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實道:“分水、大力神、火眼神三魔與我也有一段過節,我已經無法找他們了斷了,請小姐幫我一個忙,用我的飛針去解決他們,也是我對令尊一點贖罪的心意,除了這三人之外,小姐不再對別人使用,也不算違背師訓吧。”
陶笑想想道:“我可以考慮考慮。”
王老實道:“謝謝你了,淬毒的無影飛針在我身上的一個圓筒子裏,只剩下六枝了,淬制之法與解方我都毀了。
除去那三個人後,就讓這件歹毒暗器永絕人世,再也不會害人了,現在請古大俠給我一個痛快吧!”
古秋萍不禁遲疑地道:“那怎麼行?”
王老實道:“王某的首級不見於世,另外三個天魔永遠不會出面的,大俠何必還對我這將死之人慈悲呢。”
陶芙道:“你既然不是我的毀家仇人,我自然沒有殺你的必要,你不過廢了雙手,還可以活下去的。”
王老實苦笑道:“如果我不想報恩,不住在你家附近,令等就不會遇害,我報恩反而成了遺禍,長年受良心的責備也不好過,何況我早年的行為也是死有餘辜,我這唯一贖罪的方法,小姐就成全我吧。”
陶芙道:“不行,説什麼我也不會殺你。”
王老實道:“那我就自己來,現在我有一個線索,二位可以去試試看,姑蘇城南李將軍府第。”
古秋萍道:“李將軍府第怎麼?”
王老實道:“李將軍叫李光耀,我記得分水天魔李光祖的堂弟也叫這個名字,假如是同一個人,李光祖很可能就藏在他的家裏,二位拿我的腦袋,掛在他家大門口去。”
陶芙問道:“你沒有去探聽過嗎?”
王老實道:“我不敢去,怕現了形跡,打草驚蛇,反而給他們嚇跑了,我要將三魔一舉而殲才甘心,何況萬一不是,豈不是露了形跡,現在我死了,試試也就不妨了。”
説完這句話,他張口一咬,活生生地將自己的舌根咬斷,吐出一截舌頭,再用斷臂比一比自己的頸項。
古秋萍見他自嚼舌根,知道他是活不成了,為了免除他的痛苦,飛起了一劍,斬下了他的腦袋。
陶芙聽見首級落地之聲,訝然問道:“大哥下手了?”
古秋萍一嘆道:“是的,他自斷舌根,死意甚堅,我只好成全他了。”
陶芙默然片刻才道:“真想不到會有這麼一些內情。”
古秋萍道:“是的,王大光雖為四大大魔之首,他倒是個恩怨分明的豪傑,本性還不算怎麼壞。”
陶芙看不見的大眼睛中,居然流下了淚水,朝遺體拜了一拜道:“王……義士,等我手刃親仇之後,一定將你的義烈行為昭告江湖,改變大家對你的口碑。”
古秋萍默然地將陶芙扶了起來。
然後長嘆一聲道:“小姐,沒有用的,你可以説王大光曾經行過一次義舉,但不能把人們的口碑改正過來,壞人就是壞人……”
陶芙道:“可是他已經懺悔了,他這幾年的作為,不是盡力在彌補他以前的過失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對一個力圖改過的人,大家還不該原諒他的過去嗎?”
古秋萍微感激憤地道:“在這件義舉中,他只是報答了你陶家的恩惠,可是那些身受其害的人,會原諒他的過去嗎?那些被他殺死的人的家族,會忘記他的仇恨嗎?”
“小姐,你很幸運,從小就看不見,開始懂事的時候,又被你師父帶到一個與人隔絕的圈子裏,你接觸不到這個世界的殘酷與罪惡。”
“人們永遠記得別人的錯誤,卻很快地就會忘記他的好處,一個人只要做了一件壞事,就永遠是個壞人。”
陶芙的大眼睛一動不動的,顯得呆滯無神。
良久陶芙才又道:“大哥,你的感觸很多,是不是你也跟王大光一樣,受過很大的刺激。”
古秋萍哈哈一笑道:“你怎麼會有這個想法?”
陶芙道:“憑我內心的摸索,大哥古道熱腸,一片俠懷,卻偏偏選擇了這一條路走,我覺得大哥也是在報復。”
古秋萍笑道:“報復誰?我沒有可報復的人。”
陶芙道:“假如沒有一個特定的對象,大哥就是對整個世界感到不平,也許是向整個世界報復。”
古秋萍道:“你想得太多了。”
陶芙道:“不,我認為我的觀察很正確,誰也不知道大哥的過去,但我相信大哥小的時候一定很貧困。”
古秋萍笑道:“你從哪一點看出來的?”
陶芙認真地道:“從你的生活上看出來的,你劫富濟貧,自奉十分儉薄,那都是在刻苦的環境中磨出來的,你一定是在窮困中長大,才會這樣恨有錢的人。”
古秋萍道:“你錯了,我出生在一個富豪之家,王大光家在魯南有一大半財產,另一小半就是我們古家的。
王家財產雖多,都由一個家族來把持,我們古家卻只有一户,因此算起來,魯南真正的富家該是我家才對。”
陶芙道:“這不可能吧。”
古秋萍笑道:“為什麼不可能,你師父對我調查得很清楚,我是個美食專家,世界上最好的美味我都吃過了,假如我是個窮光蛋,我怎會有這個嗜好呢?”
