是別人所為,如果是陶芙自己掀開,被子應該在牀的一邊,此刻卻是團在腳頭。
古秋萍暗怪自己粗心,假如沉着一點,早就該發現這種異狀了,雖然這只是細小的微節,但像他這樣老於江湖的人,是不應該忽略放過的。
可是他又不禁感到詫異,他在隔屋始終沒有睡,聽到聲息後,也沒有多少耽誤,就過來察看了。
不用説,陶芙是受了暗算了。
但對方是什麼人呢,用什麼方法能將一個活生生的陶芙,在極短的時間內移走了呢,而移走後能躲過他的搜索,那是不可能的。
他在屋中踱着,腳下踏着一塊花生殼,發出了脆裂的聲響,在寂靜中聽得很清楚,就這一聲響使他靈光一閃。
這屋中是他們投宿後打開的,應該打掃得很乾淨,這枚花生殼是哪兒來的呢,當然不會是侵入者留下的。
來人志在劫走陶芙,自然不會有閒情帶把花生來吃的。
惟一的可能是牀底下,且是以前的客人投宿時留下,被老鼠銜到牀下噬食後所遺,牀下的果殼怎麼會出來的呢?自然是另有一個人不小心把它弄了出來。
事情有了解答,下手劫擄的至少有兩人,他們首先用迷香之類的東西,把陶芙迷昏過去,然後打開窗子進到屋裏。
這時古秋萍已發問了,來人知道他必將很快過來察看,來不及將人帶走,卻抱起她躲人牀下。
古秋萍進屋後,看見窗門洞開,以為陶芙出去了,緊跟着追出去,外面那女子立刻上屋逃逸,使古秋萍仍以為是陶芙而猛追,而屋中的人再從容地將陶芙移走。
這一切設計太精絕了,古秋萍撩起牀單,探首下看,果然塵灰被抹去了一大塊,一切都如所料,只有被帶出的果殼是個破綻,可惜在匆促下,被忽略過去了。
古秋萍冷靜地思索了一下,他不急着去找人,卻開始研究劫掠陶芙的動機。
陶芙沒有仇人,也不可能是下五門的採花淫賊所為,因為那無須帶一個女助手的,惟一可能是天魔幫所為,可是又為什麼呢?
劉光遠如果要挾持陶芙,大可把她留在凌雲別莊,用不着放出來後,又多這一道手腳,又仔細地想了一下,豁然而悟。
因為他帶陶芙等人離開九華山後,天魔幫已經知道了,李小桃沒有來,天魔幫卻很快地送到信了,配合李小桃在蘇州現身的情形,使劉光遠想到了傳遞毒經的方法,也猜到了李小桃是古秋萍之外惟一看過毒經的人。
正因為他知道得太遲,只好利用這個方法,羈誤古秋萍的行程,他可以搶先一步到姑蘇去找到李小桃。
明自動機因果後,古秋萍倒不再擔心陶芙了,知道她不會有危險的,目前他必須趕到姑蘇找到李小桃才是最要緊的事。
想到這兒,他連覺都不睡了,飛快地趕到賬房,把睡眼惺鬆的夥計叫了起來,吩咐他立刻結賬備馬。
夥計莫名其妙,以為這客人發了瘋。
但開客棧的人有機會遇到很多奇怪的事,他們習慣了不多問,在顧客永遠是對的原則之下,只有依命照辦。
古秋萍賞了很優厚的小費,起身上馬,徑自行去,走到城門前,他才怔住了,因為城門已閉,不到天亮是不開的,固然他可以越城而出,但馬匹卻出不了城。
深更半夜,離天亮還有個把時辰,出了城也找不到馬匹代步,如果靠兩條腿,展開陸地飛騰術,固然可以趕一程路,可是他的精神與體力卻支持不了。
古秋萍盤算了一下,心中很冷靜,此刻路上寂無行人,正可放轡急馳,不用控制,也不怕撞到人,利用這個機會,他也可以在馬背上打個盹養養精神。
因此他牽馬走到守門的軍卒那兒,他們倒是沒睡,正在圍燈擲骰子賭錢。
他拿了一塊銀子,遞給那個做莊的軍官道:“軍爺,請幫幫忙,在下因為有急事要出城,諸方便一下!”
那軍官先是一怔,繼而接下銀子笑道:“可以,可以,馬得標,把門開了,讓這位相公出去!”