陶芙為這個理由折服了,卻忍不住問道:“大哥既然出身豪富家,怎會養成一種憤世嫉俗的性情呢?”
古秋萍一笑道:“我也説不上來,而且我對自己這個人都莫名其妙,那你更不容易摸得透了。”
陶芙笑道:“我相信一定有個理由,大哥,每次談到你的過去,你就用言語岔開了,我相信一定有……”
古秋萍忙道:“小姐,我這個人並不值得研究,現在還是談談你的問題吧,我們是否要用王大光的人頭去試試?”
陶芙的身子顫了一顫道:“我想還是不必了,用別的方法也能試探的,我實在不忍心再讓他身首異處。”
古秋萍道:“那也好,我斬落他的腦袋是幫助他解脱苦海,其實,我也沒有打算去使用他的人頭。”
陶芙道:“而且我認為應該把他收殮起來,將他的骸骨送回他的家鄉去,葉落歸根,客死異鄉是件很悲慘的事。”
古秋萍笑道:“那倒不必了,家鄉的人未必肯收容他,他也不會喜歡與家人為伍的,還是找個地方把他埋了,往後有機會,就替他立一塊碑。”
陶芙道:“為什麼現在不能立碑呢?”
古秋萍道:“因為我們還要在姑蘇耽下去,到那個李將軍府去看看分水天魔李光祖是否匿身該處,如是現在替他公開收殮,恐怕無法對人解釋暴斃的原因。”
陶芙道:“可是店裏的夥計看到我們來的,店東突然失蹤,我們又怎麼向人家交待呢?”
古秋萍笑道:“這個問題交給我來辦,現在我們先把他的屍體收拾一下,然後再進行下一步。”
説着拉起王大光的屍體,在他胸前摸出一個小圓筒,打開看了一下,遞給陶芙道:“這裏面是六枝無影飛針,放在小姐的銅琵琶裏倒是適合,小姐就成全他這個心願吧。”
陶芙遲疑片刻才接住道:“除了對付三大天魔,我絕不對別人使用,這樣我的師父或許會原諒的。”
古秋萍道:“只要用途正當,誰也不會反對的,從王大光的身手,我才知道四大天魔確非等閒之人。”
“如果不借重此物,恐怕你就是找到了仇人,也報不了仇呢,那針是通體沾毒的,筒蓋裏塞着一塊鹿皮,你裝針時,必須先用鹿度將手包起來,還有一把小鉗子,是起針用的,這針可以連續使用,毒是淬在針體內,永遠有效的。”
陶芙打開筒蓋,抽出那張鹿皮,展開後,皮內還包着一枚小小的鑰匙,古秋萍道:“鹿皮上還寫着字,我看看説的是什麼?”
拿過來看了一遍後道:“這是他自敍生平,與他剛才所説的毫無出入,看來他倒是真心想替你們家復仇的。”
陶芙道:“他假如不是真心,剛才那一把飛針即使無毒,也可以殺死我們了,這鑰匙又是幹什麼用的?”
古秋萍道:“他屋子裏坑下有個地窖,窖裏有他一生作孽的積蓄,約值五十萬兩銀子,還有他練武的心得筆錄,他是怕身死之後,未能完成心願,將這筆銀子送給發現這針筒的人,唯一的條件是替他完成心願,殺死三魔。”
陶芙感激地道:“這片心願是很值得感激的。”
古秋萍道:“我正愁無法處理他的屍體,這下倒有很好的辦法了,就借用他的地窖吧,至於那筆銀子……”
陶芙道:“聽由大哥處理好了。”
古秋萍道:“那是該屬於小姐的。”
陶芙道:“我用不着,師父給了我五百兩金子。”
古秋萍道:“照小姐出手的大方,五百兩金子怎麼夠花呢,我想小姐身邊的藏金不會超過五十兩了。”。
陶芙道:“我沒有計算,一直放在驢子的鞍袋裏,隨掏隨用,我想剩下不會太多了。”
古秋萍道:“那我們還是借用他的藏金吧,在陪你找尋仇人的這段時間內,我不能作案子的,用不了的就替他散去救救貧窮之人,做做好事。”
陶芙笑道:“五十萬兩,帶在身邊多麼累贅。”
古秋萍笑道:“小姐真是不通世故,五十萬兩隻是一個估價,哪裏會全是銀子呢,窖藏是他帶來的,如果兑成金子,也得裝上一車滿滿的,挾重資來開一個小客棧,不是開玩笑嗎,我想都是極品的珍珠、玉之類的。”
説着拿起了鑰匙,到店後轉了一圈,回來時捧了一個匣子道:“地窖裏只有這個匣子,裏面的東西卻是價值連城,五十萬兩是六年前的估價,現在恐怕有百萬身價了。”
陶芙一怔道:“什麼東西這樣貴重?”
古秋萍道:“十顆龍眼巨珠,一盤無瑕漢壁。”
陶芙道:“就是這點東西能值百萬兩嗎?”
古秋萍道:“六年前正當各地鬧白蓮教,亂世珠玉如糞土,現在天下太平了,這些東西也跟着漲價了。”
“尤其是各地封疆大吏,為了納邀京師權貴的歡心,千方百計,蒐羅奇珍以獻,如果找對了主兒,還可以提高一倍。”
陶芙一愕道:“做官要下這麼大的本錢嗎?”
古秋萍道:“沒有錢就別想做大官,好在這是民脂民膏,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們自有辦法加倍刮回來。”
陶芙默默片刻才道:“官場中這麼可怕,難怪我父親要急於退身了,他老人家是一介不取於非義的正人君子。”
古秋萍輕輕一嘆道:“如果令尊肯隨波浮沉,依然在宦途中春風得意,倒不會惹來這殺身之禍了,我不想去毀謗天理,但蒼天的眼睛像是被什麼東西蒙住了。”
陶芙想了一下道:“我不以為然,朝廷中有先父那樣的廉吏,江湖上有大哥這樣的俠士,就證明天理仍在照應着人間,正義仍然沒有被邪惡所籠蓋着。”
古秋萍輕輕一嘆,將王大光的屍體拼攏來,找了一條棉被包好,送到地窖中,又打了一盆水來,洗去地下的血跡。
陶芙只能由他一個人忙,歉然地道:“大哥,真對不起,我一點也不能幫你的忙。”
古秋萍笑道:“你是小姐,我是僕隨,該我做的。”
陶芙只能叫一聲大哥,什麼話也説不出來。
草草地歇了一宿,第二天古秋萍把吳老三從家裏叫了來,只説王老闆接到家裏的信,急急回去了,把店業送給他接理,同時留下四百兩銀子,吩咐他轉送給其他夥計,因為有王老實的親筆信為證,吳老三自然深信不疑。
古秋萍又道:“吳老三,我雖然接下這客棧,卻不能在這裏主理,一切都交給你了,棧裏的大小事務都由你主理,你把家搬到店裏來住着照應,經營的方法仍是跟王老闆一樣,不圖盈利以方便窮人為主,不要怕虧累。”
“明天我到城裏最大的銀號,存上三萬兩銀子隨時支用,你們的薪酬從明年起增加一倍,唯一的條件是要把王老闆那間房子經常保持整潔,我不定什麼時候會來住,不準翻動屋裏的任何東西。”
聽説有這麼好的條件,吳老三自然千應萬謝,忙着張羅一切去了,陶芙這才私下問道:
“大哥,你還要開着這客棧幹什麼,乾脆送給他們算了。”
古秋萍道:“這既是王大光為他過去贖罪的方法,我必須加以維持着,何況他的遺體留在這裏,也該有人照料。”
陶芙問道:“他們不會發現嗎?”
古秋萍道:“不會,除了那把鑰匙,任何人也打不開地窖的門,王大光是江湖出身,佈置很周密的。”
陶芙道:“屍體會臭的。”
古秋萍道:“沒有屍體了,只有一具枯骨,王大光對用毒是行家,他地窖裏有化骨散,彈上一點,連衣服都化盡了,此人真是一代怪傑,他遺下的武功抄本已經很精闢,而有關各種毒藥的制配,更是洋洋大觀。”
陶芙道:“那本武功秘籍呢?”
古秋萍道:“我留在他身邊了,只把毒經帶了出來,因為三大天魔也都是用毒的行家,我們必須對毒物的知識有充分的瞭解才不會為他們所乘。”
陶芙想了一下道:“那就請大哥費心研究了,我看不見,也無法從事制煉的工作。”
古秋萍道:“是的,那些毒藥都很危險,睜着眼睛去看都會出紕漏,小姐還是別去沾它們的好,練功的抄本也不適於女子,否則我就呈給小姐了。”
陶芙道:“我不要,我師父的武功別創一格,不能涉及旁騖的,但對大哥可有點好處。”
古秋萍道:“好處很多,但不能接受,因為我幫小姐報仇是履行一項信諾,不該從中取得任何好處,即使研究毒經,也是為了小姐,否則我沾都不沾它。”
陶芙默然片刻才道:“是的,我忘記大哥是一毫不取的耿介君子,衝撞大哥了,請大哥莫見怪。”
古秋萍笑了笑道:“沒什麼,倒是幸虧王大光有了那份抄本,使我可以臨摹他的字體筆跡偽造了一封信,否則對吳老三解釋起來,倒是不太容易。”
陶芙道:“大哥只看了一眼就能學寫像嗎?”
古秋萍道:“我是世家子弟出身,臨書是我的基本功課,這點小聰明我是有的。”
陶芙又問道:“追尋李光祖的事如何進行呢?”
古秋萍道:“我要出去轉一下,我用舊日的幾個手下,把李家的情形摸摸清楚,等我回來再説。”
陶芙哦了一聲道:“大哥的手下真不少,我們一路行來,幾乎處處都有大哥的人。”
古秋萍笑道:“我乾的是這門行業,必須處處有人,才能保持耳目聰敏,我的手下與別的綠林道不同。他們都是正經的生意人,不會武功,作案是我一手包辦,他們負責銷贓,受一成利潤,另外替我分發贓物,佈施貧家,所以我犯了案,牽不到他們,因為他們都是當地的慈善家。”
陶芙點點頭,古秋萍就出去了,帶走一顆珠子,足足過了一天,黃昏時才回到店裏。
吳老三把家小都接來了,對陶芙侍候得十分周到,古秋萍嘉勉了幾句,然後就與陶芙闢室密談。
古秋萍進門第一句話就問道:“小姐的針線活如何?”