一個軍卒拿了鑰匙去開門了,那軍官笑道:“今夜的睹運不佳,偏財運倒不錯,剛才有輛車子要出去,送了我十兩銀子,叫你們給撈去了一半,現在又有財路上門了,看你們是否有本事把它給贏了去。”
古秋萍心中一動,連忙問道:“剛才有車子出去嗎?”
軍官道:“是啊,一個大嫂,帶了個大姑娘,説是他的小姑娘中了邪,一定要到城外卜三官廟去燒頭香祛邪……”
古秋萍忙又道:“姑娘是什麼樣子?”
軍官道:“長得挺美的,兩眼發直,口角流涎,真像是中了邪的樣子,相公莫非認識嗎?”
古秋萍一説形相衣着,證明確是陶芙,才連忙道:“是的,那是我妹子,我出門剛回家,聽説了這件事,這簡直是胡鬧,所以要趕快追她們回來,我妹子是有羊癲瘋的老毛病,躺下休息一會兒自然會好的,內人不知道,亂弄瞎來,這一路癲出去,反而把病情弄重了!”
軍官笑道:“你們讀書人就是不肖信神,令妹倒是真像中了妖邪,三官廟的三官大帝可靈得很呢。”
古秋萍道:“我哪裏是不信,但令妹確是羊癲瘋,小時候常發,最近幾年才不發了,所以內人才不知道……”
軍官道:“要真是羊癲瘋,那可不能再勞動,大嫂也太糊塗了,怎不問問清楚呢!”
“我家就是這麼三個人,她怎麼知道呢,偏偏我又不在家,難怪她沒有主意了,她們往哪兒走的?”
“出城往東走的,三官廟就在城外五里地,她們的車子慢,相公騎了馬,説不定還追得上呢!”
這時門也開了,古秋萍謝了一聲,急忙上馬走了,策馬急奔,果然遠遠看見一座道觀,門口還停着輛車子。
他下了馬,提劍直闖廟裏,卻見一個車伕打扮的漢子正坐在大殿的石階等着,見他來了忙起立問道:“您是古大爺?”
古秋萍一怔道:“是的,你送乘的那個女子呢?”
那大漢道:“走了,一出城門她們就下車走了,有位大嫂揹着她走的,給了我二十兩銀子,叫我在這兒等古大爺!”
古秋萍嗆然一笑,拔劍抵住他的咽喉道:“你給我説實話,如有半字虛假,我就一劍宰了你!你是什麼人?”
那大漢嚇得直髮抖道:“是實話,她們真的走了!我是城南趕車的李大牛,在鎮江趕了十幾年的車子,這廟裏的道爺都認識我,您不信的話,叫他們來問好了!”
這時廟裏的道士也出來了,見狀忙道:“相公,李大牛是個老實人,小道認識他,可以擔保的,出了什麼事?”
古秋萍只得道:“我是個保縹的,有仇家劫了我的妹妹,坐了他的車出城了,我聞訊隨後追了下來……”
道士道:“李大牛,你怎麼做這種事。”
李大牛急得跪下來道:“神明在上,小人怎敢如此膽大呢,是那個婆娘半夜來找我,説是有急事要出城,賞了我二十兩銀子,我怎麼曉得呢……”
古秋萍知道這車伕是無辜的,收回劍問道:“那女子是怎麼一個人,有沒有同伴?”
李大牛哆嗦着道:“是個三十多歲的婆娘,穿得也很好,抱着一個姑娘,出了城以後,又有個四十上下的爺們接着她們就走了,叫我上這兒來,等一位古大爺!”
古秋萍問了一下,猜不透這一男一女是誰,尤其是那女子,輕功很好,諒非等閒之輩,可是天魔幫中並沒有這樣的人。
想來想去,只有崇黑虎的侍妾或有可能,也不加追究了,只問道:“她們有什麼話交代?”
李大牛道:“他們説要我轉告古大爺,千萬別往東去,否則那位姑娘的病就沒救了!”
古秋萍聞言又是心中一動,覺得行事的人計劃太周密了,劫走了陶芙,一再將自己引上歧途,最後還留下了一句警告,説陶芙的病沒有救,分明是暗示自己如果再往姑蘇去,他們就殺死陶芙作威脅了!
是放棄了讓他們得逞嗎?不行!李小桃不會屈服的,為了保全天魔毒經的秘密,她會自尋了斷的。
繼續追下去嗎?他們也説得出做得到,何況殺死一個陶芙,對他們來説也無足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