陶芙笑道:“我雖然眼睛看不見,這一手倒是會的,連穿針都不要人幫忙,大哥問這個幹嗎?”
古秋萍道:“現在有個極佳的機會,李將軍府上在找女工去趕製新衣服,小姐可以混着進去。”
陶芙神色激動道:“大哥能確定李光祖在那兒嗎?”
古秋萍道:“如能確定,我們就找上門去了,正因為無法確定,才必須去摸摸清楚,以免輕舉妄動!”
陶芙稍感失望地哦了一聲,古秋萍道:“不過據我觀察所得,倒也不算太離譜,李光耀原是個破户出身,因為深通水性,在水師中混到個把總的前程。”
“然後就走了京官路子,飛黃騰達,三年前外放為蘇州將軍,儼然為一省軍政大臣,其中不無可疑之處。”
陶芙道:“這仍與李光祖搭不上關係!”
古秋萍笑道:“小姐,我們看事情要往深處推究。分水天魔李光祖水上功夫卓絕,這與李光耀不無關係。”
“再者李光耀由水師把總一躍為將軍,都是靠銀子買來的前程,他哪來那麼多銀子報效上官的,武官最多是吞糧餉報虛額的一點好處,輪到一個把總,油水已少得可憐,怎麼樣也混不出頭的。”
“可是我聽説李光耀從不幹這些事,他的屬下不但按時開餉,逢年過節,還有例外的賞賜,他做這個將軍是私貼腰包的,所以官聲極佳,想來想去,他除非另有財源,必然是李光祖的津貼了。”
陶芙道:“那麼他真是李光祖的哥哥了!”
古秋萍道:“大有可能,但將軍府裏的家人都是他從北邊帶來的私人,詳細情形不容易打聽出來,只有深入宅裏刺探一下,所以我才想到利用這個機會!”
陶芙沉思片刻道:“縫縫針線我是沒有問題,只是目不能見,到了那裏也是沒什麼用處!”
古秋萍道:“小姐先進去了再説,利用做針線的機會,跟宅裏的內眷閒談一番,自然會有一點線索。”
“此外我也會在另一方面設法刺探的,小姐如果答應.明天一早,我就叫人領小姐進去,同時另外還有兩個人陪着小姐進去!”
陶芙道:“這是我的事情,我還有拒絕的嗎?一切都聽大哥的安排好了,只是我如何與大哥聯絡呢?”
古秋萍道:“我會跟小姐聯絡的,我給小姐找來做伴的人是兩個綠林道上的朋友,武功倒不怎麼樣,江湖閲歷卻十分豐富,有她們做伴,小姐也可以充分地信任她們!”
陶芙忙道:“是兩個什麼樣的人?”
古秋萍道:“是一對母女,母親叫白髮龍婆崔妙妙,女兒叫黑胭脂崔可清,她們已洗手幾年了,剛好也寄居姑蘇城中。
她們母女曾經受過我的好處,而且崔可清還吃過分水天魔李光祖的虧,叫她們幫忙,她們一定不會推辭的!”
陶芙道:“萬一李光祖真在宅裏,不會認出她們嗎?”
古秋萍一笑道:“她們母女洗手後,在一家尼庵裏棲身,養得白白胖胖,不是當年闖蕩江湖的樣子,連我都不容易認出來,分水天魔絕跡江湖多年,更不會認出來,如果小姐不去,就叫她們母女去也使得。”
陶芙道:“那我還是去一趟,為了我的事去勞動人家,已經很過意不去了,我怎麼還能躲懶呢?”
古秋萍笑道:“這倒無所謂,我是怕萬一發現了李光祖的蹤跡,不能及時把握機會,被他溜掉,再要找他就更難了,小姐,既然決定了,今天就跟崔家母女見見面,我去安排一下,明天就到李家去!”
陶芙連連點頭答應了,古秋萍再次出門,約兩個時辰後,將崔妙妙母女用兩乘小轎接了過來。
崔妙妙已經六十多歲,崔可清也近四十了,母女二人都是胖胖的身材,沉靜寡言,閒下就手捻佛珠,哺哺地念佛經,看不出曾經在江湖上闖蕩過,她們對陶芙十分恭敬,對古秋萍也是一樣的恭順。
古秋萍替她們介紹過後,道:“崔前輩,陶小姐對世故很隔閡,該是怎麼進行你得多開導她一點。”
“明天到了李府,我就把她交給二位了,除非是見到李光祖本人,她絕不能顯露身份,凡事要仗賢母女照料了。”
崔妙妙只淡淡地道:“古大俠放心好了,陶小姐傷了一根頭髮,我們母女就拿性命賠上。”
古秋萍笑道:“那倒不是這麼説,如果陶小姐自己也招呼不了的人,二位就是拼了命也幫不上忙,我只請二位在別的地方照應陶小姐,等到照面動手,二位只管顧自己好了,否則二位已洗手歸山,被古某拉了出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古某心中也過意不去。”
崔可清慨然道:“古大俠怎麼這樣説,我們母女受大俠的恩,碎身難報,在我們的如意庵中,還供着大俠的長生祿位呢,難得大俠給我們一次報恩的機會。”
古秋萍臉色一正道:“大嫂如果要提報恩的話,我就不敢麻煩了,那個長生祿位的名牌我已砸碎了,請二位以後千萬別再這麼折騰古某了。”
崔妙妙道:“這是我們一點心意。”
古秋萍卻笑笑道:“唐朝的秦叔寶因為被李淵一個長生祿位,拜得當鐧賣馬,貧病交迫的,這等大福,誰也消受不起。”
“古某近年來老是流年不利,恐怕就給二位折騰的,古某也許在無心之下幫了二位一點小小的忙,那是我愛管閒事的毛病使然,絕非有意施恩,而二位這種報恩的方法,卻是以怨報德了呢,崔前輩,你就饒了我吧!”
崔氏母女都笑了。
陶芙也笑了笑道:“崔前輩,你們知道古大哥的牌氣,倒是別去為難他了,而且受恩圖報並不是真能使施恩者得到好處的。像我先父,如果不是王大光一心報答,也不會引來這一場殺身滅門的慘禍!”
古秋萍道:“這才像活,我就是看了陶先生的前例才覺得心寒,以後倒不要做好事了。”
崔可清笑道:“古大俠,你只砸了我們一塊長生祿位有什麼用,天下受你好處的人太多了呀,每天有不知多少的受恩者在你座前頂香膜拜呢,我們這番愚行也是跟別人學的,你要砸的話,最好昭告天下,發出個通令……”
古秋萍一怔道:“這簡直豈有此理!”
陶芙一笑道:“我現在才明白古大哥為什麼要堅持訂下個條件才答應幫我報仇,大概也是怕我以後圖報無門,弄上個長生牌位,每天敬上一炷清香吧!”
古秋萍只有尷尬地一笑道:“小姐要這麼説,我也不想置辯,反正我絕無此德就是了,時候不早了,你們還有許多事要商量的,尤其是陶小姐要捏造一篇身世,這方面崔前輩最在行,麻煩你費心編一編吧!”
説着他告辭而退,屋中三個女子默然片刻。
崔妙妙才又輕嘆道:“塵世間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古大俠這樣好的人了,陶小姐,他怎麼會投身做你的從人呢?”
陶芙輕輕一嘆,將過去的事情説了一遍。
最後陶芙又感嘆地道:“我是存了私心的,他的手才摸上那隻燒雞,我就一手扣住了他的脈門,道:‘古秋萍,這次你被人抓到了。’就是這句話,招來這個莫名其妙的關係……”
崔可清微異道:“古大俠一身內功已臻化境,光是抓往他的脈門,他不會就範的,他救我們時,那個通天叟以金剛指點了他的六處大穴,他仍毫不在乎,長劍出鞘,將通天叟劈成兩片了,武功之高,簡直超過我們的想象。”
陶芙道:“也許他發現我是個瞎子,不好意思跟我使強吧,否則我的武功,絕不會是他的敵手。”
崔妙妙笑問道:“陶小姐,先前他不知道你是瞎子嗎?”
陶芙道:“我想他不知道,我跟蹤了他將近半個月,每次都住在他的附近,練我的琵琶,為了掩藏我的失明,我都用一本曲譜,彈一段,翻一頁……”
崔可清笑道:“古大俠心細如髮,你的行蹤怎會瞞得過他,我想他早就知道了,甚至於那天在山頭上,也不是巧遇,他是存心找你去的。”
陶芙道:“他找我幹什麼?”
崔可清道:“你跟了他半個月,他自然會覺得奇怪,找你問間清楚,再者銅琶仙子林綽約的琵琶演奏是天下聞名的。
古大俠的音律精通,説不定是為了聆聽你的妙音去的,還有陶小姐,你的眼睛看不見,不知道你自己長得多美,古大俠或許是為你的絕世姿容低頭的。”
陶芙臉色一紅道:“大嫂,古大哥不是這種人。”
崔可清笑道:“古大俠是守正不阿的君子,當然不會有別的存心,但是見美而心動,乃是人之常情,他只是想多看看你而已。
不然以古大俠的機警,絕不會被你跟蹤半個月,他外號稱為飄萍劍客,行蹤如神龍不見首尾,別人想看他第二眼都難於登天……”
陶芙默然不語了。
崔妙妙説道:“清兒,別説廢話了,我們還是商量明天的進程吧,陶小姐這份姿容,説她是縫衣的窮女孩子,絕沒有人會相信。”
“那麼我們只能説她是書香門第,家道中落,雙親亡故,流浪姑蘇,寄身在如意庵中,靠做針線賺錢親樞歸裏,我們母女就算是她的世僕……”
陶芙連忙道:“如何敢當呢?”
崔妙妙道:“沒什麼不敢當的,連古大俠尚且屈居下人,我們更該低一層了,不過這都是細節,最主要的是李光耀有了前程以後,儘量想擺脱以前的破落户身份,十分講究架子。
如果不找個良好的出身,最多把我們往下房裏一塞,連內宅都進不去的,哪還打聽什麼消息呢?”
陶芙道:“有了沒落世家的身份就能進去了嗎?”
崔妙妙道:“那機會就大得多,李光耀雖有了身份,他的家人卻未必懂得大家排場,小姐稍為裝點一下,有我們在旁邊幫襯着,現出一片大家模樣,他們就不敢小看,請到內宅去,也好讓他的家眷們學學。”
陶芙道:“前輩,我也是自小失去了怙恃,跟着家師雖然學了一些知識,可是也裝不像一個小姐。”
崔妙妙道:“陶小姐天生有一股雍容的氣質,不必裝就像了,何況令師綽約仙子也是大家出身,是江湖上聞名的才女,陶小姐受令師的薰陶,絕對錯不到哪裏去。”
陶芙一愕道:“我倒不曉得家師也是大家出身。”
崔妙妙道:“綽約仙子出身世家,才會那一手妙絕人世的琵琶神技,這玩意兒可不是一般江湖人學得會的。”
陶芙拗不過她們,也只好答應了,略略地編了一套身世的謊話,天也亮了,古秋萍僱了三乘轎子,另外還派了個人來伴送,這個人是當地的里正,除了地方上的事務外,就是負責替一些大府宅介紹傭僕等工作。
陶芙疏於世故,不大開口,應對事項都由崔妙妙母女倆應酬,她們捏造的身世已經告訴了古秋萍。
古秋萍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將這個身為里正的孫麻子疏通好了,轎子抬到李將軍府前,他完全照崔妙妙所授的轉述了一遍。
因為孫麻子是地方上的人,有他的介紹保證,自然容易通過,尤其是聽説陶芙為沒落的書香女兒,總管更為滿意,居然准許她們的轎子抬進邊門,直到後院。
那是內眷的住宅,孫麻子跟不進去,討了幾個賞就離開,她們三人則一直進入到後宅下轎,由一箇中年僕婦出來帶領,到一座頗為精緻的暖閣中坐下。
那僕婦口操北語笑道:“陶姑娘,我們夫人聽説你是小姐出身,特別敬重,才請你們到這裏來幹活的,免得跟外面的人擠在一起,從今兒開始到年下,只有四天了,你們可得趕一趕。”
陶芙只輕應一聲,由崔妙妙答話道:“我們小姐的針線功夫是超絕一等的,普通的衣服她還不肯做呢,將軍府上自然沒話説了,但是我們也只接幾個要緊人的……”
那僕婦道:“當然,普通衣服也不會麻煩你們了,只有夫人,兩位姨奶奶和二位小姐的拜客衣服,料子是大內御用的,又要做北邊的款式,蘇州的女裁縫都不敢接,男的又不能讓他進府來,所以才特別聘請……”
崔妙妙道:“時候不多了,請大娘把料子拿來,還有夫人、姨奶奶和二位小姐們,也得量量身材,做出來才合身。”
那僕婦道:“馬上就來。”
崔妙妙道:“那怎麼敢驚動呢,自然是我們去量。”
僕婦道:“不用麻煩了,這裏內外分得很清,後面是不準外人進去的,你們等着好了,我這就稟告夫人去。”
説着就走了。
崔妙妙低聲道:“街門大開,內宅不準人進去,一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
陶芙只笑了笑,低聲道:“前輩,趁現在沒人,你扶我到處走一下,目前我不想讓人知道我是瞎子。”
於是崔可清扶着她,在屋中走了一遍,告訴她哪裏是桌子,哪裏是茶几,哪裏是門窗,剛交待完畢,只聽得吱吱喳喳的,來了一羣女人。
那僕婦當前道:“我們夫人來了,你們別太拘束,夫人是最憐貧惜下的。”
那批婦人們進來後,遂聽得一個妖燒的嗓子叫道:“好標緻的一個小姑娘,把咱們都比下去了。”
接着又是一個較温和的聲音道:“姨娘,別嚇着人家,人家可是有教養的千金小姐。”
那妖燒的聲音笑道:“有教養又怎麼樣,還不是要靠着賣手藝賺銀子,見了我這沒教養的一樣要低頭叫奶奶。”
陶芙冷冷地道:“姥姥!咱們回去吧。”
崔妙妙也很會裝,抱起帶來的布包道:“夫人,您另外找人吧,我家小姐不幹了。”
崔可清更配合得好,沉下臉道:“我家小姐是想賺幾兩銀子好把老爺太太的靈樞送回去,俺們來做衣服,可不是受欺負的,人窮志不窮,小姐,咱們回去。”
這時李夫人才笑道:“陶姑娘,你別見怪,我這妹子不會説話,可沒有瞧不起你們的意思呢。”
然後回頭斥責道:“姨娘,出來時我已告訴你,叫你少説話,現在你可不是從前了。”
那受責的女子不服道:“現在怎麼樣,進了這個家可把老孃憋死了,一舉一動都要受拘束了。”
李夫人愠然道:“姨娘!我可沒有硬綁着你在這兒受委屈,你要走隨時都可以走,在這裏就得聽我的。”
那女子一甩袖子道:“我不做衣服了,我也不要去見你們那些客人了,連個窮丫頭都得受她的氣,你的那些客人我更受不了,老孃才懶得受這個氣。”
説完回身就走了,李夫人也不理她,含笑向陶芙道:“陶姑娘,你別理她,她是……小家出身,沒受過教養,所以一直不讓她出來見人,讓你笑話了。”
陶芙雖然目不能見,卻已從言談中聽出大概,越覺得這家人有探索的必要,何況此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探查。
説走只是做個姿態,於是順勢一屈膝道:“小女子參見夫人!”
李夫人一把扶住她道:“別客氣,聽説你是個孝女,越發叫我敬重了,來,咱們坐下。”
陶芙道:“夫人在此,小女子怎敢僭坐。”
李夫人輕嘆一聲,朝左右道:“你們看看,這才是有教養的女兒家行事,多叫人疼,哪像咱們家裏的。”
她身邊另一個小婦道:“夫人,還是快點量過尺寸到後面去吧,素秋氣跑了,還得去寵着她一點兒。”
李夫人愠然道:“她氣她的,難道還要我賠罪不成?”
那女子笑道:“夫人自然沒有向她賠罪的道理,可是她橫起心來鬧出去,不是給將軍惹笑話了。”
李夫人嘆了一口氣,不再説話了。
她指着叫僕婦帶來的一個包袱道:“這裏面是五段料子,我們每一人做一件袍子,是年裏拜客穿的,陶姑娘都知道的,現在做四件就夠了,請姑娘趕一趕。”
崔可清立刻接過包袱,打開來道:“這是上好的蘇緞,幸虧是找到小姐,換了別人還不敢下剪刀呢,裁壞了一點,想賠都賠不起,拿了銀子也沒處買。”
李夫人笑道:“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一眼就看出好壞,這幾段料子是進貢的,將軍費了好大的事才弄到幾塊。”
陶芙不經意地輕嘆一聲道:“料子是好的,以前我們也穿過,現在可説不得了,夫人請放心,絕不會做糟塌的。”
崔妙妙為了掩飾陶芙的盲目,拿出衣料道:“這塊顏色深一點,自然是夫人較為合適,花式鮮的,姨奶奶,另兩塊花式淡雅,最合於兩位小姐穿着。”
隨來的兩名少女其一反對道:“不,我要那塊水紅的。”
陶芙立刻道:“姥姥!這自然要聽夫人小姐們的指示,你怎麼可以擅自做主張呢?”
崔妙妙隨即笑道:“是,老奴多嘴了,老奴只是照以前家裏的情形來説的。”
陶芙道:“一家有一家的規矩。”
李夫人卻笑道:“不,我覺得這位老婆婆分配得很對,沒出門的閨女兒,應該要莊重素雅些。”
那少女噘起嘴正待不依,李夫人沉下臉道:“玉桂,姨娘們的事我管不了,你也想反了。你爬到今天這個地位不容易,你們可得學着點,別惹人笑話。”
那少女才不作聲了,陶芙上前,在李夫人身上用手比丈了一下,又為那個少婦與兩個少女丈量了一番。
李夫人道:“陶姑娘量身材不用尺嗎?”
陶芙這才知道自己失了態,因為她看不見,做衣服都是用手衡量的,現在居然也照例來丈量了。
崔妙妙機警地接口道:“小姐的雙手比尺還要準,而且一定要用手比,才知道鬆緊寬窄。”
李夫人這才笑道:“是吧,所以我們這幾件衣服不敢找外面的裁縫做,否則讓他們摸摸扯扯的成何體統。”
那少婦催促道:“夫人,量過了快走吧。”
李夫人似乎還想多聊一下,擋不住那少婦連聲催促。
起了身,臨行關照道:“缺什麼東西,都找劉媽要好了,劉媽,你就留在這兒侍候陶姑娘好了,要恭敬一點。”
劉媽就是那中年僕婦,連聲答應着,李夫人才帶着一羣女人們去了。
崔妙妙這才道:“劉嫂子,麻煩你一下,把剪子和各色絲線都拿一些進來,我們要開始趕工了。”
劉媽愕然道:“你們來做針線都不帶傢伙的?”
崔妙妙笑道:“劉嫂子,你這是外行了,我們沒見到料子花式,怎知道要帶什麼絲線,再説這幾段料子都是上上的貢品,普通絲線也配不上,一定要最好的。”
劉媽道:“什麼是好的我可不知道。”
崔妙妙道:“那就得上鋪子裏去買,你一説做啥用的,鋪子裏自然明白,假如你不清楚,就叫我這媳婦陪着去。”
劉媽道:“最好請這位大娘一起去,我實在不清楚。”
陶芙道:“大娘,你去一下也好,順便回家一趟,把我的幾樣東西也帶來,我沒想到要做這種料子,鋪子裏恐怕沒有這種線,你把家裏的線拿一點來吧,我進去寫張單子給你。”
説着跟着崔可清到了裏屋,拿起筆來,寫了一陣,這才叫崔可清跟劉媽出去了,崔妙妙跟着進來,低聲道:“陶小姐,你看情形如何?”
陶芙道:“很特殊,我利用量身的機會試了一下,李夫人跟兩位小姐都練過武功,那位姨奶奶武功更高。”
崔妙妙道:“我看出來了,先前賭氣走的那個女的是江湖上成名的女賊,九尾狐花素秋。”
陶芙一驚道;“前輩認得她?”
崔妙妙含笑道:“綠林道上的人認識我們母女的人很少,因為我們經常變換身份,很難讓人看到我們的真面目。”
“但我們見過的人卻很多,何況是花素秋這種成名的女賊,我在十年前見過她,雖然老了一點,我絕不會認錯。”
陶芙道:“一個成名的女賊,怎麼會成為將軍的侍妾呢?
這裏面真有問題了。”
崔妙妙道:“花素秋絕不會是李將軍的姨太太,我們找對了地方,分水天魔李光祖一定在這裏。”
陶芙的身子震了一下。
崔妙妙又道:“你想吧,花素秋那種性情能適於這些排場,除非有李光祖那種魔頭鎮着她。”
“剛才你也聽得出,李夫人對他是多麼屈就,哪有一個將軍夫人會如此遷就小老婆的!
另外一個姨太太我倒是不認識,但我相信也必是李光祖身邊的人。”
陶芙沉思片刻道:“那分水天魔一定是匿身在此了!”
崔妙妙點頭道:“八九不離十,否則後宅為什麼要門禁森嚴,不讓外人進去,無非是怕泄漏他的行藏罷了。”
陶芙道:“你怎麼不早説,我也好通知古大哥……”
崔妙妙道:“你不是叫清兒去通知他了嗎?”
“是的,我只是説此地情況奇特,請大娘轉告大哥再從側面深入打聽一下,卻沒有説起花素秋……”
崔妙妙笑道:“清兒也認識九尾狐,她一定會轉告的,目前我們還是別動聲色,雖然摸準了李光祖落腳在此,卻不知道他是否在家,萬不能打草驚蛇!”
陶芙急問道:“那要怎麼辦呢?”
崔妙妙一笑道:“靜候時機,等清兒回來,古大俠也必有一番指示,不過我們可以從那個劉媽口裏再探探消息,我看她是個很愛説話的長青婦,回頭你安心做針線好了,我在旁邊慢慢地套她的口風。”
陶芙道:“前輩,我縫縫還可以,裁可不行,剛才只是做個樣子,您得給我想個法子。”
崔妙妙笑道:“包給我好了。”
又閒談了一陣,劉媽進來了,捧着一個針線籮,裏面倒是什麼縫紉工具都齊全。
她笑着道:“那位嫂子回去拿線去了,鋪子裏的上等線顏色不全。”
崔妙妙道:“這種上用衣料配線不容易,如果不是碰上我們,有銀子也沒處買了。”
劉媽笑問道:“你們家怎麼會有上用線的?”
崔妙妙道:“我家老爺也做過京官,而且京城裏經過多年,什麼好東西沒有,只是家道中落了,像這種上用衣料是穿不起了,絲線還留着不少呢,只是用不上了。”
説着拿起一塊料子道:“小姐,我就照着你吩咐的裁了,你在旁邊瞧着,不對的時候指點一下。”
陶芙點點頭,崔妙妙拿粉袋打了底樣,然後就用剪刀裁了開來,陶芙裝做地看看,有時用手指指,崔妙妙就裝模做樣地或放或收。
片刻間,一件大樣裁出來了道:“這是夫人的一件,線還齊,先縫起來吧。”
她在打粉樣時,已經用指甲刻下摺痕,以使陶芙摸索。
所以陶芙拿起一根針,憑靈巧的手指,穿好了線,摸着折縫起來,她熟練地一針一針地縫製着。
崔妙妙也幫忙縫另一塊,搭訕着道:“劉嫂子,不是我多嘴,你們這府裏可真不像個大府第的樣子,上下沒有一點體統。
幸虧是在外省,假如在京城,被御史知道了,參上一本,連你們將軍的前程,也保不住的。”
劉媽臉上紅了一紅道:“這是家務事,御史管得着嗎?”
崔妙妙道:“怎麼管不着,做官的要講修身齊家,才能治國平天下,像那位姨太太對夫人的態度……”
劉媽輕嘆了一口氣道:“那不是將軍的姨太太,是俺們家大老爺的,將軍就只有一位夫人,而且將軍治家很嚴,都是大老爺來了以後,才弄得烏煙瘴氣的。”
崔妙妙在桌下輕輕踢了陶芙一下,陶芙卻沉着臉道:“姥姥,咱們是來做針線的,別多打聽人家的私事。”
崔妙妙笑笑道:“是!小姐,老奴是因為無聊,才隨便跟劉嫂子聊聊天解悶兒,聽劉嫂子的口音也是北邊兒,咱們離鄉背井,能聽聽鄉音也是好的。”
劉媽大概也是憋久了,憤憤地道:“我是跟着夫人一塊兒出來的,也有十幾年了,老想回去看看。”
“本來將軍有好幾次可以升調到京裏,都是為了大老爺的原故而推辭了,先前我不明白是什麼道理,聽這位老奶奶一説,我才明白了,敢情將軍也是怕大老爺的,這一對狐狸精真丟人現世。”
崔妙妙道:“我就不明白,將軍為什麼非要跟大老爺住在一起呢,難道這位大老爺是指着將軍吃飯嗎?”
劉媽嘆了一口氣道:“大老爺以前是經營洋商的,發了一點小財,弄到不少西洋的玩意兒送給將軍轉託到京裏行人情,才將老爺由軍門爬上將軍的地位。
可是六年前大老爺得罪了幾個仇家,怕人家找麻煩,躲到將軍家裏來,也帶來了這兩個狐狸精,鬧得家宅不安。”
崔妙妙道:“雖然大老爺幫過將軍的忙,可也不能這樣吵鬧家宅呀,也虧你們將軍忍受得住。”
劉媽又嘆了一口氣道:“主子們的事,我們下人也不清楚,夫人一直要大老爺找個地方住,但將軍不答應,他從小就是靠這個哥哥教養長大的。”
陶芙覺得消息已經確實了,暗踢崔妙妙道:“姥姥,叫你別問人家的是非,要記住咱們的身份。”
崔妙妙會意地笑道:“不談了,我們家小姐最不喜歡搬弄口舌,要是再説下去,等一會兒就會被捱罵的。”